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2 (默俏現代) 靜水流深，公開特典第二、三、四篇，486F-488F。|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22 (默俏現代) 靜水流深，公開特典第二、三、四篇，486F-48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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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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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420樓發表於: 2015-07-08 08: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5的教授簡直萌翻了，抱住翹翹的時候臉紅
躲在牆後面偷聽，我一直覺的好可愛><

最後，長期一直追蹤作者的文
我腦中浮現這些文章集合成一本書
是不是也像原文書一般厚了 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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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飄綺

遠謫、漠視、古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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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2)

421樓發表於: 2015-07-25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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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日道友：
啊哈哈，某刀是真的沒有哲學腦，只能夠瞎掰了。XD
對於教授來說，俏俏是難得的精神知己呀～>//////<
冷漠嚴厲什麼的，都是教授掩飾真心的作為～唉教授就是這麼傲嬌。XD

焚鶯道友：
哲學某刀真的不行。Orz
悶騷的教授也很可愛是不是～XD
正文就快了，雖然爆字數跑劇情線什麼的讓某刀寫得很煩躁，但是某刀會認真填完坑的！就是動作慢點就是了……Orz

築昕道友：
喔，感謝浮水回文。：Ｄ
其實本文應該也不算長吧，加上番外大概有二十萬字，也沒有很厚啦……
長期追文的大家真是非常感謝。

感謝回應與獻花。
研究生沒有寒暑假，某刀也是忙三次元，但是遲遲不能更新還是很對不起大家。
44集時間跳得很快，專注跑劇情（？）所以文字也不是頂漂亮的，非常抱歉。
如果有啥看不懂或是覺得奇怪的還請不吝反應，某刀預計會在短期內先把正文拚完結，教授B面番外大概剩下幾篇也會貼出來，以及相關系列的雲恆番外也會一起貼出來，再來就是幾篇服務大家的……咳嗯。
本來想七月可以把文章修完好出本的，但看來似乎來不及了，某刀乾脆就慢慢做吧（大概也沒什麼人要買，就給幾些捧場的讀者當紀念吧），有出本經驗的朋友願意幫忙也好，刀會摸索看看。

以上，感謝大家。
那麼，第四十四集。

他們的一切都慢慢地，所有愛，所有恨。－－靜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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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2)

422樓發表於: 2015-07-25 0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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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冬季，雪天。
俏如來拉緊了圍巾、高高地掩住了下半臉，從宿舍走了出來。
教職員宿舍外已是漫天飛雪，俏如來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抬腳前行，他踏出的步伐很穩。
一路走到教學大樓外，今天的靴子有些低了、溜下幾片雪花鑽進他的褲管。他再往前走了一小段，來到曾經畫過素描的紫羅蘭花盆造景旁邊，扶著彎下腰、拂開小腿邊的殘雪。才要起身，卻看見撥開的積雪裡頭還有幾根堅毅的小草，凍了滿莖但是根處還是綠的。那生機盎然的顏色令他眼神一暖，牽起一抹微笑、拂開了旁側的積雪，冀望能稍稍為這小草提供助益。
他的步子又放慢了些，走沒多遠又回過頭，歪歪頭，掏出手機取了個適宜的角度為那草拍了張照片，然後繼續前行。
進到建築物內部，充盈的暖氣讓他打了個噴嚏，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好像終於又活過來了，邊摘著圍巾邊往研究室走去。
「俏老師！」途中傳來耳熟的叫喚，俏如來回過頭，轉角處走來一位高挑的女學生，是艾瑞卡。「嗨。」

二人簡單打了招呼，艾瑞卡仔細地觀察他的面色，睜大眼睛問：「老師你的傷好些了嗎？」
「嗯，沒事了，謝謝妳的關心。」俏如來笑道，這位同樣來自太平洋西側小島的校友性格爽朗，雖然沒教過她、身為老鄉倒是時不時遇見便會相互寒暄一番。
「就是今天了吧？」見俏如來點頭，艾瑞卡雙手握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老師一定會過的！」
俏如來微微笑，「承妳吉言。」兩人在他研究室外揮別。

俏如來進到研究室，熟悉地點亮燈光掛了風衣打開電腦，在位子上坐了下來。先把昨天課上收來的作業點過一遍，信箱裡幾個學生補交的作業印出來、三兩下批改完畢，對著課程網上的學生名單再檢查一遍成績，最後存檔。
教學的事情處理完畢，他翻開下週的講稿檢查一遍，略有些發懶地又關上了，打開教學歷程檔案再複習了起來。那檔案他已經熟記在心，除了這幾年在這間學校帶過的幾堂課外，他知道檔案的附件裡有很大部分是前些年在母校執教的紀錄。
滾著滑鼠，他又出起了神。

剛留校那兩年，教學上自然是比較稚嫩的。中間與默教授冷戰的那五年倒也是平平淡淡，也曾領過幾次教學卓越的校內獎項。後來那一年心情是煎熬得多，來到美國起初適應新環境新學生倒也疲憊，今年各方面都是拿手得多，不過自我評估之下資歷仍然不算豐碩，待會兒的會議他也不敢說有十成十的把握。
俏如來站起身走到窗邊，氣象說今明兩日雪大概就要停了，看那天候老天爺卻似乎並沒有要賞臉的意願。他記得默教授總是習慣替他圍圍巾，但他倆其實都不算喜歡冬天。
外頭起了一陣風，呼嘯著捲上了窗邊的柏樹。俏如來枯站著直到腳踝隱隱作痛才回神，眼瞅著時間差不多了，他便收拾一番出了研究室。

沿途數不清多少個招呼之後通過迴廊，俏如來到會議室時間正是恰好。引路的助教對他友善地笑，但是會議的前景對方自然也是不明瞭的。俏如來進到會議室，馬修先向他笑了笑，俏如來點點頭、端著貫來溫文和善的面色坐下，對面的新任系主任麥卡爾倒是表情寡淡，「我們對於你的傷勢感到遺憾，但這是否會影響到你的表現？」
「謝謝您的關心，沒問題的。」俏如來注意到馬修對麥卡爾的言詞皺了皺眉，但他坐在會議桌的尾端、似乎並不具備多少發言權。俏如來的視線一路掃去，出席者們性別年齡不一，各有各的表情目光，唯有一個共同點是：他們都不是黃種人。
「那麼，以下即是俏如來教授的終身聘審查會議……」

會議成員的組成成分似乎並不是個好預兆，然而如今俏如來並不過分依賴直覺──即使很多時候他的直覺影響過很多事情的後果。
俏如來記得他備感煎熬的那一年，偶爾出入系辦開會時在那一排教師信箱與會議室間的狹窄走廊上，他曾多次偶遇默教授。他們相互寒暄、交換幾篇文章的評價、或者僅僅擦肩而過。有時候俏如來回過頭，他深信自己幾乎就要上前擁抱親吻、哀求呼告，但只能望著默教授越走越遠。
於是俏如來登上遠颺的飛機，踏上新的起點，來到新的學校、遇見新的人。馬修向他表白的那個晚餐後，俏如來微醺昏沉，寄出了一張自己也忘了寫什麼的明信片。俏如來醒後後悔不已，那時他的明信片卻已經上飛機了。俏如來心神不寧地等著郵局網頁刷新信件寄送流程的資訊，但卻遲遲未能收到最新的消息。
他握著手機躊躇萬分，不覺那串熟記在心的號碼已經撥出去了。

「喂？」默教授的聲音有些模糊，彷彿剛從夢境抽離。俏如來一忽兒整個心柔軟了下來，不禁放輕了聲音：「師尊？抱歉，吵醒你了嗎。」
「什麼事？」那一頭只聞幾番衣物摩擦的碎響，啪噠一聲大約是默教授開了燈，然後傳來幾聲低鳴的犬吠咿唔。俏如來咬著唇，側耳聽著默教授似是在低聲勸慰安撫幼犬，始終尋不出話的焦躁促使他要求道：「我想看看牠，還有小北……」
分別後彼此仍有郵件往來，多半是俏如來寄去幾些研討會的資訊或者有意思的新文章，默教授則以小北的倩影回報。上一回通信，默教授說Tina生產了，默教授留了一隻公的小狗。
默教授嗯了應聲，掛掉了電話、重新撥了通視訊過來，「看得見嗎？」
俏如來睜著眼，仔仔細細地觀察默教授──耳鬢好像多了幾絲白髮，面上卻未添什麼痕跡，只是那向來銳利的雙眼低低垂著，彷彿還帶一絲睏意。「看得見。」俏如來輕聲說。
「唔。」視訊裡畫面幾下晃動，原是默教授坐了下來。俏如來死死地盯著畫面，就見鏡頭裡快速地掠過默教授的雙腿、腹部，照見一隻還打著哈欠的幼犬，圓滾滾的黑眼睛濕潤地望過來，歪頭打量他。俏如來忍不住微微一笑，小狗兒像是訝異著憑空出現在手機裡的人臉、好奇地汪了兩聲，俏如來大笑，看見默教授拍了拍牠的小腦袋。
「小北在樓下睡覺，你要見牠？」默教授又起了身，將小狗放回籠子裡，俏如來想這是默教授打算結束通話了，雖然不捨、但打攪對方睡眠總也不好。「改天吧。」
「嗯。」默教授關了燈回到床上，畫面更顯得昏暗了些，鏡頭總算對上默教授，他便那般倒在枕頭上，好像往年多少個夜晚那般睡在自己身側。
俏如來眼眶一熱，勉強笑道：「很晚了，師尊休息吧。」
「好。」默教授說，卻並未關閉視訊，就這麼帶著一半睡意一半清醒在鏡頭裡望著他。
曾經默蒼離施捨的眼神不過是平淡無波、偶有輕視偶有諷刺，只在最後血洗成哀婉欣慰；那年發表會默教授坐在台下，對重複練習無數遍的presentation勉強滿意之下是赤裸裸的渴望與深情。後來他看過默教授各式各樣的眼神、有虛假有真實，卻每一個實實在在的、都是他。
俏如來恍然發覺，原來他最掛念的，也不過這樣半睡半醒之際，有最坦承的眷戀和最可靠的武裝。
默教授是一座高山，依依眺望他是一條越流越遠的河。只不過，山終究是河的源頭。水分子稚嫩地凝聚成形時，後盾不過是柔軟的土丘。

二人相互凝視良久，久到俏如來的行事曆跳出來提醒他該去上課了，他才萬分不捨地說：「我去上課了，晚安。」
「晚安。」默教授眨眨眼，忽然道：「明信片我收到了。」
俏如來一怔。
「字很醜。」
俏如來臉頰一熱、哭笑不得，「我……」
默教授勾著嘴角，像是嘲笑又像調戲，忽然又沒了表情，在暈暗的視訊裡只見那雙眼晶瑩閃爍，情意綿綿。
「我也是。」默教授說。
俏如來一愣，默教授卻掛掉了電話。俏如來發呆好一會兒，醒過神趕忙收拾去上課，卻遲遲想不起來那張明信片上自己究竟寫了些什麼。

便在那之後俏如來時不時會寄一張明信片給默教授，開始時常常是空白的、因為他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後來便會提及他寄信所在的地點，像是校園內的餐廳或幾棟歷史悠久的教學大樓與圖書館；整個校園大致走過一遍後他開始作畫點綴，眼前的咖啡杯或是路上經過的小花小草。
俏如來飛去不同學校、不同國家開會的時候也必然會寄一張。他想，飄洋過海的不同郵戳乘載了新鮮的空氣與水分，一張單薄的明信片是問候也是見證，傳達他遠離故土依舊殷殷切切的牽掛與感懷。
俏如來與默教授領域不同，自然鮮少能在國際會議上碰面。那次之後默教授再也不與他視訊，今年夏天的漢學會議俏如來也沒在與會學者名單上見著默教授。即使遺憾，俏如來卻也並不氣餒，只整理了行裝與幾位同事一起飛去了首爾。

為時數日的會議結束，馬修他們還要停留一晚，俏如來則準備獨自返鄉探親。算一算與默教授也有兩年沒見了，俏如來想，或許他仍能找著藉口見對方一面，說是去接小北也好。
俏如來並未事先通知默教授──也許這減低了默教授拒絕的機率？俏如來想──他謝絕了系主任羅森的晚餐邀約，獨自去了機場，去電母親讓她不用接機，才要關機時馬修的電話撥了進來。
「嘿，俏，你要上飛機了嗎？」馬修問。
「是啊，我的行李已經託運了……怎麼了嗎？」
「喔，真可惜，羅森約了幾個大人物一起吃飯呢。你知道嗎，還有那個默教授，我記得他是你的老師吧？」
俏如來愣了愣，「默教授？」
「很巧吧？羅森說他們在柏林念書的時候就很熟，這次剛好默教授在韓國客座，就在成均館而已，離我們開會的地方不遠，羅森知道了就約他……」
馬修的聲音越來越遠，提醒登機的廣播淹沒了他的耳朵。俏如來分不清自己最後是怎麼敷衍馬修的，只是行尸走肉一般順著一切手續坐上飛機，恍恍惚惚地下了飛機叫了計程車，司機用親切的母語向他報價時他回過神，給了錢下了車，簇擁著大大小小的行李枯立在默教授的家門前。

臺北夏日的蟬鳴依舊鬧耳，俏如來彷彿能聽見其中參雜著小北歡喜的吠聲──但他知道那僅是錯覺。默教授出國客座了，小北牠們或許寄在了冥醫或梁皇那裏，默教授的信箱還插著幾些廣告信件，俏如來輕輕撥了撥，還有那張他上個月寄出的明信片。
俏如來呆了好一晌，忽然發了瘋似地打開行李箱翻找，無視東西散落一地，終於找出一串鑰匙。他抖著手，將鑰匙插入鎖孔，用僅剩的力氣一扳，門鎖應聲而開。
默教授甚至不曾換鎖，只是屋中無人。
俏如來面無表情地關上門、收了行李招來計程車，返回城南母親的家。他微笑著擁抱母親，關懷孺慕地問候祖母的健康，歡欣地享用了家人用心準備的接風宴席，飯後與銀燕和劍無極閒聊玩笑一番，領著小姪子騎了幾趟三輪車，夜中回到母親為自己清出來的房間。

深夜裡，俏如來撥通了電話。「喂？」
尷尬的沉默順著電流蔓延，俏如來像一條乾涸的河，用接近枯死的聲音說：「你知道我去首爾開會。」
這不是問句，默教授卻依然回答：「我知道。」
俏如來痛楚地閉了閉眼睛，「你只是不想見我。」
默教授沉默不語。
俏如來吸了口氣，壓抑住險些出口的質問──只發問而不思考對默教授來說是沒有用的──輕輕地，他冷然道：「我真的……會恨你的。」
那一頭默教授的呼吸一頓，生硬地說：「你威脅我？」
「是你……！」俏如來掐住自己過於激憤高亢的聲調，但依然控訴道：「是你不順著我……」
話一出口，俏如來頓時掛掉了通話，他壓住自己的眼睛，卻抑不住嘴角的苦笑。自我反省著，等窗外夜雨又起，苦笑卻漸漸添滿喜悅的意味。俏如來在床上翻了翻身，幾乎要笑出聲，又險些忍不住要再撥一通電話。但臨近撥通前他又止住，開了簡訊頁面，輸入「為什麼不換家門鑰匙」，刪掉；「小北在梁皇家嗎」，刪掉；「你怕……」，又刪掉──最後他什麼也不說，連簡訊也不送出，拋開手機就睡了。香甜入夢，像沉浸在一片多情的海洋。

在家鄉呆了一個夏天，該去的地方去了、該見的人見了，俏如來又回到美國。
忖度著默教授客座的學期結束，他又開始寄去明信片，卻每一張都只是空白。
總要讓默教授再煎熬掙扎一陣，俏如來想，但其實只是默契的調笑。每一張明信片都既是催促又是提醒，像浮水花燈，一盞盞維繫著關切燃燒著熱情，入海是訴不盡的情話。
俏如來開始打聽哪裡有手工製的皮鞋店，馬修告訴他下城區附近似乎有一間，他坐地鐵過去、卻是一無所獲，才要打道回府，卻因多繞了幾個街區把自己繞暈了。
「抱歉。」俏如來撞上了人，那人背著他揮揮手逕自走了，俏如來瞪大眼：「你……」
那人半回過頭，對他勾了勾嘴角，腳步卻加緊閃過一條巷弄。
俏如來追上前，「等等！」那人又消失在另一條街，俏如來加緊腳步追上去，卻直直撞上人倒在地上。
「喂，走路不看路啊你！」壯漢插著腰，惡狠狠地瞪著他。
「抱歉，我……」俏如來站起身，壯漢卻擋了上來，「這不是你這種黃種狗來的地方。」
俏如來皺眉，「借過。」
壯漢啞聲笑了笑，忽然幾個人一起圍上，「你給我錢，我給你過。」
俏如來鬆開眉頭，狀似無奈地打開背包，邊上的壯漢卻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背包，俏如來借力將背包摔到那人臉上，前面那個便揚手攻了過來。俏如來側臂擋住，左側卻被一腳踢上，俏如來撲在牆上，馬上矮下身閃過一個拳頭，一出手正好砸中另一人的拳頭。那人捧著手嚎了兩聲，俏如來還來不及感受發疼的手指，又一拳砸中了他的小腹。
俏如來悶哼一聲，藉著身高優勢蹲下身一道掃堂腿翻倒兩個人，一拳正中壯漢的鼻樑，又一個壯漢從背後抓住他的肩膀，俏如來順勢來個過肩摔，流著鼻血的壯漢被他的同伴砸倒了。
一個、兩個、三個……俏如來抬眼前望，一個壯漢猙獰地彈出一把小刀，跟著四、五個人再次圍上，後頭那人冷然佇立，點起一根菸。

「身手倒沒有退步啊，師弟。」俏如來睜開眼，視野一片白茫茫的，他搖搖頭，旁邊又傳來一句：「小力點，你有腦震盪。」
俏如來眨眨眼，旁人將病床搖高，他看見自己身著病服，左手打著石膏，右腳腳踝一抽一抽地疼──俏如來最後獨孤求敗地打趴了十來個人，往前追到一個轉角就被推下階梯摔暈了。他轉過頭，用毫髮無傷的右手剝了剝眼底頰邊的紗布，上官鴻信的嘲笑倒是意味深長，「沒瞎，但可能臉上會留一條疤……真可惜，師尊好像挺喜歡你這張臉的。」
「久別重逢，」俏如來微微笑，「師兄的見面禮還真特別。」
上官鴻信意外地抬了抬眉頭，好像對俏如來的好脾氣又有了新的認知一般，微笑說：「很榮幸你喜歡我的禮物。」
「老實說，」俏如來握了握拳頭，「還挺過癮的。」
上官鴻信放聲大笑，又恢復了嘲弄的語氣：「把你推倒也是挺過癮的。」
俏如來聳聳肩，「很遺憾師兄還是這樣看我不順眼。」
上官鴻信表情一冷，瞇了瞇眼睛，閒談似地說：「許久不見師尊了，不知後院那棵桃樹還好不好？」
俏如來心中一動，印象裡默教授說那是梅子樹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再過幾個月，大概也是花季了。」
俏如來微微笑，「師兄仍舊博學強識，可惜那棵樹早就搬走了。」
「文人薄倖，」上官鴻信挑挑眉，站起身理著西裝，「你沒想過怎麼一切都這麼巧嗎？」
「什麼？」
「師尊、你我、所有人……為何這麼剛好重活在同個時代，甚至你們還關在同一間學校研究同一些老掉牙的東西。」俏如來表情一冷，上官鴻信像是踩著他痛腳般得意，「也許我們不過是生活在一場夢裡。」
見俏如來不語，上官鴻信偽裝的得意勁頭又下了去，神色冷淡，轉開眼不看他，漠然獨立半晌，才低聲道：「我的確仍然看你不順眼，你像他也不像……」
上官鴻信背過身昂首說：「但那不重要了。此生，你我他終究無涉。」
在上官鴻信臨出門前，俏如來低低問了一句：「是嗎？」
上官鴻信腳步一頓，復轉過身，言笑宴宴底藏著一抹精明市儈，「作為賠禮，住院費我幫你付過了。」掏出一張名片，禮儀周到地捧給俏如來，既不巴結攀附倒也不自大傲慢，「你的傷勢若還有後續的問題大可再與我聯繫。」
俏如來低頭看著名片，上官鴻信又說：「或者你可以交給你那個作生意的……叔叔？舅舅？啊，總之就是近期在忙收購案、到處找銀行融資的那一個。」
俏如來只見名片上只有姓名與電話，劉三最近準備併吞某間公司的事他是知道的，遂狐疑地問：「你認識銀行的人？」
上官鴻信回過頭，淡然一笑，「我就是那間銀行。」

「在此，我們很榮幸地宣布，俏如來教授的終身聘審查──通過！」
俏如來回過神，就見麥卡爾帶頭起身鼓掌，那一貫不苟言笑的臉破天荒地笑得開懷，旁邊羅森更是活潑地雙手拍著桌上那疊紙，是方才會議中歷數他這三年所發表論文的紙本證明。
俏如來受寵若驚地站起身，一一與同事們握手道謝，會議室外等待消息許久的亞裔教授們也紛紛湧進，歡笑著向他道賀。
馬修等幾個私下較熟稔的同事們幫他開了個宴會，鬧得有些晚了，終究還是顧忌著俏如來傷情初癒、大家夥明日有課，慢慢地散了。
俏如來獨自收拾宴會後的杯盤狼藉，狹窄的斗室中散亂的外賣餐盒、酒杯與彩帶隨著人煙漸漸清空。他丟了垃圾在大廳被管理員叫住、簽收了忙亂的下午來不及收的包裹，興致盎然地回到寢室拆開來。

除了遠洋包裹必要的包裝外，紙盒內裡環保地並未添加額外的裝飾，雙手可以合捧的紙盒上還是默教授家巷子口那間麵包店的商標。
俏如來偷笑著翻了開來，就見整整齊齊堆在一起是三只手錶。照例是轉停了的，一個指向三、一個指向二、最後指向一。
俏如來一個個戴上手腕核實尺寸，抬高手端詳好一陣。時針靜靜地停在一點鐘，好像可以興發無數個譬喻，又僅僅只是實實在在的、指向唯一。
俏如來嘴角掛著笑，夜裡捧著手腕，把皮製錶帶靠在臉頰上安穩入眠。

一週後，學校舉辦了這屆的國際宗教史研討會，俏如來受邀負責佛學領域的專題演講。各領域分別帶開會議之前，首先是整個研討會的開幕式。
幾個上層來敷衍開幕之後，俏如來拎起包照著議程要去專屬的會議室。會議廳裡國際學者們人來人往，俏如來尋不見默教授的身影，壓抑著失落才要出門，卻被羅森高聲叫住。
回過頭，默教授就站在羅森旁邊，那表情顯然不耐於羅森的聒噪，望見他時眼中流光閃耀，視線碰上他的臉、面色卻冷了下來。
俏如來微笑上前，恰如其分地扮演著優秀弟子在他鄉偶遇恩師的戲碼，與默教授握了握手──默教授低了低眼睛，瞥了眼俏如來的新手錶。
應付了羅森的閒談一番，俏如來辭身去往會議室，一時忙亂地準備開場演講，等主持人發言時，他才注意到默教授竟然便坐在角落。俏如來微微笑。

演講完畢，俏如來抬頭向與會者們致意，一片掌聲中，他看見默教授。仍然在那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隱沒在他熟悉的同領域學者們間，好似不很起眼、卻是獨一無二。
默教授為俏如來鼓掌，彼此遠遠地望著久別的對方，好似能看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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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8)

423樓發表於: 2015-07-25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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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王竟然打人！！！
老實說，把俏哥推下去很爽對吧！？你這幼稚鬼！

知道教授跟俏俏還是愛著對方，覺得心裡好多了....之前太虐，而且我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吵架，心裡很難受阿...

沒想過一切都過去了，俏俏成長了，兩人都仍舊將對方放在心裡最重要的位置。
我會哭啦...

浸在文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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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飄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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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2)

424樓發表於: 2015-08-02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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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423樓自由于2015-07-25 13:33發表的 : skl3/!
雁王竟然打人！！！ [p6:uNo
老實說，把俏哥推下去很爽對吧！？你這幼稚鬼！ F:m6Mf7L
D`@a*YIq
知道教授跟俏俏還是愛著對方，覺得心裡好多了....之前太虐，而且我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吵架，心裡很難受阿... {3
4"@;.C""
....... %w^*7Oi

哎，雁王其實也是個悲劇，我們還是不要太苛責他了。ＸＤ＂
之前真的有很虐嗎？Ｏｒｚ
作者真心不是故意的啊。Ｏｒｚ
總之感謝支持！

終於要結束了，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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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2)

425樓發表於: 2015-08-02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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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默教授走著，一路漸漸有光，細細碎碎的聲音漸響，可能是風吹過草、雨澆過花，或者是蚯蚓鬆土、高樹蟬鳴。視野漸闊，遠遠有幾聲鳥鳴啁啾，走獸打滾，鯉躍龍門。
驀然他發現自己走在一條河畔，日光月影照在碧澄澄的水波上，漣漪化去是一張淡漠的臉，嘻笑怒罵又是種種他人的投影，最後化作一面深刻的鏡子，映出白髮硃砂和一抹輕淺的笑。
默教授醒來，在美夢的餘韻中沉澱一陣，然後掩著眼睛坐起身，將俏如來的身影保留在眼瞳裡多一會兒，才聽張醫師說：「你好了。」
默教授靜了靜，張醫師的聲調誠懇如多年的老友，「去吧。」
默教授依言離開，發車時看見方向盤的皮質粗糙捲翹，他等了許久、指頭也不曾去摳弄一下。轉過眼，副駕駛座虛位以待。

默教授驅車去到學校旁邊的教職員宿舍，這次他把東西南北寄放在宮本家。宮本穿著過年的新衣坐在搖椅上，笑呵呵地看那些貓貓狗狗把牠們的主人撲得一身毛，遣雲十方下廚強硬地留了他一頓飯，席間隨興之至地閒聊，飯後叫天恆君去切一盤水果──天恆君歪在電視前懶散地頂嘴說死老頭子自己去，宮本將瓜子一彈點在天恆君癢穴，天恆君哇哇叫地歪七扭八搔著屁股滾出去了。
「還是俏如來的方法好，」宮本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宗師般的內力大材小用，「這小子欠教訓，打一打就乖了。」
默教授默默地喝了口茶。
「但是對默先生就不能用這種法子。」宮本閒適地逗了逗小南，已成年的公犬在默教授的訓練下頗富威儀，嚴肅地拒絕了宮本誘惑的肉乾，無奈地看著牠爹小北貪吃地把肉乾叼走。「默先生自然知道如何抉擇。」

默教授照例去探訪水夫人與劉萱姑，開年了年輕人各自上班去，默教授送了伴手禮就窩在客廳逗娃娃、補了一疊壓歲錢要水夫人去發。劉萱姑把這幾罐泡菜收到廚房，帶著笑出來、把孫子一把抱走。
默教授原地坐了一陣，終究放棄再對抗這種無聲的譴責與嫌棄開車回家。

睡個午覺醒來，默教授勤奮地灑掃家屋，方才靠過的俏如來的枕頭花樣洗得褪色了，只錯覺還有故人的味道。他從樓上打掃到樓下，一只一只洗過俏如來買的茶具，拂去客廳書櫃的積塵，廚房也是好一番清理，再去買了罐俏如來習用的低鈉鹽。
晚飯後默教授牽著小北小南出去遛遛，偶爾遇到鄰居相互拜個晚年，到了家強勢地把小北抱進去──小南聰慧，已懂得進門前先在地毯上把腳掌的灰塵清一清──把小北打理乾淨了，揉亂牠的一頭毛放任牠去玩。小南已明白這會兒時間默教授要上樓了，汪了兩聲叫小北去飲水，旁側悔之早就睡得不知天昏地暗了。
默教授進到書房，開始了他每晚固定的日課──讀幾本書，寫段文章，校稿，思考，擬了幾個政策，回了幾封郵件，最後從第一個抽屜裡，取出一疊明信片來。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默教授即便獨處也不多做表情、遑論自說自話，只是眉宇嘴角偶然牽動，到那一張字跡歪歪斜斜的明信片上，仍要笑一番那書法甚醜，閉眼揣想落筆的情境，心態卻是一般無二。
末幾張除了地址，留言欄均是一概空白。默教授卻也不惱，無畏對方若即若離、自問不曾患得患失。一小方空白的角落，彷彿填滿心照不宣的情詩。最後一張是那年去歐洲的明信片，景色普通，背面什麼東西也不曾落上去。他握起鋼筆在上頭懸了許久，始終仍未能寫下一字半句。
千言萬語，總是盡在不言中。
默教授做完今天的功課，睡前再檢查了次信箱，學校系統已經批准他的公假，默教授想了想，將那張空白明信片收進公事包，隨手堆上行李箱。

默教授坐上飛機來到美國，乘車至這次主辦研討會的學校。雪已經停了幾天，在懶洋洋的太陽下頭細細融化，俏如來曾經一筆一畫素描過的大學建築物在溶溶的積雪下閃閃發亮。他循著指示進到會場，無聊地聽完了開幕式後馬上被煩兮兮的羅森揪著好一通胡侃，默教授暗裡不耐地翻著白眼，羅森卻高聲把俏如來叫了過來。
他回過頭，重重人影之後俏如來轉過身來，會場白熾燈壟罩下、那身影混不似人間。默教授定了定神，俏如來揚著笑意走來，頭髮長了、臉頰瘦了，在各色人種中間彷若墮凡神祇。走近來，燈光下無所遁形地映出那左顴骨上方一道淡紅色的疤痕。默教授心頭一震，面色不由得嚴峻了下來，礙於外人在場、只簡單寒暄兩句。
俏如來和默教授握了握手，袖口間露出了那只手錶，默教授記得他是虔誠如禱告般將指針調到一點鐘的位置，而今卻是如常運行著。打完招呼，默教授難耐心跳如鼓，原地站了一陣，卻又難以自己地尾隨著俏如來去到他的發表會場，聽完俏如來的演講，遠遠望著俏如來鼓掌，在對方下來講台後又匆忙離席，去到自己發表的場地。
一場發表結束，默教授在熟悉的學術言語交鋒中又平復了心境，翻翻手機沒見著俏如來的任何消息，散會後走出門來，卻在壅擠的人群中一眼望見俏如來。
「師尊，」陌生人來來去去，俏如來終於恢復了舊時稱謂，好像二人共同擁有的暗號密語，「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飯吧。」
默教授仍然垂死掙扎似地想要說自己不餓，俏如來卻彷彿看透了他外強中乾的偽裝，不再企圖說服、而只是低調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手錶撞上袖扣匡噹輕響，是默教授心底丟盔棄甲。
「到我宿舍，我做菜。」俏如來微笑說。默教授只得默默地跟了上去，往赴一場甘之如飴的投降。

默教授隨著俏如來進到他如今暫居之處，不大的套房，外邊是附著瓦斯爐灶台的客廳，彎過柱子想來便是臥室衛浴了。俏如來讓默教授在客廳坐等，自去張羅，忙活前先卸下了手錶、隨手放在桌上。
那處俏如來下廚各式聲響，默教授卻持著那只手錶久久出神。
皮帶是他用砂紙磨得圓滑了的，斤斤計較地鑽出一個個帶孔，為了孔洞間隙的對稱默教授廢掉了好幾條人工皮。默教授拿近了看，表面的玻璃嚴絲合縫，是他花了兩天時間最後兢兢業業安上的。默教授記得，最疲憊自然是內裡的機械結構，那年休假去歐陸講學時，他每周坐車到瑞士拜訪那個終於願意教他製錶的老工匠，為一個搭錯的齒輪可以罵上老半天。
抬頭覷了覷，俏如來還忙炒菜，默教授藉口洗手入了內室，張望俏如來樸素但布置溫馨的臥室，一眼便在床頭櫃上看見那只懷錶。至今，懷錶的時間仍是停滯的。
這是默教授出師後第一個作品，如今他只要兩三下工夫便能修好了的，當初刻意安錯一個零件，現在工具卻不在身邊，只得作罷。
默教授出得房來，俏如來已然燒好了一頓晚餐。默教授平靜地與俏如來對坐著吃飯，注意到俏如來不但照應著他的口味、自己偶爾也夾幾口葷菜。
俏如來已經不再嚴守葷素份際，襯衫袖口兩邊鈕扣穿的線不一樣──應該是曾經有一個扣子掉了、他重新縫上去的──住在狹窄的單身漢套房，宿舍就在學校裡、平時大概也不怎麼用得到車。長年在外獨居，俏如來可以把自己照料得周全，也變得更生活化。
沉默地吃完一頓飯，俏如來為默教授開了一瓶紅酒自去洗碗，默教授獨飲沒幾口，終究還是站到俏如來身邊，冷聲問：「臉怎麼了？」
俏如來心底偷笑，面上淡然道：「和人打架了。」
「誰？」
聽這苦大仇深的樣子，俏如來索性放開了幽默的心境，笑道：「美國銀行。」找來的街邊小混混。
默教授眉頭皺得要打結了，俏如來猜著默教授此刻或許不甚爽快、要訓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類的話嗎？默教授卻輕嘆一氣，手掌撫上俏如來的臉。

時隔三年、分別兩地，終究再一次的肢體接觸，默教授捧著俏如來的臉，指腹輕輕地抹過那條淡色傷疤，是小混混的瑞士刀不經意劃過的痕跡，是某個癡情女子的血紋禁印，也是分別以來的憂傷與惆悵。俏如來總算判斷出，默教授心裡，也許心疼佔得多一些。
俏如來直直地望進默教授眼底，那一層層的猶疑掙扎之後，是真真切切的相思柔情。他知道，分別後默教授其實抗拒著相見，起初或許仍能強硬武裝，想把他推遠推高，要目送他展翅翱翔，如日東昇，默教授山河望斷。
如此多年起伏奮鬥，俏如來是煌煌中天、浩浩大海，把默教授收藏如一顆綠色的星球。默教授竟然是畏懼的，怕思念渴望牽絆住他，又口是心非地不曾更換家門鑰匙。
俏如來看遍風景，卻明白不論是古蹟名勝、外邦異人，乃至新文化新水土，他無愧於當初分離時的自信，終究眷戀不改。
俏如來笑得雲淡風輕，心如舊燕歸巢，迎著默教授吻了上去。

分開後，默教授垂垂眼，讓過俏如來接手洗碗的工作。俏如來一直頂著笑意，留給默教授一爿空間窘迫自省。
默教授擦著手走回客廳，就見俏如來將他牽著落座，矮桌上是幾個鞋盒。
「師尊坐，我給你試試。」俏如來低頭為默教授換了鞋，赧然道：「托舅舅找到一間手工製皮鞋店，跟一位老師傅學做的鞋。還不算出師、樣子可能不很好，且先看看合不合腳。」
默教授換了第一雙，卻不再讓他動作、竟將人扯回沙發上深深擁進懷裡。
熟悉而久違的香味淹滿鼻尖，俏如來忽然感覺有些鼻酸。二人靜靜相擁，如千年輪迴，海潮歸港。這般寧靜相依，已能泯消過往種種情仇恩怨。俏如來又笑了笑，曾經大河相隔不能捕捉的心榮幸登岸，曾經分分秒秒、歲歲年年的不甘與怨憤沉澱消散，只留一洼生生不息的溫柔的水，沖刷相擁的兩人直至永生。
俏如來昂首見默教授打量他，似是在評估他有多少恚恨，平靜的視線彷彿雜著小心翼翼的歉意。他偏頭想了想，回顧舊時那些猛烈的情緒，而今卻只有看盡千帆的淡然了。
「我不怪你。」俏如來說。好像對著那個心口淌血的默蒼離、又是無情棄去的默教授，俏如來彷若停佇記憶裡的高涯、歛眼垂眉向芸芸眾生低聲禱語，「時間……是最便宜的代價。」
默蒼離走過光、走過雨，橫越琉璃樹下的百年，與此在尚且充盈的春秋，紛紛擾擾或寂寂靜靜，來到俏如來身旁，抵達終點。

默蒼離垂首輕吻，卻略有些煞風景地說：「我會到史丹佛。」
俏如來愣了愣，不久覺過味來，這天外飛來一語其實是長此永不離分的千金一諾，他心裡歡喜，面上卻帶著抱怨說：「可是我已經拿到終身聘了……」
默蒼離抬抬眉，給俏如來撥了撥瀏海，「加州天氣比較好。」
俏如來知道這番考量實出於默蒼離珍視的用心，他像個任性的孩童、玩笑似地故意還嘴道：「如果我就想待在紐約呢？」
默蒼離眨眼，點頭道：「好。」
俏如來大笑，搔了搔默蒼離的臉頰，調笑道：「你以後什麼都要順著我嗎？」
默蒼離不再回話，向來言行一致的他此時竟放棄了言辭爭鋒，他將彼此眼鏡卸下，彷彿打響了什麼信號，二人唇吻交纏起來。

糾纏著來到臥室，衣衫褪盡，俏如來壓在默蒼離身上，逗弄似地啃了默蒼離一口，笑說：「這也順著我嗎？」
默蒼離撫著他，淡道：「可以。」
俏如來埋在默蒼離胸膛上偷笑，邊笑著邊咬住默蒼離心口，彼此挪動的下半身狠狠撞了撞，那笑聲很快又變了味道。雙手相互探索，細數分別以來舊的筋骨與新的肌膚，不變的是此情此有，連耳際的低吟細喘也那麼樣的熟悉。
俏如來終究不會強硬地要默蒼離順著他，只甜蜜地親吻一番便翻身讓默蒼離壓著。「啊……不……」
俏如來逼出了淚，手掌只能顫抖地握住默蒼離的頭髮。那優雅的線路、神祕的髮旋，他記得又在默蒼離耳邊翻見幾絲斑白。默蒼離再度挪上身，俏如來迴避著眼，卻難耐地去抹默蒼離的嘴唇。默蒼離則耐心十足地將他舔吻，而後扶高他的腿便壓身挺進。
聽不清是誰的壓抑嘆息，俏如來睜開眼，模糊視線裡默蒼離懸在他上方，閉眼皺眉、沉重喘息，那表情說不出是苦楚或者舒爽，只大違平素的冷漠自矜，乍看之下竟不像他了。俏如來迷戀地凝望著，好像那只時間停頓的懷錶、可以永生永世地記住這一刻。默蒼離的表情卻細微變化，又張開眼來，平淡表象下是滿腔渴欲的熱忱。明明該是貪得無厭，卻又強自忍讓遷就著他。俏如來再說不出話來，只探手搜住默蒼離的掌心一把握住，彼此十指交扣，默蒼離便動了起來。
一夜過去，俏如來沒算清自己到底說過喊過什麼，卻記得默蒼離乾燥的手掌，彼此的指紋如嵌合的密碼般一直貼在一起。那通往過去與來世，放下或拾起，高山長河，時時刻刻。

夜中，默蒼離找來俏如來自個兒也不知收在哪兒的一把螺絲起子，在燈下推著眼鏡謹慎地撬開懷錶背板，嚴謹地安妥了零件，使重新恢復運轉。
俏如來在被子裡咕噥一聲，默蒼離便放下懷錶，二人相擁入眠。

俏如來向學校請了假，與默蒼離一同飛回臺北。這回是冥醫載著貓狗們一起來接機，俏如來一上車整個心思便被小北牽走，與冥醫只是打個招呼就算，連默蒼離幾乎都要被他拋諸腦後。
即使俏如來也算步入中年了，一見著心愛的狗卻頓時展現出少年般的傻氣。默蒼離和冥醫閒談著回到家，俏如來帶著史君一世與二世去飲水用糧，冥醫和默蒼離便到了後院，收拾整頓默蒼離的那些花草。
「和俏如來去美國之後，就不要回來了吧。」冥醫說。他看看腳下曾經栽了樹的位置，那裏默蒼離燒掉了作廢的身分證件與結婚證書，把一棵年輕的樹燻得焦黑，連泥土也是暗沉沉的灰。而今那棵樹已經挖走，栽上了綠油油的草皮，擺上一套木製桌椅，棋盤是史艷文來時用的，另有冥醫與廢蒼生作客帶的酒壺。
「嗯。」默蒼離應了聲，填平了土，尋了個大盆將挖出的樹苗裝了，一把丟給冥醫。「這啥？」
「夾竹桃。」默蒼離洗著手，低頭便見一條黑色的貓竄出來，歡欣地勾了勾冥醫的褲腳。
「你想毒死我啊？」冥醫表情一窘，抬腳把貓逗了逗後趕走，再細細打量，懷疑地問：「你這次來真的了吧？不會又把俏如來丟下了吧？」
默蒼離坐了下來，將貓抱在懷裡，沉默不答。

俏如來卻在這時來到後院，面上還帶著與狗兒們玩耍過後的歡樂朝氣，熟門熟路地坐到默蒼離身旁，就著默蒼離的手撫弄黑貓的背脊。
「啊，不行，我要瞎了。先走啦，要搬家的時候再叫我嘿～」冥醫扛著花盆往外走，俏如來被這打趣鬧得臉紅，忙起身說：「我送你吧。」
俏如來將冥醫送到門口，冥醫捧著花盆獃了半晌，喃喃道：「不容易啊……」
「嗯？」
「其實，」冥醫像是想搔頭，礙於盆栽又作罷，「我一直不知道蒼離他糾結什麼。我們認識以來，都是蒼離領著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蒼離向來是很有主意的人，也許他這輩子所有的迷惑猶豫都在你身上了吧。」
俏如來一愣，眾多念頭雜然紛呈襲上心頭，幾可謂不可置信地看著冥醫，就聽他依舊爽朗地笑了笑，總算空出一臂揮揮手，「你們好好過啊，有空了回臺灣看我們。」

冥醫離開後，俏如來離魂一般回到後院，推門前聽得默蒼離低聲自語：「不，不會有人拋下自己所有的天運。」
「蒼離？」俏如來輕喚，打開紗門，默蒼離回過頭，那面目在午後晴光下安寧溫柔。忽然，俏如來醒覺，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一切疑難已不必再問。
「收拾吧。」默蒼離說，也沒讓俏如來再多走，起身向他走來，彼此計算著哪些書要留、哪些送人哪些帶走，俏如來撥了電話，問銀燕要不要給兒子留那一套百科全書，默蒼離回望，後院裡黑貓望他叫了兩聲，轉身攀上牆，不回頭地走了。
「悔之。」默蒼離徒勞地挽留一聲，庭院深深卻再無蹤影。默蒼離歛著眼，決意這般也好，拋下故時所有悔憾──他見得俏如來說完了電話，迎身投到他懷裡──而能開創新生。

默蒼離把房子留給了冥醫，往後便讓修儒那一干小孩子住著。他們終究還是在加州落腳，學校教師區雖然有充裕的房舍可供租住，俏如來的舅舅仍然強勢地買給他們一片郊區的土地。俏如來在哥大的第一也是最後一年終身聘期間房子蓋好，而後兩人雙雙來到太平洋西岸。
「隔壁是Sundin家，送了一個派，說歡迎我們。」俏如來進門，一個不留意小北便竄出去了，外頭的草皮實在太誘人，小北總愛在上頭滾鬧。
「嗯。先放著，把昨天曬過那塊木板拿進來。」默蒼離蹲在牆邊，肩膀頂著未成形的櫃子半邊，手裡還攥著幾枚螺絲釘。
俏如來忙出門去扛那塊板，小南也覷機溜了出門，卻是矜持地站在草皮邊，圍觀小北曬太陽的英姿。
二人協力將書櫃釘好了，各自到浴室洗去一身大汗。忙了一天卻還不餓，索性開車出去逛逛，偶爾有人望見他們的狗好奇地打量，俏如來也不吝打聲招呼。

在超市買了些菜，換俏如來開車時卻繞錯了路，家似乎越來越遠，景緻越發陌生。俏如來氣餒地下了車，默蒼離卻不忙上駕駛座，閒閒行了幾步，招手讓俏如來近前。撥過一片樹林，他們見著了一條河。
也許稱之為溪更妥當，這一條水一眼望不出深淺，水面倒也算寬，整條溪碧沉沉的，映照傍晚的暉光。
索性放出小北小南去跑，用超市買的麵包對付過了晚餐。坐在岸邊，狗兒們鬧著跑遠了，眼前只有一條沉默的河，除彼此外再無他人。
俏如來忽然想念起故鄉親友，他們在海的彼端，日日夜夜為生活快樂地忙碌著。前些年衝刺事業時不曾覺得冷清，此刻與默蒼離相伴卻也溫馨。
河水流淌，一時世界好像只剩他們二人。
是的，我是拋棄了全世界。俏如來想。曾經的民族存亡匹夫有責都卸下了，劬勞父母也已有人贍養，俏如來自私地牽著默蒼離在天之一涯，償補曾是千百年的孤寂。
俏如來轉頭望著默蒼離，在那沉靜的眸底尋找自己的意義。也許是一生的運氣，是一身的感性，俏如來於默蒼離是所有疑問與解答。他是他永遠的遷就與順從，他見他堅硬的表面與柔軟的內裡，以三年五載、長此一生或者三世因緣，默蒼離終究走到俏如來身邊，或者俏如來的回歸，如一條無怨無悔的長河。
默蒼離相望的眼底流光熠熠，照見百年沉潛終於坦言的真情。那眼裡不再記掛著顛倒夢想，而是儘管夕陽西沉仍然溫柔多情的水聲。
俏如來笑了笑，牽住默蒼離的手。呼哨喚回了愛犬，緩步走回車旁，要回兩人的家。

臨走時，俏如來再看了眼那不知名的河，她是最甜美的見證。
他們的一切都慢慢的，所有愛，所有恨，所有無悔相守的人生。
靜水流深。

（完）

他們的一切都慢慢地，所有愛，所有恨。－－靜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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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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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426樓發表於: 2015-08-03 00: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雖然看到完結篇有種放心的感覺，但最終看到完字還是有點不捨~

慢慢的也追文一年多了，每次看完新篇其實心裡默默有很多感想，但礙於文筆太差寫不出心得只好一直送小花表示支持XD
恭喜完結，也謝謝作者並沒有放棄的寫下去(其實一度很擔心XD )
最後，如果出本我會支持的

[ 此帖被四喜在2015-08-03 00: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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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y5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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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427樓發表於: 2015-08-03 01: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時間是最便宜的代價」
有些事必須要當事人親自走過後，才能體會到其中滋味，局外人如冥醫、如我們，都沒辦法揣測、體會。也正因此，兩人才能找出適合、獨特的相處之道，即使一切都慢慢的，那酸甜苦辣，都是兩人的愛。

看到完，有種惆悵之感。
終究，從前世到今生，一切的一切都將隨時間逝去，唯有愛，靜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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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428樓發表於: 2015-08-03 06: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