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05.27 《陰陽師_千年咒》[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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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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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05-28 03: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27 《陰陽師_千年咒》[END]

【序】（故事的起因由此開始）

西元前475—221年，茫茫華夏大地長達254年的七國之亂已到了後期。然而，各國仍虎視眈眈，各自為陣，逐鹿于中原大地。史上稱之為———戰國！
中原以南,有著一片濕澤。那，便是七雄之一的荊楚之地！
西元前238年，楚國考烈王死！李園欲殺楚相春申君（黃歇）誅其一族……

暮色盡，夤夜的山巒間，林海暮天席地的芃芃繁密，月正當空，露出刺骨的寒光。一抹身影策馬飛奔與林間，滿月的寒光足以映照整片大地……
“……在前面！那小子在前面。快追！”只聞身後傳來囂叫的聲音,來人身著胄甲,明顯是一隊騎兵!
“來得好快……難道……主公他已經……”回頭查看追兵，只見不遠處火光閃爍，密集一片。
“數量不少啊……”
刹那間，身後的數箭齊發，並成彌天之網……
聲音的主人是一位青年，樣貌纖秀，眉下靈動的目光預示他有著一雙慧眼，稚氣未脫的臉上，可見是剛經過成人式不久！他名喚‘子荊’！乃春申君門下第一策士。與孿生姐姐，同其先父投其門下，其姐被春申君收為義女，策封‘公主’遠嫁于魏國……
匪風過，疊起絲弦般的聲響，譁然一片！子荊的身影穿梭與林間，以躲避追兵的阻截！
“快到楚界邊境了……希望能拜託他們。”他低聲沉吟。
隨著戰馬的飛奔，回想到數日之前……
如同往日一般平靜的春申府內依舊燈火繚繞，依稀可見家臣及閘客進出與龐大的府邸之中，一切如往常一樣自然。然而在書齋中，空氣間卻有著些許使人無法琢磨的微妙變化。
“子荊！你走吧，去魏國找肸兒，不要再回來了，數日後會有人在楚界邊境接應於你……況且，不知李園何時就會下手……”一位長者望向窗外低沉到。言語中充滿了苦澀與不甘！
此人玉錦華服，神情威儀。他！便是楚相——春申君。（戰國四公子之一）
“主公……”
“……走吧！”
……思索!隨著身後重又響起的叫囂聲而停止！先前的大批追兵此刻正在身後百米只外！
“真是難纏！”子荊溫怒。
正當此時，更多的箭雨從身後襲來，劃過手臂、臉旁……如這林間的匪風，無處不在。
霎時間，一支利箭無預兆地刺入背部，速度之快令人始料不及。而後，第二、第三支箭一同襲來。直至身體無法支撐，從馬背上倒下……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種地方嗎？……呵！”子荊微弱的沉吟猶如自嘲般響起。大量的鮮血從口中溢出。
費力使單手抬起，探入衣襟，從懷中取出一塊質地上乘的玉璜。雪白的玉壁上因鮮血而出現幾抹殷紅色，但依稀可見壁身上刻有的字跡……
“阿姐……你在哪里？………姐！……肸……”

夜鄉晨，曙色的天空微露，伴著樹竹的欣然。荊楚邊境上，一抹素白出現在宛如精魅莞爾飛過的湘竹間。馬背上的女子身著一習皓白絹羅，外衫沙衣上刺有蟠龍飛鳳的圖騰，可見身份絕非一般。素淨的臉上眉尖若蹙，黛眉下眸光閃爍。眼神中夾雜這一絲不安與焦急！
“應該是在此地啊！照義父在信函中所述，命我在此接應子荊，為何？!”女子輕聲微訴。
掉轉馬頭，提起韁繩繼續飛奔于林海之中……轉瞬間，只見地面上的無數弓箭，而在其不遠處仿似有人！
“……子荊！”女子驚叫著急速下馬，飛奔過去。隨即俯身蹲下,顫抖的雙手抱起早已毫無知覺的子荊！
“子荊，醒醒！聽見沒有，是阿姐啊！……起來！跟阿姐走，離……開……這裏！”女子的聲音越來越低，是似泣不成聲！她,便是子荊的孿生姐姐‘肸楚’，春申君口中的義女。
不斷搖動著懷中弟弟已冰冷的身體。卻，只是徒勞！探手到子荊左掌，只覺他手中握著什麼。費力掰開，只見那塊熟悉的玉璜進入眼簾！
霎時，宛如瞬間的崩潰……
“子荊！……天那！……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抬首向著天空大叫，撕裂的叫聲劃過天際！
伴著撕吼，空中瞬間下起大雨，好似回音著她的心境。此刻臉上的溽暑之感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拿起玉璜，清晰可見壁身上的字跡：

幄暮盡，日落謝家池館。韶光水榭映嬋娟，朔月辛亥。
八月萑葦，十月隕蘀，數月之交雲雨散。
荊式為楚，楚從木，南北沅湘與穎泗，地處天芒。
吾媭憂思西蜀地，焉知何時還？

肸楚頓時起身，仰天長歎：“……此生完矣！此恨無絕期！……”

【一】

西元795——1185年間平安時代。（當時的日本稱為——倭!）
現下為平安中期……
平安時代——黑暗與光明，智慧與愚昧，華麗與陰鬱相融的時代！這個時代，人鬼並存。上至天皇，下至平民，人們對妖魔鬼怪深信不疑。這個時代，不倫人、鬼、妖、或是靈魂都可能出現在京城某出，甚至與人同住一個屋簷下。而由此產生了於其截然不同的一類人，那！便是——陰陽師！
不同與一般的術師，他們受制與朝廷，專署與陰陽寮……

水無月，是天空時常密集絲雨的季節。陰鬱的天空仿佛永遠都不會放晴，連夤夜中的滿月都是半掩的。
就是這樣的一個夜晚，位於朱雀大路與四條大路以南的岔道上，兩個男人正慢步走著，但臉上的神色卻截然不同。
“晴明啊！這次的事情有點奇怪，沒問題吧？”開口提問的是源博雅公卿，一臉單純的憨厚，棱角分明的臉孔。很難想像他有著神乎奇跡的音樂才能。
“你在擔心嗎？”回應的是一名身著白色狩衣的男子，身材高挑。原本白晰的膚色在月光的映襯下略顯蒼白。軒眉下，眼梢入鬢，眸間含笑，狹長的眼簾下夾雜著一絲銳光。而那薄唇間總是掛著一抹難以捉摸的淺笑。他，便是聞名於世的陰陽師——安倍晴明！
“當然，這次可是皇上拜託的啊……”博雅略顯擔心。
“所以才麻煩啊。”
“啊？……真的很麻煩嘛？！原來也有晴明你覺得頭痛的時候啊！”博雅略帶感慨地歎道。
“博雅，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高興。”
“啊？……不，只是覺得意外，原來晴明也有像平凡人的時候啊！”
“……哦？平凡呐！”晴明纖長的手指提扇至唇邊，眼中帶笑，看著博雅。

‘叮…呤！呤……叮呤！……’位於兩人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清晰的鈴聲，伴著節奏一團青白色的光氳若隱若現，順此方向移動。
“好像到了”晴明欣然開口。
“什麼？”
“博雅，先躲起來。”晴明示意著同博雅一起藏在路旁巷子的暗處。
“喂…晴明，那是什麼東西？”博雅的聲音微顫，顯得有些緊張。
“再等等，過會兒就知道了”
“你又賣關子……”
伴著青白的光氳越來越近，來人的樣貌也逐漸清晰，一名女童出現在眼前。她身著質地輕柔的淺色羅衣，青紗裙擺延伸至小腿處，裸露的雙足制於地面，行走著。腳腕上一串金鈴順著移動的腳步發出清亮的聲響……
女童閃動的大眼四處張望，像在查看什麼。頭上左右兩側用緞帶塑成髮髻，而她眉間那縷細長的金色印跡是最為特別的地方。
“這孩子是誰……她的裝束……？”
“那是大唐女童的裝束之一……走吧！博雅！”未等博雅反應過來，晴明催促到。
走出巷子，月光瀉下，映照著晴明的白色狩衣，宛如月下曇花上露珠所散出青白色的寒光。
“五曜其中……臨、兵、者、鬥、皆、陣、列、在、前……五星佈陣！”晴明伸出右手中指與食指，臨空斜揮。
“啊！……這是……”慌亂中，女童頓時倒地，雙手撐於地面，全身動探不得。
“五芒星咒中的‘束’！……這些日子裏所發生的怪事，是你幹的吧！”晴明悠然開口。
“晴明，難道她就是……？”博雅略顯驚訝的詢問。
“啊！就是她。”
原來，自三天前，在皇宮內朝儀結束，各大公卿回家之後就連連臥病不起，隨後得知是‘失魂之症’（魂魄被盜）天皇大震！這才派博雅來尋求晴明幫助……
“……不愧是晴明大人，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查出是我幹的，不簡單。……先生果然沒走眼。”女童清晰的聲音響起，除了最後那句模糊的低吟。
“呵……過獎。如果七天內不查出禍首的話，那些大人就會沒命，而我自己也會有麻煩，不是嗎？！”晴明淺笑，注視這女童。
“現在怎麼辦？”博雅介面問。
“等！”
“等？她不是禍首嗎？還等什麼？”
“等幕後指使者出現。”
“……”
“不懂嗎？博雅！”
“不懂！”
“……呵呵。看！有人來了！”……‘啪！’的一聲，晴明收起扇子轉身向左側牆角望去，眼神中夾雜這一絲難以明狀的笑意，仿佛是那瞄準獵物的狐。
與此同時，女童驚呼出聲：“先生！”
依稀可見來人一襲青衣長袍，腰間素帶，輕紗外褂，面目清秀，雙十上下。
“原來如此！”晴明低歎。
“怎麼回事？晴明，他是誰？這……”博雅被眼前所見弄得一頭霧水，對著來人指手畫腳。
“正如你所見，博雅！…這位‘先生’應該是自大唐來的道士，而這孩子應該是這位道長的‘式神’吧！”晴明側頭對博雅解釋。
“不知先生移步此處有何貴幹？此次‘移魂’之事，想必同先生你有關吧！”晴明頗為禮術地頷首詢問。
“……晴明大人法力高強，在下佩服。這次目的只是刺探，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在下定將各位公卿魂魄歸還，還請晴明大人放了這孩子。”說罷，從懷中取出一隻淨瓶，交到晴明手中。
“刺探啊？！……那結果令你滿意嗎？”接過瓶子，晴明斜眼含笑道。
“呵呵！”那道人低笑不語。
晴明順即施咒打開結界，女童身體瞬間恢復自由。
“先生！”女童迅速起身跑回道人身側。
“走吧！珂！”那道人轉身微促，聲音溫和。原來女童名為‘珂’。“啊！對了！晴明大人，也許以後還有相見之日。到時在下可能幫得上點小忙。我們後會有期了……”
“隨時奉陪！”晴明慢聲道。
伴這夤夜，鈴聲逐漸遠離，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此時博雅終於從茫然中回神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晴明，就這麼讓他們走了，沒關係嗎？魂魄的事怎麼辦？
“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
“啊，解決了。”
“哪有？你別騙我。”博雅有些被捉弄的感覺。
“你看……”晴明拿出先前道人交給他的淨瓶，拔出軟塞。只見數枚光團沖向空中四散飛去。如流星的光輝，瞬間消失。
“這是……”
“魂魄！如果我沒猜錯，明天早上那些大人就會醒了！”晴明神態悠閒。
“喔！……但，晴明你不是說這件事會很麻煩嗎？怎麼如此簡單就解決了？”
“啊，是很麻煩，只要是‘那個男人’拜託的事我都會覺得很麻煩。”
“那個男人？……啊~！晴明我跟你說過多次了，別稱皇上為‘那個男人’！” 博雅片刻後才反映過來。覺得自己的確被捉弄了！而晴明則在一旁暗暗竊笑。
“別笑了……呐！晴明，我在想，那道人說‘刺探’！指的是什麼？”
一旁暗笑的晴明微微一楞，正視著博雅說道“我的能力！”
“你的能力？是法術嗎？！”
“也許吧！呐……博雅，其實他的能力不在我之下。”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博雅頗感意外。心理想著：‘那人真如此厲害嗎？’
“不知道，現在還不清楚他的目的。也許不久之後就會知道吧！”晴明低沉道
“……”
“也許，又有事要發生了……”晴明望想天空，莞爾的聲音劃過天際！

【二】

夤空中，夜風吹過，帶走了夏末最後的雨季，預示著初秋即將到來。但帶不走的,仍是夏末空氣中那份氤氳的感覺——曖昧不明！室內奄忽欲熄的燈火如幄幕般落下，成為緇夜中籠罩著芙蕖的幔帳，只有那幾隻菱色的冥蛾纏繞在忽明忽暗的燈火旁，徘徊著！成為初秋與夏末交替時的見證……
“不久，蛾子們也會隨著夏季的結束一起消逝吧！”一位少女，身著十二單衣坐在琴案前自言自語。
“你在傷感嗎？”突然間，一個女人的聲音悠揚地響起，劃過夜空直入耳跡。
“……誰？誰在那裏？”
“你是在傷感嗎？等到明年夏天，它們還會出現的……”那聲音似乎越來越近，直至一個白衣女子出現在眼前。眼神中略帶哀傷，而那雙眸下仿佛隱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恨意。
“……你是誰？……”少女的聲音正在顫抖，心中的恐懼不言而喻。
那女子停在她面前，俯身看著她的雙眼，喃喃到：“好像……眼睛真的好像……”單手撫上她的額跡，遊走著……“知道荼蘼嗎？……衰敗前的荼蘼。”輕聲莞爾，不知是述說著自己，還是暗指眼前的少女。

“…………啊！！…………！！！”

隨著一聲驚叫，屋外那些尚未就寢的人群飛奔而來。其中有著這所宅府的主人，少女的父親——荻原茂！
他是一名宮廷樂師，精通樂理，也喜歡收集各種樂器。傳聞，祖上曾有過遣唐的經歷，再此其間學習了不少大唐的曲目與樂器。因此倍受天皇賞識！
“怎麼了？！……‘月’！你怎麼了？醒醒！……‘月’！這是怎麼回事？……啊？！”抱著昏迷的女兒，荻原茂對著眾人大叫！
而那名叫‘月’的少女始終沒有反應，昏睡著…………

*************************************************************

夜鄉晨，曙色已露的天空中帶著一縷微風拂過。經過數日前的幾場大雨，空氣中的殘暑之感瞬間即逝。但那彼澤的荻花還尚未開啟，不似入秋後那菁瑟一片。
此刻，源博雅正走在前往安倍晴明府邸的土禦門小路上。身著圓領公卿便服，身邊未帶隨從。看似粗枝大葉的他，卻是個異常憨厚正直的人。單純而略顯憨態的臉上今天有這些許惶惑。
“……不知晴明回來了沒有，有段時間沒見他家開門了，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作為好友，博雅非常清楚，通常自己到時，晴明府邸的門總會自動打開，或是有人在門口迎接。而接應的，一般都是晴明所飼養的式神。如果門內沒有反映，那通常便是晴明不在家了。
不知不覺已走到大門口，只見繪有五芒星紋飾的大門仍舊緊閉著。
“……難道還沒回來？！”博雅喃喃自語。正打算轉身離去時，身後的大門卻打開了！來者是一位身著華麗青色十二單衣的女孩，白淨的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
“博雅大人！這就走了嗎？”暮然間，女孩在背後開口。
博雅迅速回頭“…蜜蟲？！”語氣中略帶驚訝。“那麼，也就是說晴明在家咯？”
“是！”女孩微笑著頷首回答。
“是嘛……”說罷，博牙抬腳跨進大門。
說來也真是奇特，每次到睛明宅邸時,經過這從未曾修剪過的庭院，博雅覺得自己都會有著不同的感受。例如現在，原本繁茂的夏生植物已經謝去不少，暑季的蟲鳴也已停止。不用多久便會進入秋季。那時，紅葉飛舞,秋瑟荻花……這看似無章而又芃芃繁密的庭院必定又會是另一種奇特的景象吧！
博雅進入屋內，穿過複道，來到窄廊下，蜜蟲委身其後！

晴明正背靠廊柱，側臥在窄廊的地板上，左手撐於頭側，右手持扇覆於唇間。好似正專著於某部書籍。斜入鬢梢間的含笑眼眸不時流露出異光，唇間浮動著淺笑。從頭至尾散發出一種難以明狀的魅力。
或許，晴明早已知道來人正是博雅。當急促的腳步聲剛停止時，便回頭漫不經心地開口：“來啦。”
“你好像知道我會來似的。一定又是式神告訴你的吧！”博雅低聲咕噥著，順勢盤腿坐在晴明身側。
“…你說呢？！”晴明的語氣中有著一絲戲謔，斜眸瞥了身旁的博雅一眼。
“喂！晴明，你好像在取笑我。”博雅撇嘴開口道。
“沒那回事。”
“有那回事！現在你不就是在笑……”博雅雙手環胸，有些不滿。
“我在笑嗎？”晴明側臉看向博雅，嘴角的確有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當然啊！”
“啊，抱歉。”雖說是道歉，但晴明的語氣中卻毫不在意。“呐…博雅，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我只是想碰碰運氣而已，不知不覺便走來了。”博雅低聲開口。“……對了，晴明你這一個多月都上哪兒去了？”
“沒有，只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想清楚某些事情而已。”
“什麼事？……又上高野山了？”博雅問。只覺晴明注視著自己好一會兒，直到被盯得心裏有些發毛才說道“算了，如果為難的話就不必說了。我不想晴明你做覺得為難的事。”
“不，那到不會。”晴明悠然開口。“……博雅，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嗎？”
“那天晚上？！……啊！你是指一個多月前的那天晚上，我們所遇見的那位來自大唐的道士？！”博雅驚歎著。
“正是。”
“……難道，他又出現了？什麼時候？”
“你先別急，他並沒有出現。只不過，在事件解決後的第五天，那道士身邊的女童出現在我家門口。交給我一本冊子，說是她家‘先生’的還禮。還說，此書先生贈與晴明大人，確是有緣，而且為了先生心中宿願。往後定有地方要麻煩晴明大人……”
晴明述說著，順手拿起身邊的書冊遞給博雅。博雅順手翻了幾頁，看不懂個所以然來。
“這是什麼啊？不明白！”
“呵呵！明白的話到不像你了……”晴明接過博雅遞還的書冊，頷首輕笑道。
“什麼意思？”
“這是‘咒’！”
“咒？”
“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本應該是大唐，不！是漢民族道家所歸納的咒語典集。”
“……”
“而且，都相當厲害啊！”晴明的聲音悠遠而飄忽。
“那他到底是什麼用意呢？”博雅的聲音有些茫然！
晴明搖搖頭，並沒開口回答。只是隨即向著屋內叫道：“蜜蟲，準備些酒和食物來。”

不久，只見蜜蟲捧著食盤。盤中有酒、烤菇、熏魚和各色糕點……
晴明接過酒盅，將沉釀倒入酒碟，對博雅說：“要不要來一杯？”巧妙的回避了博雅的追問……
“喔！”博雅接過斟滿酒的上好白瓷酒碟…輕含一口“這是什麼酒，好奇特！”博雅甚為好奇。
“…酴醾…！”晴明修長的手指將酒碟提至唇邊，娓娓吐出兩個字。
“荼！蘼！”博雅琢磨著“那不是花嗎？”
“呵呵……但，也是二次佳釀。而這種經過二次佳釀的酒也稱做為‘酴醾’！”
“哦！”博雅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看著晴明宅邸內庭院中最後一季的荼蘼花，突然感歎起來：“晴明啊！秋天就快到了，荼蘼花也快謝了吧！好快啊……也許人的生命也是如此脆弱吧。聽說荼蘼凋謝前會成現一抹紅色，那才是一季中最美的時刻。我想人在死前也應該有想讓自己最有價值的事物流傳後世吧……”
“…等等！博雅！你說什麼？‘流傳後世’？！”晴明突然略顯興奮地提高聲音。
“啊？……對啊，怎麼了。”
“博雅！你真是太厲害了，也許你真的有你自己都未必能察覺到的奇妙的才能。”晴明邊開口邊注視著博雅。
“你到底想說什麼？”博雅疑惑，像在雲裏霧裏……
“呐！博雅，其實我一直在懷疑，那位道長並非是個活人。”晴明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拿起手邊的書冊晃了晃。
“啊？……那不就是鬼魂？”
“恩！差不多，應該是用某種咒把自己的魂魄壓在已死亡的肉體內。也因為這樣，所以當初我才會一時間沒有發現他是個死人吧！……其實作為陰陽師、道士，諸如此類的術師而言，是絕對不會把自己所學所知的秘咒如此慷慨的告訴別人，更何況對方是半個同行，還是個外族人……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他不想自己生前所知一切被掩沒，因此要找個能夠繼承的人。”
“所以他找到你！晴明？！”
“也不完全是……”晴明雙手環胸沉吟著“或許還有些別的什麼，可能他想讓我為他做些什麼，完成自己身前的遺願吧……”重新拿起酒盅，自斟自酌起來。
“那會是什麼呢？真是個奇怪的道士啊！”
“呵！這個，……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又來了，你到關鍵時總是買關子，就不能坦率點嗎？”博雅有些不服氣的抗議。

此時，空氣中掠過一絲微風，吹起庭院中所剩無幾的荼蘼，風中已帶有涼意，秋季正式降臨……
“對了博雅。”晴明突然開口“你今天來，應該有什麼事吧？”
“哦！聽你說了那麼長時間，我幾乎忘了。”博雅頓時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從懷裏掏出一個泛白的物體。“晴明你看，前幾日荻原大人向我借去幾本古樂譜，這是他的還禮。是很珍貴的東西哦！”說著，博雅將手中的物體抵給晴明。
那是一塊上等白玉，通體潔白，觸手帶溫，壁身雕有盤龍圖樣，刀工精湛。只是那白壁上略有一些殷紅色的印記，使人覺得有些刺目，因為那殷紅色仿佛是一抹血紅——赤色丹朱……
“晴明，上面有字。應該是漢文…是什麼意思呢？”博雅認真地說道。
晴明接過玉壁，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微妙的變化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博雅仍是一臉期待的單純表情。
晴明苦笑道：“就是為這事，你特地過來碰碰運氣？”
“……”
“呐…我說博雅，這應該是漢民族的古玉沒錯，荻原大人是怎麼得來的？”
“這我不清楚，或許荻原大人祖上曾有過遣唐的經歷，可能是那時候流入我國的吧。”
“是嘛……”晴明若有所思。
“怎麼了？晴明，有什麼問題嗎？”
“啊…不！”晴明單手把玩著白玉壁而後心不在焉地開口“這是首‘辭’應該是寫給親人思鄉的吧！”
玉壁的正反兩面，寫有這麼幾句：

幄暮盡，日落謝家池館。韶光水榭映嬋娟，朔月辛亥。
八月萑葦，十月隕蘀，數月之交雲雨散。
荊式為楚，楚從木，南北沅湘與穎泗，地處天芒。
吾媭憂思西蜀地，焉知何時還？

“博雅！你很喜歡這東西嗎？”晴明顯得有些嚴肅。
“……”
“如果我說，你最好把它還回去呢？”
“這！不太好吧……難道，晴明，這東西有什麼不妥嗎？”博雅有些緊張。“別又跟我說是‘咒’啊！”
“不，現在還不能確定。既然如此……”晴明忽然起身，走向屋內“你在這兒等著……蜜蟲，準備筆墨紙硯。”博雅還未反應過來，晴明已經離開。
而未過多久，只見晴明從偏室中走出，手中除了拿著白玉之外還多了個小小的錦囊。
晴明走向博雅，順勢坐下：“給！”
“這是……？”
“這錦囊裏的東西能保你平安。記住，不要打開，否則‘咒’失去作用就不靈了。記住……”順手將錦囊連同玉壁一同交到博雅手中。
“明白了！那這東西？”博雅指的是白玉。
“依現在看來是還沒關係，但別經常帶在身上……因為目前還無法確定……”晴明像是有著什麼心事。
“博雅大人，您的隨從來找您，好像很急啊！”開口說話的是蜜蟲，她的突然出現，頓時把博雅下了一跳。
“你先去吧！事情好像很重要的樣子哦！”
“……你怎麼知道？”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晴明瞬間又恢復了先前似有若無的輕笑。
“喂！……晴明！……”博雅叫道。
隨後“哼！”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在博雅身後晴明的笑聲。

“晴明大人！…那個，沒關係嗎？”博雅走後不久，蜜蟲徒然開口問。
“你指什麼？”晴明滿不在乎地回道。
“那錦囊裏可是…… 真的不要緊嗎？”
“呐！蜜蟲，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就看你從什麼角度去審視了。”晴明溫和地說。
“……”
“不懂嗎？……呵呵！”見蜜蟲沒有反應，晴明笑到。
而蜜蟲仍舊是一臉擔心的看這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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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5-28 03: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

次日，晨曦旦暮時分。平日裏難得上殿參加朝議的安陪晴明，今日卻以外地出現在大殿的朝會上，這不得不使人為之側目。而另一方面！晴明的出現也使半數以上的人明白，若非天皇有他無法解決的大事件，否則，是絕對不會如此急召晴明的。
原來，連續數日間，宮中都有人傳聞位於內庭皇宮的後山上，有鬼魅出現！每當黢黑的墨空襲來，緇夜降下，宮人們便會聽見從後山方向依稀傳來女人的低聲吟唱聲，有時甚至還參雜著扶琴的聲響。那低吟聲仿佛在哭訴！但，沒人知道，那聲音主人口中唱詞的真正含義是些什麼……
“晴明啊！…明白了嗎？！作為陰陽寮中的陰陽頭，你必須儘快查明此事！”天皇正坐于殿上，隔著蟬翼般的幔帳悠聲吩咐道。
面對著簾後模糊的人影，晴明只是低頭頷首，以他那一貫形式話的語氣回音了一聲：“准旨！”
……之後,便隨即退出了朝會，向殿外陰陽尞的方向走去。
那一片刻的瞬間，晴明未能看清帳幕後天皇的表情。同樣的，作為審視眾臣的天皇自己，又何嘗看清過晴明的神情呢？！
正如這世上，人與人之間永遠存在著鴻溝……無法越界的鴻溝……

*********************************************************************

經過一早的朝會之後，已臨近晌午十分。剛結束庭上議事的源博雅公卿，此刻正急促地邁著腳步穿過朝堂院的側門，路經中務省，而後來到與內庭皇宮相對而立的陰陽寮。
博雅的雙腳還未跨進陰陽寮的大門，聲音卻已陡然響起，直達室內……
“晴明！……在嗎？！晴明！…喂！”神色略顯慌忙的博雅叫喊著。
“啊！是博雅大人啊！您來遲一步，晴明大人剛離開不久。您……”回話的是一名陰陽師，從稱位上可見此人必定直屬晴明管轄範圍之內。
未等來人把話說完，博雅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喔！”而後迅速轉身離去！

“晴明這傢伙！真是……那麼快就不見了，讓我白跑一趟！”離開陰陽寮後的博雅悶悶低頭行走著，口中不時地小聲嘀咕，看似有些不甘心。
“……我不是正在這裏等你嗎？！”突然間，一個熟悉的人聲響起。磁性的嗓音伴著微風，進入耳跡……
博雅猛一抬頭，只見自己已不知不覺來到朱雀門，大門的右側斜靠著一抹人影。身著一席寬鬆的皓白狩衣，恰好掩蓋住他纖瘦、清臒的身形。那名為‘蝙蝠’的摺扇在他修長而白晰的指間微微搖晃著。眉下一雙狹長入鬢的皎眸似笑非笑，仿佛總能看穿著一切。
他便是晴明，博雅正在尋找的陰陽師——安倍晴明！

“啊？！……晴明？！你什麼時候出現的？”博雅驚歎著。
“…呵！我一直就在這兒，剛才不是還有人說‘怎麼那麼快就不見了？’……現在你反到來問我？！”晴明晃動手中的摺扇，斜眸間唇邊含笑 “現在，可是我在等你哦！博雅！”
“喔！那你怎麼知道我會往這裏來？”惶惑！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步行至此，晴明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必定是有原因的咯！……走吧，路上再談。”輕描淡寫地回答，晴明轉身走向路旁等候多時的牛車。而博雅只是愣愣地跟隨著晴明，腦中卻仍是一團迷霧。

入秋前期，道路邊原本芃密的植物正退去夏末殘留的最後一季顏色。兩人乘坐的牛車，正前行在二條大路與大宮大路的相交處。
“馬上要入秋了，紅葉的季節要來到了啊！”晴明抬起右手，輕掀起車內的竹簾，眼波流於窗外 “…博雅，入秋後，上山賞葉吧……”
“喔！好是好…但，晴明啊…現在不是談論這種話題的時候，我可是找你有急事啊！…很重要的！”
“哦…很重要啊……”晴明滿不在乎的語氣，一如既往。
“呐…晴明，記得前幾日我從你家匆匆離開時，你不是說一定有事發生嗎？果然啊！真的被你說重了。”搏雅略顯嚴肅，語氣中卻略帶著興奮。
“是嘛……那，說來聽聽。”看著博雅一臉認真，晴明暗想‘真是個單純的傢伙。’
“恩！…其實啊！晴明，那天是荻原大人派小嗣來請我上他府中去的。”
“就是那位用白玉石作為樂譜還禮的樂師，荻原茂？”晴明看了博雅一眼。
“是的。當我到荻原大人府中時，他的神色相待緊張。之後才得知是荻原大人的女兒荻原月小姐的事……說是被鬼魅纏住了！也許因為他聽說我同你相交頗深，所以拜託我向你尋求幫助吧！”
“……這樣啊！”
“據說，事情發生在他歸還我樂譜的那天晚上，月小姐像平時一樣呆在房中，但不久後便聽見房裏傳來一聲驚叫。當荻原大人和眾人趕到時只看見倒在地上的女兒。則日，經大夫整治後，未發現有任何異樣，可就是不見她清醒過來。
然而不久前，月小姐卻突然醒了，但清醒後的她性格突然大變。不同任何人說話，包括自己的父親在內。更奇怪的是，一向對音樂不怎麼感興趣的她，現在反而留戀與父親收集的古樂器中。平日裏一直逼著女兒練琴的荻原大人，此刻不知是喜是憂……
就在某天，荻原大人發現琴房中，一座自大唐傳如我國的古琴不見了，訊問下人後才知道是被月小姐拿走的。最初荻原大人還沒察覺什麼，但每當夜晚來到時，他就會發現女兒時常抱著古琴偷偷外出。
……奇怪啊！感覺上像在夢遊似的……你說呢晴明？”博雅故作驚歎
“那，然後呢？”晴明不動聲色。
“哦！之後啊……荻原大人當然嘗試著跟蹤過，但是每當自己女兒到大門口時就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打開門查看，會發現門外根本什麼也沒有。當一大早醒來後，月小姐卻仍舊躺在房裏，問她是否記得晚上的事情，他卻只是搖頭。
再有啊！晴明，這幾日皇上一直在追查後山的事，今天連你都叫去了。我想荻原大人一定很擔心此事。怎麼樣？跑一趟吧……”博雅注釋著未發一言的好友。
“…你問我嗎？”
“當然啦！除了你，我還能問誰？！”
“博雅……你的確是個好人啊！”
“啊？……”
“呵…呵！不過這件事情好像不一般哦，相當有意思的樣子啊！”晴明的眼中露出異樣的神采。
“喂！到底怎麼樣啊？晴明！你是答應了咯？”
“啊！不妨先去趟看看。”
“那…就現在吧。”
“不！”
“不？”
“不！現在不行。”
“為什麼？”博雅疑問道。
“因為……你看，博雅。有客人來訪哦！”晴明搖晃這手中的摺扇，一派怡然自得。
“……”

‘叮…呤！呤……叮呤！……’隨著牛車停下，只聞車外不遠處傳來一陣清晰的鈴聲。那似曾相識的聲音使車內的博雅頓時渾身戒備。
“呐……博雅，放鬆點。”晴明調笑著抬手掀開車門上的竹簾。
“你還笑……喂！晴明，你幹什麼？會被發現的……喂！”博雅費力壓低緊張的聲音。
“呵呵！”
回頭探身至車外“出來吧…這次，又有什麼事嗎？”伴著鈴聲停止，一個女童霎時出現在眼前，一雙剪水大眼映襯著額間一縷金色印記，頗引人注目。晴明對著女童輕笑發問……
“‘阿珂’有禮！晴明大人好記性啊！……兩位大人別來無樣？”女童行禮笑道。隨後探身看向晴明背後“那位……是博雅大人吧！我很可怕嗎？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說罷，名叫‘珂’的女童咯咯地笑了幾聲。
“喂！博雅……”晴明側眸看了博雅一眼，像似有些無奈。
“啊？不是，我，我……你上次……。”博雅微紅著臉探身到車外，想解釋什麼。
“唉！算了。不過博雅大人的確是位好人……”
“啊？……”博雅不知此話的含義，有些茫然。
此刻，晴明唇間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呐！……我想你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吧！”
“是！”只見珂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晴明“我家先生讓我轉告晴明大人，今晚亥時上下，請往後山一會。書信在此，請過目。”
“後山？皇宮後面的那座？”博雅插口。
“正是”珂歪頭笑著。
“好！一定到。”
“喂！晴明……”博雅話未出口，晴明便抬手示意不然他開口。
“那，我告辭了。”珂頷首行禮。
“啊！”
“喂！晴明，你真的要去？很危險的！喂！……咦？那孩子人呢？”博雅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那名叫珂的女童早已不見了蹤影。
“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就在你發楞的時候。”晴明戲謔地看著博雅。
“喂！我是在為你擔心啊！你卻一付事不關己的樣子，逍遙自在的取笑我。哼！”博雅似乎有些生氣。
“呵！呵……抱歉！但是，博雅啊！你不覺這一切都太過於巧合了嗎？！”
“你是指……”
“啊！沒錯！”
“……”
“總之，先看看信裏寫些什麼吧！”牛車再次向土禦門小路方向前行著，晴明手中的書信被打開。
博雅看著晴明，發現他臉上出現了少見的變化。狹長的眼簾下出現了一絲明顯的銳光，似笑非笑的唇間化作一個上旋弧……此時的晴明正如白狐捕捉獵物前所展露出的神情，看得博雅有些詫異。
“晴明啊！你這是什麼表情……上面寫什麼東西，你好像看上去相當高興似的。”
“想知道嗎？”
“恩！”
“博雅！也許你會驚訝的。”將手中的信函遞到博雅手中，斜眼看著他臉上即將發生的變化……
“啊！……晴明！這不是？”博雅在片刻的安靜之後，霎時間大叫起來。
“啊！就是這麼回事！”
只見信中所寫不是別的，正是博雅日前所得白玉上的辭句：

幄暮盡，日落謝家池館。韶光水榭映嬋娟，朔月辛亥。
八月萑葦，十月隕蘀，數月之交雲雨散。
荊式為楚，楚從木，南北沅湘與穎泗，地處天芒。
吾媭憂思西蜀地，焉知何時還？

“怎麼會？這道士怎麼會知道這首‘辭’的？”
“博雅！別忘了，他是大唐人。……記得嗎？我曾經說過，任何事物必定都是有其原由的。不管是‘咒’！‘事’！‘物’！以至於‘人類’或‘鬼魅’，都有其相對的原由。”
“喔！”博雅雖然答應著，但眼光卻繼續停留在手中那薄紙上，思緒依然無法平靜。
“呐！博雅，時間還早先去我家喝一杯怎麼樣？”
“喔！好。”
也許，或者只是也許，晴明不想博雅在眼前的事上介入太深，才出口打斷他的思緒吧！因為晴明知道，博雅終究是博雅！不是他安倍晴明……然而，自己呢？或許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身邊最重要的東西而已吧！

來到晴明的宅邸，兩人下了牛車。一前一後地走著，跨入大門。
晴明突然轉身問博雅：“……先前給你的錦囊，你帶著吧！”
“啊！有啊！”
“喔！記得收好，也許危險的時候它能救你一命也說不定。”晴明的低訴像是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
“沒什麼……博雅，稍後去荻原大人府時，你先回去一趟。”
“為什麼？”
“把那塊白玉帶來。”
“……哦！我明白了。”博雅頓時好像瞭解了些什麼，先前緊繃的神情有了些許疏緩的跡象。
與此同時，蜜蟲手捧食盤，從偏室走出，來到兩人所坐的窄廊下。
晴明將酒碟提至口邊，唇間泛著微笑。
“晴明，我在想，今晚後山的事，我一起去的話，沒關係嗎？”博雅有些擔心。
“啊！既然他讓那孩子不閉嫌的，當著你的面將信送到我手中。想必他料准你會和我同行吧！除非……”
“除非？”
“除非，你害怕不想去。”晴明故作認真地看著博雅。
“我說你啊！…真是……太小看我了，就算真的害怕，我也不會讓晴明你一個人去的！”博雅的眼神與其說是一種堅定，到不如說是信念，對晴明本身的一種信念。“就算別人說你奇怪也好，或者別的什麼都好。對我而言，只是因為喜歡晴明你這個人本身而已，我才會坐在這裏陪你一起喝酒的。”
看著博雅，晴明只是瞬間的一楞，隨即撇開臉，將碟中的酒送入口中。“博雅！……你確實是個好人啊！”
一連串的動作恰好掩飾了他臉上浮現出的微笑，短暫而祥和的微笑！或許對晴明而言，在他的心中，早已找到了某種對自己最為重要的動西了。
“你在取笑我！”
“啊？沒有啊！我是在讚揚你吧！”
“是嗎？”
“恩！”
“哦！”

縹緲的蒼穹間，空中浮雲歷歷。兩人相對而坐，沒有多餘的談話，等待著天空步入黃昏的顏色……

【四】

暮色下，半垂於天跡的落日正展露出漫天殷霞，呈現著赤矸的色彩。
荻原府中，晴明與一同前來的博雅正由主人荻原茂帶領著步入庭院，朝內堂方向前進。
正步行至複道處時，只聞蒼穹間的一抹驚鴻直入，附沖于池面之上，清漪瞬間顫瑟，化作一條飛濺的弧漩。粼波起，彌霞一片！
“……將會發生些什麼呢？！”複道中，晴明側目向院內望去，低聲遊吟……
“怎麼了？晴明？！”開口提問的是博雅，他看著突然停下腳步的晴明。
“沒什麼。”
“兩位大人，請這邊走。”荻原茂在內堂門外示意著。
“啊！……走了，博雅！”出聲回應的晴明向身旁的博雅小聲囑咐。
“喔！……哎！你之前在嘀咕些什麼啊？”
“難道…你有聽見什麼嗎？！”正視著博雅，晴明的臉上略顯幾分戲謔般的狡詐。
“……沒有！……”
“那不就得了！”轉身間，帶著似是竊笑的表情，移步內堂。
“……”
室內，幾盞燈火奄忽欲熄般地閃爍著。瞑空的襯托下，使得原本赤金的火光在此刻卻泛出一屢不協調的青白之色。略顯昏暗的屋內一位少女臥坐在榻前，蒼白的臉孔毫無生氣，如死一般寂靜。
……暮惑的時分，陰霾的空氣，曖昧的燈火，少女的面容……

“‘月’啊！……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來了，‘月’……聽見父親的話嗎？！”荻原茂輕聲開口。低沉而又疲憊的聲音響起 “……你這孩子，說句話呀……咳！”面對著毫無反應的女兒，悲傷之感不言而喻。
“荻原大人，請先讓我查看一下月小姐的狀況如何？”摺扇在掌間微微搖動，晴明篤緩地開口。
“啊？……啊！是！那，晴明大人，一切就拜託了！”
‘…啪！”俐落的收扇間，晴明已不動聲色地靠近了月。探出右手，在月的眸前輕晃動了幾下，顥旦的狩衣下更顯他那抹素白纖長的手指。
然而，月那黑曜石般的眼眸仍舊目空一切……
晴明起身，在她身邊佈陣行走著，口中念念有詞。
“博雅大人！……這是？……”荻原茂低聲詢問博雅。
“啊？…哦，可能晴明正在下什麼咒吧！”
“哦！……”
“荻原大人！”霎時晴明突然開口。
“是！”
“假如我沒說錯的話，月小姐的確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晴明語調悠然。
“啊？……啊？那，那怎麼辦？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嘛……啊！請恕我冒昧，可否借用月小姐的一根頭髮？”
“是！是！……請便。”
“謝謝！”順勢手指撥動，晴明從月的頭上拔下一根黑亮的長髮。那發絲，宛如墨黑色的蜘蛛細線，乍眼之下令人有些顫慄。
“晴明！這是……？這頭髮有什麼用嗎？”一旁，先前一直未曾開口過的博雅，此時終於耐不住性子，而吐詞間可以看出他的緊張之感…。
“啊！稍後就由它帶路了……目前，只能做這些。一切，等晚上讓月小姐自己告訴我們吧！”晴明正視著兩人，唇邊露出期待的微笑，留下的卻是一個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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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艾！垂暮的光景被墨空替代，緇夜降下預示著又一個辰輝即將結束。微風帶著本季最後一蔟荼蘼的花瓣劃過屋內，觸碰及燈火時，化灰。如同生命劃過浮塵，一樣脆弱！
月亮泛著青白色的光，映照一片天地……
“今天的月亮好大哦！”從博雅口中發出了這樣的感歎。
“啊！”坐在博雅身側的晴明應聲道，時不時地將手中的酒碟送入口中。
此刻兩人正在荻原茂府中，借著片刻的空閒，相對而坐，把酒對飲。
“我們還要等多久？晴明！”
“快了，亥時快到了。”晴明半閉著眼眸，望向天跡，將空中的鬥星盡數納於眼底，雙唇間，揚起一抹弧線。
“亥時？……亥時的話，不是在後山……”博雅迅速轉身看向晴明。
“哦！那又怎麼樣呢？”放下酒碟，悠閒的晃動這手中的扇。
“‘那又怎麼樣？！’……我說晴明！我們眼下還在辦月小姐的事，如果亥時一到，我們還沒抵達後山的話，要怎麼辦？……你卻還在說風涼話‘那又怎麼樣？’”博雅顯得有些著急。
“呐，博雅！事情湊在一起，這樣才有意思……不是嗎？呵……呵！”晴明反而輕笑出聲。
“我在這裏擔心，你卻逍遙自在。真是……”
“抱歉……有帶‘葉二’嗎？不妨吹一曲聽聽吧！如何？”
“……恩？！……喔！…好！”晴明順利的引開了博雅的注意。
伸手探入衣襟，從懷裏掏出一支龍笛。笛名：‘葉二’！傳說曾是鬼怪所有……
博雅將龍笛放置唇下，刹那間傳出悠揚的天賴。宛如夜中精魅莞爾飛過的聲音，卻帶著一絲傷感。就像，這碩大的平安京……
……摺扇！龍笛！……‘蝙蝠’！‘葉二’！……

一曲尚未終了，只聞身側晴明的聲音響起“有動靜了，博雅！”
“啊？什麼？”
“你看……”
順著晴明所指出的方向，博雅只見那根長長的黑色發絲此刻正慢慢豎立起來，直到飄浮置半空中。隨後，仿佛前方有著磁場的吸引一般，那頭髮向著前方慢慢地移動。著實把博雅嚇了一跳。
正在這極短的時間內，還未等博雅完全適應過來時，門外又響起了荻原茂焦急的聲音“晴……晴明大人！不好了！月……月她，又開始了！”當荻原茂進入兩人所在客房時，再一次被眼前所見之事嚇倒。他指著飄在空中的頭髮，張開的口，不斷開合著“這……這，這是……什麼？”
“是時候了，…走吧！”晴明沒有回應荻原茂的極度反應，只是像博雅囑咐了一聲，便起身走出室外。
兩人邁著急促的步伐趕往府邸大門所在之處，未等腳步停頓，只見荻原月雙手懷抱一座古琴正慢步移向大門。
“快看！博雅！”
“噢……怎麼？剛才還在的，現在她人呢？”
順著晴明的聲音，博雅看向大門前，只是轉瞬間的光景，先前還站立在門前的月突然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讓人更為驚訝的是，那飄浮在半空中的頭髮正向大門口慢慢移動。
“走！跟著它！”晴明低聲道
“喔！”
只見那發絲直直地穿過大門的縫隙，飄到府邸之外。博雅迅速打開大門，兩人跟了上去。月光的映照下泛著青色光氳的發絲，引領著兩人……
“晴明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問它……”瞥了博雅一眼，晴明向前方微微抬了抬下巴。
“……”
不知走了多久，只覺腳下的路越來越熟悉“喂！……這，不是去皇宮的路嘛！”博雅向著前方發出疑問似的感歎。
“啊！…是！但也不是！”
“什麼意思？”
“應該說，我們正在往皇宮的後山方向前行。”晴明解釋著。
“……喔！難怪你前面一點都不緊張時間問題啊！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博雅帶著些許責備的語氣，側臉看向晴明。
“……不！先前我也只是推測，那道士的事情和月小姐的事件必定有什麼關聯。因為巧合，實在是太多了……而現在，只不過是應證了我的想法而已。”
“哼！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明白？讓我一個人乾著急！”
“呐……如果我說了，你就會不害怕、不著急嗎？……會更加害怕吧！…也許，還會向‘那個男人’回報說：晴明說後山的事情和荻原大人的千斤有關，或別的什麼吧！不是嗎？博雅……”此刻，晴明展現出他貫有的戲謔。
“……只要晴明你囑咐我不要說出去，就算是皇上…我也不會說的。”博雅一臉認真。
“呵呵……你的確是個好人啊！”晴明臉上流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還笑！你這是不信任我…晴明！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啊……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讓博雅你擔心啊！”輕聲響起磁性的嗓音，不知是說給對方聽，還是陳述自己的內心。也許，只有晴明自己知道。
“真的？”
“啊！真的！”
“喔！是嘛！……但，晴明。”
“恩？”
“我還是會害怕，幸好今天的月亮很大……因為，我忘了帶火把。”一路上的攀談，不知不覺兩人已進入了山林中。
“哈哈……哈……”突然晴明大笑起來，心想‘這傢伙還真是老實。’
“別笑了，我說真的……哼！”
“啊！抱歉！”雖說是道歉，可晴明的臉上毫無悔意。

進入山林，走在漆黑而又彎延的山路上，細長的發絲在面前飄浮前進，尾隨其後的兩人慢步走著……突然，晴明停下腳步，好像查看著什麼。
“怎麼了？”博雅問。
“奇怪……這裏的氣不對！博雅，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適的話立刻告訴我。”
“啊？我沒覺得怎麼樣。”
“是嘛！……看來，把那東西給你是正確的。好像的確慣用嘛！”晴明正視著博雅的臉，小聲嘀咕著。隨即開口：“這裏的障氣很厲害，記住不要離我太遠，這樣會比較安全。”
“明白了！”
兩人隨著頭髮來到了一個丘地，突然間那發絲不再前進，直直地掉了下來，直置地面。
“這，它怎麼不動了？”
“它的任務完成了。”晴明輕哼了一聲“……博雅！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傳過來？”
“……”
博雅側頭努力傾聽著。頓時，只聞不遠出傳來微弱的琴聲，悠揚地傳如耳中。“恩！好像的確有！是很優美的曲調啊！”
“走，過去看看！”
“好！”
兩人順著曲聲而去，步如林中。每走一步都會覺得聲音變的清晰起來，直到完全聽出曲子的韻律……天賴般的曲調在耳邊回蕩。操弦，揉弦，按指彈撥，引板弄聲，吟調而出。彈者入境，聞者入迷。
曾有人說…琴身的木質會記憶，曲調會隨著逝去的時間而愈加美麗。獨自坐擁，閒情一曲，帶著一股自抑的哀傷。就像現在！聲音仿佛隔著薄霧，隔著扶琴者與聆聽者……音調，是情緒的幕帳，而指間的絲弦則是劃開這帳幔的最佳‘利器’。
伴著音律，月光瀉下，照亮了眼前的事物。青白的光氳下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荻原月！她背靠一棵灌木坐著，雙手扶動琴弦。而與之不同的，則是她原先睜圓的大眼此刻正半掩著，先前無神的眼眸，於之替代的是一股閃動的柔光。渾身散發出另一個人的特質。
“真的是……月小姐啊！”兩人真躲在暗處的樹叢後，博雅率先開口問。
“啊！但也不是！”
“你又來了……”
“呵…其實她種了咒！只能說目前的軀體是她的。”
“喔！這樣啊！……不過，就算是鬼怪。但，這曲子真的很美啊！而且這應該不是我國的樂曲，是來自大唐的一種散樂吧！”博雅的膽子忽然大了起來，表情有些意由未盡。
“恩！是《廣陵散》，此曲淵源已久。三國時，魏——‘嵇康’也因善彈此曲而聞名一時。據說，在他刑前仍從容不迫，索琴彈奏此曲，並慨然長歎：‘《廣陵散》於今絕矣！’”
“……很偉大的人啊！”博雅歎道。
“呵呵！不知我所說是否屬實啊？‘先！生！’……道長既然已移步至此，又為何不現身呢？”晴明陡然間回頭，高聲問到，使一旁的博雅為之詫異。
“啊？……哪里？什麼時候來的？…啊？！”探頭望去的博雅一臉迷盲。
“哼……”
“呵呵……呵！晴明大人果真厲害，我如此小心都被發現了，不簡單啊……在下佩服！”從灌木後霎時走出一抹高挑的人影，一襲青衣長袍，外掛的輕紗在緇夜的微風中輕輕搖曳。慧眼明眸，長髮塑冠。
他頷首微微行禮，慢步來到兩人面前“殊不知，晴明大人如此精通漢學，令在下大開眼界。”
“不知先生有何見教？”晴明溫聲出口。
“不敢！只為，此女子而來。”
“哦？”
“想必晴明大人已知曉，這少女現已被附身。而且，在下若沒猜錯的話，大人應該已經替她施過‘咒’了，但未見其效。對嗎？”雖說道士在同晴明說話，但雙眼一刻都未曾離開過月的身上。
“……”晴明未開口，但眼中卻多了幾分戒備，眼中露出危險的光芒。
“大人可知為何？”
“……”
“…因為……她在自己身上下了‘咒’就像現在，她在身旁所布的結界。可結界易破，咒卻難除啊！”一瞬間，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道士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的神色，無人察覺地神色。
“此咒不除，這少女將活不過七日。障毒深入髒內，便無藥可救了。”他的話於其說是對著晴明講，還不如說是在對自己陳述。
“你是誰？！”一旁觀察良久的晴明終於開口了。“你也是遊魂不是嗎？為什麼對活人如此關心？”
道士回過頭，看著晴明楞了一會兒，隨後微微一笑，是一張稚氣未脫的清俊臉旁“為什麼啊？……我自己都不清楚，可能只是為了身前的心願吧！”
“心願？！”
“恩！……哦！對了，一直未有機會介紹。在下——‘譚寂朝’字：伯辰！曾是大唐是人士。”
“喂！晴明……原來他真的是死人啊！”博雅在晴明耳旁低語。
“……啊！”晴明笑到。

此刻前方被附身的月突然開口唱起辭來，伴著琴音，辭句流露……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國！殤！……”一旁的譚寂朝漠然開口。
“恩？……”晴明側臉看著他。
“是國殤！……屈原先生所作的《國殤》！”
“原來，這唱辭是……真的。原來這樣啊！”晴明將摺扇覆與唇邊，低聲沉吟著。
還未等晴明有所領會，一旁的博雅卻沒了蹤影……抬頭的一刹那，只見博雅正向前走著，走向月所處的位置！
“博雅！回來！”晴明大叫。“博雅！……”

【五】

“博雅！……”晴明厲聲喊出，飛奔而置，試圖伸出手將博雅拉回。卻未曾料想，他的單腳已跨入月所設結界中。
“博雅！醒醒……快清醒！”晴明叫喊著，費力拉住已向結界中搖搖欲墜的博雅。可他仍像是被磁力吸引一般慢慢延伸進去，眼看著將逐漸被吞沒。
晴明暗叫不妙“沒辦法！……只能試一試了，希望有用……”左手用力拽住博雅的右肘，以便使他不至於快速身陷與結界內。右手抬起，伸出中指和食指覆於唇間，低聲遊吟著：“……南斗六星……六丁六甲天門自成，六戊六已天門自開……”
“十二元辰…十二神將……騰蛇、朱雀、六合、匂陳、青龍、天后、太陰、玄武、太常、白獸、天空……速聽吾命。急急如律令！攝！”
隨即伸手當空斜揮，咒、符設下。……瞬間，只見博雅身邊的結界發生了異樣的變化。原本明鏡般的氣牆上頓時如波光般閃動起來，時收時伸……霎時間，一道白光射出，將博雅重重地彈出丈外，以至於身旁的晴明也向後踉蹌了數步之遠。
“喂！博雅！”晴明試圖叫醒他。
“……恩？！…唔…好痛啊！發生了什麼事？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博雅覺得有些縈懷與不解。
“…剛才，你險些被射魂！”晴明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表情瞪著博雅。
“哦？！…這樣啊！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博雅歪頭，冥思苦想起來，一臉惶惑的神情。
“你若是知道的話……就不是博雅了。”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晴明似笑非笑地看著博雅，先前略顯僵硬的神情此刻得到了幾許疏緩。
“還沒完！已經驚動她了。”伯辰——譚寂朝的聲音從身後無預兆地響起。三人的眼睛頓時望向同一個方向……
只見，先前正坐於樹下的月緩緩起身，半掩的眼簾抬起，正視著面前的三人。
“哼！一個同類，一個術師，或者應該叫你陰陽師？！還有個……凡人？！”藏在月體內的靈魂將目光望著博雅。“……真是以外啊！一個凡人竟能在如此密集的障氣下自由活動。呵！…想必他在你身上動過手腳，也許施了什麼咒也說不定。是嗎？…安倍晴明大人！”輕蔑的語氣，雙眸轉向晴明。“…你，是否能救他第二次呢？！是否解得了著少女身上的咒呢？…呵……呵！……”
“既然如此，那麼……”晴明向前跨了一步，神色不再帶笑，眼中閃動著一絲淡淡的寒光。左手前伸，單掌微張，右手伸出兩指覆于唇邊，遊吟般的氣聲響起：
“吾含天地！咒毒殺鬼方，咒金金自銷，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滅，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縛，咒鬼鬼自殺，咒禱禱自斷，咒癰癰自決，咒毒毒自散，咒詛詛自滅……急召汝名告之……急急如律令！敕！”
隨著晴明口中所吟誦出的咒，面前的結界瞬間產生龜裂。細小的裂痕逐漸增大，直至將其撐破……那氣牆如同辰星般劃落，消逝！成為茫茫天野中猝然間的點綴。
“啊！……這是！…安倍晴明！你！……”月體內，女人的靈魂驚叫出聲“你！…你怎麼會使用這咒術的？不可能！這是道家的咒文，為什麼？……難道是？！”目光瞥向譚寂朝。
轉瞬間，她眼前的結界崩裂，破碎聲猶如劃過心間的一把利刃，順著逐漸黯然的語調，迷濁了眼眸。

“月小姐！”博雅出聲叫喊，試圖挽回些什麼。
“沒用的，博雅！她已經不是荻原月了。”晴明出聲阻止了他“月小姐的意識被取代了。”
“啊？那麼，她…會不會消失？！”
“也許會吧！”深邃的眼眸，清冷的目光，晴明望著眼前的女人，慢聲出口：“而且，你每晚到此，想必並不是光做些風雅之事吧？！”
“……”女人並未回答。
“是…為了這障氣吧！”一旁的譚寂朝開口道破。
“不！”晴明否定了結論。
“不？”
“是！障氣只是迷陣，只是計畫的一部分。對嗎？”晴明的嘴角仰起，唇邊矜傲的淺笑，此刻看來由為清冷。
“真正的目的！應該是咒！”
“咒？又是咒？！”博雅問
“啊！是咒！”晴明向前移動幾步側臉繼續陳述“……其目的，恐怕是要對某個目標下咒！…你非常清楚，只要在氣脈最弱的北方聚集大量障氣，就會對平安京的五行佈陣造成一定影響。而愈加密集的障氣對你的‘咒’也越有利。你每晚吟辭同樣是為了迷惑，為誘導眾人所布的迷陣！……如此一來，當眾認為後山鬧鬼一事四處調查，注意力便會分散。由此，更加便利了你下咒的計畫！”
晴明正視著她……緘默！猝然間鴉雀無聲，死一般寂靜。夜空中的竹風，林間的蟲鳴，成為此刻唯一的聲響……
“哈哈！……哈…哈！”女人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可惜啊！可惜我漏算了一個安倍晴明！……哼！但，晴明大人！有一點你說錯了，這‘辭曲’並非什麼障眼法。《國殤》原就為祭祀亡魂之用，只要願意，它就能成為召喚亡靈之氣最好的‘咒’！”…語罷，沉沒！片刻之後的啟聲、開口……仰望天空！音韻迴響，所吟之辭寂寞繚然。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夕士爭先。……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一曲《國殤》…誰唱？琅聲起，遙遠瀛寰，響空山……

“為什麼要這麼做？！”一個聲音從身邊咋響，是譚寂朝“……為什麼？！難道就因為長久以來的怨恨嗎？……但這裏不是‘荊楚’！現在也不是什麼戰國！……根本沒有戰爭，沒有殺戮！”他對著月體內的靈魂厲叱，聲音不在如先前的平靜“況且……死人根本無法復活，不可能回來了。你明白嗎？！”
略顯顫抖的聲音，猶如山林間頓起的匪風，無邊，蕭瑟……
“你閉嘴！人全都一樣……就算歷盡千年，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不會！”也許是太過激動，也許是體內月的意識尚未消失，也許是對方的話觸動了內心。女人的原神仿佛起了微妙的變化。
“…呃……啊！莫非這小丫頭還有意識？！……休想，把我逼出去……”她低聲沉吟，身體逐漸顫抖起來，偃臥倒下，抽觸著……
“休想……”她抬頭盻視這眼前的三人，冷笑“呵…呵呵…想救她…有本事，就破我的咒。不然，你們都得陪葬……所有的人……包括你們的天皇！”
“什麼？……把話說清楚！喂！”博雅迅速上前拉住她。
“博雅！”
“但，晴明！她……”
“明天，到明天就會知道了……晴明大人！你知道失去最終要東西時的感受嗎？…咳！…咳！咳、咳……”她的聲音隨這一陣喘咳，更顯悲愴。“作為陰陽師，你或許已經見看過太多塵事滄桑……麻木了吧？！可自己體會過嗎？當自己……”最後的聲音成了無聲的口型，繼而失去了意識。餘下的，是殘留在臉頰處的兩行清淚。
……風過，雲散，無痕！帶走不為人所知曉的悲仇！
晴明看著他，沉默！狹長的眼瞳半掩下，眉間微蹙。深邃的眼眸中夾雜著一絲曖昧不明的迷濁。
“晴明？！晴明！”博雅的叫聲將他的思緒拉回。
“啊？！”
“晴明，你怎麼了？……我是說：她暈了，現在怎麼辦？”博雅皺眉看著他。
“先把她送回去吧！暫時是不會醒了。”晴明有些渙散地憋過臉。
“唔……”
“晴明大人！”譚寂朝打破了看似有些尷尬的局面。
晴明回頭，臉上已恢復了一貫澹薄寡欲的笑容“怎麼，終於想說了嗎？！”
“……”而對方只是還以苦笑！
“不急！她不是說明天嗎？先將她送回荻原府再說吧！”
“喂！沒問題吧！就這麼送回去？”
“要來的總是要來！……不送回去，難不成博雅你想把她帶回去嗎？”晴明竊笑的看著博雅。
“你這傢伙……真是！……嗤！”博雅不樂意的憋嘴嚷道。
“哈！哈哈……哈！……”
一旁的譚寂朝有些苦笑的看這兩人，似乎確定了些什麼……

**********************************************

將“荻原月”送會府後，三人回到了坐落於土禦門小路以北的晴明宅邸。已等候多時的蜜蟲送上了酒和食物……
晴明側臥在窄廊的地板上，閒散依舊。博雅慢慢靠近他，眼睛卻時不時的看向背對著自己，面向庭院站立著的譚寂朝。而後壓低聲音對晴明說道：“喂！我說…真的不要緊嗎？”
“恩？什麼”晴明掩扇置唇邊，模糊出聲。
“那個！”
“那個？
“那個！就是那個，這樣沒關係嗎？！”博雅顯得小聲而又緊張。
晴明看著博雅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
“哦……你還再想‘月’小姐的事啊！”
“什……什麼啊！我是說他啦！”經不起晴明的取笑，博雅急了“你這宅子不是不能隨便進人的嗎？他是…是…怎麼……？”
“博雅大人是想說：我也是鬼魂，是如何進入晴明大人所設結界的，對嗎？！”譚寂朝回頭慢慢出口，順勢坐下。
“啊？！……唔！”博雅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有些尷尬。一旁的晴明，滿是笑意地看著他。
“博雅大人應知這宅邸周圍的結界為晴明大人所設……那麼，當然是晴明大人想讓誰進，誰就能進咯！”
“喔！這樣啊！”博樣向晴明看了一眼。
“啊…就是這樣！……來說說你吧。是否要坦誠向告呢？！”晴明坐起身，背靠廊柱，目光射向譚寂朝。
“是的！”
“那麼！想必同這也有什麼關聯吧！”晴明從懷中取出先前的那封信函，放在窄廊的地板上。
“啊！”他點頭“其實，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的存在了，早到……連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麼時候了！”
“……”
“我自小便由師傅收養，也因此得知了一些關於她的事情。晴明大人如此博學，應該知道中原一千多年前的七國之亂吧！”
“略知一二！”
“當時也稱‘戰國’！而她，正是‘楚國’春申君的義女，後遠嫁于魏國。史書上未有她的記載，因此鮮少為人所知曉。之後，春申君中李園奸計，被滅其滿門…………”譚寂朝述說著，從他口中流露出那不為人所知的往事。縱使，宛如空中的柳絮般化灰，早已逝去不在了！但此刻聽來，卻使人由為動容……

“喔……是這樣啊！”博雅感慨著。
“然後呢？”晴明開口。
“…她自盡了…同時那塊玉璜也隨之消失了，再沒出現過。也曾有人說，她的靈魂附在了玉璜上。然而，也因玉璜的遺失，成為了永久的傳說……流傳下來的，只有她那孿生弟弟所作的這首辭！而且我在想，她先前口中所提的咒必定同這辭有什麼關聯……”
“那你呢？”
“我？”
“你之前所提到的‘遺願’是什麼？恐怕，另有原因吧！”
“啊！我來找尋當時那塊丟失多年的玉璜，也為尋找自己丟失的記憶……”看著地板上的那張薄紙，雙眼中滿是陰霾。
“師傅說過：玉璜並非消失，可能流傳到了‘倭’！而那怨魂的說法也是真的……並且他提到，這辭其實就是個迷題，只要揭開迷題就能除去她的怨念。我也能找到丟失的記憶……”
“哄？……”晴明微微皺眉，審視著些什麼。
“晴明大人，如果我說……我體內也有另一個靈魂，你信嗎？”
“啊？！……啊？”博雅因他猝不及防的話語而驚訝萬分“你……你，你！”
“我信！”身旁的晴明卻是一臉了然的表情。
“是嘛……當初，師傅說我其實就是她弟弟‘子荊’轉身的時候，我可是一點都不能接受啊……”譚寂朝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
“呐！博雅，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嗎？”晴明順勢轉向身側的博雅。
“恩？！……喔！有帶！”博雅頓時反應過來，從懷中取出一個用錦帕包裹的物體，交到晴明手中。
“譚先生！看看這是什麼……”
譚寂朝從晴明手中接過，打開之後瞬間睜大的雙眼表露出他內心的震撼與驚鄂！
那分明就是自己尋找多年的雙龍玉璜。通體潔白，刀工精湛，雕有盤龍圖樣。白壁中所顯現出的殷紅色印記仍是如此清晰……那是血的顏色，千年之前所染上的鮮血的顏色！而那壁身上的辭句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這是！沒想到……果真如此啊！”譚寂朝仰天長歎。
“……如何？”
“啊！但可惜，我在前往貴國途中死於非命。遊魂數載……直到晴明大人你的出現。我已是個死人，哪怕尋找到了這玉璜，也無濟於事。現在能做到的，只有晴明大人你了！”
“未必……啊！”
“什麼？”
“我未必能做到！”晴明淡然。
“為何？”
“……”
“什麼啊！晴明！說什麼呢？你別開玩笑了！除了你，現在還有誰能辦到？”博雅高聲叫道。
“是嘛……但我只是個陰陽師，並不是萬能的。”晴明眸光流向遠處，傲然、清冷的神情一如既往。
“不！你能行！也只有你能行了。”譚寂朝起身走向庭院“不久便會天亮了吧！我也該走了，晴明大人……事後，倘若我消失的話，請照顧這孩子，拜託了……”他轉身，從懷中捧什麼東西放置窄廊的地板上。
“……哦！原來！她是……”博雅湊近一看，原來是只幼貓，正在熟睡……脖勁間的金鈴同它眉間的一抹金色印記使博雅認出了它便是之前那名叫做‘珂’的女童！
“啊！你想的沒錯！……也許因為滿月的關係，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一直未動過的酒碟此刻被晴明送入了口中。
“喔……”博雅長歎一聲，片刻後反應過來問：“咦？那道士人呢？！”
“已經走了！”
“喔……”
……晴明隨即喚來蜜蟲，將幼貓抱進了室內……

黎明前的黑暗，伴著室內曖昧不明的等火，兩人依舊坐在熟悉的窄廊上自斟自酌。
博雅暮然間開口，打破了沉默“明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是事啊？”
“那又怎麼樣呢？”
“什麼？”
“呐！博雅！我曾說過吧……平安京的命運如何，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喂！晴明！”
“……知道嗎？其實，就想人會衰老一樣，國家也會有墮落個頹廢的時候。或許那女人說的沒錯，人類其實都一樣，不管過了多少年！……就像咒能控制一切，但唯獨控制不了人心！”閒散地開口，渙散的神情，語氣卻如凝霜般清冷。
“也許你說的沒錯，但總有光明的一面吧！就像太陽的確有它照不到的地方，可大部分被照到的地方，是光明的。不是嗎？！況且啊……”
“況且怎麼樣？”
“況且，晴明你還是答應他了啊！”
“什麼？”
“照顧那只貓啊！”
“哄——哦？……我有答應嗎？
“沒有嗎？！”
“呵…呵！”晴明只是淺笑
“真是個不坦率的傢伙！”博雅順勢雙手環抱，仰望天空“知道嗎？晴明……”
“恩？”
“因為有你存在，我才不覺得這世上不那麼惡劣……”
“……”
“不管你如何淡然的看待這個世界，甚至於有時說些我無法理解的話。不過，我總覺得了，其實自己解你內心真正的地方……”
“哦？懂什麼？”
“承認吧！我知道，其實你覺得自己很寂寞，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有時看著你，總覺得很孤獨！”博雅看著晴明，臉上略顯傷感“其實那道士和你有些相象，都有種寂寞的感覺啊……”
“沒那回事！”
“是嗎？真的嗎？！”
“啊！你不是正坐在我身邊嘛！”
“…嗤！……無聊！哼！”也許博雅未曾料想，晴明會如此回答，一時無語地憋開臉。
“呵……”靠著身後的廊柱，晴明的臉上浮現出微笑。
……黎明的最後一刻……淡去的滿月！迎接著不知會發生何事的明天。或許當下的寂靜只是預兆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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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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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05-28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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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長月秋分，凝霜中透過些涼意的季節，庭中殘花似孤寂的旻天，隨風飄忽。荼蘼如霜雪般央央落下，化作滿目逝水年華！
安倍晴明正獨自坐擁在宅邸複道間的窄廊上，身披顥色狩衣，倚附於廊柱，像似心不在焉地看著面前的雙龍玉璜，手中的摺扇在唇間遊移著……
“秘密啊……”拿起玉璜在手中把玩
“……八月萑葦，十月隕蘀，數月之交雲雨散……吾媭憂思西蜀地，焉知何時還？……”晴明口中呢喃著，漸漸展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咦？！…博雅大人已經走了嗎？”蜜蟲手捧食盤從室內走出
側目於眼前的玉璜，晴明緩慢地開口“啊！…不久之後要朝會了。”
然而，與此同時，半掩的大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在嗎？！”聲音顯得急不可待，十分緊張。
“終於來了嗎？！…蜜蟲，去看看！”仿佛預料著一切，晴明只是轉身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是！”
片刻後，一個身著玄色官服的男人神色慌張的由蜜蟲引領著來到晴明所處的窄廊上。而對方額頭上所滲出的汗水，明顯預示著來人的急切與不安。
“晴……晴明大人！”
“吉田嗎？！”晴明背對這來人開口。此人名為吉田，為陰陽寮內專署陰陽師。同時也是晴明的下屬。
“是！是的！……晴明大人，宮裏出事了！”男人的語氣越發焦急起來。
“……”晴明微微側了側臉，並未開口。
“是……是皇上…他…突然病危！”名為吉田的男人重重的垂下頭。
“哦…？！那應該請御醫，不是嗎？”
“其實……”吉田向晴明所處方向前傾過去，壓低驚恐而嘶啞的聲音“其實……皇上可能是重了咒。而且，不光如此，宮內的幾位親王也是……在一夜之間都臥病不起了！所以，晴明大人……拜託了！務必請跑一趟。拜託了！”
“這樣啊！如果不去的話恐怕會有麻煩吧！”
“啊！是的！所以拜託了！晴明大人！”吉田重重地請求著。
“明白了……”始終面向庭院的晴轉身站立起來。
“啊！……車在外等後。這就動身吧！”吉田回道。

****************************************************

曙色、韶華…晨曦中朝露殘留著未散盡的溽暑，晴明所乘坐的牛車穩步進入承明門，步入內裏。
下了牛車，一時間，晴明頓感一股陰鬱之氣襲面而來，四處遊竄著，整個內宮中被陰霾所籠罩。
“果然！……”微微顰起軒眉,貌似端倪出些什麼。

進入內殿，陰霾的氣息越發密集，正慢慢腐蝕著每一處空間。清涼殿中，天皇所處寬敞的室內，滿是一種壓抑般的死寂。臥榻兩邊分別矗立著正五品以上的高官們。眾人的臉上，那種似是有些扭曲的表情，使迎面而來的晴明略感可笑。
“啊！晴明！你來了，快！快看看，陛下這是……”開口的是左大臣藤原。
“是！”形式化的語氣中參雜著晴明唇間的淺笑。
立定與榻前，晴明申出單手，在位於天皇正面仰躺的半空中遊移著……未過多久，轉身向著藤原簡單地開口“有股氣。”
“什麼？”藤原不解
“這內宮有股強烈的障氣，皇上也許是中了什麼咒，又受了障氣影響才會這樣。”
“那……親王們呢？”藤原有些激動。
“應該也是如此。”
“那現在怎麼辦？”
“目前只有在內宮各處貼上咒符，分別在卯時、午時、亥時、三段時間頌咒。”
“就這樣？”
“是！”
“要多久？”
“到皇上清醒位置。”
“我明白了！”藤原有些無奈的點頭。
“那麼……我先告辭了！”晴明頷首示意。
……踏出建禮門，步行止朱雀門方向。正準備步上牛車時，一名小嗣模樣的少年上前喚住了晴明。
“是……晴明大人嗎？！”語氣相當恭敬。
“你是？……”
“我是博雅大人的小嗣。”少年上前幾步，輕聲道。
“……”晴明並未答腔。
“晴明大人…請問，博雅大人今早是否有與您同行？或是…還在貴府？！”
“恩？卯時未到，他便已經就離開了。”
“啊？什麼？怎麼會？！……這…這…”小嗣瞬間慌張起來，急叫道“這…這麼說來！博雅大人早就已經走了？但晴明大人，他至今沒回到府中啊！怎麼辦……博雅大人不見了！”
“什麼？！”晴明心中微微一楞，只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瞬間明白了幾分。
“完了！這該怎麼辦？晴明大人，您說博雅大人會上哪去啊？”那少年的聲音夾雜了幾分明顯的哭聲。
“是嘛！原來這樣……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狹長的鳳眸間蒙上了一層清冷。
“可……晴明大人！”
“我會把他帶回來的！”淡淡地開口，轉身上了牛車，留下一臉茫然的少年。

牛車向著平安京以西的方向前行著，來到那位於西方的原野……
不知從何時起欣風中夾雜著微微絲雨悄悄落下。本季的第一場秋雨無聲地飄入，劃過臉旁。觸手帶著即溫的濕潤……
“秋雨啊！”伸出單手，綿綿冰涼的絲雨劃過他修長的手指，央央落下！幾縷殘存的雨水掠過他顥白的手腕，銀絲般地滑落，在指間遺留下溽暑的感覺。然而，晴明唇角的笑意卻顯的有些冷然……
“……亡魂哭泣時所下的咒嗎？！哼！”伴著沒由來的冷哼，車輪突然停止，外面響起熟悉的人聲。
“晴明大人！”
“上車吧！。”車內的晴明幽聲出口。
只見來人單手掀開竹簾，曲身進入車內，延置車門旁坐下，與晴明向對而坐。他，便是伯辰——譚寂朝。
“你果然還是出現了。”晴明雙眸直視著對方。
“…晴明大人遠到至此，在下豈有不現身之理啊！況且，伯辰也正要去拜訪晴明大人。”
“哦？！”
“原本以為…要解開‘咒’之後子荊的記憶才有可能恢復，或是，永遠不會再有那時的記憶。但……”他欲言又止顯得十分茫然，深深的黑眸留戀於窗外。
“……”一旁的晴明默默注視著。
“但，沒想到…那麼快就……”
“是這東西的緣故吧！”晴明從懷中取出玉璜，玉壁上刺目的血跡霎時間呈現在眼前。
“也許吧！”譚寂朝略顯痛苦地憋開眼“現在，什麼都記起來了……關於子荊的一切，這首辭的一切，還有……”
“肸楚”
“什麼……”晴明口中卒不即防的兩個字，使一旁的譚寂朝啞然失色！
“是肸楚！是嗎？”晴明清冷地看著他“之前你所說‘辭迷’。我想，指的應該就是‘肸楚’二字。
前兩句為：幄暮盡，日落謝家池館。韶光水榭映嬋娟，朔月辛亥。
八月萑葦，十月隕蘀，數月之交雲雨散。
而‘嬋娟，朔月’指的就是‘月’字，正好應對了落日後的景象。再加上之後的‘八月，十月’相交，如此一來組成的正好是個‘肸’字！對嗎？”晴明修長的指尖在車內的地板上劃動著。
“再者：荊式為楚，楚從木，南北沅湘與穎泗，地處天芒。
吾媭憂思西蜀地，焉知何時還？
這兩句所描寫的，就是一個‘楚’字……”
“呵……的確，不愧是晴明大人，我果然沒看走眼。”譚寂朝帶著些無奈的苦笑到“是！中原自古便有：‘荊楚，荊州之楚國也！’的說法。而《淮南子》中也有‘史稱楚地：南卷沅湘，北繞穎泗，西包巴蜀，東裹郯邳！’一說！……還有這‘媭’字！只有當時的楚人才會稱姐姐為‘媭’！”
隨著窗外蕭瑟的秋雨，語調中的苦澀之感越加明顯……
“這麼一來，就表示：這其實就是那女人的名字咯！…呵呵…原來是這樣啊！”晴明的唇邊掠過一絲冷笑。
……與此同時，牛車突然停了下來。
“終於到了！看來，剩下的路只有靠走的了。”晴明順勢拿起手邊的雨傘示意著下車。
頓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芃密的森林，暮天席地的壁華映襯著茫茫雲霧般的絲雨，籠罩一片天跡。
“這裏是？”譚寂朝不經開口詢問。
“走吧！”晴明並未正面回答。
進入樹林，漸漸地越走越深，殘留下兩個淡去的身影……
“晴明大人！這林子的氣好像有些奇特”
“哦？！發現了嗎？……沒錯，這裏是個很好的屏障。”
“屏障？”
“啊！這裏基本與外界隔絕，的確是個很好的藏身之地啊！”
不久之後，一片丘地出現在眼。而不遠出，在茫茫絲雨中出依稀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形。而她正是已經被附身的——荻原月！
一旁的譚寂朝頓時明白了一切，但身體卻變的有些僵硬起來“這……你為什麼在這裏？”
“呵……兩位好本事，竟然能找到這地方。”女人輕蔑地冷哼出聲。
“博雅在哪兒？！”晴明冰冷的聲音陡然出口。
“什麼？博雅大人？難道？！”譚寂朝驚訝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原來……”看著眼前的荻原月，心中已有了定數。
“宮裏所發生的事情，博雅的失蹤，就是你的把戲？！”傘下，晴明狹窄的眼眸中露出不曾有過的寒光，盻視著眼前的女人，低沉而冰冷的聲音顯得有些殘酷。
“我說過我要你們陪葬！只要過了今天，你們的天皇和親王們都會沒命，等著吧！不用多久就會有一場宮變，權利、野心，所有的一切將會展露無疑。之後就是戰爭、殺戮！所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無！”女人厲聲叫喊著。
“你這瘋子！徹底瘋了！”高聲斥責的是一旁的譚寂朝。
“我是瘋了！一千多年前，當我家破人亡的時候就已經瘋了……早就瘋了！至於你，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我到想看看你要如何破解你自己內心的‘咒’！哈！……哈哈！”
伴隨著她淒涼的笑聲，從女人身旁的櫻樹後走出的正是身著玄色官服的博雅。
“博雅？！”晴明大叫。
然而，也就是這一聲叫喊使貌似失魂的博雅有了強烈的反映——舉起手中的刀，向晴明砍去，而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晴明為之始料不急……
“晴明大人！小心！”譚寂朝的叫聲夾雜著林間沙沙搖曳的竹聲，直入耳內。
博雅單手砍下的刀被晴明瞬間躲過。
“喂！博雅！清醒點……是我！”不斷的躲閃、交纏中，晴明對著博雅大吼。
而早已貌似失魂的博雅向著晴左側俯身沖去。劈下地長刀被晴明的袍袖珍輕鬆帶過，而後，順勢避開躍向他身後。
“博雅！聽見沒有？！”
“沒用的……”女人的聲音忽然響起“你應該知道他種了什麼咒！”
“……”忙於應付的晴明並未搭腔，只是那深邃的眸中射出憤恨而冰冷的銳光。
“難道是……你移了他的魂？還加了‘血祭’？”抑制著憤怒之感，譚寂朝極盡嘶吼出聲。
“哼！哼……哼！……”冷笑著。
燕雀驚起，飛跡九天。纏鬥中博雅所漏出的破綻使晴明將他的右手擒住。隨著口中所遊吟的咒，博雅不再如先前般肆無忌憚。
“喂！博雅……”晴明的聲音未起任何作用，注視這博雅的雙眼，目空一切。深深的眼瞳中沒有晴明的倒影。
“如何？晴明大人，你並非能解開世界上所有的咒……”女人挑釁的聲音再次響起。
晴明側臉看著他“呵！……”唇邊勾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然而，只是這瞬間，這一瞬間的楞神……不知何時，博雅手中的長刀騰空抽出。只覺一道金屬冰涼的質感直入體內！而這種結果使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晴明大人！”譚寂朝的聲音早已壓抑在喉間，無力地響起。
或許是博雅的意志感覺到了什麼，瞬間清醒的他不曾料想，當自己恢復意識時，第一眼看見的是晴明那抹皓白的身影無聲地滑落……無預兆般的——滑落！
“晴……明……”微微吐出的兩個字，眼光下移，下意識的反映是接住晴明不斷下滑的身體。
“這……怎麼回事？”看著手中的長刀，皓白的狩衣間滲出一片豔紅……博雅迷茫的臉上無比震驚！
“是…我嗎？！喂！晴明！別嚇我！……喂！醒過來啊！你又在戲弄我，是不是？！喂！”搖晃著，高聲叫喊。
“晴明！別死啊！喂！……快醒醒啊！晴！明！”
而晴明卻安靜的……毫無反映！無聲無息地伏在博雅肩頭……
長空降下極密的絲雨，如幄幕般的，迷濁了世人的雙眼！早以難便了真與假……

【七】
陰鬱的天空飄落下最後一季的櫻花。聲聲細雨中伴隨著懷裏毫無知覺的晴明。博雅的叫聲不知所措地疊起：“晴明啊！拜託！醒醒……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這樣？晴明！”
……迷濁，慌亂！痛苦的聲音化作哭泣……淌落！
推搡著，叫喊……回應的卻是緊緊閡起的雙眼。在手指觸及晴明蒼白的臉頰時，一股冰冷的涼意閃過全身！
“……晴……明？！”
“博雅大人，你一點都不記得嗎？”譚寂朝在博雅身旁頹喪地問到。
“什麼？”博雅驚恐的臉上茫然之極。
“是你殺了他啊……”一個女聲突然插口，是“荻原月”!
“什麼……你說什麼？我？”
“對！就是你，博雅大人！你殺了他……是你親手殺了安倍晴明！或者，也可以說…是他為了救你……呵！真是沒想到啊……”
“什麼意思？”博雅的喉間無力地積出一句，著實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不懂嗎？！也難怪……哼！因為我在你身上下了稱之為‘血祭’的咒！顧名思義，此咒只有用血來換醒對方。而這‘藥引’就是你最重要的人之一……明白嗎？！所以……”
“夠了！”譚寂朝猛然間大叫
“怎麼，怕了？哼！……博雅大人！你明白了嗎？這叫一命換一命！兩者只能活其一！哈哈…哈……晴明大人用他的命來喚醒被詛咒的你！”
“我說你夠了吧！” 譚寂朝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早已處於癲狂的‘月’。
“夠了！到此為止吧！別再把你自己的痛苦強加於別人身上了！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你自己應該比誰都清楚吧！到頭來，你仍舊是一縷怨魂，用‘仇恨’束縛自己的怨魂！”
……搖晃著，譚寂朝搖晃著被自己雙手緊扣著的月的身體，試圖將她體內的靈魂搖醒似的。
“醒醒吧！已經過了一千多年了！你的弟弟早在李園派出追兵時被殺了！懂嗎？……子荊他早已死在千年前的戰亂中了！他死了！”
……大叫著，答案如此殘酷，卻又如此真實！宛如夢境破碎的聲音。再次撕扯著本就沒有癒合的傷口！
“啊！……啊！不！我不要！……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她失控般的尖叫著。“就是死也要你們陪葬……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你們都會像安倍晴明一樣！……一樣！”
尖利的撕叫聲夾雜著哭聲一併迸出，在這霪雨的空中顯得由為淒涼。

與此同時，颸風中忽然掠過了什麼！“——唰——”一陣清晰的聲響，是空氣與物體的摩擦聲，在其直直的釘在櫻花樹杆上時而告終。
“這是……不可能！難道……”當譚寂朝看清之時，表情與其說是驚訝到不如說是震撼。樹杆夾縫處清晰可見的分明就是那白壁玉璜……
‘……這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此？晴明大人不是已經……莫非……’此刻無數的疑團出現在他腦中。
隨即，只聞一個熟悉的人聲在不遠處瞬間響起“……是嘛！像我一樣嗎？！呵呵……”
樹竹間隱約可見來人一席顥色狩衣，清臒修長的身影逐漸顯露。
細雨中，白傘下。眉骨之間，輕笑的唇邊……

“……晴！明！……”最先脫口而出的是原本早已處於神遊狀的博雅。“晴明！真的是晴名嗎？……那麼……這，這又是什麼……？”放下懷中略顯僵硬的身體，驚愕之感不言而喻。
“這！晴明你沒事？還活著？……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是晴明？！”面對著站在眼前的人，博雅一頭霧水，滿臉狐疑狀。
“你！……到底是人是鬼？”
“呵呵…呵……哈！哈……”抬首之間，戲謔般的輕笑響起……
“呐！——是啊！…你說呢？博雅！”
博雅看著眼前的晴明，只覺得自己被他盯得心中一陣發毛。艱難地吞了下口水，硬是逼出一聲“……唔！”
然而，一旁‘荻原月’體內的靈活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般的大叫起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安倍晴明已經死了……你是誰？！不可能！……沒人能逃過這詛咒的……沒有！”
“是嘛……沒人啊！但我就站在你面前不是嗎？！”
“不！你不是！你是假的……假的！”
“……”
只見晴明口中輕聲念咒，順勢抬起右手“啪”的一聲收起指間的摺扇！同時，地上那具屍體也隨之飄忽般地分散開來，隨著空中紛飛的櫻花化做塵土一同消逝。
“並不是只有你會下咒，別忘了……我是個陰陽師！如今，我已破了你的咒，那麼現在呢？‘肸楚’小姐……”
“你！你……說什麼？！”雙唇在顫抖間慢慢開啟。女人早已定住了驚恐的雙眸,腦中一片空白……而方才晴明所說的一切正如同五月旻天中的閃電。掠過時，劃開那輪回數載的流年！
……側眼望去，晴明唇邊仰起一抹淡淡的弧線，眉眼間包涵著一絲輕蔑的笑意。
“呐——！你的名字‘肸楚’……”
語罷，轉身，隨手拔出樹杆間的白玉向前拋出……物體在空中劃出，繼而落定于女人的雙手之間。順著眼波同物體交匯的那樣一刻———戰亂！殺戮！仇恨！死亡！

“啊！——啊！啊！……不——！不！”

……腦中所浮現的畫面化為女人尖利的慘叫聲……金戈鐵騎間風塵迭起，不瀉的蒼茫大地上戰伐無央……

陡然間，一道青白色的光氳從月體內逐漸擴散開來。隨著一股力量的產生，仿佛體內的靈魂要被人強行抽出似的……那青白的光氳瞬間離開了月的軀體。在空中盤旋數回之後，化作流光落定於地面上。而此刻的荻原月早已昏死過去，宛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肉體！
“月小姐！”博雅拂起昏迷的月，試圖叫醒她。
“放心，她死不了！”适才落定在眼前的光束逐漸呈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強烈的光照之下使人無法正視著睜開雙眼！
“終於願意出來了嗎？！”晴明喃喃自語。
慢慢的，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一席曳地的蟠龍鳳底羅裙，前襟斜交，延結褶疊於背，袖與下擺均為寬沿，腰間白玉束帶。腦後，發暨高挽，更顯出她纖白的頸項，素淨的臉上卻毫無血色。眉眼若顰……微蹙間，額前的幾縷發絲垂落，半掩住那雙陰鬱的眼眸。
……宛如白色的荼蘼，一蔟臨近衰敗的荼蘼之花！

“喂！晴明……”博雅在一旁拉了拉晴明狩衣的袍袖。
“我知道！”
“你知道？”
“啊！你想問，她是誰？！”晴明撇了博雅一眼。
“……”
“耐心點……博雅！”晴明輕聲低語著，雙眼注視著不遠處譚寂朝臉上的微妙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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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細雨過後……身處那煙花不待的凡塵與倉惶之間。回眸時的一場輪回，化作掌中所糾纏數載的綿綿曲線！相逢時……早已忘卻了是幾世後的流年！夢醒後，回憶起往事紛擾的人間……
肸楚眼中露出一抹悲涼，看著手中染上斑斑血跡的玉璜！
“這不是你想要的吧？”一旁沉默良久的譚寂朝終於開口了
“……什麼？”肸楚不解，雙眼愣愣地看向他。
“其實，你並不想殺人……最初所要的只是希望和弟弟一起逃離戰亂，可沒想到……”
“不是……”她反駁
“……所以你就想復仇！仇恨蠱惑了你的心……你讓自己成為永不超生的怨魂！”
“……不是！”
“不是？！”譚寂朝的語氣變的有些僵硬“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和當初那些為了‘天下’而爭奪的弑殺者們有什麼不同？——啊？！更加可悲的是……你為的只是一己私恨！”
“不…不是！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她反駁著，聲音卻顯得如此無力。
“我不懂？我比誰都清楚……”
“……”
“知道嗎？子荊想要的是姐姐幸福的笑容，不是被仇恨蠱惑的心……哪怕，是在臨死之前……”他移步到肸楚面前，聲音漸漸平息。
“什麼？”肸楚空洞的雙眼直視著他。
“……他曾經說過，總有一天自己會死於戰亂。因此，唯一的願望就是姐姐能幸福的生活！還記得嗎？……阿姐！”
肸楚仿佛看到眼前的譚寂朝同子荊的身影重疊著，淚！無聲地流下。
“……子荊？！”
“是！……是子荊！——阿姐啊！爹曾說過，我們生在楚國。因此為你我所取之名合在一起便是‘荊楚’二字！……記得嗎？！”伸出左手，俯身過去安撫著哭泣的肸楚“…小時候，我掉進河裏，被救起後姐姐同樣是在哭泣啊！”
“子荊！”失神的肸楚緊緊抱住他“子荊！阿姐終於見到你了……”
“恩！……阿姐，這裏本就不屬於我們，跟我走吧！回我們該去的地方……”
刹那間，譚寂朝手中的利刃以始料不急般的速度刺進了肸楚的腰背……深入，直至連同自己的軀體一同被串透！

“啊！你在做什麼？會死的啊！”博雅為眼前所見的一切而震驚。
“……呵！博雅大人……我原本就是個死人呐……”
“但……”一時語塞，無奈之下只能回頭看著一旁的晴明“晴明！快救他們啊！”
而晴明卻默不做聲，臉上帶這使人無法參透的神情。
“晴明！”
“博雅大人，沒有的……一切早已是定局了！”語氣中已經變的如此無力。
“不！晴明！你能救的對不對？！”
“……”
“說話呀！——晴明！”博雅的叫聲中透著他內心的悲傷。
“……”
“晴明……大人！事已至此……最後，請你把劍拔出來……拜託。”虛脫般的聲音疊起。
“如此一來，你真的會消失的！”晴明的眸中看不到一絲多餘的情緒。
“……”
“這樣，還要拔嗎？”
“晴明…大人……拜託！這劍上下有‘結印’現在只有你能拔出了……”
“明白了！”
“喂！晴明！”博雅欲想阻止些什麼。
當晴明伸手握住劍柄，拔出！……瞬間，辰星般擴散的光點宛如初秋的落櫻隨風揚起，撒滿一片天地！……兩個逐漸模糊的身影呈現出斑白的色彩。身側，雨過後的斜陽將其染上一抹哀紅……

“白色的荼蘼花即將衰敗了。”晴明歎息著，狹長的眼簾垂下，探出兩指覆於唇間,薄唇開合時,沉吟的誦咒聲莞爾響起——
“……太上臺星　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　保命護身智慧明淨　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　魄無喪傾……”
……時間在此凝固，逐漸消逝的靈魂。琉璃般易碎——紛亂，離散！荼蘼在秋風中謝敗,相逢在五百輪回時！
……末了！留不住的是那離人淚。了此一生，放開兩個孤寂的靈魂！

晴明緩步上前,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玉璜。白壁上的殷色血跡逐漸淡去，恢復著玉壁原由的冥白之色。晴明微微頷首低聲道：“終於結束了啊！……走吧！博雅！”
“他們消失了……嗎？”博雅似乎還未從眼前所發生的事中清醒過來，雙眼直直地瞪著同落櫻一起飄落空中的靈魂，看這他們慢慢消失。
“啊……”晴明的歎息聲中顯得有些淡然。
“呐……晴明，你說他們會去到哪兒？”博雅轉身看著他。
“……誰知道呢？！或許，是回到那片‘虛無之地’吧！”
“必須這樣嗎？”
“什麼？”
“難道他們必須要死嗎？”
“你忘了？他們原本就不是活人。”
“話是沒錯……但是，這樣太淒慘了！”
“……”博雅的語氣滿是認真，使一旁的晴明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晴——明？！”博雅輕聲呼喊著。
“……我問你，博雅！你希望‘那個男人’死嗎？還有這平安京！”
“‘那個男人’？！……你說皇上？——當然不！”那嚴肅的神情使身旁的晴明覺得有些好笑。
“那麼……要讓咒完全，只有他們消失了！”晴明抬頭仰望天空，在雨後斜陽映照下呈現出哀紅色的天空。
“完全？‘咒’？”
“呵… 是‘咒’！比方說……”晴明帶著笑意說到：“我曾經說過，你有種連我也未所能級的微妙才能，常常在不經意間幫我想通一些問題……”
“喔！是嘛！”
“啊！……那麼，也就是說，名為‘博雅’這個咒對與‘晴明’這個咒而言是成對半的狀態，如果沒有‘博雅’這個咒的話，那‘晴明’這個咒就是不完全的！明白嗎？”
“哦……是這樣嗎？！”博雅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
晴明接著說道：“而‘肸楚’和‘子荊’他們本身就是彼此為對方所下的‘咒’！而著咒也只有他們自己能解開……其實，現在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吧！”
“呐…晴明！雖然我不是完全明白你所說的‘咒’！但我想，這應該就是指人的心吧……”
“哄…喔…？！看來，你比我更加瞭解‘咒’的根本也說不定哦！”晴明的嘴角仰起一抹難以捉摸的淺笑，斜眼看著博雅。
“哈—啊？”
“哈…哈… 不！沒什麼…”
“晴—明！你又在取笑我！”博雅的神情故作嚴肅地看著他。
“有嗎？我是在讚揚你吧！”晴明提扇掩面而笑。
“是嗎？”
“啊——！”
“……”
‘那兩個靈魂怕早已散盡了吧！’博雅的內心如此感慨著。順手拿出懷中的龍笛，天賴如夜中精魅莞爾飛過的聲音瞬間響起。但樂聲中卻帶著一絲傷感和悲涼。身旁的晴明斜靠在櫻樹下，聆聽著……
“該走了……博雅！還得將月小姐送回去呢！”晴明示意著。
“啊——！”
側眼望去，先前紛亂如戰場般的丘地此刻恢復了平靜。而不遠處，本季最後的荼蘼呈現出最後的顏色，謝敗時的顏色！
曲停，緘默無聲！……摺扇，‘蝙蝠’！龍笛，“葉二”！
……末了！荼蘼花謝，只留下那離人淚！

【八/完結】

神無月——深秋的季節，晴明邸中的荻花時常開開敗敗。如今正是新一輪的降生，搖曳著開啟！
蜜蟲如往常一般時常遊逛在那未曾修剪過的繁茂庭院之間，而有所不同的是在她的腳邊經常會有一隻幼貓出現……
此刻，在府邸的窄廊上，屋子的主人——安倍晴明同其好友源博雅正舒緩地對坐著，自斟自酌……
“這酒不錯啊！”博雅看著手中的酒碟。
“恩！這是前些天荻原大人送來的。”晴明順手替面前的博雅將酒續滿酒碟。
“是還禮嗎？！”
“啊——！”
“月小姐還好吧！”
“基本無礙了。只是，不記得之前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了！”
“哦！……”
忽然間的一陣欣風浮過，使博雅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寂寞的秋天到了啊！”
“寂寞……？”
“唔——！知道嗎？晴明，秋天啊！我總覺得秋天是會讓人感覺到寂寞的時節啊！”博雅感慨著。
“哦？……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晴明的語氣有些嘲弄的意味。
“什麼啊！我是說真的！”
“啊！我明白！”
“你明白？”
“明白……其實，人都是寂寞的。從出身開始就是了！”
“晴明啊！我不太懂你的話，你是說：人是為寂寞而出身的嗎？！……比如你‘安倍晴明’還有我‘源博雅’都是咯？”
“基本如此！”
“那！晴明你寂寞嗎？”
“……”
博雅見晴明不搭腔，繼續說到“這樣的話……你承認自己是寂寞的咯？！”
“……這，讓我怎麼回答呢？”晴明苦笑著。
“呵呵！”一旁的博雅反倒笑開了。
“博雅！你笑什麼？”
“原來，晴明你也有真正為難的時候啊。”
“……”
“不過晴明啊！如果你不在的話，我到是真的會感到寂寞啊！”博雅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哄——哦？！”晴明嘴角鉤出一抹笑意。
“啊……”他認真地看著晴明“所以！以後別再那樣了！”
“……那樣？！”
“就是這次！我真的以為你那時候已經死了，但之後才知道那是個‘式神’！……知道嗎？當時把我嚇死了！所以以後別再那樣了！”博雅一本正經地說著。
“哦！原來這樣啊！”
“懂了吧！”
“抱歉…博雅！我道歉！但是啊……”
“但是？”
“那個……其實並不是什麼‘式神’！” 晴明放下手中的酒碟斜眼看著博雅，漸漸地上身前傾過去，神情戲謔而不失認真“……那個是‘咒’！”
“啊？……‘咒’？！”博雅有些驚訝，順著晴明的姿勢不斷後仰。
“是的！是‘咒’！我在你身上下的咒！”
“喂……喂！你說什麼呢？”
看著博雅緊張的表情，晴明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呵呵……哈哈！……”
晴明的笑聲使博雅明白自己又被戲弄了“別再耍我了！什麼‘咒’啊！我真的要生氣了！”博雅大叫開來。
“……呵呵……哈哈！哈……”
“別笑了……真是的！冒失鬼！”
“啊……抱歉！”晴明終於止住了笑聲“可是啊！博雅，那真的不是‘式神’哦！那是我的——替身！”
“替身？”
“不懂？”只見博雅搖頭，晴明接著開口示意著“記得那個錦囊嗎？我說過，弄不好它能救你一命吧！”
“你是說！這個？！”博雅從懷中掏出那個晴明給自己防身用的錦囊。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晴明悠閒地搖著手中的摺扇。
“可以嗎？”
“啊——！”
當自己打開始，著實讓人吃緊不小“啊？！……這是——頭髮？！”博雅隨即定了定神，仿佛突然想到什麼“……難到？！是晴明你……”
“呵呵！”
“這麼危險的事情！你！……如果被那些對你不利的人發現，用這東西對你下咒怎麼辦？”博雅說話的音調越發激動起來。
“這個啊……”
“‘這個啊？！’你就回答一句‘這個啊？’”
“呵…呵…呐！博雅！事情是有兩面性的，萬一如此……對方也不見得好過哦！”
博雅半信半疑地回答到“真的嗎？”
“啊——真的！”晴明仍是一派閑然自得。
“這樣啊……不過，晴明啊！說真的，有時候真是搞不清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博雅抱怨著。
“原來如此……”
“所以以後別再耍我了！”
“呵呵……博雅你的確是個好人啊！”晴明笑道
“……”

颸風帶著一蔟紅葉拂過屋內，晴明順手接過一片。這葉，是濕潤的，透著林間銀霜般的薄霧……使這略感寂寞的時節中增添上一抹亮色，正如這世間人與人不經意間的擦身而過！
……哪一生，哪一年，相逢在不知名的流年之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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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27 《陰陽師_千年咒》[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