定平城喜爱音乐的人都知道,从莫离骚开始举办演奏会开始,这位音乐家便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2.:{0z
那就是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会举办一场不卖票的演奏会。 ,0{x-S0jX<
无一月缺席,风雨无阻。 hbEqb{#}@
人们曾猜测这场没有观众的演奏会究竟是为谁举办。是曾经点拨过他琴技的恩师?是逝去的亲人?是无缘得见的爱人?还是只是单纯为了他心中无人可及的音乐本身? 88l1g,`**
没有答案。 aJ}hlM>
直到在慕容家调拨军队回城的当晚,有人在本该无人进出的音乐厅入口,看到一身军官装扮的慕容宁。 8:[ l1d86
什么,莫离骚的演奏会是给慕容十三爷留的? HuR774f[
他们是什么关系? 3)I]bui
每月一次的包场,只要十三爷在城中,便必定会往音乐厅去。 /B)2L]6p
这么说来,莫离骚现在好像是住在慕容家的吧? L7R!,
慕容将军也没有多说什么。 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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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 =J|jCK[r
这场不会得到答案的猜测在不断堆叠的岁月里,逐渐变了味。 }B_?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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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骚是被十三爷包养的情人吗? ?d+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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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少爷。” X&IT s
莫离骚正要出门,闻言便放下手,回头看向老管家时,眼神里都带着话。 Mdq|:^px
是“贺叔,有什么事”的意思。 2qojU%fiH
老管家明显读懂了。 [XttT
“十三爷刚刚传了电报来,说今晚就能回城。”老管家拿着莫离骚出门前才交给他的白色信封,“照理说五点前就能回来,但天冷,保不齐路上会耽搁,如果回来晚了,十三爷怕是要直接往音乐厅去,您看这票……” <v/aquLN
莫离骚看了那信封一眼,没有伸手。 /:ZwGyT;
“先放到老地方,如果宁回来早,再拿给他。”莫离骚拧动门把,在推门而出前,又回头补上一句:“贺叔,辛苦你。” vKWi?}1
老管家笑着摇摇头,在莫离骚离开后才回身,打开一个做工很精巧的木盒,把信封放在盒子里,然后锁好,推到阳光晒不到的地方。 |}UA=? Xl
那只盒子是八年前打的,在第一场演奏会开始前,莫离骚向慕容烟雨开口,讨来了这只木盒。 (E7"GJ
这只黑檀木盒,每个月都会打开一次,每次都会放进一枚白色信封,火漆封口,大多没有打开过。但也会有例外,譬如从上数第三封、第四封、第八封、第十三封的火漆就都被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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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是慕容宁回来过的痕迹。 H4sW%nZ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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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宁来得有些晚,卡着七点开场前一分钟进来的,才落座灯光便暗下,来不及掸去铺在肩头的雪。 ?zQW9e
大雪封路,不得已,慕容宁只得绕路回城。下雪天,汽车不能开得太快,于是他进城时,表上指针已接近七点,慕容宁便直接让司机把车停在音乐厅前。雪很大,天地一片白茫,仅仅是从车门走到音乐厅入口的数步时间,肩上便积了一层雪。 ?PqkC&o[q
好在怀里的东西还未湿,慕容宁将它拿在手里,等莫离骚弹完一首《匈牙利狂想曲》后,便走到舞台上,来到莫离骚身边。 IaQm)"Z
这是很偶尔的情况。大多时候,慕容宁还是一个很合格的观众,安安静静坐在台下,把莫离骚准备好的曲目从头听到尾。 E)`0(Z:E
莫离骚本没有停,但慕容宁的手却碰到了琴。被皮质手套包裹的指尖在琴盖上流连,那是一架很好的平台式钢琴,弧线优美的琴盖被高高支起,琴槌袒露在灯光下,随着莫离骚的手,正在规律有序地敲击。 VrLp5?Bh
莫离骚停下了,抬头时,他看到的是慕容宁眼中的自己、摊开的琴谱、还有没有被按下音键的琴。 LT>_Y`5>
他问他:“宁,要来弹一曲吗?” 6212*Z_Af
短暂的停顿后,慕容宁收回手。 I?E+
“不了。”十三爷笑了笑,“听你弹就好了。” ?@Q0;LG
说完,他便要走,临到下台前又折回,把手里拿着的那支玫瑰放在琴盖上。 .d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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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的。”他说。 m mZP;
莫离骚却只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弹完了再给。” (F 9P1Iq
慕容宁看着他的侧影,压下某样忽然涌起的冲动,手指中途便改了方向,拿回那支玫瑰。 !L|l(<C
然后,又坐回到座位上。 M$.bC0}T
等到慕容宁坐定后,莫离骚才把手又放回到琴上。 F(zCvT
“《月光》?” |d-x2M[
“好。” uF1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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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旷日持久的军阀混战,已进入第九个年头。战局急转,慕容家以绝对优势占据主动地位,期间,慕容烟雨将慕容家掌家权力移交到慕容宁手里,此时的慕容宁已升任将军,军衔与悬箫相平,但无论是府中人,还是府外人,见到他时,都要称他一声“当家”。 GF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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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这个称呼承担着太多重量,在慕容宁接过慕容烟雨亲手交过的帅印时,又有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只知弹琴、音乐、不愿摸枪的十三少,如今已经成为可以执掌一方风云的军阀当家? @*~yVV!5
时也?命也?这一切都随着慕容烟雨退居幕后,慕容宁当家做主而不再有人提及。 J[r_ag
莫离骚还在弹琴,也仍会为慕容宁单独举办演奏会。只是慕容宁来听的次数越来越少,势力外的尔虞我诈逐渐平息,可慕容家势力范围之内,却开始有小股反叛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JVp>
联姻是稳固权力最好的办法,可不知为何,慕容宁却从来没动过这个心思,这让定平城的人想起至今仍在坊间流传的一则传言。 jnbR}a=fJ
——十三爷有一个小情人! B~k{f}
——小情人? }yn%_KQ0
——对,小情人,你不知道啊? O`1!&XT{x
——不知道,是谁啊? ^|6#Vx
——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钢琴家,莫离骚啊。 H^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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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 2;*G!rE&*`
在脚步声停在身边后,莫离骚才侧过头。 qdwo2u
他已有五个月没有见到慕容宁,这一次慕容宁来,依旧带了一支鲜红艳丽的玫瑰。 )m3emMO2
慕容宁把玫瑰放在琴盖上,半晌,人却没走。 A^+kA)8
“离骚,我……” Ix,b-C~
话又止了,慕容宁看向莫离骚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他颈侧与耳后落。 88X]Uw(+
他有一个想法,一个明显带着私心的想法,酝酿了很久,总算想着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一定要和莫离骚说。 xzA!,75@U
可话临到嘴边时,慕容宁又踟躇了。 Y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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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想法,离骚会答应吗? !KJ X$?
他想起莫离骚刚入府时下人们的议论,想到那双戴着手套的手,还有每一次见面时莫离骚都干净整齐的模样。 x1`(Z|RJ
莫离骚有洁癖,而且很不喜欢带饰品。 "Dk@-Ac
所以即便是在成为音乐家后,莫离骚的身上除了一根用来束发的红色丝带外,其他什么装饰都没有。 @HB=hN
这样爱净求洁的一个人,是不会同意的吧? B8T5?bl
但,不试一试的话…… Yc-5Mr8*,
慕容宁看着莫离骚的脸,那对眉,那双眼,忽然就鼓起了勇气。 sx;/x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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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你想不想要一个刺青?” 0S;I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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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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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话问出时,慕容宁心里早已想过无数个被拒绝的场景。他在军中见过许多人的刺青,有图,也有字,但最让慕容宁触动的,是一个士兵在庆功时扯开衣襟,露出纹在胸口的字,一脸幸福又开心地像众人炫耀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YqXN|&
最重要……是这样吗? n#WOIweInf
从此慕容宁就动了心思,在某样念头蠢动愈烈时,刺青这件事便开始频繁浮现于脑海。 `|"o\Bg<
如果我给离骚身上留下一个印记…… {yT<22Fl
把话问出的当下,慕容宁便已在胸中打好被拒绝后用来给自己台阶下的话。 K%BFR,)g
“刺青?” k5tyOk
这个反应,和慕容宁料想中的一样。 )>b1%x} =
“嗯,刺青。”慕容宁回答。 UHi^7jQ
莫离骚垂下眼。 g(s}R ?
慕容宁已将准备好的话含在嘴里。 XPq`;<G
莫离骚很快又把眼抬起。 2uY:p=DxG9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随后又问:“现在吗?” ak3WER|f#
慕容宁愣住了。 bT9:9LP
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早已不会和当初一样莽撞。 %j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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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Fd80T6[
莫离骚“嗯”了一声。 K)`R?CZ:s
“我知道。” d3?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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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有过的紧张,从手指到腕骨,蔓延至臂肘,最后让整个人都僵住。 U:MZN[Cc[
莫离骚还好好穿着剪裁得体的燕尾服,只有领口敞开了,领结被放到琴边。 P&5vVA6K7
刺青的位置是慕容宁定的,颈侧偏后的位置,刚好能被头发挡住,隐秘又危险。 b+Za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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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危险。 jamai8
他们都不是纯如白纸的少年,都知道脖子是多危险的一个位置,只要刺青师的手一抖,枕头扎深半寸,便有可能危及性命。 Ly, ];
所以,答应慕容宁在这个位置刺青的莫离骚,也就相当于把性命交到了慕容宁手上。 6OPNP0@r
只要想到这里,手里那根轻飘飘、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针,顿时就比任何一种枪械军火都要来得沉。 Sqmjf@o$>
还未下针,掌心便密布汗水。莫离骚的眼始终闭着,像是不耐吹拂般地颤了颤,碎下几星明亮的灯光。 e1bV&
“离骚。”慕容宁等到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会有些疼,忍一下。” 4T&Jlu?:
莫离骚没有回话,只是把头又向旁边偏了点,露出一段毫无防备的、雪白的颈,竟晃得慕容宁有一瞬眼迷。 -ECnX/ "
不能再犹豫了,却也必须谨慎。 c[OQo~m$
第一针刺了进去,垂下的睫颤了颤,细微如蝶翼。 D,-L!P
从无人碰触的地方竟是如此敏感,或许是袒露致命处的紧张让敏感发酵,针刺时的痛不可避免,可在疼痛中,却滋生出另外一种别样感触。 biffBC:q
慕容宁与他的距离不过咫尺,就是这样的认知让睫梢发颤,一下又一下,和针刺的频率同调,又与轻浅的呼吸遥相呼应,竟连这都颇具音乐性的美感。 }gX4d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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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被放大了——针的冷,指的温,皮革的冷腻触感,以及肌肤被刺破时浅而尖锐的痛。黑暗遮蔽视觉,听觉便因此变得格外敏锐。他与他都是极有音乐天赋的人,哪里会不知呼吸声早就缠在一起,又轻,又浅,却在紧张中逐渐同调,进而融为一体。 55>+%@$,a
如此和谐。上一次如此和谐又是什么时候? x5U;i
八年前?十年前?还是十二年前? J[K>)@I/
慕容宁都要记不清了。 aM8z_j!!u
只有这份默契刻入骨子里,让他还能时时怀念四手联弹的日子,并排坐在琴凳上的自己,还有那个如月光一样的莫离骚。 ;lTgihW-
怀念突如其来,险些让慕容宁有一瞬失神,但手却仍稳,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但他与莫离骚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他压抑不下从心尖散出来的抖。 rHjR 4q
仿佛回到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同样的强烈,不一样的感觉,却都强烈到需要慕容宁用尽全力去压制。 f'S0"
私心、动心,以及一点想说却不敢说的怯心——这些都被掖在呼吸里,心跳声震动耳鼓,慕容宁小心掩藏起自己,不想让莫离骚看出端倪。 d+eb![fi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e<Oz%
想法早已渗入呼吸,交缠时便已心照不宣,什么都被默许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嗯”里。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情感,都在从军后的这些年中沉淀明晰。他想和莫离骚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个刹那,也都想让眼前这个人属于自己。但慕容宁已经看过太多生死,比起多年前可以毫无顾忌留住莫离骚的自己,现在的他,已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生死无常的含义。可他还是希望,希望莫离骚能继续等在这里,不用推开门就能听到声音,而推开门时,就能看到他站在舞台上,还在等自己。 :NH'>'
手起针落,一点轮廓在莫离骚颈边渐渐成型,莫离骚的呼吸颤了一下,绞得慕容宁也呼吸一乱,手却愈发平稳,动作也更加娴熟。 F20%r 0
可是如果这样,有一天我也死在远方时,你该怎么办? ,Qe`(vU*s
毫无端由地,慕容宁想起了悬箫,想到她在慕容意远死后既风轻云淡又雷厉风行的倔强,眼底却不再有光。 xxdxRy9/
我不想让你也变成这样…… Xd~lifF
他低望着莫离骚颤抖的眼,看到睫梢如剪,剪碎一抹暗光。 _&@cU<bdee
那种想要吻他的冲动,便被慕容宁生生压下了。 2fUz}w (
离骚,原谅我。 jN7Z}1`
慕容宁将最后一点颜料刺入,拔出针时,呼吸也离开了,不再交缠绕卷,从那份默契与和谐中彻底抽离。 hJJo+NNN
“好了……” (G"/C7q
慕容宁的声音彻底低哑,他拿过准备好的绷带,仔细小心地为莫离骚缠上,遮住那只展翅欲飞的燕。 n6I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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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不痛了。” qRZLv7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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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g|6,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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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务紧急,慕容宁又扑入满城风雪,甚至来不及与莫离骚好好告别。 +G!;:o
他离开了,莫离骚却还坐在凳上。头顶上的灯依旧明亮,照得什么都分毫毕现,没有一处可以隐藏。 T=cb:PD{%
莫离骚拨开本就是敞着的领口,摸上缠在颈间的绷带,忆起呼吸拂过耳边的声音,忽然就将唇抿紧。 nZS*"O#L
与此同时,扶在琴键上的手动了一下,颤出一个很轻的弱音。 =(5}0}j
雪停了。 `&/zOMp
窗外,月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