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1 別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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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蕩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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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6)

樓主發表於: 2014-08-21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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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1 別賦

別賦

塔鈴獨響，原是撫平心中躁動不安的平和聲調。如今聽入耳中，卻似琉璃夢斷的片片殘骸，零零落落地跌了一地琅璫。

風忽忽，似萬千心緒疊積而來，堆上心頭，猶似割裂了心口的滿目鮮血淋漓。

曾以為總有一日，他能重新活在不屬於煙都的世界之中；曾經以為他猶有機會能夠擁有一份不曾奢望過的親情，只要他殺了那個人。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鏡花水月。

原來、原來……

對視的眼，無語；萬般心緒流轉在難以掩藏的眼神之中。恩公曾說，宮無后不屬於煙都，他該回歸屬於他的地方。

恩公曾問：『假如你還有一個親人，你會離開煙都與他一起生活嗎？』

曾經，他堅定地說著早已殘缺的人生，即使尚有親人，他與那個人也是至死方休。

然而朱寒說，他的父親為了病弱的他，鑽研無數醫書，只為保兒子一生平安；恩公亦說，他不管血淚之眼如何難得，身為一名父親，他只願他的賦兒平安健康長大。

他的耳目，聽聞二個如此偉大的父愛，心中所思，是百迴千折後，明知奢求的願望。他對朱寒說，恩公是個特別的人，給予他一種特別的感覺。

漠留黃昏，屬於恩公居所，心思搖動之間，他彷彿見到恩公眼中不忍說的悲痛；塔鈴聲響，猶似在呼喚著曾經立於塔下的那對父子，溫聲細語，訴說著無止盡的親恩。

恩公亦說，贈他之畫，乃是至交六筆丹青上官圓缺用他之夢筆描繪而出屬於他的盼望。無論是遨翔天空或是立於樹間飛瀑的一大一小，皆是不願放的父子親恩。

驀然驚醒，也許，不過原來如此。

擅離宮都那時，他只想尋求一個答案，亦更改自己的答案。

他說，如果他尚有親人在這個世上，那麼當他殺了那個人的時候，他會陪他的親人隱遁山林，重新開始一個不同的人生。

當那時，他還以為他尚有作夢的權利。

『吾的賦兒雖然擁有百年難得一見的血淚之眼，卻身患奇症；吾不在乎他能有什麼成就，吾只要吾的賦兒能夠平安健康快樂地長大。』

『阿爹，為什麼塔鈴聲總會消失？賦兒想去找尋鈴聲，可以嗎？』

『不可以，你不能離開阿爹的身邊。』

『那阿爹陪賦兒去找尋鈴聲，好嗎？』

『好，那咱們來按手印為記。』

『嗯。』

稚語聲聲猶在耳畔，慈父的聲音卻漸漸遠逝。回恩草亭中的淒迷月光染上腥色，映照他眼前滿目血紅，甫出的語句猶在喉間，卻已聽見心口漸漸歇止的顫動聲。

「離開煙都吧，賦兒……」

不甘闔上的眼，是猶在執著想要為失而復得的兒子做些什麼，即使身赴黃泉，放不下的心仍是不安。他卻只覺世界一片平靜，就連心音跳動的聲皆已不聞。曾經躁動的心緒漸漸冷卻，他一步步上前，撫上那雙猶是悲傷難止的眼。他說：「多謝你，師尊。」

邁出的步，卻如千鈞之重，跨不出，卻仍要離開。

原來，他的原來只是南柯一夢，仍似關在水晶瓶中折翼的蝴蝶，最終只能力竭而亡。回恩草亭的寒光月影，回報了誰的一片親恩？又或者，葬送了誰的人間？

燭火明滅，映在心思隱晦的目光裡，只剩一片迷離。存與不存，僅止於生與死的界限。那名劍客對他說，擺脫了過往，其實他的人生尚有其他選擇。但在這條江湖路上，存在本身就是一種代價。

早已被剝奪殆盡的人生，又要如何重新開始？

宮無后不需要被人憐憫，只為殺人人殺，是這條不歸路上早已註寫的結局；轟轟烈烈戰鬥，就算敗於他人之劍，也許他還能擁有破碎人生以外的一點點榮耀。

冰冷指尖輕輕撫摸過早在心死的顫音響起之時，也隨即化為一具冰冷軀體的臉龐。

朱寒，你我既然都早已失去，那便一同作伴吧；你的公子會在你的身邊看著你、陪伴著你靜靜沉睡。

火光熊熊，映不入剔透如冰的眼神，輕輕闔上時，喃喃訴說著一句深藏於心內支離破碎的話。

『但願黃泉路上，你仍不曾放棄吾，別黃昏。』阿爹。

忘川流水，點點螢火飄盪在深不見底的彎延長河之上，聲聲哀怨輕響，應著鬼聲吟唱，幽暗途中是一片瑩光月白，粼粼映照著生死輪迴交替的一幕幕殊異景象。

紅衣脫冠的身影佇立在枯枝殘葉之下，抬首仰視著夜色迷離中千百年如一日不曾抽芽的曲折枝身。豔色髮絲隨著不知何處吹來的幽冷輕輕擺動。蒼白的臉孔上只是一片脫離了前塵往事的平靜。

風漸寒，拂動著衣袖翻紅如血光搖曳在幽冥途中。

「彼岸之風比起人間更為襲身凍骨，公子向來最怕冷，雖然你我早已感受不到病痛之苦，但還是將外衣披起比較好。」

歡快清亮的聲音，是屬於少年的樂觀開朗。佇立樹下的影翩然轉身，上挑著的鳳眼雙瞳溫和注視著眼前曾經在他面前深深遠遠靜眠的人。

「多謝你，朱寒。」

「公子說謝，朱寒可是惶恐。若無公子，朱寒又怎能存活至今？只要想起那日不斷的哭聲，朱寒便感覺心頭又冷又痛。如今再見公子，雖已同是黃泉人，但朱寒已覺得心滿意足。」

尚顯稚氣的面孔上，俱是對過往唏噓卻又懷抱希望的樂觀；這樣的溫柔單純，正是那時陷在苦恨糾葛裡的丹宮在失去水螢兒後唯一的救贖。

「朱寒，來世你可願與吾結為異性兄弟？」

「公子願意，朱寒自是願意。若有來世，朱寒願再當爹親的孩兒，也盼望能與公子作一對好兄弟。」

驚喜而不帶半分虛偽的神情落入那雙早在恩仇俱湮而褪去戾氣的眼裡，只餘難得一見的喜悅。

「賦兒。」

微微淡笑間，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遠遠而響。久遠前搖曳在耳邊的鈴聲就如同這道聲音的主人一般，給予曾經不屬於煙都的人一份難得的平靜。

「阿爹。」

相似的眉眼，不同的是來人帶著淡淡愁緒的雙眼；但在走近樹下之人時，滿腔微澀，便已全數消彌，只餘痛心後的溫和平靜。

「冥官說，時間已至，咱們該上路了。」

土黃色的身影伸出手，握住紅衣裹覆下的蒼白指節，如同他曾見過的那副圖裡描繪的、屬於一個父親的願望。

「嗯。」

靜靜抿唇微笑，回歸成最原始本來身的賦兒僅是微側頭，朝一旁努力對他們兩人揮著手的朱寒打了個手勢，要他記住方才承諾後，便靜靜跟在那遠比他的步伐寬闊許多的人身後。

「阿爹，你說轉生後，吾是否能再當你的兒子？」

「也許吧。」

曾經屬於別黃昏觸手不及、無能為力的小小身影，此時已在他的護持下一步步走向另一個不同的新生。從前來不及完成的，下輩子他都會盡力彌補，他的賦兒，就該是開開心心地健康活著。

畢竟冥官憐他一片慈父之心終成遺憾，已允諾他下輩子還能再當賦兒的爹，那就夠了。但這些瑣事，就不必說了吧。

如果連自己都無法堅持自己所相信的，又怎麼能夠說服別人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原來曾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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