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8 （赭墨）龍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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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0-07-18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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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8 （赭墨）龍鳴

　
　
　
　　龍。
　
　　白色的銳牙，堅硬的鱗片有若鐵甲，憾動地表的長鳴響徹雲霄，魔力強大，絕對的無敵。
　
　　　　　　　－－《苦境敘事詩》第三章第四節
　
　
　
　　1
　
　
　
　　細碎的雪花零零散散的墜了一地，寂寞的夜色中只有一盞微弱的燈火。那是海波浪酒吧的指引燈，一年四季裡持續的守候著來訪的旅人。
　
　　推開一扇木板門進入屋子裡，見到的是另一個喧鬧吵雜世界，充斥著酒水與煙草味。天草二十六只在門口耽擱了短短的幾秒鐘，便逕自的朝著角落一處四人座位走去。
　
　　那張陳舊的小木桌旁已經坐了三個人了，是兩個一頭長捲髮的持杖少女和一位抱著長劍的黑髮少年。和方進門的天草相同，四個孩子身上都有一枚銀色的、龍首與雙劍的胸章。
　
　　那是勇者的初心之證。
　
　　天草來到了唯一空著的那個位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阿草唉，醫生怎麼說？」
　
　　「暫時過了這一關了，只是情況依然不好。」天草微微嘆了一口氣。「我已經等不了了，如月老師也是。事到如今也只有拿命賭上一把。」
　
　　少年神情凝重的環視著面前的友伴，按著快要腐朽的桌緣站起身。「我要去獵龍。」
　
　　『耶？！！！！！』
　
　　圍成一桌的少年少女們無不驚咋的站了起來。
　
　　獵龍，屠龍者。在這片廣闊的大陸上，能得到屠龍者之名的勇士少之又少，幾千百年來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這些人或是成了一國之王或是得到英雄之名，一個一個都在歷史的長流中留下了一個特別的足跡。
　
　　龍族在這苦境大陸已經存在許久。遠從太古時代開始，人類就時常不經意的在深林、沼澤、岩窟深處發現他們的蹤影。巨大的雙翼、尖牙利齒、與飽含毒氣的灼熱龍息，大自王朝史詩小至民間傳奇都潛藏著龍族的陰影。
　
　　人類一方面畏懼的記錄著龍的姿態，一方面聚集所有的力量討取龍的榮光。
　
　　獵龍旅團於是應運而生。
　
　　「天草哥哥，你要參加獵龍旅團嗎？今年的徵召不是結束了？」
　
　　「沒，誰想參加這個。」天草摸摸鼻子又坐了下來，「我只是想跟龍要一點點血而已。村裡的長老說，龍的血含有強大的魔力，說不定可以救如月。」
　
　
　
　　七日後，青埂冰原。
　
　　海波浪酒吧的聚會結束在一個雪夜後的早晨。四個孩子在歷經將近一整晚的討論後，揹著簡單的行囊往北方走去。龍出沒的傳聞各地都有，絕大多數卻都只有一次的目擊記錄。天草一邊爬著光禿禿的山壁一邊想著，也許和近年來獵龍旅團數量壯大有關吧，有龍生存的地方大概都讓旅團光顧過了。
　
　　龍的利牙可以鍛造武器，龍的鱗片可以製成護甲，龍的血液可以冶鍊魔石，據說吃了龍肉還可以長命百歲。龍是大陸上除了精靈以外最為長壽的物種，但他們相較於精靈卻更為強悍、驕傲，而且孤獨。
　
　　從來沒有人目擊過群居的龍族。
　
　　「阿草唉，你覺得這笨不笨？人類獵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都幾百年的歷史了，卻沒有半只龍肯團結在一塊兒生活。不過話又說回來，要真的有龍群，我們肯定連反抗都沒辦法就被收拾掉了，當暖身運動都不夠。」
　
　　「阿達仔，我們是來做正經事，不是遠足的。」
　
　　天草沒好氣的扯了一下伊達的圍巾，回頭跳下一塊淺藍色的大石。這裡是位在極北之地的青埂冰原。草木不生、人煙罕至，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隱居的好地方。這裡關於龍出沒的傳聞也不少，卻意外的似乎是條聰明的龍，讓人圍捕了好些年了依然沒有任何獵龍旅團成功抓到過。
　
　　天草朝著手心呼了幾口氣，挨著地面趴下來。他們一路追蹤著大型的獸足痕跡來到冰原最深處已經將近一週了，除了白茫茫的雪花以外什麼也沒看見。為了怕驚擾到也許正在冬眠的龍，他們不敢頻繁的進出冰原，所有帶來的食物都經過相當仔細的分配份量，就怕一下子把存糧吃光後只能黯然下山。
　
　　「阿草唉，這裡真的有龍嗎？都等這麼久了。」
　
　　「這……我沒有答案。」
　
　　天草煩躁的嘆了口氣，縮著身子往非妙非恩帶來的魔石靠了過去。非恩和非妙是一對雙胞胎姊妹，四個孩子從小就在海波浪這個小村莊一塊兒長大的。天草和伊達跟著村子裡一位瞎了眼的退隱劍客學劍術，非恩和非妙則是偶然得到一位法師的遺物－－一本魔法初級理論，在村子的長老如月影的指點下學習魔法。
　
　　而他們現在使用的那顆紅色魔石也是那位法師的遺物之一。
　
　　那是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了。非恩和非妙的父親是村子裡唯一一間小旅店的老闆，某一年冬天，北地下了一場猛烈的暴風雪，激烈的雪勢幾乎阻斷了小村聯外的一切方法。在這個氣候極端惡劣的下雪天裡，小村子迎來了一批陌上的訪客。那些神祕的訪客全披上了件拖地的黑色罩衫，肩上有個鑲著龍爪的金色勳章，有些客人在行走時還能依稀聽的見一點金屬磨擦的聲響。那是刀刃的悲鳴。
　
　　黑罩衫的客人用了一百枚金幣在小村子裡購置了大批的裝備，乾糧、繩索、鐵鍬，還向非恩非妙的父親買了幾頭大的可以拉車的黑色巨犬，浩浩盪盪的就往冰原裡去了。
　
　　那天深夜，全村子的人都讓一陣沉厚的、悠長的、又沙啞的長鳴喚起。咿咿嗚嗚的聲音穿過了極凍的冰原和大雪的帷幕，清晰的叫人不由讚嘆，這把當代所有傳訊工具都給比了下去了。被擾醒了的天草相當好奇，他偷偷的溜下床跑到窗子口去，發現了這些聲音的來源。
　
　　那是龍鳴。龍在極端情緒浮動時發出的聲音。由窗口極目望去，遠方那座冰原的方向正閃動著一束一束藍色的電光。
　
　　一聲聲帶著悲傷的龍鳴就這麼持續了一整晚，隔天傍晚，小村子來了個受了重傷的魔法師。
　
　　那位穿著藍色法袍的法師最後仍是逃不過死神召喚，撐了一個晚上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一袋子的書本和魔石。
　
　　「天草哥哥，魔石的數量不多了哦。」非妙愛睏的揉了揉眼，從姊姊的袋子裡又掏出了一塊紅色魔石，她將魔石放到雪地上，口裡喃喃的唸了幾句咒文，紅色的石子瞬間化成了一朵紅色的焰花，代替另一朵正在掙扎的微弱火光。「姊姊和我都沒成功過，這些魔石用完了以後就沒有人能煉製了。」
　
　　「這……」
　
　　「臭阿草，我們最多在這裡多留一天了，明天再見不到就另外想辦法！沒有食物沒有火源我們是沒辦法待在冰原裡的！」
　
　　「唉……」
　
　　「阿草唉，我好想吃點燻肉……」
　
　　「啊啊啊究竟是要怎樣啦！」天草二十六鬱悶的用力踢了一下身後倚著的大石塊，奮力從雪堆裡站了起來。「到底要到哪裡找龍啊，我不過只要借點血救人而已有這麼難嗎？！」
　
　　『你想救誰？』
　
　　「我不是說了要救如月嗎……」
　
　　『想救人是好事，不過你剛剛踢到我的鼻子了。』
　
　　「啊、真不好意思…」
　
　　天草歉然的摸摸頭鞠了躬後，驀然發現其他的友伴正以一種驚咋的眼光看著他。
　
　　「怎麼了？阿達仔你們一副看見龍的樣子了。」
　
　　「阿草唉……」
　
　　「幹嘛？」
　
　　「呃、你剛剛是在和誰說話……」
　
　　四個孩子先是默然不語了幾秒鐘，然後瞬間躍起，往石壁的另一頭靠去。
　
　　他們這幾天來遮風避雪的石壁這時開始緩慢的移動位置了，藍色的石塊一點一點的向上升起，岩頂堆積的雪全都滑落到地表上。退去了白色的裝飾後，露出來的是一片片海藍色的鱗甲，一雙像天空一樣悠遠的藍瞳。
　
　　少年少女們張口結舌的看著方才休憩的岩壁『長』出了一排淡藍色的棘刺，突出的石塊掙開凍土成了四隻尖爪，接著一聲轟隆巨響，邊上的陡坡掃開地表上一層厚厚的雪，以一條龍尾的姿態現身在孩子們面前。
　
　　毫無疑問的，這是一條成年的冰原龍。龍的額部有著一隻彎月形的棘刺，胸口上還長著一片巨大的白色骨板。
　
　　天草完全忘了他日常的好奇心－－看見龍的標本就想數一下他的胸口骨板數目好估算年齡。他只是呆愣愣的看著那條冰原龍優雅的蹭開周身的積雪站了起來，然後轉頭靠向嚇得動彈不得的孩子們。
　
　　『聲音小一點，』冰原龍的嘴輕輕的張開了一條縫，看起來就好像在微笑一樣。『要是招來雪崩就麻煩了。』
　
　　「……………………………………………………啊啊啊啊啊有龍啊啊啊－－－－－」
　
　
　
　　「啊－－」天草驀地尖叫了一聲，從雪地上爬了起來。
　
　　周身這時還瀰漫著一層薄薄的雪煙，天草瞬間想起昏迷前他們碰上了一條冰原龍的危急狀況，連忙伸手按向他的配劍。
　
　　「天草哥哥醒了嗎？」
　
　　「咦？」
　
　　在那白色輕煙的那一頭來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是金髮的雙胞胎非妙。她焦急奔了上來，不由分說抓著他的手往另一邊走。「天草哥哥快點來幫忙想想辦法－－」
　
　　「怎麼了？」
　
　　「你看那邊。」
　
　　天草二十六不解的看了看非妙，然後順著她的指示將視線挪了過去。
　
　　純白色的雪堆上赫然出現了個龐然大物，轉動著一雙疲憊的藍色眼瞳安靜的看著他。
　
　　「天草哥哥，這條龍剛才雪崩的時候擋住落雪救了我們。」非妙傷心的看了看趴躺在地上的巨龍，伸手用力推著天草往巨龍的方向前進。「可是他現在受傷了，被大雪挾帶的樹枝刺中腿部。」
　
　　天草皺了皺眉頭，輕輕拍了拍焦急的少女的額頭，壓低身子小心的接近伏地的龍。
　
　　『我不會咬你。』
　
　　天草倏地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冰原龍受傷的腳爪裏側早已有個粉色的少女爬了上去。「臭阿草，人家救了我們，趕快想想辦法讓他離開這裡！」
　
　　「伊達呢？」
　
　　「在那邊睡的很香呢。」
　
　　天草頭痛的揉了揉眉心，放開步伐走到冰原龍身旁。
　
　　「墨塵音說人類的魔法對他有部份效用，所以我和非妙有施了一點治療法術。麻煩的問題在於這根樹枝，不拔出來的話簡直就是在腳上扎刺。」
　
　　「什麼墨塵音？」
　
　　「這條龍的名字啦，方才我問他的。總不能老是喂喂喂的叫他吧，人家可也是有個真名的。」
　
　　「龍居然也有名字……」天草驚訝的抓了抓頭，「學校教課書都要改寫了，說不定龍也是群居的生物呢。」
　
　　『是啊。』
　
　　「唉？」
　
　　『龍是群居的。只是在成年之後，我們有個要自行單獨生活十年的野外歷練，所以會離開族群。』
　
　　「還真的要改寫了……」
　
　　天草一面抓著長劍削斷穿透傷腿的樹枝，一面朝著身後的非妙擺了擺手。「非妙，麻煩去叫阿達仔起床了，我需要他幫忙剔掉這玩意兒。」
　
　　「阿草唉，我早就起來啦。」
　
　　「既然起床了就來幫手吧，我一個人拉不動這根枯枝。」
　
　　天草吁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墨塵音：「會有一點痛，是男人、啊不對，是雄龍就忍耐一下。」
　
　　『請。』
　
　　天草哧的笑出了聲，偕著伊達握住了樹枝一端，雙腳抵著龍的腿，壓低重心使盡氣力向後一拔，那扎在龍腿上的那根枯枝總算肯乖乖離開了，帶著尖端一抹血漬被天草隨手扔到一邊去。
　
　　「拔掉了，」天草抬手抹去了一把額汗，高興的招了招待在旁邊的非妙。「接下來讓非妙幫你施個治療魔法，應該就沒－－」
　
　　「臭阿草！小心暗箭！」
　
　　待在龍爪旁的非恩忽然放嗓驚叫，天草反射性的歪下身子，突然『咻』的一聲箭嘯破空而來，在天草原來待的位置上插上了一支鐵箭。
　
　　冰原不遠處的一座峭壁上，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數十來人。他們穿著拖地的黑色連帽披風，手裡或是長弓或是鋼劍。
　
　　每個人的肩上都帶著一枚金色勳章。鑲著龍爪的。
　
　　那是、獵龍旅團－－
　
　
　
　　2
　
　
　
　　三千業力始於冥土彼端。
　
　　三千惡念始於混沌之海。
　
　　棄毀天地的神王，汝之業力賜福於三千愚者，汝之本念解放於三千世間。
　
　　夜的子民，在深淵之下呼喚汝之氏名。
　
　　　　　　　－－《苦境敘事詩》第七章第一節
　
　
　
　　天草緊握著手中長劍，滿面肅容注視著遠方那群黑色的不速之客。早在出發到北地來尋龍時，他就已經預先模擬過無數次應對旅團的方法。獵龍旅團其實並非什麼不正大光明的職業，相反的－－他們在天草成長的小村莊裡可還排的進小孩兒們的未來夢想前三名。多金、好名聲、極具神祕感，不只是海波浪小村，在這塊大陸的各個角落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孩子們脫離幼少的年代，帶著刀與劍走入旅團公會的大門。
　
　　然而事實似乎總是在顛倒著常識。先不說龍的真實習性遠不同於教課書本上的內容，傳說中充滿英雄的集團，這會兒正帶著各式各樣無情的鋒芒，凝立在蒼白的坡頂上。
　
　　寂靜的冰原此時正瀰漫了一陣陣刺疼肌膚的凍氣。非恩受不了這麼停滯不前的氣氛，小姑娘用力的跺了跺腳，不耐煩的舉起手杖隨手一揮。那隻法杖頂端鑲著的一顆雞蛋大的紅色寶石瞬間發出了幾道刺目的閃光，順著非恩舞動的小臂掃起了一大片鵝毛似的白雪。
　
　　漆黑的旅團這時突然有了動作。
　
　　這是天草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清楚旅團的成員。那些黑衣的屠龍者全以一種奇妙的有些不流暢的動作扯開了斗篷的前襟，伸手抓住懷裡的兵器自山壁上一躍而下。
　
　　天草『嘖』了一聲，朝著伊達招了招手。
　
　　接下來一整群人全都混戰成了一團。默契絕佳的少年們一前一後的揮劍擋開直衝而來的敵人，僅守著三步的距離沒離開臥倒在雪地的龍過遠。雙胞的非恩非妙則是守住龍的另一側，一邊替受傷的龍治療一邊給天草和伊達打紮。
　
　　金鐵交擊的鳴響不消停的迴盪在偌大的雪地裡，打碎了這個難得的雪晴。天草踩著刁鑽的步伐繞過一個個迎面而來的重擊，身後緊接而來的是伊達的刀刃重重的敲上敵人的後腦勺，發出了幾個嘰嘰嗄嗄的聲響。
　
　　雖然伊達使用的是不會砍死人的刀背一面，但那莫名的怪異音調是無論如何都能讓天草覺得是一整個不自然。那些黑衣的屠龍者彷彿是絲毫沒有任何痛覺一般，無聲無息的頹倒了，身子在雪地上激烈的蹦的像尾上岸的活魚。
　
　　「阿草唉，這啥、」
　
　　伊達好奇的抓著劍戳了幾下面前那具扭曲的身體。
　
　　『小心，那是偶人。』
　
　　「耶？」
　
　　伊達一個驚咋連忙向後仰倒，正好閃過了一記撲面而來的影子。躺在地上掙動的黑衣人僵了身子，像死屍一樣直挺挺的立了起來。
　
　　雙手完全沒有任何撐持的動作，遠遠看去就是一副小孩子把推倒的玩具扳正的異樣景色。
　
　　『仔細看他的手腕，有一條銀白色的細線。』一直趴伏著的墨塵音慢慢的抬起上身，冰藍色的眼瞳縮成了一條細線。『這些屠龍者已經死了。現在在這裡的應該只是屍體罷了。』
　
　　「死了？屠龍者不是人嗎！？」
　
　　『原來的模樣是人類無錯。也許是有什麼人把這些屠龍者全殺了，再用銀線控制屍體。』
　
　　「那、究竟是誰會做這種事……」
　
　　『我所知的，有這種變態興趣的只有一個人。』
　
　　墨塵音這時已經完全站了起來。他受了傷的右腿似乎還湛著一點血水，臉上那張全然警戒的神情阻下了非恩想喝斥他躺回去的話語。
　
　　天草順著墨塵音的視線朝著山壁望去，看見了一個全然闇色的身形。不是衣裝的顏色，而是讓他打從心底覺得不適的氣息。
　
　　那人戴了半張的黑色鐵面具，擒著一抹沒有笑意的微笑打量著雪地上的戰鬥。
　
　　『夜的子民、地獄的獻祭者。這混蛋的名字是伏嬰師。』
　
　　「墨塵音，你的語法變的粗魯了……」
　
　　『對龍族而言，他是最討人厭的傢伙。』墨塵音輕鬆的眨眨眼，『此地不宜久留，該走了。』
　
　　「「咦？」」
　
　　就在孩子們還摸不著話意的瞬間，墨塵音突然仰頭吼出了震天的龍嘯，龍尾重重的甩上了盈白的雪面，掀起一層漫天白霧。霧中散開了點點藍色的微光，一陣擠壓空氣的嗶啵聲響快速的傳遞到谷地裡的各個角落。
　
　　那在瞬間，白色的雪煙之中奏然炸開了一個旋渦，迴轉的中心是冰原龍那大張了的兩排利齒，在舌尖的中心處吐出了一道水藍色的光束，挾帶周身無數的冰柱直衝高崖上的術師。
　
　　巨大的衝擊波以龍為中心開始四散放射，裊裊升起的白煙攪散了任何窺視的目光。
　
　　煙消雪散之後，谷地只留下了一大片白雪，什麼也看不見了。
　
　
　
　　「唉唷、」
　
　　天草痛的哼了一聲，雙眼瞪著正在林子裡急速飛馳的、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大約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約略只有比天草大上個幾歲而已。水藍色的清澈眼瞳、海色的長髮紥成了一束馬尾，腿上還有一道湛著血的傷口。
　
　　最奇妙的，就是少年背上那對展開之後比兩個大人的身高加起來還要來的寬大的龍翼。
　
　　天草覺得有些暈眩的揉了揉額角。
　
　　「太可惡了……這是犯規！」
　
　　『嗯？』
　
　　「我從沒聽說過龍也有人形的！」
　
　　天草抗議的踢動著一條腿，隨即遭受到了一陣猛烈的言語炮轟。
　
　　「阿草唉，我現在正抓著你的腳啊～」
　
　　「臭阿草，你要害我們掉下去嗎！？」
　
　　「天草哥哥這很危險的…」
　
　　天草無奈的看著身下掛了一長串的同伴。
　
　　『抱歉，現在這個模樣是除了龍族自身以外，從不對外人展示的姿態。』
　
　　「為什麼？」
　
　　『天草，』墨塵音嘆了嘆口氣，『我們是、龍人。龍的姿態是我們的模樣，現在這個人的姿態也是。等下我們要去見的人會解釋的清楚一些的。』
　
　　「哦……」
　
　　四個孩子們瞬間全安靜了下來。
　
　　如果說、龍族也是人類的一部份，那麼人類長久以來獵殺龍族的行為，就顯得相當殘酷了。
　
　　因為恐懼著強大的力量進而產生憎恨與毀滅，這確實是一種生存的方式。天草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如月總是會利用機會告訴村裡的孩子其他物種的生存方式。也許唯有理解之後才能分開這幾千百年糾纏下來的結。
　
　　天草一直低頭思考著，直到墨塵音飛行的速度完全停了下來。『到了。』
　
　　「這裡是……？」
　
　　『原始林的另一端。六極火山。』
　
　　「耶？！六極火山和冰原差了有幾百公里耶？」
　
　　墨塵音微微笑著，向孩子們招了招手。『龍的飛行速度很快的。而且方才你們都暈了超過一個小時才醒過來，這段時間足夠我飛到火山附近了。』
　
　　「那我們要去見誰啊？」
　
　　『六極火山的主人。正確的說有兩個主人啦，一個住火山口，另一個住在旁邊那座湖底下。現在差不多該到他起床的時間了。』
　
　　孩子們疑惑的面面相覷，轉頭看向墨塵音指示的那座大湖。
　
　　清澈的湖面平滑的像一面鏡子，一點兒也不像湖底下住了個大型魔法生物。突然一股勁風吹過，湖面捲起了一片大浪，翻湧的水花中慢慢的浮出了一大片紫色的龍鱗，最後完全破水而出。
　
　　透明的水流順著龍的身姿灑落在微波盪漾的水面上。紫色的像是裝甲一樣的大鱗片遍佈龍的全身，頭部橫生著四角狀的尖銳骨板，擱在明亮的日光底下顯得特別的鋒利。
　
　　不過卻緊闔著一雙眼。
　
　　『帝王之龍－紫荊衣。他的名字。不過現在稍微有點小小的起床氣……』
　
　　墨塵音乾笑了幾聲，示意孩子們噤聲躲在草叢裡。『紫荊衣的早晨低血壓相當嚴重，剛醒來時會特別火氣。所以需要找個對象噴火一下。』
　
　　「看他那外形不是水龍族的嗎？」
　
　　『水龍族也有心火可以噴啊。』
　
　　這時，低空飛翔的紫荊衣已經來到了火山口附近了。他搖搖晃晃的跳進火山口，片刻之後突然製造出了一記巨大的吼叫聲，大的都把樹枝上的鳥兒震死了。
　
　　『這一帶幾乎是鳥不生蛋，因為每天早上都會來這麼一次。』墨塵音大笑的站了起來，看著火山口那個方向飛出了一條巨大金龍，背上扛著已經完全醒過來的紫荊衣。
　
　　紫荊衣的嘴巴正死死的咬住金龍的肩甲。
　
　　『墨小四，還不來幫幫我嗎？！』
　
　
　
　　『這位是黃金之龍，金鎏影。』
　
　　墨塵音輕快的掃開了積聚在地面上的落葉，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火山的兩位主人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裝，化成人形來到了孩子們面前。
　
　　『墨小四你的口味變怪了，』紫荊衣挑著眉頭蹲下來，雙眼掃視著四個孩子。『人類的肉不能吃的，你會中毒、會生病、會變成壞孩子，還會被赭杉軍抓回去打屁股。』
　
　　『誰、誰要被打屁股啊！？』
　
　　紫荊衣壞笑的吹了一記口哨，隨後扳起臉孔。『墨小四，這些孩子是來做什麼的？沒事的話我想你不會帶過來才是。』
　
　　『嗯。我想幫他們打聽一下治絕症的方法。』墨塵音拍了拍天草的肩膀，示意他開口說明。
　
　　「是這樣的，我們的如月老師得了重病，快死了。醫生說也許龍的血可以治好他。」
　
　　『龍的血並非萬能，擁有治療能力的龍血在族群中也是少之又少。至少墨小四的沒有，他想找來幫手的我們也沒有。不過…』紫荊衣壞心的賣了個小關子又開口說道：『我知道有個老傢伙有。』
　
　　『赭杉不是老傢伙……他只是活的有點年紀了！』
　
　　『都要過一千歲生日了還不老嗎？我和金鎏影也才七百歲呢。』
　
　　『那你不也一樣是個老傢伙。』墨塵音忽然笑了起來，『對我這條才二百歲的小龍來說，你也是個超級老傢伙。』
　
　　『喂喂喂！』
　
　　一直沉默待在邊上的金鎏影忍不住擦了下額汗，無奈的放任愛人和好友視之為寶物的孩子吵著沒什麼營養的口水架。
　
　　非妙在一旁看的很是津津有味，小女孩有些感嘆的說道：「人類和龍族可以這麼和平的在一塊兒就好了。大家都是好人，救我們的小墨是好人，指點我們找龍血的金哥哥和紫哥哥也是好人。」
　
　　『據說在太古時代，大陸上所有的族群都曾經這麼自然的生活在一起。』金鎏影低頭想了一下，慢慢的站了起來。
　
　　『混沌初開之時，七相之神以自身血肉造物。第一天，他將右腳的一部份放進生命之海成了人魚，但是人魚上不了陸岸。第二天，他將左腳的一部份放進山谷裡成了矮人，但是矮人不肯離開他的礦井。第三天，他將自己右手的一部份放在高崖之上成了龍人，但是龍人繼承了神的右手，力量太過巨大了，神只好剝奪了一部份龍人繁衍後代的能力。第四天，他將自己左手的一部份放進了森林之中成了精靈，但是精靈太過高傲自負，不到半天就宣佈要脫離俗世隱居去了。第五天，他不屈不撓的取了自己肚腹上的血肉放在雲峰之上成了天的使者，但是這個族群卻保留了絕大多數的神性，失去了下界的能力。第六天，他決定要造個沒有前五個缺點的物種，於是他將自己的胸肋的一部份放在荒野成了巨人，但是這回造的太過認真仔細的結果是，他造的太大了。第七天，疲憊的想休息的神做了最後一次嚐試，他只取下額上的一小塊血肉，製成了一個巨人縮小比例後的物種。這次他相當的滿意了，他將這個物種稱為『人』，將他們放在最寬廣的平原上。』
　
　　金鎏影慢慢的轉過身，嚴肅的表情看著四個聽的正著迷的人類孩子。『所以龍是吃不了人肉的，龍族即是龍人，我們可以說是遠房的表親。』
　
　　「真要說起來，我也和大家是表親唷。」
　
　　孩子們瞬間驚懼的站了起來。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繁密深林之中，方才那個戴面具的術師正一臉戲謔的站在陰影底下。
　
　　龍族們全都張大了龍翼，憤怒的瞪視著黑色的術師。
　
　　『他是第八個種族。七相之神造物的第八天，看見人類爭奪生命之果而互鬥，憤而墜進深不可見的地底，化身成為全黑的闇暗之王後造出來的爪牙。』
　
　　他們是夜的子民，黑色的使者。
　
　　通稱為－－魔。
　
　
　
　　3
　
　
　
　　黑色的術師一派輕鬆的走出林子，長長的袍袖底下抓著一疊黑色的符咒紙。
　
　　看似毫無防備，卻是讓人莫名的警戒著。天草一想到方才那支『屍體旅團』就覺得一陣胃部翻騰。也難怪墨塵音會喊他一聲變態了。
　
　　三頭龍、四個人、一個魔族，壁壘分明的散發著驚人的敵意。
　
　　忽然一股勁風闖進了對立的兩方之間，吹起漫天的落葉。天草眉間一凜，明白情勢已經無法挽回了。
　
　　就在第一片落葉觸地的那瞬間，雙方都有了動作。
　
　　『孩子們退後一點。』墨塵音雙手輕輕揮了幾下，將四個孩子推到戰圈的後方，而站在最前鋒處的紫荊衣早已拔出腰間長劍衝上去了。
　
　　相較於龍族猛烈而積極的反擊，伏嬰師這邊卻是不蘊不火，扔下了幾張黑色符紙，化成團團火球衝擊持劍的龍以後迅速的倒退了幾十尺。
　
　　『還躲－－』
　
　　紫荊衣氣勢萬鈞的一擊沒中，臉色一沉又再度出劍。看似厚重的劍刃卻有若羽根一般的輕盈，如電劍光織成一片金色的網，截截逼退黑色的術師。
　
　　伏嬰師不停的扔出符紙格擋迎面而來的攻勢，卻仍是避不了的持續添著新傷，紫荊衣得意的揚起嘴角，雙手大劍一揮，生生在伏嬰師面上重劈一劍。
　
　　鐵製的假面具框榔一聲掉了下來，伏嬰師踉蹌的後退至一處崖壁，狀似痛苦的半掩雙目，嘴角卻揚起了一抹奇異的弧度。
　
　　紫荊衣忽然無由來的感到一陣焦躁，立刻舉劍護著門面急停腳步－－
　
　　就在這一瞬間，假面術師的身軀猶如斷線紙鳶的往後傾倒，直線墜進了身後百丈深淵，龍族們還來不及詫異，三面圍繞的深林裡倏地竄出大片大片的黑影，那是純黑色的魔術禮裝，肩甲上金色的旅團圖章在大太陽底下閃閃發亮。
　
　　『紫荊衣－－快回來！！！』
　
　　厲聲的叫喚自身後而來，紫荊衣愣地回頭一望，只見方才一直拄劍觀戰的金鎏影焦急的朝他奔來，伸長了手臂搆著他的衣領就往墨塵音的方向急步退去。『那是龍棘架－－－－－』
　
　　平野之上，純黑裝扮的獵龍人們散開了他們的包圍網，戴著白色術裝指套的雙手向天平舉，點點銀光回應召喚聚集至獵龍人們的掌心，迅速的化成了一柄又一柄螺旋狀的銀色長戟。
　
　　獵龍人們的手握住了銀戟，在一記尖銳的哨音之後擲出了掌中的武器。
　
　　魔術閃光、龍嘯、暴風、漫天的煙塵，充斥著避世獨立的六極火山。
　
　　一陣遽烈的地鳴之後，天草總算站穩了他的腳步。空氣中迷漫著灰色的光霧，天草強忍著不適睜開了刺疼的雙眼，慌張的找尋他的友伴。
　
　　啪沙、啪沙，他的背後傳來了像是什麼黏稠液體滴落地表的聲音。
　
　　天草警戒的高舉長劍轉身探看，見到了一條斷斷續續的黑紅色小河流淌一地。孩子驚懼的抬頭一瞧，已然化為龍身的墨塵音彎身擋在他面前，斷裂的右肢在血泊之中沉默。
　
　　東方緩緩吹來了一陣大風，吹散了遮蔽視線的塵埃，橫七八豎跌了一地的伊達和雙胞胎就在天草背後幾尺處，四個孩子全讓墨塵音護了個嚴嚴實實。
　
　　而在墨塵音左手邊，凝立著一條更為巨大的黃金龍，金龍張開了他的雙翼堪堪來的及覆上墨塵音半身，金龍的胸口卻插著一柄銀色的長戟，銀戟透體而過，直直刺入金龍身後的紫龍爪上。
　
　　雙胞胎的尖聲驚叫劃破了死寂的空間，敲醒還陷入茫然境地裡的紫荊衣。帝王之龍登時憤怒的燒起強烈殺意，掙開扎在掌心的銀戟，劍也不拿了，直接以龍形之姿嘶吼著撲向他的敵人。
　
　　天草和伊達握緊拳頭看著咫尺之前重傷的兩頭巨龍，雙胞胎此時正挨著他們施放魔石的力量，年輕的劍士們在一旁呆看著乾著急卻無能為力，兩孩子對望了一眼，一個咬牙乾脆抄起了長劍也跟上紫荊衣的步子。
　
　　繞過黃金龍被釘在半空中的身軀，天草正要吶喊著加入眼前混亂的戰圈之中，耳畔突然響起陣陣微弱的低鳴。
　
　　黃金之龍緩緩側頭過來，疲憊的神色滿是苦笑。
　
　　『放心，我沒傷到要害。』金鎏影吃痛的急喘了幾口氣，一只龍爪緩緩按上穿胸的銀戟。『我的龍鱗是全族中最剛硬的，龍棘架只能穿了肉體削不了龍骨。但是、』
　
　　金鎏影擔憂的朝著墨塵音那方晃了晃腦袋。『墨小四的狀況不好，他還年輕，傷的太重、日後很難調理回來－－』
　
　　天草心下一個咯噔，見到金鎏影還有力氣說話的欣喜全都消失了。雖然認識不久，但是天草明白這頭黃金之龍是位舉止嚴謹的紳士，方才那樣子晃腦袋的模樣，看來金鎏影是真的重傷至動彈不得了。「我們能幫上什麼忙？」
　
　　『拿一塊魔石到六極火山口、扔進去。』
　
　　「這樣子不會刺激火山爆發嗎？我記得六極火山是活火山……」
　
　　『我會在你們到達火山口之前、拆了這隻長戟，讓紫荊衣變化的龍身能帶所有人離開這裡。』
　
　　「好，給我們幾分鐘。」
　
　　天草和伊達用力的點點頭，轉身和雙胎胞打了聲招呼，隨手撈了一顆紅色魔石就往山上去。
　
　　六極火山雖然稱為火山，但是充其量也只是個海拔不高的小山丘，這座火山因為住著一隻巨大的金龍，整座火山呈現朝地心發展的趨勢，火山口只是個小丘陵的頂端，大半的山體都沉入地底了。
　
　　天草和伊達靠著雙胞胎施加的浮空法術快速的接近目的地，熱的要命的空氣讓人大汗淋漓，時不時的還噴出了幾抹白煙。
　
　　孩子們伸手揩去了一把額汗，將掌中的魔石丟進火山口裡。
　
　　數秒鐘之後，轟然的一聲巨響引爆了山體內灼熱的炎流。天草和伊達飛快的乘著浮空法術回到地面上，此時金鎏影已經回復了人身的姿態，扶著似乎沒了意識的墨塵音朝孩子們招招手，接著仰頭吹出一記長嘯。
　
　　遠方酣戰正戰的紫荊衣驀地回頭俯衝而來，龍首一頂將所有人翻到他背上，寬厚的龍翼奮力一展，踩著奔流而至的岩漿騰空躍起。
　
　　紫荊衣鄙夷的看著地面上慌亂的準備撤退的獵龍人，順手又吐了一口龍息，這才拍著雙翼揚長而去。
　
　
　
　　紫色的身影如流光一般穿梭在山間雲霧裡，快速的朝著不知名的終點前進。
　
　　天草揉著眼睛爬了起來，發現他已經睡去了近一個小時了。
　
　　「紫荊衣，我們要去哪？」天草回頭探了探癱軟在龍脊背上的金鎏影和墨塵音的鼻息，然後輕輕拍著紫色的骨板問道：「他們的傷勢這麼嚴重，非恩和非妙已經沒辦法處理了，不先找個醫生看看嗎？」
　
　　『先找安全的地點再說。』紫荊衣冷著臉繼續往前飛，『我們中了伏嬰師的招了，他居然引來了獵龍人－－』
　
　　「獵龍人應該不好從岩漿中脫身吧？」
　
　　『我要防的不是獵龍人，是那個戴面具的變態。』
　
　　紫荊衣狠狠的啐了一口，還想要繼續罵下去，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後側方的雲海中游離的一抹黑色影子。紫荊衣一個急煞停了下來，神色凝重的盯著厚厚的雲層。
　
　　『出來吧。』
　
　　天草驀地覺得背脊一涼，呆看著翻騰的雲海之中，套著一件毛邊法袍的術師破雲而出。術師還是先前見到的那樣子，但他沒帶著假面，那張讓天草猜測了許久的真面目現下只給了天草滿腹的不舒服。
　
　　沒有臉皮。正確的說，術師讓面具遮掩的範圍底下沒有那層薄薄的皮膚，腐爛的肉塊黏在臉上，兩只眼球像是縫在腐肉裡頭，黑色的瞳仁卻相當精準的對著他的目標。
　
　　「人類最美妙的魔術就是殺龍專用的龍棘架了，多麼可愛的存在啊。黃金之龍、帝王之龍、永恒之龍，全部不是對手。嘖嘖，看看你們目前這副狼狽樣子，伏嬰師真不忍卒睹。」
　
　　『你－放－屁－－』
　
　　伏嬰師微笑的舉起雙手，拎著一張符紙惡質的擺動了幾下。「現在，只要我扔了手上這張符咒，就會有成千上萬的魔族穿越界門來到這裡。你是否還有那個力氣保護兩頭重傷的龍和四個人類孩子殺出重圍？」
　
　　『先殺了你－－倒還是有這分力氣。』
　
　　孩子們慨然的點頭附和，抓著長劍與法杖將重傷的兩頭龍圍在中間，準備迎接下一場惡戰。
　
　　帝王之龍此時卻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得意的晃了晃他的龍尾。『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就在魔族術師會意過來的那一剎那，雲層底下突然竄出了三道巨大的紅色光束，挾著暴風與火炎接二連三的擊中了術師來不及閃避的身軀。
　
　　雲頂之上爆開了片片紅花，天草半掩著的眼只看到了伏嬰師一小片衣角化入了黑色的魔法陣裡，術師的身形就再無形跡了。
　
　　猛烈震盪的衝擊波排開了厚厚的雲氣，一頭全身披著紅色鱗甲的巨龍佇立其中，巨龍額前兩束白色的毛髮迎風飄揚，黑色的犄角像刀刃一般鋒利，眼底紅光閃礫，雄壯的龍軀正踩在一處高原頂峰上。
　
　　天草喃喃的數著巨龍胸前的骨板，年輕的面龐上堆滿了驚訝與敬畏。
　
　　「阿草？」
　
　　「這頭龍……這頭龍至少一千歲了啊……」
　
　　「耶？！」
　
　　紅色巨龍拍動著他的雙翼，兩腳一蹬猛力的躍上半空，緩慢的變化身形降落至紫荊衣背上。
　
　　迎面而來的是個穿著輕便軟甲的成年男人，有著一頭和紅色巨龍鱗甲相同顏色的髮，鬢邊還摻了兩束白色的髮絲。男人見到金鎏影對他擺手示意，於是逕自的走向靠在雙胞胎腿上昏迷不醒的墨塵音。
　
　　伸手摻扶的雙臂如待珍寶般的將年輕的冰原龍接到自己懷中，男人低著頭快速的審視了墨塵音周身，隨即緊皺著眉頭咬破了自己一根指頭，將滲著血的指腹塞進墨塵音的緊抿的嘴角。
　
　　『你怎麼會來了？』
　
　　『荊衣，他要是感應不到墨小四出事才叫奇怪。』金鎏影低低的咳了幾聲，撐著掌下的龍脊坐了起來。『天草，你們要找的人來了。』
　
　　「耶？」
　
　　『還耶什麼呢？』紫荊衣重新調轉方向繼續飛行，身後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近百頭的龍族。『他將來會是你們如月老師的救命醫生，也就是墨小四的監護人，那頭已經千歲的老傢伙。』
　
　　賢者之龍－－赭杉軍。
　
　
　
　　4
　
　
　
　　大戰過後的土地，只有一地慘烈的顏色，就連蒼白的上弦月都染上了一層赤色的光暈。赭杉軍一個人孤單的站在一棵焦黑的枯木下，緊握的掌心滲出了一絲痛心的味道。
　
　　這裡是月華之鄉，是位居在極西之地一處高崖上的樂土，也是龍人們的家鄉。每年到了黑之月的時期，月華之鄉會聚滿了從大陸各地歸鄉的同胞們，在這個神聖的日子裡滿心歡喜的孕育著下一代。然後到了隔天春天，懷著身孕的龍母們就會留住在月華之鄉裡，等待長達二年的孕期結束。
　
　　龍族一年只有黑之月的那一週間能受孕，一胎也只會產下一個孩子，幼齡的小龍從嬰兒時期到成年更需要花上兩百年的漫長時光。
　
　　在如此艱難的條件限制下，他們為了保護族群做了許許多多的努力。然而、
　
　　現在的月華之鄉已經看不見月華了，殘留下來的只有無盡的苦味縈繞在舌尖上。
　
　　赭杉軍緩慢的走過一條浸滿黑水的道路，在那盡頭看見了一對巨大的冰原龍屍體。那是兩位年輕的父母親，即將為人父的緊緊護在大腹便便的妻子面前，一起讓人類的龍棘架貫穿胸口釘死在故土上，因為失去了生命而還原成本來的模樣。
　
　　赭杉軍難過的停下腳步，默默的在心中祝禱他們安息。龍群沒有神的信仰，他們只堅信自己，所以他只能對自己立下誓言，下一回、他絕對不會讓任何同胞遭受這種苦痛－－
　
　　然後他突然聽見了一陣細小的呼吸聲，很淺很淡、彷彿被一層薄膜包覆著一樣。
　
　　赭杉軍驚訝的跑向仰躺在地的龍母屍體。這位準媽媽非常明顯的已經失去了生命，一旁的準爸爸被人類扒去了半身的龍鱗與額前的龍角，如此嚴重的傷勢亦是無可能一息尚存。但那細小的聲音依然斷斷續續的敲打著赭杉軍的耳膜。他絕不會搞錯的，這裡肯定還有個微弱的生命，正在生與死中苦苦掙扎。
　
　　赭杉軍倏然醒悟，連忙蹲下身子，將耳朵靠近龍母靜心傾聽。
　
　　『噗通、噗通、』
　
　　有個小小的心搏正在龍母的屍體裡努力的跳動著。
　
　　「對不起了。」
　
　　赭杉軍難掩欣喜的再度站了起來，他慎重的舉起雙手對著這對死去多時的夫妻做出最為尊敬的禮讚手勢，感謝這位父親英勇的保護妻兒、感謝這位母親將最後一口氣留給了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然後小心的將雙手覆上龍母的肚皮。
　
　　雖然不忍卒睹，他卻是堅定的劃下一記手刀，切開龍母的屍體抱出了一顆灰藍色的蛋。
　
　　小小的龍蛋在赭杉軍的手中不安的晃動了幾下，慢慢的安靜下來。
　
　　「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孩子。」
　
　　他緊緊的環抱著這個得來不易的小生命，毅然決然的走進紅色的月光底下，不再回頭。
　
　
　
　　天草靜靜的站立在月華之鄉迷人的夜色裡，猶疑不決的想了老半天最後決定踏進一個位在接近龍族聖地的一座山洞裡。
　
　　赭杉軍給了他一小瓶龍血，明日一早他就得和友伴們離開此地。雖然紫荊衣堅持他們是朋友，但是族群之中仍有不少憎惡著人類的龍，天草不願意帶給他的新朋友太多的麻煩，四個孩子悄悄的商量了一會兒，決定還是早些離開此地。
　
　　有緣千里來相會，天草深信他和龍群的因緣不會只有這麼一次。
　
　　天草緩步的進了山洞，岩壁上精心雕飾的壁畫顯示山洞的主人地位不凡，天草收攏散漫的心神繼續往內走，繞過招待廳、起居室、書房，最後來到了一處巨大的溫泉。
　
　　赭杉軍就坐在溫泉水池旁的一塊大石上，目光溫柔的看顧著浸在泉水中的墨塵音。
　
　　「咳。」
　
　　『天草，這麼晚了有事嗎？』
　
　　「來看看墨塵音的情況。」天草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又道：「墨塵音的右手臂沒事吧？」
　
　　『已經接起來了。好好休息一陣子，他會活蹦亂跳的。』
　
　　天草順著赭杉軍的視線望去，坐在熱泉之中的墨塵音正緩緩的睜開眼，似是在微笑般的動了動嘴角。
　
　　赭杉軍靜默的好一會兒，又道：『天草，塵音要我轉告你，明天不能去送行，他很抱歉。』
　
　　「欸，該道歉的是我們，把他捲進麻煩裡了。」
　
　　天草沉沉的舒了一口大氣，看著他的朋友再度閉目養神。
　
　　他轉身離開此地，將空間留給了身後那兩人。
　
　　明日肯定會是個好天氣的。天草如是想著，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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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糬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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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0-07-18 21: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大的文筆真的好好>//////<
某安很喜歡龍人這個設定vvv
送上小花*\(ˊ▽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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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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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0-07-18 22: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喜歡這篇~好像童話故事^^
因為這樣的設定實在是太可愛了
龍人~~~好萌的說 (摀臉)

不過其實連人類都會自相殘殺的說
想到之前的世界大戰 (嘆息)
好希望大家都能和平的相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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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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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3樓發表於: 2010-07-19 00: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讚的一篇文章...獻上一朵小花給作者^-^......

  人類總是用高傲的眼光看其他物種...無法接受與自己不同的事物.......

    還蠻期待有後續的說XDXD...四奇龍好可愛啊......

  不知道蒼是什麼龍...沉睡之龍嗎XDXD......

蒼:喂~

金:很適合((偷笑))

紫:贊成+1...((狂笑))

赭:......((很想反駁卻找不到理由))

墨:恩...很可愛的稱呼

2001到2009，從“聖龍合修版”到青陽子網絡后援會，雖然天地門已經有六年未曾再開啟，但有些事相信不會被忘記，不放棄，因為，支持青陽。
請支持青會第13屆連署，讓道主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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