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22【师尹中心/殢师】慈光永耀（现代） 27楼更新第21章完结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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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18-06-17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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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始料未及

无衣师尹在临湖竹海小住的时间从一周两天渐变成一周五天，后来更是长久地不回流光晚榭，一应打理全交给撒手慈悲，连界主来访也告病不见。
结果就苦了撒手慈悲。
撒手慈悲纵然天资聪颖，阅历也远不及他的师尊，在政治泥潭摸爬滚打难以立足，中午回到临湖竹海蹭饭，开口就是抱怨：“我算是明白了，师尹不在，这帮人有恃无恐，只看着眼前蝇头小利，一个省心的都没有。事情还那么多，师尹您是怎么做到游刃有余的，我快忙疯了。”
“你资历尚浅，难免有人倚老卖老不配合。”
无衣师尹短短几个月就被病痛折磨得憔悴消瘦，披着风衣临窗而立，风吹起长发的一瞬竟有摇摇欲坠之感。权力流失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满怀对未来的期待，精神倒是好得很，鼻端久萦的血腥悄然淡去，看撒手慈悲吃瘪抱怨还能笑得出来。
“这些迟早是你的分内事，提前熟悉没什么不好。”
“是——是。”撒手慈悲拖长了声音应道，“师尹现在学着界主当甩手掌柜，正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
无衣师尹被他逗笑，眉眼都柔和下来，“改革令还顺利吗？”
“改革波及太多人利益，”撒手慈悲忧心忡忡地同他说：“那帮老顽固联名弹劾师尹，界主做壁上观不置可否，咱们动作要不要缓一缓？”
“按原计划执行。”无衣师尹道，“除非界主明示反对，任何风言风语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界主好几次想见师尹，说不定正是为了改革的事。”撒手慈悲小心翼翼道，“师尹不担心开罪于界主吗？”
无衣师尹瞥了他一眼，目光瞬间冷冽成冰穿透灵魂，“界主为难你了？”
撒手慈悲一悚，惶惶低头道：“界主问我您的病情怎样，如果您继续避不露面，界主就要收回信物亲自理政。”
自是功高临尽处，祸来名灭不由人。
无衣师尹微微蹙眉，这是通知而非警告，界主急于收权，看来已经没时间了。
撒手慈悲瘪嘴又道：“界主一点都不体谅师尹，送来的药吃了那么久也没起色……”
“不许议论界主。”无衣师尹把脸一沉，“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和拔刀洗慧都要稳住，不可自乱阵脚。”
“是。”
“好了。”无衣师尹和缓了神色，“快些吃饭吧，你下午还要忙。”

苦境风波暗涌不输四魌界，饶是远避尘世如殢无伤也不得不扩大自己的交际圈，浮廊巘不再是擅入者死的禁地。
瑶映会遇到风光大约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一静一动两抹鲜红一整天都黏在一起，关系好得像上辈子的姐妹。
所以当瑶映提出她要去见风光的父母，和风光去更远更自由的地方时，殢无伤没露出一丁点的惊讶。
“侬要你一同去。”
他本该当机立断地答应，像所有坠入爱河的年轻人一样，天南海北羡鸳鸯。殢无伤深知自己并没有爱上瑶映，不过是习惯。
习惯了有一抹热烈的红缠在身边，渐渐无法割舍。
但还有比习惯更根深蒂固的羁绊牵扯他的一举一动。
殢无伤刚找了份兼职写手的工作，深更半夜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思考，试图揪扯些美好的事物出来应付主编，却又无端想起在慈光之塔的日子。
苍白又纯粹，唯一一点异色是无衣师尹。
可惜这一点异色与美好全无关联，只有鲜血和丧亡。
久不相见，倒也淡忘了被利用的厌恶，殢无伤合上眼睛，仿佛有甜香自鼻尖化开，一点点沁入心脾，尝得深了，渗出丝缕清苦绕在心头，像一根缚住心脏的细绳，勒得越紧，反越教人上瘾。
“……无衣。”
即鹿之死的真相如何，剑族流放的原因如何，殢无伤终于承认自己早已不在乎，温柔的画卷铺开在视野里，涉足而入，草长莺飞，竹声喧哗。
“若有幸功成身退，你就随我一起吧。我们择一处清净平和的……”无衣师尹不疾不徐的声音温润得恰到好处，一般人听了，当会难以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殢无伤想，这没什么好说的，无衣师尹要去哪，根本不必征求他的意见，反正他都会跟上去。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自己声音在耳膜深处鼓动，冷酷无情：“你行事毒辣手段极端，还想得个善终么。”
他蓦然惊觉，质疑无衣师尹的剖白也已成为习惯，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在乎对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了。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有异样的情绪满溢在心口，殢无伤懵懵懂懂，尚来不及挽回，那一抹瑰艳的紫就在他眼前化成了灰，淡入香风无迹可寻。

慈光之塔在天源恢复后结束了昼夜轮转，太阳隐入地平线之下，天空也只是有点暗，繁星缀在浅蓝底色上，璀璨夺目。
无衣师尹正专心致志推敲政策修改案，其实二十余年润物无声的引导已经让慈光之塔走上他预想的轨道，但大抵人都会病中多思，身体状况意外的恶化催促执念成魔，他希冀在有生之年把慈光之塔沉疴陋习彻底拔除，政令推行之强硬不但不因病中而削弱几分，反而变本加厉。
至于会聚焦多少仇恨，界主会不会有微词，他心无挂碍。作为这个腐朽机构的首辅，无衣师尹早打算了将一切阴暗归于己身，带进坟墓，给慈光之塔留下彻底的海晏河清。
做完这一切，慈光之塔将不再需要浑浊的根系，登仙道终究名符其实。
最后几个字敲完，无衣师尹端起凉透了的药小口抿着，忽然火燎般的剧痛直窜肺腑，呛得眼角一片氤氲，他随手抽了纸巾掩口，再放下时纸巾上就落了点点暗红。
“……界主太心急了。”
他捺下咽喉涌上的血腥，冷静地将剩下半杯药倒进花盆里，然后有条不紊地激活界主密钥，把完整的新政法案上传到慈光之塔最高指令系统。
年少时的理想，从入林那天起准备了二十余年的策论终于等到问世之机。
如此，再没人可以改变。
眼看着上传完成的字眼跳出屏幕，无衣师尹松了一口气，迅速打开邮箱草草浏览过，利落按下发送，然后定定神，给撒手慈悲拨出电话。
“撒儿，你现在在哪？我有要紧事交代你，尽快过来。”

殢无伤从梦中醒来，茫茫然对着电脑静坐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熬夜赶稿。
困意消匿无踪，他不由自主地回味梦境带来的悲恸，墨剑似有感应，哀声悠长。
现在的生活太平静了，是一种不同以往的乏味，丧亡的味道刻蚀在剑族人血缘里，需要偶尔放纵和刺激。
好像一柄被剑鞘丢弃的利刃，殢无伤一身清闲红颜在侧，硬生生活出了孤苦飘零的滋味。
“叮——”
新邮件提醒。
殢无伤手一抖直接把鼠标丢了出去，目光落到发件人一栏又默默把鼠标捡回来，唇角弯起一缕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喜悦。
在等待附件文档打开的几秒钟里，他已下定决心，如果瑶映跟风光离开，他就回慈光之塔找无衣师尹。
然后继续过那种苍白纯粹的生活，体味深沉的紫，直到消磨完一辈子。

撒手慈悲火急火燎地赶到临湖竹海，气喘吁吁。
推开门，满室馨香。
无衣师尹正安然自若地饮茶，长发松松挽起，脸色苍白唯唇上一点嫣红，灯火折射进眼底，仿佛亮了星光，不容亵渎的气场从他骨血中渗出，全然不似病中模样。
一切都很镇静，镇静得令撒手慈悲心惊肉跳，脚步滞停在门口，讷讷道：“我来的时候看竹子枯了大片，该换一茬新的了。”
竹花谢后碧叶凋零，临湖小筑包裹在枯白萧索之中，气氛颇为凄凉。
“不急。”无衣师尹示意他坐近些，“这么晚叫你来，有很重要的事交代你——”
撒手慈悲郑重地点点头，挨到师尹身边，不经意触碰到手指，冰凉的触感让不安的萌芽迅速滋长。
“师尹，生病的时候不要喝茶了。”
“不妨事。”无衣师尹轻咳几声，语调较之以往更为坚定不容置喙，“其一，给楔子平反昭雪，过失尽可以推到我身上。”
“师尹，这……”
“其二，致身于国，还政于民。”无衣师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把力道倚过去，“我没能做到的事，希望你能做到。”
“怎么会呢。”撒手慈悲急声道，“师尹，我不能——”
无衣师尹紧了紧手指打断他，“其三，唔……”汹涌的痛楚骤然袭上，胸肺处疼得眼前发黑，他尚未来得及反应，撒手慈悲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已响起。
“师尹！您怎么了！？”
“咳咳……”艰难聚焦起视线，无衣师尹才注意到自己又咳出了血，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任由暗红色的痕迹蜿蜒在布料上，挣扎着继续叮嘱：“其三，我要你发誓……”
撒手慈悲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急得直掉眼泪，肩膀抖得几乎支撑不住。
无衣师尹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却牵动病根，疼痛在全身炸开，深沉的窒息席卷了他，他哪还有余暇去安抚稳定爱徒的情绪。
“你发誓……你会永远守护慈光永耀，不惜一切代价……”
“师尹！”撒手慈悲惊恐地看着温热的血止不住地涌出唇角落在手上，内心一片天塌地陷，“我去叫救护车——”
“你……发誓。”
“好！我发誓！我会发誓！”撒手慈悲声音里满是哭腔，“您不会有事——”
“最后一点，我不要进四依塔……你寻一高处，将骨灰洒落吧……”
无衣师尹的体重全压在撒手慈悲身上，视野一点点暗下去，意识落入漆黑。
慈光，晚安。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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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8-06-19 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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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世界的素还真时间城穿平行世界改成穿到现代——这个构思妙啊！
从存活人数以及各人心愿达成上来看，感动于作者大的手下留情！

同样是人生尽头，剧中师尹对慈光到底是存了憾，这篇文描绘了一个囿于慈光，却全力圆满了最初心愿的师尹。很惊喜，这就是同人的魅力
突然觉得如果就在这里终章也不错，师尹要的慈光永耀，谁也阻止不了。
后面是要收感情线了，好激动~可不可以期待多一些狗血（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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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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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18-06-20 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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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太好了，膜拜

作者加油
把無衣的人格掌握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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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ou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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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18-06-2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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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提醒︰ (筆月修花) 道友自此以下練續五篇文帖回文皆在同一時間點，比對亂碼內容均相同，查證有灌水衝帖數之意，故將全數刪除，請道友詳閱版規，避免履犯 (2018-06-22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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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8-06-26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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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峰回路转

“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死，困束你的雪谜也到了解开的时候：

当初为使剑之初怨恨雅狄王，我亲手毒害即鹿，伪造小妹心碎病逝的假象，怎料剑之初受即鹿影响，宁受委屈亦不愿与生父兵戈相见，打乱我针对碎岛的计划。

因此，我再次利用即鹿之死，让你误会是剑之初的任性逼死即鹿，借你之手监控干涉剑之初的生活，杜绝可能的隐患。

即鹿自小体弱，每月都需去医院查体，她回家说起与你相识，当我得知你是剑族唯一后人，便存有利用之心。我需要通过你知晓即鹿的心思，更需要你成为擒拿雅狄王的剑。但剑族流放是权力倾轧下由我一手操纵，我不晓你知情多少，唯有利用小妹接近你，才能使你放松警惕。

我知道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从来是为了即鹿。你寄心于雪谜来为自己的感情找出口，而我利用你这样的心理，驱使你替我卖命。

你所见的一切，皆是我牵绊你的手段，雪中谜从来不曾存在。

如今，作恶多端的我报应已彰，你的人生自由了。

我的死是一切恩怨的终点，我不值得你记恨，你不必再回慈光之塔。”

殢无伤一怔之后狠狠把鼠标掷向显示屏，发疯般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心口充斥的情绪无处倾泻，他喘着粗气站在一片狼籍的房间中央，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凸起，眼眶一片通红。

“哈。不可能。师尹怎么可能会死。”殢无伤强作讽笑，刻意回避满心的冰凉，弯腰拾起手机开始拨号，“写这种可笑的东西，你又在图谋什么？”

然而无衣师尹的手机关了机，流光晚榭的座机没人接听。

不安仿佛深渊将他吞噬。

恰在此时撒手慈悲的电话打了进来：

“殢无伤，师尹他……”

那语气里透着哽咽。

殢无伤心口一紧，怒意凛然几难自抑，不等撒手慈悲说完就冷声质问：“你们师徒一唱一和闹什么好戏！”

撒手慈悲全没料到他这般反应，电话那头静了一霎，随即格外冷静下来。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就这样死了！”根植于血缘的怪疾蠢蠢欲动，绞痛来得毫无预兆，殢无伤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鲜血般赤红的瞳子里漾了一层水光，“他制造自己的死亡假象，是想让我去杀谁！”

撒手慈悲抽了抽鼻子，“师尹对你一定有安排，你就听话一次吧。”

听筒里只剩忙音。

愤怒伤心失落悔恨种种滋味涌上心头，殢无伤纵声狂笑，周身气场狂暴近乎失控，“无衣师尹，你想丢下我，绝无可能！”他风一般卷走摆在客厅中央的墨剑，摔上门，头也不回。

慈光之塔按部就班地走在自己的轨道上，并不因首辅病危而有所动荡。

辉煌堕世在军机中心枯坐，呆望着屏幕上辐射扇有条不紊地扫过一周又一周，忧心似焚。

“报告！苦境方向有不明车辆靠近。”

“防御系统西区警备，开启警戒线。”辉煌堕世深叹好一个多事之秋，无衣师尹尚昏迷不醒，苦境方向又生事端，“接入远程调控。”

红外线成像仪的画面显示在屏幕上，有什么一闪而过，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骤雨般地响起来。

“报告！对方无视警告，现已闯过第一警戒线。”

“再次警告，浅火力逼停他，如果让他突破第二警戒线就直接击毙。”辉煌堕世漫不经心地下令，然而事态比他预计得更严重。

几分钟后。

“报告！警戒线已被全部突破，防御系统激活——”话音未落通讯设备里一片嘈杂，监控画面闪了闪直接断开连接。

点开备用线路，防御系统监控室的惨叫立刻传入耳内，辉煌堕世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我们、我们拦不住他……”信号被干扰，断续的声音仿佛正在恐惧中挣扎，“他从疏散通道闯入中枢控制台，已经杀了三十多个人——呃啊！”

辉煌堕世慌忙连接全局监控，心凉了半截，“是不是戢武王来了！”

防御系统内主摄像头的画面很快传了过来，入侵者一头白发长剑沥血，强闯慈光之塔边境显然也让他负了伤，带着一身煞气血腥，步履踉跄地穿过走廊，黑白点的衣角零落了满地艳红。

随着几声枪响，入侵者衣上立时绽开新的血花，身法一滞剑光折断，杀意却愈发高涨。

有人不知死活地上去阻拦他，于是墨剑之下再添血债。

“殢无伤！？”

眼看着鲜红喷溅在镜头上又被暴雪呼啸遮蔽，辉煌堕世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给拔刀洗慧拨电话，同时匆忙下令道：“停止开火！放他走！”

“辉煌？”

“殢师弟回来了，你速往关卡接应。”

“什么？他不是去苦境玩三年吗？”拔刀洗慧压低声音，“我现在在医院，刚和撒师弟换班。”

“让他别睡了。”辉煌堕世急得满头大汗，“你快去接应。我这边走不开，殢师弟杀进防御系统，这么大动静恐怕压不住了！”

又是一声枪响，殢无伤脚下趔趄险些摔倒，他杀红了眼，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这情形又和当初即鹿亡时不同：那时他意识破碎，眼中只有苍茫的雪，直到在无衣师尹的安抚下清醒，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无衣师尹后来同他说，这是入了魔。

入魔就会神志不清只知杀戮，以此发泄情绪。

殢无伤现在只恨自己为何入不了魔。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手上血债累累只为了再见那人一面，殢无伤自认心痛更甚从前，却始终无法剥离理智彻底疯狂。

昏暗的视野终于开阔，他强打精神一步不停，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听到市区的喧嚣，包围来的人群被他震慑，耳边又响起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

殢无伤捏紧了染血发滑的剑柄，抬眼透过血幕看向挡在路中央的人影，背景朦胧的霓虹光影刺得眼眶发涩，几要流泪。

“……让开。”

天迸狂雪。

拔刀洗慧打了个冷颤，心惊胆战地打量他，“殢师弟，你伤得很重，还是——”

“师尹在哪。”殢无伤嗓音嘶哑地质问，墨剑直指，眸光狠戾无半点情分，如果拔刀洗慧胆敢阻挠，他会毫不犹豫地动杀。

蓝衣青年默默回想起十年前殢无伤入魔的样子，虽尚未成年身形稚弱，却有能力一夜沾惹百余条人命，若非无衣师尹找到他安抚他，只怕血洗慈光之塔也不无可能。

而如今师尹不在，殢无伤还能保留多少理智难以判断。

拔刀洗慧强作镇定，伸手指指停在一旁的轿车，“中心医院东区七楼，特护病房最里一间。”

殢无伤冷冷盯着他，判断其话中真假。

但不可否认的，一丝希望在心头鼓动。

“师尹情况并不乐观，”拔刀洗慧道，“若能拦你，我说什么也是不想你去的。”

“天哪你这是怎么了！”

中心医院重症病房值班的小护士正巧是照顾过殢无伤那位，见他一身血地闯进来，惊呼一声就想跑过来扶他。

殢无伤一把拨开她，连小姑娘险些被他的手劲推倒也毫不在意。他急匆匆穿过连廊，隔着那些白晃晃的标识找寻目标，终于在亮着灯的玻璃墙后一眼看清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他心头骤喜，正要冲过去又有条人影挡在眼前。

撒手慈悲刚从会诊室取回诊疗报告，隔得老远就闻见浓郁的血腥味，赶来一看果不其然是殢无伤，登时怒难自抑，拦上去指着他的鼻子一通责难：

“你还知道回来？你不是和瑶映去苦境逍遥了吗？”

怎么每个人都要阻挠自己。

殢无伤恼怒地抽剑，天地终末之意自墨剑刃口发散，他还记得这是在医院不能任性，但脚步一再受阻已让他耗尽耐心。

剑光瞬间暴涨，三五招撒手慈悲已落了下风，被凌厉剑气飞破衣袖，滴沥下一串血渍。

眼看剑客伸手握住门把就要拧开，撒手慈悲依靠墙壁艰难支撑身体，竭尽全力地朝他道：“住手，殢无伤。里面是无菌病房，你进去会害死师尹的。”

殢无伤浑身重重一颤，停下了动作，却也没放开拧在门把上的手。他慢慢把脸贴在玻璃上，呵出的气凝成一小片模糊的窗花，把微薄的灯光晕开，像重叠的烟岚屏障。他一生中从未如此紧张，心跳如擂鼓，唯有心电仪的滴声敲打着神经，把意识从杀戮的疯狂中扯回。

无衣师尹兀自昏睡，深紫的长发流泻在枕间，搁在被外的手臂上埋了细细的针管，救命的药物一点一滴流入静脉，整个人苍白得仿佛要溶于医院灰暗的气氛里。

“师尹……会死吗？”

“你少在这乌鸦嘴！”撒手慈悲捂着伤口愤愤道，“你闹这一出，有没想过会给师尹带来多大的麻烦？”

殢无伤对他的话恍如未闻，只目不转睛盯着病床上的人，从伤口溢出的血顺着衣角流淌不休，在脚下汇聚成一滩。

“师尹不会有事。”撒手慈悲没了脾气，“去处理伤口，在医院一身血像什么样子。”

“不需要。”

心口绞痛减弱，绷紧的神经稍稍得了放松，殢无伤眼前忽地一暗，大量失血造成的眩晕瞬间涌上，直让他膝头发软。

眼看他就要顺着玻璃墙滑到地上，躲在拐角的小护士眼疾手快地跑过来扶住他，征询地看向撒手慈悲。

“难为他从边境一路撑到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黄衣青年摆摆手，“带他去处理伤口，好生照顾着，省得师尹醒来还要替他担心。”

小护士伶俐地递给他一卷绷带，“放心吧。”

剑客不配合地挣了挣，还欲留下，到底抵不过血战后的伤势沉重，他极留恋地回望玻璃后微薄的灯光，然后被小护士颇有些强迫地拖走了。

撒手慈悲卷了手臂上的伤口，看看表给言允打了电话，“小允作业写完了吗？”

言允软糯糯地回答：“早就写完了，我在看电视。”

“早点睡，明天上学不要迟到。”

“好。”言允懂事地应着，又带了些不安地问他，“撒师兄，师尹是不是不要我了，我还能回流光晚榭吗？”

撒手慈悲道：“师尹只是病了，病好了就会去接你。小允要懂事，别给界主添麻烦。”

安慰过言允，他又跟辉煌堕世和拔刀洗慧分别通话，确认殢无伤的一时冲动没有惹起恐慌。

“幸好是休息时段，大街上人少，要不然……”撒手慈悲刚松了一口气，刚刚带着殢无伤离开的小护士满脸焦急地折了回来。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但他血型特殊，医院血库没有存档。”

“他是剑族人。”撒手慈悲一怔，“不好，快联系渎生暗地，让那边准备血袋和防感染疫苗！”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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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8-06-30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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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好棒！希望這對兒he！給太太瘋狂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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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18-07-1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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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此情不待

殢无伤好起来的时候无衣师尹也从特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观察。
虽然小护士三令五申殢无伤需要休息，可一个不留神他就跑到了无衣师尹病房外眼巴巴地往里看，脆弱又无辜活像只被关在笼子外面的家养雀。
小护士被他的执拗熬得没脾气，好容易说服撒手慈悲把他放进屋去，殢无伤却对他自己的床视若无睹，每日趴在无衣师尹床沿一声不吭，眸色沉淀成深邃的暗红不知在想些什么，戒备森严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你可真是会添麻烦。”撒手慈悲多少了解那封邮件的内容，抬着下巴出言讥讽，“还不明白吗？师尹已经不要你了。”
殢无伤冷哼一声并不相信，背后墨剑沉沉弥散出丧亡的气息，直到把撒手慈悲逼出门去才收敛了气场。
他着迷地触碰暖的手心和凉的长发，目光在无衣师尹紧闭的眼帘上逡巡不去。
在医院消磨了太长时间，无衣师尹身上檀香渐渐被苦涩的药味覆盖，殢无伤反倒越来越怀念过去厌恶的香薰气息，偶然萦出细缕薄丝都能令他欣喜若狂。

无衣师尹的思绪在走马灯似地翻阅过一生后落入空茫，没有时间感，更没有空间感，头顶是黑云千里，脚下是万丈深渊，四周皆是漆黑一片，只有飘忽的荧光擦过衣角，留下蜿蜒的光痕。
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他毫无方向地往前走，却没有踩在实处的感觉，黯淡渐渐汇成一隙明晰，向前一步或许就是天光乍破。
无衣师尹习惯性地垂眸思考，意识即将回笼的时候又蓦然迟钝倦怠，近在咫尺的光明仿佛陷阱，刺眼冰冷且难以亲近，他响应了直觉止步不前，绞尽脑汁也未能找回往日才思敏捷的状态。
“……罢了。”
他恍惚想起自己不该继续盘桓于世，转身往来路的黑暗归去。
明光自身后一霎席卷而来。
“嗯？”
眼睛被扎得生疼，思虑纷沓涌入脑海，魂归正位一般，无衣师尹瞬间清醒，感官渐渐复苏，他几乎立时确定了自己还活着——赌赢了。
无衣师尹阖目静静躺着，呼吸平缓，思维的断点终于连上，消毒水的味道也让他很快明白身在何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无处预知现在的政治环境，但既然没死，他仍有自信再争一争。
落在眼皮上的光线并不强烈，大约是休息时间，慈光之塔失去昼夜轮转反教人留恋起几年间的变调。无衣师尹试探着掀开眼帘，睡得太久让视野模糊，好一会儿才看清伏在床沿的人。
殢无伤怎么会在慈光之塔？
求证？寻仇？
他倒吸一口冷气，惊慌下第一反应是把被握住的手抽回来，全然忘记自己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
因他动作，殢无伤猛然惊醒，一抬头四目相对，无衣师尹眼底暗芒闪动，依稀和记忆里不太一样。
“你醒了？”
无衣师尹张口欲言，被他忘记的病痛就狠狠提醒了他，从喉咙口到胃里火烧火燎，体力被抽空连抬手都费劲。
“……水。”
眼见他疼得眼尾发红，殢无伤也着了慌，连忙端了温水来，又攥着他的手急急问道：“你哪里难受？”
无衣师尹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水总算稍稍缓了过来，挤出些精神打量殢无伤。他的目光落在青年领口袖口露出的绷带上，不由得讶异问道：“你受伤了？”
“师尹！”
撒手慈悲带着一群医生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凑到无衣师尹跟前，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殢无伤被赶到床角，紧紧抿着唇，眼中却分明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医生听了心肺，检查仪器输出的指标，又签了一堆单子，“病人已无大碍，尚需休息数日，不宜劳累。”
无衣师尹笑笑说知道了，把医生打发出去，“撒儿，我睡了多久？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撒手慈悲顶着黑眼圈，语气沉闷，“已经半个月了。改革令勉强算在推动，我和拔刀洗慧焦头烂额。还有……言允被界主抱走了。”
“界主不至于迁怒允儿。”无衣师尹从撒手慈悲的叙述中明了当前形势严峻，他很快恢复状态，冷静道，“我既然能醒来，就说明界主暂且站在我们这边，兴许是允儿帮了我一个大忙也说不定。”他扬眉一笑，“你只管做好分内事，无论最后界主怎样决断，都不许妄议。”
“是。”撒手慈悲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就怒气冲冲一指殢无伤，数落起不是来，“还有他，他闯过防御系统，杀溃守军，致死四十余人，重伤七，轻伤十五。事情闹得很大，辉煌压不住，现在已经通报给界主知情了。”
只有即鹿才能让他失态至此。
无衣师尹心头揪起，轻松想通殢无伤是因何而来，又是因何不惜强闯防御系统。
这可真是个难题，各种意义上的。
他暗自叹息，说出话来还是轻松玩笑的语气：“无伤，一年不见，怎么还学会偷渡了？这回倒是没入魔，有进步。”
殢无伤闷声道：“你骗我。”
撒手慈悲呛声道：“骗你什么了？师尹还病着，你又发疯连累他。若界主怪罪，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够赔？”
殢无伤根本不看他，直勾勾盯着师尹，固执地重复道：“你骗我。”
无衣师尹眼神微微闪烁，“撒儿，你先出去吧。”劝走撒手慈悲，他撑身坐起来，倚着床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精神周旋。
“你指哪一件？”
“每一件。”殢无伤瞳仁里翻搅着红色，“即鹿的事，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从未想过你还会回来。”无衣师尹坦然道，“所以邮件里都是真的。”
“你留给我那样一封信，是要我恨无可恨吗？”殢无伤仔细端详他眼相里纤毫的变化，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禁不住咬牙切齿起来，“你想和我划清界限，自己解脱，又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无衣师尹的眼神稍稍柔软了些，但仍未露出对方想要的情绪，“抱歉。”
“虚情假意的道歉我不想听。”殢无伤紧紧扣着他的手，“我在等你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确实出了些事情，我只好顺势而为，置之死地而后生。”无衣师尹浅笑道，“不过……”
冰霜乍破的前一霎，殢无伤一把摔开他的手，恼恨道：“这都是你计划好的？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拿作砝码，无衣师尹，你实在令我愤怒！”
“虽有算计在前，但是——”但是九死一生并无把握。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殢无伤打断他的解释，“你还要虚伪到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无衣师尹瞳孔微微收缩，笑意渐凉，“哎，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殢无伤不冷静的时候果然没什么好解释的，他静静想着，下定决心：纠葛这么多年，不如借此了断，对大家都好。
“也罢。你家族的仇、即鹿的仇，你现在有机会一并讨回了。”
殢无伤怔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是想寻仇。”
“既然如此，你尽快回苦境吧。”
无衣师尹淡淡地，看不出情绪。
殢无伤心底咯噔一声，有什么彻底脱出预料，“你赶我走？”
“瑶映还在等你。”无衣师尹叹道，“你冲动而来，想必没和她打过招呼，别让她担心。”
“我们没在一起。”殢无伤烦躁地一摸衣袋，才发现自己手机钥匙统统没带，在瑶映眼里恐怕成了不告而别的失踪人口。
对于他的反驳，无衣师尹只抬了抬眼，并未放在心上，“即便如此，你也该知会她。”
殢无伤捺着性子同他约定：“知会之后我会留下，我们还像原来一样。”
“慈光之塔步入正轨，我不需要你继续卖命了。”无衣师尹就事论事罔顾私情，全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你只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别忘了，你我是仇人。”
与其说他想把情谊一笔勾销，不如说他从未相信殢无伤对他另有情谊，今天也不过是重新印证而已。
“我并不恨你，我……知道你没事，其实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很是高兴。”
殢无伤上前几步，只希望看透重重帷幕般的掩饰，找回他曾刻意无视的微末情意。
可无衣师尹神情坦率，眼相一清到底，再无一丝端倪可寻。
他难以置信地，“你真要和我两清？”
“你既不想报仇，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没算清吗？”
长久以来依靠彼此伤害来拉近距离，依靠疼痛剥出真实，时至今日，尤擅趋利避害的慈光首辅收回感情上的主动权，一把推开了他，并把风雪关在了心门之外。
殢无伤终于惊慌失措，他怎么会忘了无衣师尹一向狠心，连即鹿都……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是特例。
“无衣，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怎么突然这样叫我？”无衣师尹有点好笑又有点惊讶，“你不要被情绪控制，先冷静下来再谈其他。”
殢无伤只觉浑身伤口又隐隐作痛，无衣师尹的疏远令他如坠冰窟，四肢仿佛被浸透了，无力挣脱无路可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衣师尹对他无情的？
是因为自己刚刚甩开了他的手？
还是因为自己离开慈光之塔？
或是更早的时候，因为剑之初起了风波？
他最想要的东西，尚未看清，便已失去，大脑却瞬间恍悟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执着你眼相中的混沌清澈，却忘记用心去感受……对不起。”
“你伤还没好，别多想了。”无衣师尹轻巧避开话题，“往事不可追。”
殢无伤想这算什么答案，自己根本无法接受。“无衣……”他鼓起勇气和师尹对视，被淡漠的眼神扎得心口一哆嗦，只得强撑自然，涩涩张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然后落荒而逃。
撒手慈悲从门外探头进来，“殢无伤魂不守舍，他又发什么神经？”
无衣师尹笑笑，“随他去吧。撒儿，提醒剑之初，让他给瑶映报个平安。”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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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18-07-22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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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完结章慈光之塔

“一羽赐命急得坐不住，我只好让他回来了。”尚风悦皱着眉攥着折扇，半步也不想往病房里踏，“看在天源的份上，我也来瞧瞧你。”
“御圣主好闲暇。”无衣师尹大病初愈，身体的亏空不是那么容易补回来，气色不太好，精神倒是恢复了大半，“羽儿的定性还有差池，你该督促他。”
一羽赐命坐在床沿，眼眶还红着，“若您真有什么好歹，我就无家可归了。”
尚风悦在一边添油加醋，“一羽从上了天外之石就在哭，换乘星骋之后还在哭——”
一羽赐命争辩道，“不止我，撒师兄通知我的时候连他都哭了。”
尚风悦道：“当时他实在不冷静，我又不知你这边深浅，便没让他回来。”
“多谢。”无衣师尹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伸手揉揉一羽赐命脑后的头发，“已经没事了。”
正说着，殢无伤端着果盘从尚风悦身边挤过去，果肉剥好了切成小块，散发出新鲜清甜的果香。
尚风悦一开折扇，掩着嘴角揶揄道：“连慈光之塔不化的雪也化了，无衣，你这场病可谓功德圆满。”
殢无伤只稍稍侧头，“这是撒手慈悲做的。”他放下手中物什，自然而然挤开一羽赐命凑到无衣师尹旁边。
“你来啦。”无衣师尹颔首致意，之后就不再理会，兀自和尚风悦搭话，“御圣主不辞辛苦出远差，就为了开我的玩笑吗？”
尚风悦目光在他俩中间一转，“这些年你舍弃的也够多了，我就没见你留下几样自己想要的，不后悔吗？”
他意有所指，无衣师尹却毫无动容，“心境不复，谈何遗憾。好了，说正事吧。”
尚风悦拎了把椅子坐下，“我想把拂樱送去苦境疗养，特来向你借道。”
“凯旋侯？”
无衣师尹暗悚，瞳仁里恰到好处地浮上一层暖意，遮挡住沉沉阴郁。
“慈光和天城关系越来越好，他心结难解更不利于康复。上天界大选在即，我分身乏术，只好出此下策。”尚风悦丝毫未觉他的异样，仍继续同他解释，“何况佛狱崩毁之时，凝渊带了不少人迁入苦境，拂樱嘴上不说，还是会担心。”
无衣师尹垂眸思忖，忽然一弯嘴角，“恰好我安排了人手在苦境照顾剑之初，可以帮你留意找一下凝渊。”
“可别。拂樱之前被他重伤，底子全坏了。苦境没有慈光之塔那么好的医疗，再让他俩见面怕是又要你死我活，我可不想生事。”尚风悦摆摆手，“上天界还不至于连个病人都养不起，我只有借道一事需你帮忙。”
“师尹。”撒手慈悲敲门进来，“界主来了，就在楼下，很快就上来。”
“来的好快。”无衣师尹暗叹，“借道之事我会准备，条件成熟时通知你。”
“一言为定。”尚风悦立刻起身告别，“一羽，我们从后门走。”他临出门又回头同无衣师尹道，“此事若瞒不过界主，你一定要告诉我。”
“预祝你顺利连任。”
无衣师尹笑着答应，殢无伤在他身边看得分明，那一缕模糊的暖意随着尚风悦带上门而消失不见。
“你在骗他。”
“哎，还不知界主怎么打算，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头支票。”
走廊上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殢无伤满脸戒备地盯着门口，反手握紧了墨剑剑柄。
他还挨着无衣师尹，后者很快发现青年警惕到浑身僵硬，于是半温柔半强硬地扯过他的胳膊揉了揉，“稍安毋躁。”
殢无伤心头猛地一跳，渐渐松了力气，出鞘的半寸刃光落回原位。
“撒手慈悲说我会连累你。”
“剑嘛，总是双刃的。”无衣师尹漫不经心，斜挑着眼角似笑非笑，这一抬眸含了些微情意，转瞬即逝。
“我还是你的剑。”殢无伤眼睛一亮，坚持道，“我对你的承诺从来不假，墨剑一日不败，就永远会护你无虞。”
“盛世焉需三尺兵，容后再谈吧。”无衣师尹推开他顺了顺头发，又挂上了恰到好处的温柔面具，“界主来了。”
吱呀——
门推开，珥界主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撒手慈悲忙给他腾出座位。
“界主请。”
“无衣，”珥界主老眼昏花地环视过房间，十分关切地，“好些了吗？”他的目光停留在殢无伤身上，似乎有所探究。
“劳界主挂念。”无衣师尹往床头靠了靠，出声拉过珥界主的注意力，“属下不能替界主分忧，实在罪该万死。”
珥界主闻言终于移开了打量殢无伤的目光，和蔼道：“还有力气说笑，可见恢复得不错。”
无衣师尹于是也跟着笑，心照不宣。
“是我让界主失望了。”他语气里颇为自弃，神情却淡然得紧，仿佛全不在乎，“属下想引咎辞职，请界主降罪。”
气氛瞬间凝固。
殢无伤是第一次见珥界主，慈光之塔统治者传来的压迫令他条件反射地气场外溢，余光瞥到无衣师尹眼底防备渐重，不由得更加紧张。
“年轻人都出去走走吧。”珥界主自然感觉得到殢无伤的敌意，他很疲乏似地按着眼角，老态龙钟，“我要和你们师尹单独聊聊。”
撒手慈悲知趣地往外退，殢无伤一声不吭起身往墙角挪了挪，既不征询也不认可，沉默地抗命。
无衣师尹并不想和珥界主公然对峙，他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此时此刻亦不过以退为进，殢无伤的反应却分明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喂你还愣什么。”撒手慈悲哪里看不出其中关窍，连忙揪住殢无伤的衣服用力拽出去，赔着笑道，“他第一次见界主，激动得不会走路，给界主和师尹添麻烦了，恕罪恕罪。”心里是咬牙切齿。
殢无伤还想坚持，无衣师尹瞥来一眼冷如霜冻，他心慌意乱地关了门，倚在外墙一言不发。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殢师兄，师尹在里面吗？”

珥界主坐近了些，“这病发作这么急，倒是出乎我意料了。”他很是关心地追问，“医生怎么说，弄清病因了吗？”
“只是香料上出了些岔子。”无衣师尹低头笑笑，“我愧对界主栽培，不敢劳烦您亲自动手。”
“我本想小惩大戒，谁曾想你竟如此地不妥协。”珥界主用拐杖轻敲地面，“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性子。”他深深看进无衣师尹眼底，“无衣，你会恨我吗？”
“界主着眼大局，处置皆无不妥。”无衣师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属下失职在前，不敢妄求界主法外开恩。”
珥界主道：“当年为着你妹妹的事，你恨上碎岛，如今碎岛已经覆灭，你外甥又和余孽混在一起。明知你和他们并无瓜葛，我仍逼你太紧，”暮年老迈的统治者叹息连连，“但身为慈光首辅，你当思量。”
——你当思量。
轻飘飘四个字压得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无衣师尹绞着手指，敛容道：“界主多虑，属下经此一事，已经想通了。”
“哦？”珥界主坐近了些，眼带审视。
无衣师尹道：“事关慈光永耀，属下绝不会放任隐患生发。”
珥界主松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拍了拍，“你一病数月，那新政除了你也没人弄得明白。台面上没人主事，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无衣，我老了，维护慈光之源外再处理这些琐事力不从心，你快些好起来，替我分忧。”
无衣师尹试探道：“那我们和苦境的通道是否应该打开？”
“全权交你。”珥界主起身，抖抖索索拄着拐，“刚刚磨蹭着不想走的那个，就是你留下的剑族遗孤吧？”
无衣师尹一悚，慌忙道：“他并非有意……”
珥界主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他是你的学生，他是为了你，才强闯边境杀伤守卫。”
无衣师尹默然，这一点他无论如何无法否认。
珥界主道：“你是慈光首辅，该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我不会过问。”先给个甜枣，他又冷下脸，“管好你的剑，别伤了自己的手。下不为例。”
无衣师尹只得连声称是，适时地露出感激的神情，“多谢界主开恩。”
珥界主似是终于满意，转而又问别的事情：“方才诗意天城御圣主来过？”
无衣师尹道：“我有个学生在他的研究院，刚刚来看我，御圣主不放心，就一同来了。”
珥界主道：“是一羽赐命吧。在他的事情上，你处置得要比我当年好上许多。”
无衣师尹知道他在说楔子，苦笑道：“界主顾念旧情，楔子这才能以国士礼葬入四依塔。他不能理解界主苦心，又将慈光之塔卷入纷争，其罪可诛。界主已经仁至义尽了。”
珥界主道：“他一直天真任性难当大任，无衣，幸好我选你总是没选错的。”
“界主谬赞。”
“你在医院一睡半个月，可是吓坏你的学生们了。”
话音未落。
“师尹！”言允跌跌撞撞冲开门，径自扑上来，动作干脆熟练地把脸蹭到无衣师尹怀里，“我还以为师尹不要我了。”
“允儿？”
无衣师尹不曾想到会是他，惊喜的一霎，眼底浓墨重彩散去，笑意里竟是昙花一现的清澈坦率。
殢无伤跟在后面，被绽开的笑容惊艳，青年抿着唇有些失意，又想至少无衣师尹还活着，情绪纠葛也不知是悲是喜。
珥界主道：“言允很想你，我听撒手慈悲说你状态尚可，就带他来了。”他站在门口又打量了殢无伤半晌，这才慢吞吞挪出门去，“我走了，你快些养好身体，慈光之塔可离不了你。”
“给界主添麻烦了。”无衣师尹揽着言允朝门外招呼道，“撒儿，快送送界主。”
他安慰拱在怀里的幼童，心说自己果然是死不起的。允儿，撒儿，羽儿，慈光之塔，没一件事能让他安心。无衣师尹思索良久，要想平步青云安稳度日，他现在还不能把殢无伤推太远。
看着是执掌权柄有无限选择，实际没有退路，身不由己。界主究竟是界主，无衣师尹甘拜下风。
殢无伤正因心境触动五味杂陈，忽感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抬头，视线交错一瞬他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渎生暗地，回到了和无衣师尹初见那天：
藏在暖笑之下冷冰冰的利用，就像在估量还能从他身上榨下多少价值。
殢无伤立感心痛难耐，当下夺路而逃一把甩上了门。

流光晚榭恢复了往日的风光无限。
无衣师尹急匆匆出院，一朝重权在握，堆积的事务不得不迅速处理。
撒手慈悲陪他熬夜，端了茶凑过来小心翼翼：“师尹，我有个疑问，您的病到底和界主有没有关系？”
无衣师尹笑道：“日前允儿说界主问了他些家长里短，兴许一时心软，舍不得我。”他同撒手慈悲交待不许妄议界主，心底却明镜一般：界主不过是想告诉自己，生死皆凭他一念罢了。会放过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撒手慈悲果然放下心来，“那御圣主借道的事？”
“当然放他过去。”无衣师尹道，“凯旋侯入苦境后，你着人一方面盯紧他，一方面加强对剑之初和戢武王的监视，有异动立刻回报。”
“是。”
“另外打探凝渊下落，还有当初整理的碎岛失踪名单，上面的人都尽可能查清楚。事情芜杂，目标又警觉，切不可有差错。”
“是。”撒手慈悲迭声应着，“交我来办您就放心吧。不过师尹对御圣主失信，会不会招致诗意天城不满？”
“我只答应条件允许时不伤他性命，不代表我会坐视放虎归山。何况这回更是只说借道，我如何做，诗意天城也无权干预。”无衣师尹眸色暗沉，显然动了杀心，“你以为御圣主不知情，他未必没有防备。”
撒手慈悲又问：“此前师尹一直叮嘱我不要打搅剑之初，为何现在又……？”
“如果凝渊能纠集人手与凯旋侯合流，戢武王自然也能和碎岛遗民合流。虽然凯旋侯曾被魔王子重伤，虽然碎岛人对戢武王女儿身颇有微词，但凡事并不绝对——个人恩怨哪比得上家国大仇。”无衣师尹瞟了他一眼，“怎么，你也动了恻隐之心？”
撒手慈悲连忙摇头，“我只听师尹的。”
无衣师尹垂眸摆弄冷掉的香炉，深深叹了一口气，“撒儿，我先前与你说的四件事，并未作废。”
“可……”
“如今再加一句。”无衣师尹揉着太阳穴，显然有些倦了，“等你有勇气有时机，就把秀士十训第一条改掉吧。”

殢无伤把寂井浮廊的空调调到十七度开最大风速，无衣师尹来的时候又被他冻得发抖。
“雪迷已解，你为何仍困束于此。”
殢无伤正躺在客厅沙发上裹着大衣看墨剑呕血，抬眸见他站在门口眉眼含情，颇为迷惘地起身迎了上去。
“无衣……！？”
隔着五步远，殢无伤硬生生停下脚步，香风灌入，甜腻道近乎刺鼻。
无衣师尹噙着笑，眼相薄凉分明是在看一枚好棋。
他又是那个负手青云城府深沉的慈光首辅了。
殢无伤惨笑数声，红着眼眶盯着他，“说吧师尹，需要我做什么。”
无衣师尹浅浅笑起来，声线温润，不过不失，“我需要你去一趟苦境，杀几个人。”他将名单递过去，眼尾一挑勾勒三分柔情，“等你回来，我们……”
他一身混沌不堪的暗影令殢无伤深感冰寒刺骨，他无心再听无衣师尹予他的承诺，毕竟透过这双眼睛所见，自己和其他棋子并无分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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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羽艾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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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0)

28樓發表於: 2018-07-22 23: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謝更新！樓主這真是HE嗎⋯⋯
最後在無衣的心中一切都只是可利用的資源嗎？

如果你要做一個好人,這麼就要做一個比壞人更壞的好人!
我想此人就是素還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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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8)

29樓發表於: 2018-07-23 13: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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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存活呀，当然是(意难平的)HE啦。
感情于师尹更多是需不需要而不是想不想，虽然对殢无伤有情，但更多还是利用，哪怕他会在界主面前力保殢无伤，如果阻碍慈光之塔他还是会抛弃的。
殢无伤的话，师尹死了他会受不了，但是师尹满腹算计他依然看不惯，原剧他为这个不是别扭了几百年了23333
所以只能回到原点，建立在利用之上暗藏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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