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18 【殢無傷X無衣師尹】夢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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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05-18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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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8 【殢無傷X無衣師尹】夢遙

　　殢無傷夢見了雪茸花。

　　白絨花絮沉沉緩緩地浮盪，在他的浮廊裡，著眼之處不再是漫天風雪，一簇簇如風中游魂，飄入簷下窗櫺、翻飛白幡，埋覆晚融的殘雪，根連著根綿延地著生佈滿寂井浮廊。
　　殢無傷不記得寂井浮廊有過雪茸花，在他的認知裡，喪氣溢塞的浮廊是不生草木的。

　　除了不該存在的，仍是一切如常，殢無傷凝視身側，卻覺得異樣陌生。似乎不久前手裡還緊握過什麼，握得他疼痛不已。右手下意識地伸入外衣中，卻抓了空，殢無傷茫然看著自己空盪的手心。

　　你在找這個嗎？

　　殢無傷抬頭，無衣師尹彷彿似有若無地笑著，微微彎著腰，擋住了身後大半昏澹的天光。他的聲音混在寂井浮廊終年蕭然肅冷的風中，變得似乎很遙遠。
　　那雙透著微光的眼是幽深的，是日落天盡時的深紫青藍，殢無傷看見自己正抬頭仰望無衣師尹，恍惚就在那無底深邃的寧靜中沉浮。

　　無衣。殢無傷喚了他一聲。

　　無衣師尹拉過他的手，放下那塊黑白相間的晶石道，它不該在我這。

　　沸雪石殢無傷從不離身，只放在心口上的位置，多少歲月，化入骨血中，已然是命中相伴。
　　攥起手裡浸過溫熱的石頭，殢無傷緩緩伸出手，無衣師尹仍是淡然笑著，指尖輕觸著他的眉眼，滑過泛紅的眼角、凌落幾縷髮絲的頰邊，反覆輕柔地摩娑，也不踰矩。
　　殢無傷的動作是充滿依戀的，師尹靜靜看著，垂下眼睫，溫熱的掌心覆上他的，殢無傷靜止了，感覺師尹正幾乎不可察地顫抖著。

　　怎麼了，無衣？殢無傷問。

　　無衣師尹輕輕地搖了頭，問道，無傷，可願意和我去個地方？

　　殢無傷答應他道，好。

　　師尹握起覆住的手，殢無傷身起時一地的雪茸花倏地飛動，揚起細細塵雪，又往風裡捲著，拂過他同樣白的袍子。
　　師尹微微仰著頭，似乎也是在看那些開得極盛的花，眼相中盡是殢無傷陌生、甚至帶著一絲薄涼的平靜。

　　他反手牽起無衣師尹，問道，為何浮廊中會生著這些花？

　　他反問道，你不明白嗎？

　　無衣師尹帶著他向前邁了幾步，殢無傷不習慣用這種方式跟於人後，手裡力道又緊了幾分，道，我不明白。我的沸雪石也不曾給過你，又為何在你手上？

　　無衣師尹聽了只是笑，不說話。殢無傷心念卻猛然激盪，他不知道他也能用這種方式笑著，太過輕易又真實，眼中流轉風煙不興的深幽，經年不變，溫和又薄涼，是個明明白白、不假雕飾的眼神。
　　他一向掩飾得好，想要的、恨的、癡念的，萬般執著，好似他無衣師尹徹頭徹尾不曾沾身苦求。但殢無傷總能看穿他那一層苦心偽裝，一絲一毫的扯破，只想撥翻、看看他心中那些幾乎不存的殘燼餘灰。

　　殢無傷無法平息，亦不能了解，或許他從未真正透徹地見過無衣師尹，一如他苦苦不捨的雪中謎。

　　慈光之塔從來無雪，你知道嗎？

　　束困你的雪謎已經消融，以後你不必再困束於我的言詞之中。

　　……如果你肯接受事實那就無須再為我沾染血腥。

　　殢無傷看向遠方，天際正褪向明亮，積雲逐漸稀薄，碎遠地映著青藍，青空之下，日光照遍百里初晴。他認得的，這是慈光之塔耀眼的光芒永晝。
　　再抬頭，滿眼深綠淺青，幾片翠綠細葉零落，周身皆是修挺的竹，風裡載著土砂和青葉的氣味，竹枝層疊下陽光澄明碎亂，搖落遍地滿身。

　　這景象，殢無傷是看過一次的，在很早以前，在他尚不知辨明人世愁愛情恨時，無衣師尹也是這麼帶著他來的。那是他頭一次這麼問道，能為我揮動你的劍嗎？
　　當然這不是個問句。他的劍，從來只為無衣師尹執殺。

　　他問道，還記得那時來這兒的事嗎？

　　記得。殢無傷道，唯有那次，你我心中所思相同。

　　哈。輕笑一聲，入耳又似嘆息，他續著道，那時候的你，比現在溫馴許多，卻也更令我懼怕。無傷，你或許不明白，往後那些年屢次有求於你，最初那股驚懼雖然淡了，卻不曾消失過。

　　殢無傷搖了搖頭，只問道，你為何怕我？

　　無衣師尹停下腳步，沒有回應，鬆開了和殢無傷牽握的手。殢無傷站在他身旁，注視下那雙眼靜如止水，怔怔地望向前方。

　　青竹環生，流光晚榭。竹臺几案，日光所融遍處澄金。

　　殢無傷想起了那時候，無衣師尹就坐在那張竹臺上，凝視案上紙與墨，低眉思索，神情是極淡的，自己似乎也是這麼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直到聞聲動靜，林中緩緩步出人影，迎來那張陌生、卻讓殢無傷此後記憶永存的面孔。

　　明知是圈套，你明白我為何赴約嗎？

　　不過是你我皆有所求。

　　……她那般對你，無衣師尹，你當真無心？

　　做取捨的，我不是頭一個，有心與否，並不重要。雅狄王，無衣今日此舉只為慈光之塔，身為一國之主你該知道，為了國家，你腳下的人能為你付出多少代價。至於你的所思所想，不過是多餘了……

　　忽而竹林處傳出輕碎聲響，殢無傷一時恍然分辨，循向源頭，是名年紀尚幼的藍衣儒童，手裡提著一桶清水和拭布，從無衣師尹與殢無傷眼前走過。他輕巧地爬上面前竹臺，桌面桌下、架上吊掛的每筆篆毫，乃至臺面隙縫，都被他細心地擦拭了遍。

　　無衣師尹道，他叫言允，是我的徒兒。

　　拾起步履，無衣師尹走向前，殢無傷隨後跟著，他的嗓音很輕，滾在風裡，身後雀紋披風也隨之輕掀，他道，言允同羽兒撒兒，自幼跟隨在我身旁，為我提書點燭。在他這個年紀，撒兒他們早已入林學習，我卻將言允留了下來，教他劍術、授他書中學識。

　　走近竹臺邊便停下了，掌心輕貼著書案，他垂下眼簾，指腹細細摩娑著，每一個動作都似是不捨的猶存半分遲疑。他道，我明知這麼做是誤了他，卻仍執意而為，不過全然出自私心。言允雖不及你的敏銳和透澈，但身邊有他，至少我不必一人面對那些迴繞不去的黑暗和進退不得的苦……

　　殢無傷沉默地佇在他身後，聽著看著，藍衣儒童在一邊自若地爬上走下，每每抬起雙眼，正巧掃過他兩人，卻不作停留。提起桶子離開時，就這麼堪與無衣師尹擦身而過，越行越遠，殢無傷視線隨著他的背影，沒入繁生的竹林中，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疑惑地蹙起眉頭，再回神時，無衣師尹已放下手，轉而面向他，搖頭道，你與我，他是看不見的。

　　殢無傷問道，為何？

　　再次搖了搖頭，無衣師尹並沒有給殢無傷他預期中的回答。他道，無傷，你太執著，那樣純然的心念……讓我害怕。浮廊中那些雪茸花，是你心中的印照，也是迷障，你不該再流連。

　　殢無傷道，我心中迷障，皆由你而生。

　　我早已為你解破，是你不願離開自我困束的心牢……無衣師尹低聲答道，近似嘆息的模糊。

　　我曾向你說過，你我之間的距離總讓我錯覺，你對我的記憶只停留在最初相識之刻。哈，現在想來，那或許也是我的自欺之詞……無衣師尹深紫髮間墜著步搖，一晃著，垂盪的爍金碎紋如波粼，淺淺劃過半邊面龐。
　　眉心間一抹絳紫冰涼的深透微光，泛如夜中流河浮冰，在瞳膜上通透映著，殢無傷雙目微瞠，細小的冰冷在額間的溫熱上化開，由上而下四目凝著，彷彿就此墜入。

　　無衣……

　　他的氣息輕且綿長，吹拂過宛如雪茸花擦過肌膚時的搔暖，微仰著頭，鼻尖觸著鼻尖，無衣師尹緩緩道著，殢無傷在那雙眼中看見的自己，卻是茫渺無定

　　記得嗎，在瀆生暗地初識時，你仍是個少年。那時我越是靠近，你便越是厭憎，我看見你的驚懼和猶疑，彷彿是在害怕我從你身上掠奪走什麼。

　　可你看即鹿的眼神，充滿希望、是這麼純粹地渴望一樣想要的東西，既然出現了，就誰也不能奪走。我也許猜得透你的心思，但始終不能明白，我和即鹿，在你眼中究竟有什麼差別？為何在一個孩子的眼中，她能是那樣的存在，而我卻是不堪入目的。

　　我那時便想，像這樣的孩子，留下來究竟是個禍患，總有一天這樣強烈的執念會害了你自己，甚至是我。

　　無傷，你或許不明白，一直以來被心牢困束的，不只是你……當我頭一次見你，感覺到的是竟是從未有過的安心……

　　最初的印象，殢無傷想，瀆生暗地的天井口是狹窄的，投入的光只容得下他屈身一角，那張陌生的臉孔被陰影遮蔽大半，伏在天井之上，唇角微揚，金葉步搖刺眼地閃，塵灰紛沓騰亂，如煙罩籠，強烈的光、模糊的影，那雙眉眼卻清澄透亮，細瞇成縫，眼角向上微彎，確實在笑。
　　他說，你就是殢無傷？

　　他教他習劍、鑄劍，告訴他那一方永恆不墜的慈光、遙遠的四魌之爭，無衣師尹讓他識得欣喜、醜惡、喜愛、恨……同在黑暗，便身處黑暗，殢無傷命中如此，無衣師尹也甘與他如此。

　　他當時便隱隱明白，若未來與他同在光明，殢無傷也願為無衣師尹做同樣的選擇。

　　殢無傷道，再不堪，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從今以後，你不需要再為我所苦。

　　無衣師尹閉上雙目，執起殢無傷一隻手，四指輕攏，貼在頰邊。他道，好。

　　竹林穿風，舒枝垂葉零落的摩挲清晰可辨，吐息緩律依稀，除了充耳的安寧和微小騷動，再無其他。殢無傷想，這樣便好。他與無衣師尹也許早該如此，不再隔閡，不再有任何該界定的關係，也無他的百般厭憎。

　　年少時，殢無傷身子一直不是很好。雖然不曾染上當年劍族禍源的疾病，但自小生活在瀆生暗地，充斥著陰濕之氣和屍骨遺留的污濁病亂，一股寒氣竄在骨子裡，許多年來要發不發，反反覆覆地受著苦。
　　殢無傷突然想起，那時他冷得顫抖瘋狂，無衣師尹也是像這樣，緊緊抱著他，彷彿也同他徹骨徹身地冷。他會點起一簇安神的薰香，偎著火苗暖熱的薰煙，抵著殢無傷發涼的額頭，輕拍著背像哄他入睡。

　　殢無傷忽然反手握住無衣師尹，疑惑地問道，你的香鬥呢？

　　無衣師尹似乎有些訝異地眨了眨眼，看著殢無傷疑惑而急切的神情，輕輕掙開揪著他的束縛，退開了幾步。

　　抬起從前握置握柄的掌心，如今空無一物，他低頭凝視著，復而搖了搖頭，道，已經不需要了。

　　無衣師尹忽然笑了一笑，反問道，無傷，那你的劍呢？

　　殢無傷向後探至腰間，應擱置劍身的劍架上如今卻空盪無物。不在了，他愕然地想，墨劍不曾與他分離，他不可能毫無察覺，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在了？

　　無衣師尹見他露出幾近慌張的不安神情，又笑道，緊張什麼呢？墨劍是你的，只有你最明白。若你心中有它，它便會在。

　　墨劍的哀吟和他的心緒相生，殢無傷閉上眼，靜心憶起那聲聲擾動天地的哀鳴和鐵涎鮮紅流淌的灼熱，但一切消失得空盪寂靜，他的劍同他的心，彷彿不曾存在過。
　　是因為心中無劍嗎？

　　殢無傷不能明白，但他確確實實是失去了什麼。

　　張開眼，無衣師尹仍然笑著，殢無傷想，為什麼過去從未察覺，無衣師尹注視他的目光，其實從來就不曾變過。溫柔、凝著、認真而專注，那不是偽裝而來的。若是偽裝，在這相識的百年裡，自己又怎麼也會以相同的方式凝視著他。

　　如今終於能有一次，不帶任何疑心、不再猜忌，看著眼前的人，其實一切不過如此。

　　殢無傷道，無衣，我和你留在這裡。

　　無衣師尹聞言彷彿受了震撼般地顫抖了下，他抿起下唇，搖了搖頭，道，過去的種種利用，是我誤了你，此後你該為你自己、為你珍愛的人揮動你的劍，別再猶豫，也別再懷疑。

　　殢無傷不發一言，走上前從正面緊擁住無衣師尹，他聽見無衣師尹彷彿輕嘆了聲，手在殢無傷身後停頓半晌，遲疑地在最後也搭上了他的肩。

　　無衣師尹低聲地道，你的目標始終只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屬於你的人生和理想，不該再受我的牽絆。我太自私，但也只有對你，我始終是捨不下的。

　　他抬起頭望向遠方，越過流光晚榭茂生的竹林、越過慈光之塔，直到遙遠無際的另一端，從來不屬於他的另一個世界，闔上雙眼，平靜悵惘。

　　抱歉，來不及真正和你道別……

　　抬眼見，又是滿目白茫景色，塵沙漫亂地起霧，朦朧裡湧生的恍然一片滄寥。石籠燈中積了小堆殘雪，雪茸花也淌在半融的積漥裡，白絮下浮映著寂井浮廊不存在的青空蒼藍。
　　殢無傷臥著塵土，頭髮和衣袖上留有未褪的水漬，半闔雙目，寒意侵骨而過，那道琴音聲波仍留在體內，兩者交會，疼得他皺了皺眉，手裡的力道鬆了，長柄香鬥滑落在地。

　　殢無傷低首凝視，心口冷硬再次震盪不休。

　　只是方停了雪。

這是高二那年投學校社團社刊寫的文..........如今回首.............呃.............好想掩面逃_( :3」∠ )_

[ 此帖被fjkuky在2014-05-19 00:0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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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文的噗浪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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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8 【殢無傷X無衣師尹】夢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