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9【双秀】九世(粮食文/九人联文/全文完结后将大修) 10F更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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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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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6)

樓主發表於: 2014-02-23 04:5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09【双秀】九世(粮食文/九人联文/全文完结后将大修) 10F更新五

本文作者数量为九，樓主是其中之一，因为最近经常过来所以由吾来发

策划&现代链接部分执笔：风雪碎珊瑚
作者（按文章顺序）：上弦月主（1F），云浆未饮结成冰（2F），菜包肉包豆包（3F），凤流隐青衫（4F），之黄昏（10F），夐醯（待），天鞘现晨曦（待），夏衾雪（待），风雪碎珊瑚（待）
以上名字均为常用名，未发出的篇目作者顺序可能会改，全文完结后将进行大修。

另外打个广告，本文由【烟雨斜阳赏芳景】出品，喜欢双秀（金银/南北）不介意被逆配对的、能承受高报社值与低节操值的同好欢迎加入，更欢迎一起来进行报社事业或者打击报社。群号311310052，暗号为双秀

＝＝＝＝
楔子

作者：风雪碎珊瑚

“你怎么在这儿？”倦收天从车上下来，看着靠在兰博基尼上抽烟的原无乡，深深皱了眉。
掐灭还剩一半的香烟，原无乡吐了口气，“当然是来参展，”请帖在指尖灵活地旋转，“怎么，警界的北大芳秀可以来，南修真代表的我就不能来么？”
听出刻意的疏远，倦收天按下了多时未见的喜悦，公事公办，“说出你来这里的目的，银骠当家。”
“我现在也算涉黑的人，警署总长的问话可不能答得太干脆，你觉得呢，芳sir？”
刻意点出身份疏远幼时的好友，倦收天听得挑眉，手上动作重了几分，利落的锁了车向展馆走去。
毫不意外身后那个银色身影没有像以往一样跟上来。

展馆所在地很偏，在开发不完全的郊区，与以往意义上的展馆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像是用来度假的园林别墅。
“烟雨斜阳？”念出门口大石上镌的红字，出示了请帖，带了几分疑惑向里面走去。
奇怪的是，没有人声。
倦收天原地站了一会，整个院落还是没有一个人出现，暗自提了戒备，手按上佩在腰间的枪，向虚掩了房门的倒座房走去。
门里，似乎没有人。
警惕着进门，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掏枪，对方似乎没有抵抗，三两下就被抵住太阳穴，倦收天看都没看就有些暴躁的收了枪，一双金眸里盛了怒气，“你就不怕我开枪？”
原无乡眨了眨眼，“芳sir你别激动，我不是知道你肯定不忍心开枪打我么。”温和的笑了笑，“难得有见面的机会，何必这么剑拔弩张。”
压低声音，倦收天显得有些不甘愿，“上面不准我们私交。”
“参加私展碰上而已，算不上私交。而且，最负现在不在。”拉着人往里走，“许久没见了，你就这样对待老朋友？”
这家伙，又装无辜。
挣脱了拉着自己手腕的手，默默跟着往里面走，眯了下锐利的金色眼瞳，懒得问为什么原无乡比他先到。
就算是暂时的立场对立，两人的信任，也一如以往。

烟雨斜阳的建筑主体完全仿古，从刚刚进入的倒座房的另一个门出来，绕过影壁，再走过游廊，才能到了主屋的展所。
一路沉默，倦收天不说话，一双金眼始终盯着走在前面原无乡，与他保持着落后两步的距离。
原无乡停了脚步，转过身似乎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北大芳秀，你有想问的可以问出来，这样看着我小当家，压力很大啊。”
“我问了，你会说？”再次皱了眉头，难说是因为担忧还是因为隐瞒。
当初原无乡一声不吭出乎意料的反水，要不是上面有只言片语的交代，现在的局面未必这么平静。
倦收天想知道全部的真相，但是原无乡一定不会说。
“……”果然原无乡沉默，银蓝色的眼睛闪过为难，“抱歉。”
“所以我不问你。”很是斩钉截铁，倦收天越过原无乡往前走，心里难说什么感受。
真相，我会自己调查。
原无乡摇摇头，固执，太固执，他们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最了解倦收天的人就是原无乡，最了解原无乡的人也是倦收天，他们两个的坚持如出一辙，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不会更改，不论初衷是什么。
再度陷入沉默，两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原无乡苦笑一声，慢慢的往展馆走。
信任仍在，只是大局总是让人不由自主，身不由己。

一段路似乎很漫长，但展厅终究还是到了。
进了正式的展馆，灯光很是昏暗，轻缓的古乐在有些空旷的环境里回荡，好像是撞动了碎玉铃铛的风声，传出隔世的迷茫和念想。
并不像博物馆一般用钢化玻璃将古物一件件隔开保护，这里的主人似乎并不重视这些珍贵的东西一样，随意的摆放在黄梨的木桌上。
剑架上不知染了锈迹还是血迹的金剑，玉盘里褪了色的锦囊，锦缎上裂纹的玉佩，随意打开的烧焦一半的古书……一件件，都让人莫名的陷入恍惚。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危险，控制不住自己思绪的感觉极度糟糕，感受到身边有些低的气压，原无乡知道倦收天已经有几分不悦。
很奇怪，今天的倦收天似乎很容易被影响心绪。
忽然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踏着奇妙的韵律。
“欢迎。”很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两人转身，看着走到身后的人。
很长的白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容貌端丽温柔，却给人一种很奇怪的疲累感觉。
就像是独自守着太多，心已困倦。
“我是医天子，欢迎你们的到来。”微微挑了唇角，很奇异的体现出一种倦怠。
医天子简单介绍了自己，将话题带到展品上，“这里的每一件古物都拥有自己的故事，等待着被告知有缘人。”他转身拿起锈迹斑斑的金剑，放在耳边倾听，“这柄剑在哭，它不愿被拿在我的手里，但是它却再也不能被它的主人拿起，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转身面对站在剑架旁的原无乡与倦收天，医天子将金剑递给有些不耐的倦收天，注视着已经有些茫然的金眸，“听我讲个故事，可好？”

[ 此帖被衾雪在2014-03-15 23:26重新編輯 ]

天清云晏，佳日好游。

頂端

衾雪

級別: 騎士

鮮花(66)

1樓發表於: 2014-02-23 09: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一篇章作者：风雪碎珊瑚+上弦月主

医天子的声音很好听，在展厅空旷的地方悠悠响起时，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回音。

“那是一个动荡纷乱的江湖时代……在无边静寂的夜，一处高峰顶上，正上演着两位道界剑术高手的生死对决。”

“故地重游，你心境还如当初吗？”看到来人走近，倦收天竟然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此时正是春日，一树桃花开得正繁，落英纷纷落在倦收天头上膝上。
看着倦收天的金色眸子，原无乡微笑道：“世易时移，自然心境不复当初，然而你吾二人同舟共济的岁月，吾会铭记。”
“你相信这世上有因果轮回么？”倦收天终于缓缓起身，些许落花从身上滑下来，随风飘远。
“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如你；落粪溷者如吾。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
“原无乡……你总是这样……”
“到了今日，余话何必再提呢？过了今日，你吾便得自由。可惜了这一树繁花，自你吾分道，也无暇共赏，实在遗憾。”原无乡仰首看去，一树花枝微微颤动，夜色下红艳的颜色不很分明，却是兀自结了一层露水，宛如女子腮边娇怯的粉泪。
“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可惜此处无酒。吾也早已不沾酒。”倦收天也仰视着桃花，叹息道。
“说来，有多久不曾与你比剑，吾竟记不清楚了。”原无乡看着被手套覆盖的银色手掌，若有所思。
“那么，今夜，就战个痛快罢。”
“南北道真走到今日，终究还是要用这种方法解决争端。想来，是吾领导无方，害你受累。”原无乡话音落处，右手翻腾,银光波动，一柄细细长剑幻出，正是南道真镇教之宝——银骠玄解。
“南北纷争由来已久，你无须自责，这一步，吾早就考量过。既然要战，只怕点到为止，不足以平息争端。”倦收天眸子一凛。
“所以这一场还是避不过，对么？”原无乡道。
“是。所以此战过后，你吾的情分也就尽了。”倦收天应答的同时，名剑无名已然从身后拔出，重重插在二人面前的空地上。
一阵风无声吹来，卷起落花，枝头颤动处，露水点点洒下，沾在脸上有些许凉意。
“这风起的正是时候。”原无乡叹息罢，转手将银骠玄解一挥，撩起衣摆，足尖点地，身形急掠而出。
倦收天身子向后一仰，一只脚将名剑无名挑起，伸手接了，一个转身，恰好避过原无乡的攻势，旋即一条腿扫出，直攻原无乡下盘。
原无乡的剑势略偏，剑气挟着尖啸声砍断了一根桃枝，枝桠落地，在方才被露水沾湿的土尘里沾了一层泥。

　　
“师兄，你又发什么呆？该不会是又看上哪个小师妹了吧？喂喂，看这里。”原无乡在倦收天眼前晃了晃手掌。
“我只是在思考剑阵而已，倒是你，功课做完了？”倦收天这才看了原无乡一眼。
“小事一桩，难得了我嘛。”原无乡双手抱臂，头仰到一边，做出得意的表情。
“要不然咱们下山去吃东西吧。山下那家店的火烧我做梦都在想，又黄又脆，咬下一口去……啧啧……”
“瞧你那出息，快把口水擦擦。你要是能把惦记吃的功夫都用在学剑上，早就比我强了。”倦收天不屑道。
“诶，民以食为天，咱们就算是学道的，也还没到餐风饮露的境界不是，所以，必须得惦记啊。”
“那你先吃这个吧。我先回去了。”
“喂，你别走啊，倦收天！”
原无乡见倦收天头也不回，撇撇嘴。打开手里的布卷。
“才两块儿烧饼啊，真不够意思。”
　　

“凝神！”倦收天的剑金光一闪，然后一股沛然的灼热气息在四周腾起，正是九阳天诀的第三式，三阳燎云。
“起手便是第三式，你果真是看得起吾。”原无乡说罢，将银骠玄解挽过一圈，手捻剑诀：“太初太易。无象无形。莫知重浊。孰辨轻清。吾於混沌。分其昏明。 ”
他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拈剑指自剑身抹开，银骠玄解似有感应，银色光耀下，四周也随之有剑气所支撑的巨大幻剑，在空中浮动。正是南派修真名招：一晌贪欢。
“此招看似基础，平淡无奇，而天下唯有你能将它发挥到极致。”
“赞谬。”原无乡抬起左手，四周巨大的幻剑剑阵倏地合而为一，而后携破空之力，向倦收天攻去。
“三阳燎云，去！”倦收天同时抬起双手，名剑无名在空中旋转不停，而后空中腾起三颗巨大如火球般的炎气。
焚焰炽烈无比，叫原无乡感觉背上如有针刺，他再度提动真元，将手上巨大幻剑增长了一倍的尺寸。轰然一响，幻剑和三阳炎气交汇，强大的爆炸之力把四周草木连根卷起。而后又纷纷落下。
“呃……”二人同时后退数步，真气回荡翻卷，胸口如同被撕裂一般。

　　
“倦收天小心！啊！”
利斧闪着寒光，原无乡布设的剑阵结界霎时被破，双掌如何敌得了万钧重的利斧？随着一声惨呼，原无乡的双掌竟而被生生砍下。鲜血在空中飞溅。倦收天抢上一步，将来攻的人一把推开。
“快走！不要……不要管吾……”原无乡身形晃了一晃，终于还是不支倒下。
“你到这个时候还要逞强吗？同生同死，同进同退，本就是同修间该为！”
倦收天言毕，将原无乡背在背上。
“九阳燎世！”
豁尽全力的一招，竟是照得昏暗地战场犹如白昼一般，焚焰过处，不留生机。
“为吾挡招，竟然让你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原无乡你怎么那么傻！”
“原来你……也有这么着急无措的时候吗？”
床上的原无乡面无血色，却仍然强笑着打趣。
“你……你！”倦收天急的掉下泪，落在原无乡的面颊上。
“我的脸都被你沾湿了……从没见你当面哭过……可惜吾也不能帮你擦干眼泪啦……”
“相信吾，吾一定会全力治好你！”
“你的伤势也不轻，快去休息吧。不过是少了一双手而已。吾还有脚，有什么可担心的。”
原无乡的眼睛里泪光点点，是那么明亮，而唇边一抹笑意仍是未消减半分。
倦收天心头一颤，匆匆离开。在房间外捂着眼睛缓缓蹲下身子，终于嚎啕出声。
　　

“大道之初，若盈若虚，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天地神通，尊吾号令，上达三清，普告九灵。急急如律令！”
喘息未停，原无乡手上阴阳双鱼再动，已是元无三式初开之象。
北芳秀也屏息应对，金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脚下浮现出八卦阵。
“阴阳一气，散化万千，浩如云浮，静如太玄，道之所御，凶妄尽伏！”开物四神变本需四人施为，然而倦收天修为精深，一身撑起大阵来，丝毫不见支绌之象。
剑光暴起，纷落如雨，四周静的只能听得到剑气破空的铿然交击和二人急促的呼吸声。
剑阵的比拼，在二人之间只剩下精力和内元的强拼。倦收天深知若是论及内丹修为，原无乡怕是难以与他匹敌。他精湛的纯阳修为，乃是以天地为薪火，自身躯体为鼎镬得成，要拼消耗，一时半刻倒也难以撼动。
原无乡紧咬下唇，脸上汗珠颗颗落下，喘息越来越沉重，手颤抖个不停。
“原来……过了那么多年……吾还是不如你啊……”
“与吾拼内耗，这是何必？这并非你所擅长之处，再撑持会损你功体。”倦收天微微闭目。一任自己缓慢流失的内息导向原无乡的剑阵当中。
　　

“倦收天杀吾二哥，与南修真为敌，银骠当家为何不出手？”
面对灵犀指瑕的责问，原无乡只是闭目不语。
“二弟的仇，你若是不报，那吾等也不承认你的领导了。小妹，走！”濮阳刚逸愤然拂袖，拉着灵犀指瑕踏步离开南宗大门。
“当家这般软弱，难道就由着倦收天吞并了南修真你才高兴？别忘了你是南修真当家！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啊！”派中长老劝道。
“吾……倦收天与吾有同修之谊，况且南北道真分裂，北派折损甚重，如今他来南派立威，也不是全无道理……”
“吾看当家就是私心袒护！那请恕属下难以苟同了。”长老叹息一声，回身离开。
站在空无一人的主厅里，原无乡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把剑阵强行撤下，原无乡霎时吐血。
“不用了……”
“你这是做什么？！”倦收天双手握拳，眉间一蹙。
“不可以此方式……你是北大芳秀，代表的是北派的声誉。”
“果然还是被你看穿了吗？”
“同修数年，吾若是还看不懂你的心思，不是叫人耻笑了么。”原无乡伸衣袖擦干嘴角血迹，微微一笑。
“一招定胜负，可好？马上天光就大亮，不知这美丽的晨曦，谁有这个福分能看到呢。”原无乡开口，话语虽是平静，然而听进倦收天的耳中，如同炸雷一般。
“你既是如此说，那倦收天奉陪便是。”
二人再度持了剑，调息片刻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在下原无乡，见过师兄。”
白衣胜雪，不染俗埃。那人就这样向自己行礼。
十四岁的他局促地看着眼前这个有模有样的少年，也依样还礼。
“好，好啊。从今你们同修二人要同进同退，知道吗？”
他还记得师尊把他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的那一刻。
对视的那一眼，幻若当年。

“就这样终结了吗……就这样……”

“八极归元。”
“七阳燎海。”
更进一层的真元，更加凶猛的攻势，心知是最后一招，却模糊的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模样。
剑起沧澜，起灭唯心。

“事酒事后饮，昔酒无事饮，但若太平未至，无常先生，无论你吾是谁留下，当将这第三壶清酒一酹众英灵，也告慰当年亡者，和平方为道门之幸。”
言犹在耳。这一剑该如何落得下去？
“你！剑气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要隐忍着不发不成？北大芳秀几时犹豫过了？”
倦收天方抬头，却见原无乡已经将剑尖逼近了自己。这才起手，运动七阳之力。徐徐叠加之下，焚焰燎原，灼热的气息更胜方才。
然而抬手回转之间，终究是迟了半分，原无乡的银骠玄解不偏不倚，一剑刺下！
“呃啊……”
倦收天被剑锋顶得向后退去，直到抵上了桃树干才停住了脚步。
鲜血汩汩流出，然而倦收天知道，此剑未竟全力。
他抓住玄解的剑身，手上使了力，使剑向身体方向刺得更深。
“倦收天！你这一剑明明避得过！”原无乡惊道。
“吾独往独来，你却是南修真之主，孰轻孰重，不用吾说。”
原无乡扑将上前，奋力用手捂住倦收天的伤处，然而倦收天却将手覆在原无乡的双手之上，道：“欠你这一双手的恩情，到底该怎么还，吾竟还是想不出……”
“谁说要你还！”
“离开师门那晚，吾曾经给你出了个谜题，不知你猜出来了么？”倦收天脸上竟而浮现一丝笑意。
“星星不见太阳光，永眠长逝莫悲伤，虚空极尽莫能计，每在心旁总情长，人随水去泪汪汪，心力点点酒苍茫，还记十月相倚伴，谁人犹在吾他旁。”
“你猜不出，那吾也不说了。就让这谜底陪吾到最后……也好……”
“倦收天……”原无乡泪水簌簌落下，跪在地上，将脸贴在他的颊上。
此时东方朝阳初起，穿过云层，周遭景色镀上一层亮丽的金色。
“想不到……还来得及……”倦收天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拥抱那明亮的光，却在半途猝然落下。
桃树上，那朵朵艳丽如血的花瓣，静静覆在他的胸前，宛如一袭衾被。
　　
注：谜底：生死无悔全为有你。

天清云晏，佳日好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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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6)

2樓發表於: 2014-02-23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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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章作者：风雪碎珊瑚+云浆未饮结成冰

良久的静默，只有飘渺的古乐在耳畔回响。
倦收天低头看着手中斑驳的金剑，反手拔剑出鞘。
虽然历了千年的时光，这柄剑依然锐利，在昏暗的灯光下剑锋泛着锐光，剑身上不知是锈还是未拭尽的血红，无端流转出沧桑。
“果然，你可以使名剑出鞘。”医天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原无乡抬眼观察他的表情，很奇怪，但是好像不是恶意，而是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倦收天握着名剑，缓缓入鞘，“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它叫名剑，但是香儿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柔媚的女声忽然出现在耳畔，感受到身后贴上的柔软身体，倦收天皱了眉，不着痕迹的闪开，站在原无乡旁边。
长相艳丽的女子也不恼，拿彩扇挡了唇轻笑，“呵，没想到警界闻名的北芳秀这么不禁逗，香儿也不曾如何，何必避如蛇蝎呢？”言罢又要一身金灿灿的警界魁首身上倒，却扑了个空，转了一圈再度站稳，摇晃了几下彩扇，“诶，险些让女士失了风度，这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啊。”
倦收天眉拧得更紧，“自重。”
将倦收天拉到身边的原无乡无奈，“花君，你还没说这柄剑的另一个名字。”
被称作花君的女子掩着唇轻笑，顺着原无乡转移了话题，“这柄剑，叫做天鞘晨曦。”
天鞘晨曦，很熟悉……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得到了答案的倦收天反而将眉峰蹙的更紧，只因原无乡一句“花君”。
花君步香尘，十分神秘的女人，医术高超，一人代表一方势力，所幸的是花君一向中立，并不曾对黑白两道的哪一方特别优待过，但现在……
原无乡代表的南修真是黑道一方的势力之一，虽然倦收天相信原无乡的秉性，也知道他一定是有苦衷才会在八年前忽然退出警队销声匿迹。但他再出现已经成了南修真的银骠当家，威势凛凛，甚至压过了森狱玄嚣的风头。
而现在他已经和花君搭上了线……
从上层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大概，倦收天不否认他在担心。原无乡表现的越强大，他们针锋相对的可能就越大，所以他越发的急于寻找全部真相，因为上层的决策无法让人全部相信，一个卧底的命总是不那么值钱的，必要的时候，原无乡一定是先被牺牲的那个。
也许是他沉默的太久，原无乡有些担心的拍了拍他的肩，倦收天摇摇头，锐利的金眼对上笑的意味深长的步香尘，意外地发现医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步香尘的旁边。
“你来做什么？”他的气息有些波动，语调甚至带了强硬，“现在还不是时机。”
“可是我等不及了！”花君难得收敛了笑意，“你愿意这样过下去是你的事，但是我与你不同。步香尘想要的永远会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像你一样消极的等待！”
医天子的眼睛里闪过奇异的金色，他闭上了眼，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说得对。”他忽然显得很憔悴，很苍老，一身的纯白也遮不住从躯壳里散发出的腐朽气息，他慢慢从木桌上拿起一个木盒，轻轻打开，露出色彩艳丽的圆粒，“在更多的人来之前，就让步香尘夫人给你们讲述发生在这粒种子上的故事吧。”
“为什么只有我们一定要听？”原无乡问，虽然他很好奇，但是好奇，尤其是被迫的好奇总是让人心生不妙。
医天子没开口，倒是步香尘随手将折扇放在黄梨木桌上，“哈，就当香儿我今天需要倾诉好了。”靠坐在桌旁的木椅上，步香尘点了一支烟，“这粒花种有一个极好的名字，叫做地狱曼陀罗……”

【一】
“咚——咚——咚——”
皇城的钟声轰鸣，接连七响，这是宣告皇城最高戒备的钟声。一般只会在最紧急的时候才会敲响，京城有什么大乱子呢。玄嚣太子来到宫门之外，保卫皇城的安全是他的责任，抬眼一看。
宫门之外，立着一人，名剑斜指，对着万千兵戈，傲然不惧。
“送出地狱曼陀罗花，否则，死——”倦收天冷然喝道。
玄嚣太子：“父皇重病，需要此花为药引，此为父皇唯一生机，想要交出，断无可能。来人，杀——”
倦收天亦不多言，名剑出鞘，剑气冲霄，偌大皇城直接毁去一半。
“原无乡，我一定救你……”

【二】
剑是杀人的剑。
人是江湖的人。
情义是肩头永远愿意背负的悲欢。因为红尘有他。
鲜血染红皇城，杀了多少人呢，倦收天已经记不太清楚，名剑金色剑身早已被鲜血染成赤色。突然天外一箭南来，倦收天猝不及防，肩头已然重创。
是毒，剧毒。
“倦收天，此毒会逐渐侵蚀五识五感，甚至会失去记忆。若是再不退步，你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是倦收天今日死在此处，亦要得回地狱曼陀罗花。”
“你尽管猖狂，你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玄嚣太子阴狠的眼是满腹的机谋，只要杀死倦收天，救回父皇，那储君之位更增几分把握。

【三】
剧毒侵蚀着心智，然而握剑的手不愿松开，前行的剑亦不愿退步。退后，就是放弃对朋友的坚持。
口舌已经麻痹，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迷蒙。就算再也看不见又如何，全天之下，除了你，皆可为敌。名剑剑锋尽出，又是一条条生命的流逝。
倦收天此时却想起的却是那一日的初见，那一瞬间的惊鸿照眼，那人一袭的淡蓝衣衫，仿若素月分辉。
“倦收天，我觉得我们有缘，或者我们前世认识也说不定。”清润的嗓音是莽莽江湖最柔和的甘甜。
喉间突然涌起一丝猩甜，倦收天吐出一口心血。原无乡，你等我。就算以后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我也要为你坚持下去，因为我不想与你告别。

【四】
战场上满是尸骨，倦收天已经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只能凭借气息感觉周围的敌人。能够活到现在的都不是低手，是十个还是八个呢，他的嗅觉也逐渐失灵，就算是鼻尖鲜血的浓腥味也逐渐淡去。
“不要。”倦收天心里发出怒狂的嘶吼，可以没有人能听到。鲜血的腥味，如果再也闻不到，那又有什么理由能证明自己还存在呢？在无数个日夜，是以自己的鲜血浇灌那株地狱曼陀罗，等着它开花，一瓣、两瓣、三瓣……那彼岸的花香总是溢满着鲜血的浓腥味，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有一个人一直与他同在。

【五】
又有三人倒下，眼前的敌人还有六个，在失去视听感之后，心里的直觉异常清晰，然而右手渐渐麻痹的知觉正在告诉他的手再也握不住剑。
名剑已经弃在身后，就算再也握不住剑，双拳亦可退敌。血海之中又是两人倒下，然而胸口亦再次被创，生死攸关之际，脑中却突然回想出一个声音：“难得看你不是在演练剑诀，如何，与东君一决之后，让你开始醉心内家拳法了？内伤未愈的你，不适合再演武。要吾备茶吗？”
灵台间突然清明。
是原无乡。
原无乡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脑中记忆渐渐模糊。是什么时候呢？为什么想不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等等。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无乡又是谁？
脑中猝然感到无比的痛楚。一个声音如晨光乍现，原无乡是倦收天一世人的朋友。
不可，不可以忘记。我可以失去一切，忘掉自己，但是不可以忘记你。

【六】
最后一个，亦是最强的敌人。
“你果然是最值得尊敬的敌人，但是到此为止了。”
玄嚣太子看着眼前已无再战之力的敌人，轻轻一掌推出。
“虽然此战几乎耗损所有精锐，但是绝对值得，因为你之死亡将成为我之最大的收获。”

【七】
“玄嚣太子，御医说地狱曼陀罗花已经不能无法作为药引。”
“为何？”
“御医说，地狱曼陀罗花花开七瓣，需要等到花完全盛开才可用药。本来之前此花只开六瓣，应该要等到今晚才会完全盛开。但是就在方才，第七瓣突然提前开花了。”
“这不是正好取用吗？”
“花只开了一瞬，就瞬间凋谢枯萎，花瓣全数化为成灰，只结了一粒花种。所以御医说地狱曼陀罗花已经无法取用了。”

【八】
春宵幽梦楼。
一直看顾原无乡的抱琴却见原无乡身躯急剧灰化。
“花君，不好了。”抱琴急急嚷道。
歩香尘一观暖塌，暖塌上的蓝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化为微尘，转瞬之间已经不余任何陈迹。歩香尘叹了一口气：“看来倦收天死了。”
“倦收天也会死么？他是那么有名的江湖侠客啊……”
“倦收天正是死于吾手。”来自竟然是玄嚣太子。“特来请教夫人，地狱曼陀罗如何才能开花。”
歩香尘缓缓言道：“地狱曼陀罗花想要开花，必须以一人生魂为媒介，另一人鲜血为养分，历七劫才能开花。只要以血养花的人死亡，地狱曼陀罗花也会同时枯萎。你抢夺了地狱曼陀罗花，杀了倦收天，所以那日的地狱曼陀罗花才会死亡。至于你手上的花种，那是地狱曼陀罗未完全成熟所结的种子，永远也不能开花。太子，我救治的病人因你之故而死，幽梦楼不欢迎你。”
玄嚣太子内心怅然，他已损失所有的部属，竟然会是如此结果。
“既然如此，那玄嚣告辞了。”
“等等，地狱曼陀罗花种为春宵幽梦楼之物，还请殿下将花种留下。”

【九】
歩香尘突然想起悠悠往事，那一日，倦收天带着伤重的原无乡来到春宵幽梦楼。
“请花君相救原无乡，倦收天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伤势太重，而且对方兵器直接伤了他之魂体，就算是八品神通也无力回天，可惜了如此俊俏的面容啊……”步香尘抚上原无乡脸颊，轻言细语。
“请花君自重。”
“哎呀，别生气，香儿有一法相告。”眼见倦收天要动气，步香尘再次开言。
“西域有一种花叫做地狱曼陀罗，具有养魂之效，只要将原无乡生魂植入花种之中，种入土中，以鲜血浇灌，小心养护，等到花开七瓣之时，便可将魂体修复完成。”
“花种何处可寻？”
“香儿这里还剩一颗，至于代价么，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你可以将原无乡留在此处，我会已八品神通为他续命。你可以等花开之后，再由我施救。”

“抱琴，你知道地狱曼陀罗花为什么生有七瓣么？”
“抱琴不知。”
歩香尘幽幽叹了一口气：“一瓣生、一瓣老、一瓣病、一瓣死、一瓣怨憎会、一瓣爱别离、一瓣求不得。花开七瓣，历尽七苦七劫，而后轮回往生。今生已往，尚有来世。去把花种埋下吧。”

天清云晏，佳日好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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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6)

3樓發表於: 2014-02-23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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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章作者：风雪碎珊瑚+菜包肉饼豆包
故事听完，原无乡也只是笑笑，不做评价。江湖恩怨，离这个现代的社会很远，人情恩义，也不只是故事中说的那么简单。拈起色彩鲜艳的种子，倦收天似乎很是细致的查看，随后转头问掐灭了烟的步香尘，“这上面的图案是什么？”见她只是拈着熄灭的香烟不说话，倦收天将种子放回木盒又问，“或者换个问题，故事里这粒种子明明已经种下，你又是从哪得来的？”步香尘随手将烟放在桌上，直起了身，懒懒的开口，“这不重要。”她撩了撩酒红的发丝，慢慢站起来，压低了声音对原无乡说，“你来这里有目的，和我们无关，所以不要做无谓的纠缠。”原无乡心下一凛，提起了戒备，却发现倦收天眯着金眸扫了他一眼。纯良的脸上带了苦笑，摇了摇头，正打算问，却见一直没有开口的医天子按了按眉心，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我和花君不会介入你们的问题，你可以猜测它在哪。”他一边示意已经站起来的花君，一边给了原无乡提示，“重点是一支笔。”他随后摆了摆手，与步香尘一起出了门，只剩两人站在满桌的古物前面面相觑。倦收天先打破了沉默，“我等你的解释。”“倦收天……”原无乡似乎很为难，他闭了闭眼，“抱歉。”“你！”金色的瞳孔里燃起怒火，倦收天握紧了拳，克制不住一把揪住了原无乡的领子，“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个性！”原无乡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难得失了风度直接上手的人，一言不发。一言不发，又是一言不发！一言不发的离开警队，一言不发的音讯全无，一言不发的加入黑帮，一言不发的成了卧底……明明是过命的兄弟，偏偏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颓然的放了手，“罢了……”倦收天默然的转身出了主厅，他本来就是公休随便看个展散心，没想到见到了原无乡，心没散成，好友的隐瞒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不禁想起了让他一直不渝的事。警界不和谐已久，他代表的北派和慕峥嵘代表的东派本就隐有不合，前段时间更是揭发了慕峥嵘的弟弟慕潇韩徇私枉法，勾结逆海崇帆，虽然最后将其与鸠神练一网打尽，但与慕峥嵘的嫌隙也愈加严重。再加上原无乡一事……倦收天取出一盒未拆封的烟，打开包装点了一支，对着满院的荒芜景色无言。抽了一口，浓郁的烟味暂时麻痹了神经。即使对立，我也相信你。他没注意他的脑后出现了一个红点。狙击手。
原无乡看着倦收天一步一步走出去，努力克制住追出去的念头。“抱歉，倦收天，这是最后一次。”他转头不再看那个金色落寞的背影，开始寻找医天子口中的一支笔。但是主厅里摆了许多装饰用的笔，硬毫、兼毫、软毫应有尽有。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原无乡忽然走到刚刚医天子一直站的地方，蹲下身敲了敲木制的地板。果不其然，是空心的。费了点力掀开地板，原无乡将狭长的木盒取出，打开果然是一直笔。“这是……兔毫？”洁白的笔毫如新，他试着旋转笔管，从里面抽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展开发现上面写满了小楷。“群侠英豪传之名捕篇？这是什么……”有些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读了下去。
倦收天第一次见到原无乡的时候，是在烟雨斜阳。那一年，倦收天四岁，原无乡还是个襁褓中的奶包子。早春，烟雨斜阳的白山茶开得旺盛，层层繁复的花瓣兜在一起，沾着晶莹的晨露，微微泛着玉脂的光泽。葛仙川和抱朴子在煮茶品酒，小倦收天抱着小原无乡坐在一边。四岁的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小小的原无乡安静地睡在襁褓中，脸颊带着软软的婴儿肥。倦收天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怀里看上去又软又糯的白年糕。就在快碰到的时候，小原无乡突然睁开了水蒙蒙的檀色眸子看着倦收天。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感觉。倦收天慢慢地想收回手，一直乖乖窝着的白年糕突然动弹了一下。“咕唧”一下，白年糕咬住了倦收天的手指。“……”“……”大眼对小眼。“师傅！！！！！！！！”小倦收天大喊。“噗——咳咳咳……”好端端喝着茶的葛仙川一下呛住了。小原无乡含着倦收天的手指，一双檀色的眸子无辜至极。其实也不算咬，毕竟，那时候的原无乡连牙还没长出来。玉色的山茶静静地开放。小小的倦收天还不知道，他将来会被这只没牙的白年糕吃得死死的。

倦收天九岁的时候，原无乡五岁。每日清晨，天色还朦胧的时候，倦收天就要被葛仙川拎起来练功。好在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数九寒冬，只穿一件堪称夏衣的单薄练功服，换成普通人来看，怎么都嫌冷。但倦收天不一样。运起九阳心法，周身寒气立时驱散殆尽。“师兄~”原无乡熟练地爬到倦收天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挂好，团在那里不动了。清晨的负重跑是每日必修的功课，比起背冷冰冰的沙袋，倦收天还是选择每天背着热腾腾软绵绵的原无乡上山。但是……真是每天越来越重啊……有的时候，跑着跑着原无乡就会随着那摇篮般的节奏趴在倦收天肩上睡着了。“师兄，你要吃饼不？还是热的。”看着倦收天一路背着自己越过三座山到了城边，拿出放在怀里的早饭。“无乡。”倦收天僵硬了一下，把原无乡放了下来，表情严肃地说。“啊？”“你不是之前告诉过师兄……你已经不尿床了吗……”“呃……”这种熟悉的、温热的液体……谁来给他解释一下！原无乡无辜地眨着一双大眼睛。倦收天脱掉外套，抄起原无乡熟练地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一路朝着远处的城飞奔而去。

“啊切——啊切——”最后，只穿着单衣从冰天雪地奔回的倦收天还是在床上躺了一旬，才痊愈。

倦收天十三岁的时候，原无乡九岁。当倦收天已经初涉江湖，小有名气的时候，混吃等死的原无乡终于被抱朴子一脚踹上了练武场。原无乡扁着嘴，皱成了带褶的包子。九岁的原无乡，脸上的婴儿肥少了点，但仍然稚气未脱。“诶，小子你给吾下点功夫，可不能输给对面那个。”抱朴子拿着藤条啪啪地打着练功桩。“吾要去告诉师兄！”“对面那个小子被葛仙川踢出去千里追杀血洗柴桑郡的盗匪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别嚎了！”“呜呜呜~”

倦收天十五岁的时候，原无乡十一岁。倦收天十五岁，到了他行束发礼的日子年九岁入就小学，蹍小节焉，业小道焉；束发就大学，蹍大节焉，业大道焉。北捕司新秀的束发礼也是倦收天正式承接天鞘晨曦之日，抱朴子当然要去参加，只剩他们一群熊孩子被关在院子里。原无乡半个身子挂在墙头上，想看清对面院落里情况。“师兄，你有看见什么吗？”八岁的小灵犀站在墙根下，帮忙望风，轻声提醒道：“如果师尊回来看到我们不在练功，又要被罚抄经书了……”原无乡费力地蹬着墙，旺盛茂密的槐树枝丫好死不死地刚好挡住了视野。“看不清，好想去……”原无乡苦着脸扳手指，“吾都一年没见过师兄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还有四年吾才十五……师妹你说，那时候师兄都该娶媳妇了吧？”小灵犀睁着一双漂亮的猫儿眼看着原无乡，没有说话。“怎么感觉吾长得这么慢啊……师兄都能一个人远行了，吾还是只能呆在这里……”原无乡挠头。一片巨大阴影慢慢笼罩下来，原无乡突然发现视野暗了很多，“师妹，你干嘛退那么远？”身后传来抱朴子的声音：“臭小子！等你什么时候长得高过银骠玄解再说！”“啊啊啊啊师师师、师尊！！！！！！！”

倦收天十八岁的时候，原无乡十四岁。原无乡枕着倦收天的胳膊，雪白的发丝层层叠叠地散开，让倦收天想起了烟雨斜阳的玉色山茶。白天总是生龙活虎的原无乡只有在睡梦中才显得格外沉静。早些年原无乡还小的时候，上头那两个老头子经常把原无乡丢给倦收天，然后心安理得地失踪上十天半个月，最后悠哉悠哉地逛回来检查成果。指望隔壁那群毫无母性可言的女捕是不现实的，因为当倦收天第一次把原无乡送到女捕司照顾的时候，除了被每个人挨个蹂躏了一遍那软软的年糕脸最后惹得原无乡哭了一夜外，没有任何收获。到头来还是得倦收天事事躬亲。不会换尿布？学！不会哄孩子？学！不会拍奶嗝？学！在没找到合适的奶娘之前，倦收天每天大清早就要在伙房前面蹲点，等着伙房老翁第一锅粥出炉，然后把最上面一层的粥油通通撇出来拿回去喂原无乡。一天天，一年年。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块没牙的白年糕，就这样长成了翩翩少年。团子般又软又糯的童音变得清润疏朗。

再过几月，原无乡十五岁的生辰，是行束发礼的日子。原无乡很早之前就有了自己的房间，可他还是习惯和倦收天挤一张床。原无乡轻轻动了动，蹭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满足地继续睡。少年的面容清俊温润，每逢上元节和乞巧节，原无乡总能收到厚厚一沓红笺，浸透少女倾慕的红笺。虽然倦收天也经常能收到，但是，他的不解风情北捕司人尽皆知。

于是，更多的姑娘把希望寄托在原无乡身上。原无乡入江湖的时间不久，不像倦收天，已经是声震江湖的北司名捕。然而，谁都知道，身为南捕司的新秀、抱朴子的高徒，原无乡在将来是大有可为的。原无乡品性温和，在捕司里的人缘极好，并且贯通各门杂学，奇门遁甲、八门吉凶、三奇应克、术法星象、甚至跑去和医天子学了一段时间的医籍药理，当然，他因为分心这些杂学被抱朴子抽过很多次就是后话了。除此之外，还和伙房老翁学了一手好厨艺。怎么看都和一向独来独往、专精剑术的自己不像。倦收天这样想。可捕司之内，无论南北，都知道一个事实——只有原无乡能够天天毫无芥蒂地和倦收天黏在一起，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或敬畏或妒恨。仿佛他们生来就该这样并肩走下去，到尽头，到……来世。唯一人有此资格。

倦收天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为什么自己要想这些？乱糟糟的思绪把最后一点睡意也赶走了。少年人啊……呵~
倦收天二十二岁的时候，原无乡十八岁。如今，原无乡已是和倦收天齐名的南司名捕。那一剪清月的皓华终于显露世间。这一年，原无乡第一次体验到被倦收天追…………杀的感觉。穿着夜行衣倒挂在幽梦楼外，看见倦收天进楼的那一刻，原无乡就知道自己又被抱朴子耍了。如果让师兄知道他敢来这种和青楼没差的地方，绝对会第一时间清理门户！幽梦楼。全国最豪华、最奢靡也最神秘的销金窟。来这里的每一个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豪绅巨贾，一切的游乐享用，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倦收天来这里当然是有要事。因为幽梦楼也是情报交易的所在。楼主的身份神秘，只要能达成交易，就能拿到闻所未闻的江湖秘辛。情报，有的时候抵得上无数性命。倦收天怀疑捕司之中有内奸，故有此一来。“谁！”一道金色的剑气威胁性地擦过原无乡藏身处旁的窗枢。师尊你害惨我了！被抱朴子骗来的原无乡运起轻功，逃！这下绝对会被师兄当成是跟踪他的内奸啊！！！！

绣户珠帘，香屏掩月。红随步，香如雾，怨春迟。栗发美人慵懒地靠在蓝衣青年的怀中，绣扇轻摇，“红袖，去把窗子打开。”立侍一旁的红袖有些犹豫道：“夫人，夜深露重，屋外寒气……”“无妨，开吧，有戏可看呢~”撩开珠帘，推开雕窗，只见对面楼阁上金色的剑气交织，一个黑色的身影落荒而逃。“呀！是哪个这么不知好歹，在我们楼内动武？”绿襦端上温热的花茶，一封素色的信笺静静的躺在小几上。“呵呵~”娇媚的美人轻拢华服，眼波流转，一瞥那封素笺道：“如此有趣，若是戏就这么止了，岂不无趣？”

倦收天二十六岁的时候，原无乡二十二岁。这一年，慕氏犯上作乱，烽烟四起。不断的伤亡，医天子每天衣不解带地照顾伤患，还要抽空研究时疫的病症，灵犀指瑕不眠不休地维持皇城的秩序，山龙隐秀在护送前线的粮草，但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得知原无乡失踪的倦收天。

“咳咳……”原无乡摇了摇昏沉的头，喉间又涌上腥甜的味道，眼前的景物朦胧不清。他被关在昏暗的牢房里，也无法知道究竟过去了几天，慕峥嵘既然没有对他用大刑，就证明他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原无乡不允许自己被当做改变战果的筹码。

和倦收天兵分两路围剿的时候，他们都清楚，必然有一方会遭遇最顽强的抵抗。慕峥嵘是狡诈的，兵不厌诈，他用所有的精锐和杂鱼耗尽原无乡的体力，最后一击制胜。计谋，阴险，却避无可避。用这样于军队元气大损的招数，就是为了他们两人中的一人。原无乡是不幸的，他遇上了慕峥嵘的孤注一掷。可是，他庆幸这不幸。否则，现在被铁链绑在牢房里的会是，倦收天。

“呦~这位俊俏的小哥~”柔媚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让原无乡一怔，“寻死可不是件好事，这东西，吾没收了。”丹蔻玉指捻着一根银针，盛装华服的美人轻笑，“中了南疆蛊毒，无法自断经脉，就用银针刺穴来促使毒提前复发么？诶呀~可花了香儿一阵功夫才把你救回来呢~你该怎么回谢呢？以身相许？”原无乡听这女子言语轻佻，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已被点了穴。“哎~可别乱动呦~”原无乡看见她手边摆着的整齐的工具。是易容的工具！她想做什么！或者说……慕峥嵘想利用他做什么！“嗯~别这样盯着人家看啊~看得香儿都不好意思动手了呢~等醒了你就明白了~”女子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柔声道：“真是教人期待啊~”醉人的熏香冉冉。

被天鞘晨曦刺中的那一刻，原无乡看着倦收天的面容溅上温热的血液，只能在心里无奈的苦笑。身体受到蛊毒牵制，又经过步香尘的巧手易容，别说倦收天，就连他自己在镜中也只能看到一个普是死士而已。睁眼的瞬间，原无乡立刻就明白慕峥嵘想要做什么。攻心。让倦收天杀了自己，然后利用倦收天得知真相一瞬的失神。这一瞬的失神是致命的。冷雨在潇潇的下，鲜艳的血色蔓延开来，原无乡在失去意识前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是……芍药？

倦收天二十八岁的时候，原无乡二十四岁。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柳外飞来双羽玉，弄晴相对浴。“嘚嘚——嘚嘚——”千里斑斓喷玉骢，青丝结尾绣缠鬃。骏马慢悠悠地踢踏着步子，甩着马尾。一路按辔徐行，原无乡追上了倦收天。上面两个老头子把捕司扔给倦收天和原无乡就不知又往哪处闲游去了，于是各种繁杂事宜又被顺理成章扔给更小的新晋御捕柳峰翠和斋玉髓等人，倦收天和原无乡就这样当起了甩手掌柜。烟雨斜阳的白山茶又开了，玉色的花瓣缱绻温柔。这一年，天下大治。上元佳节，花灯满街，清丽的少女凭栏赏景。“嗒！”一支双色并蒂海棠花步摇正巧落在了倦收天怀里。“哈哈哈！”看着倦收天一卷袖就将步摇拂回了楼上，楼上的藕衣少女很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敛裙回房，原无乡忍不住打趣：“倦大官人，居然这么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哈哈哈~”一条浅紫的纱帕，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原无乡身上。“呃……”原无乡的笑容僵住了。倦收天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慢慢驾马离开。“咳咳……”原无乡尴尬地将纱帕拂回给楼上的翠衣姑娘，追了上去。“对了，师兄，那天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原无乡跳下马，跟着倦收天进了酒楼，“嗯？这个地方是……”这里……不是原来幽梦楼的所在？什么时候变成酒楼了？店内的小二十分殷勤：“两位客官，小店今日新开张，每桌都送一壶好酒，要哪些招牌菜？”“这里原本的主人呢？”原无乡问道。“刚搬走。”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回答，“这么好的地皮，我们掌柜二话不说就盘下来了。”倦收天神情复杂地看着楼下的一架马车。他至今不明白，步香尘有什么理由帮他。原无乡束发礼那年生辰，倦收天曾经送过一条银蓝的发带和一支无患木制的兔毫笔。那条发带后来缀在了原无乡一直戴的流苏冠上，而那支笔也时常被他把玩。无患木并没有香气，捕司的人都知道干这行是要远离熏香脂粉之类的东西，因为有时候气味比声音更容易被人察觉，倦收天当然不会害原无乡。无患木有清心安神之效，更能镇鬼祛邪。就在倦收天应战的前一天，他收到了一封花色的精致信笺，信上并无一字，只有送信的婢女给了他小小一瓷瓶芍药花油。医天子查遍医籍，告诉他，无患木并无香气，但若与芍药相混，便有奇香。

“夫人？”红袖将最后一点杂物打理好，登上马车。步香尘半卷车帘，不知在看什么。“没什么。”步香尘抬手放下帘子，柔顺的栗色卷发流下，靠在了冷峻的少年怀中，浅笑，“小花郎，我们走吧。”

若干年后。“嗒嗒——嗒嗒——”小贩挑着馄饨担走街串巷，一下下地敲着竹筒。杏色的奶包子挂在墙头，小短腿费力的蹬着墙，眼看着半个身子就要跨出去了。“寻踪？”“师师师、师尊！！！”脚下一滑，小寻踪从墙头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原无乡的怀里。墙外又传来了嗒嗒声。“想吃馄饨？”原无乡伸手理了理莫寻踪凌乱的额发。这孩子，刚换的新衣又蹭脏了。“嗯嗯嗯！”杏衣的奶包子在原无乡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连连点头。“那让你灵犀姑姑给你做。”奶包子瞪大眼睛，想起上次山龙叔叔的惨状，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到了房里，原无乡放下莫寻踪，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字帖，没几个是写满的，反倒是墨点子撒了一地。原无乡轻叹着摇头。莫寻踪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了扭，嗫嚅道：“师尊~今天是除夕嘛~所以……嗯……所以……呃……”“把这一帖写完。”原无乡坐在了莫寻踪身边，拿过一张字帖。莫寻踪鼓起脸颊，拿起搁在架上的兔毫笔。细腻的木质纹理，握在手中仿佛还带着些淡淡的暖意。

倦收天回到烟雨斜阳的时候，原无乡正在纠正莫寻踪的笔法。“静下心，头正、身正、手正。”莫寻踪扁着嘴，很是变扭地动了动。“既然心不在此，不如让他明日再写。”倦收天掸去衣上的雪粒，向着原无乡道。莫寻踪欢呼一声，扔下笔，跳下椅子，朝着门口奔去。“但，若是明日还静不下心来，一连到初五也不能跨出房门半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凌厉地扫过，倦收天补充道。“呃……嗯嗯。”莫寻踪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还是玩心占了上风，风一般跑过拐角就看不见了。“性子倒是像你。”倦收天进了屋，径自取了杯热茶。“嗯？”正收拾字帖的原无乡抬头。“除夕。”

当初原无乡刚学写字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倦收天。握笔和握筷子的姿势原无乡搞了好久还是弄不清，倦收天给他纠正了无数次，后来折腾来折腾去倦收天也吃不消了，只好暂时随他去，等抱朴子他们回来再说。那年除夕的年夜饭桌上，原无乡就用那个别扭无比的姿势夹菜，和医天子抢锅里的鹌鹑蛋，医天子不愧是后来的“点睛不画龙”，看得那叫一个准，原无乡根本就抢不过他。结果，倦收天帮原无乡夹，医天子叫山龙隐秀帮忙。最后，锅里鹌鹑蛋的问题演变为倦收天和山龙隐秀一者提剑，一者操拳，狠狠互殴了一顿的恶性事件。

原无乡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轻轻摩挲着笔杆，失笑。

柳峰翠正被拉着写门联，山龙隐秀被逼着揉面粉，医天子铺开素宣，画着院内的雪景。“灵犀姑姑~灵犀姑姑~”小寻踪拉了拉正在贴春联的灵犀指瑕的袖子。“嗯？寻踪？怎么了？”灵犀指瑕半蹲下身子抱起了莫寻踪，“哎呦，又变重了，我快抱不动了。”“哪有！”莫寻踪扁了扁嘴，又黑又大的眼睛转了转，“灵犀姑姑，师尊说给我做馄饨呦~”“啊？”师兄要下厨？灵犀指瑕愣住了。“嗯嗯，姑姑待会儿要记得提醒师尊呦~”

年夜饭桌上，身量不够的莫寻踪坐在原无乡的腿上，欢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馄饨。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手短够不着的莫寻踪只能让原无乡帮他夹，一张小脸几乎要贴到汤锅里面。原无乡光顾着给莫寻踪，自己倒是没吃多少。坐在原无乡身边的倦收天动了筷子。灵犀指瑕看着这两大一小互相夹菜，心里忽然一颤。这两个家伙，到现在还不娶亲，真是……任性！经历过朝堂的风云诡谲，洗练过江湖的腥风血雨，他们，已是沉稳内敛。一者烈阳耀世，一者芳月皓华。除了彼此，又有谁配得上他们。灵犀指瑕轻叹着摇首。

“寻踪睡了？”“嗯。”原无乡取了陈年的佳酿，上了屋顶，坐在倦收天的身边。月上树梢，明丽的烟火，照得素雪也显出几分暖意。莹润的月光像是将倦收天眸中的金色也暖得融化了。原无乡多喝了几杯，檀色的眸子染上浅浅的水雾。倦收天心中一动，抚上了原无乡的心口——南疆蛊毒之所以能够控制人，重在蛊心，当年，就是他亲手用天鞘晨曦刺进了这人的心口，再偏半分，深半分，也许……“嗯？”原无乡似是不习惯这么亲密的动作，微微红了脸，继而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他知道，那一剑解了他的蛊毒，却也让倦收天背上了愧疚的心魔。于是，他说：“已经不痛了。”“嗯……”倦收天反手握紧了原无乡的手，感受此刻掌心体温的传递。一岁、五岁、九岁、十一岁、十四岁、十八岁、二十二岁、二十四岁……调皮的、可爱的、任性的、悲伤的、快乐的、意气风发的、温和内敛的……还有此刻醉眼朦胧的……倦收天感到很庆幸。在那些或青涩或单纯或美好或成熟的日子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原无乡，他都从来没有错过，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足矣。

睡梦中一心期待大年初一的莫寻踪大概还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一笔一划描绘出这个温暖的故事吧。

[ 此帖被衾雪在2014-03-03 22:00重新編輯 ]

天清云晏，佳日好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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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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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6)

4樓發表於: 2014-02-23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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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章作者：风雪碎珊瑚+凤流隐青衫

只是一篇没什么新意的江湖故事。
原无乡将写满了小楷的纸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也没找到和目标有关的线索,沉吟了一下，他拿起放笔的狭长木盒，手法灵巧的取开内衬的细布，却见下面什么都没有。
直起身，将地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原无乡将无字的细布拿到放置了古物的黄梨木桌前，拿出打火机在其下细致的熏烤，在布上显露了墨色之后就将其仔细地收好。
但他没有出去找寻倦收天，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以一个相当于背叛者的身份。
对，就是背叛者。
尽管倦收天始终相信他，但是他毫无解释的离开甚至站在倦收天的对立面始终是一个难解的结，挡在两人本该亲密的关系之间，对原无乡来说，这种感觉比他违背本心到黑道卧底更让他难受。
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点了一支烟，在展馆昏暗的环境里轻缓的吐息。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向你坦白。

“北芳秀？”听到呼唤，倦收天夹着烟转身，回头看到的是同样许久不见的柳峰翠。

柳峰翠的旁边是始终冷着一张脸的斋玉髓。
“你们两个也一起来看展？”熄了烟，掸了掸身上沾到的烟灰，倦收天收了满心的复杂思绪，带些打趣地问两人。
斋玉髓柳峰翠原来是他的部下，在围剿逆海崇帆的行动中受了严重的伤，现在已经离开了警局，过独属于两人的安宁日子。
听说是在城区开了一家蛋糕房吧。思绪转了转，倦收天难得带了温和的笑意，“现在过得如何？”
“我们过得很好。”斋玉髓出声，硬梆梆的语调，好像是在接受命令一样的回答让柳峰翠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歉意的笑了笑。
倦收天知道他是因为与自己说话太紧张，闲散的寒暄几句就打算进展厅找原无乡，结果还不等表明去意就被柳峰翠打断。
“北芳秀，有一封信我需要亲手交给你。”从口袋里拿出信封，柳峰翠开口，“给我信的人让您当场阅读。”
“信？”倦收天接过信件，“是谁要你给我的？”
“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确定他没有恶意。”柳峰翠语调坚决，同时自己隐瞒的态度感到无奈，但是那人牵扯甚广，说了必然会有麻烦。
旁边斋玉髓的脸色忽然黑了一下。
倦收天不勉强他，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斋玉髓，当着两人的面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是几张着了墨的宣纸，纸上是一本古书上帝王本纪的节选。
“帝生于草莽，幼与南王交好，定并疆裂土之约……”

暗自瞄准的最负英雄看到出现在倦收天面前的另外两人，镇静地收起枪，默默等待另一个时机。

那是一个桃花艳盛的春日，明灭的艳色铺陈开去，绵延成满目深浅交叠的绮丽，那时风自轻柔，带来青草与晨露的气息，一切，清宁的有些不真实。
似乎是有一人于那桃花艳盛中低语浅笑，白衣恍若惊雪，眉目依稀静好，那人那么专注地看着他，露出那样熟悉的意气与锋芒，向他一一诉说着那些梦想和期盼，描绘着那些瑰丽的未来，肆意的风致生生晃了他的眼。
永远不分离，永远不背弃……
那时候，是答应了呢。

是梦。倦收天心里想。
近来，似乎这梦造访地愈加频繁了。
原已是很久很久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了啊，不曾梦见那年携剑同游，笑问苍天的轻狂岁月，不曾梦见那年冷月清风，三盏清酒间流转的诺契，不曾梦见那年桃花树下，所有缘起的刹那，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梦见了。
视线垂落，静静地凝视着桌上那串淡金色的剑穗，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些年峥嵘意气足风流，到而今，不过白骨落尘，荒冢残酒。
原是，不该梦，不该想的。

倦收天，你又在发呆。
我，只是在想今后。
双秀联手，天下无敌！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好了好了，别想这么多嘛，反正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啊。
哈。
喏，这个给你。
嗯？
剑穗啊，送你的。
手中的剑穗，银色的丝缕，穿着一枚青玉，上面无乡两字那么分明。
嗯？
不要我就扔了。那人偏过头作势要抢，眉眼郁郁。
他终是收下了，而后却见那人瞬间飞扬的神色，方才惊觉怕是又被那人摆了一道。
收下了我的礼物是不是要给我回礼？
你想要什么？
嗯，这嘛……就要这个了。
于是他沉默地看着那人解下自己佩剑上的剑穗，分外得意地挂在了那人的佩剑上，淡金色的剑穗，暖玉上那个倦字，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为什么？
倦收天，我要你永远记得，你有一个生死相交的朋友，名叫原无乡。

你看，原来我都记得，其实我都记得。
说好要一起面对，说好永远不会背弃，说好情义相许生死相交……
道是君子信诺，道是一言九鼎，可是原无乡，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这一切抛在脑后？怎么可以？

泛商流羽，金碧辉煌。
金樽美酒，羽衣霓裳。
很久以后，倦收天独坐九重宫阙，暗红色的佳酿顺着金盏倾泻，粘稠如血，他微微眯着眼，明明是满目金碧流转，为何，却只觉得寒凉入骨，触目荒芜。
他拂袖而去，不欲再见满座宾客谄媚敷衍的笑脸。
是曾说过，愿卓然高立君临万千，愿片语成旨天下行传。
在每一次受尽折辱麻木不仁的瞬间，在每一次遥望落日或是俯首沉思的瞬间，在所有相知和相许都化为相忌和相疑的瞬间……
然而，到了这一天，金樽美酒，玉盘佳酿，这天下皆须谢我恩典，为什么，我此刻居然没有半点喜悦，半点骄傲，原无乡，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似乎，是数年前的那个仲夏之夜。
有清风盈袖，月色入骨，他与原无乡相对而坐，倾杯共饮。
原无乡眉眼带笑，似醉非醉，唇角还留有那抹残红，前襟也被绯艳的酒液打湿，只是这一切都无损于他的风流态度，甚至反是平添了几分疏狂，几分恣意。
倦收天，未来有什么打算？原无乡微微挑眉，眉眼间的笑意似是而非。
打算么，他想，无非也就是那些恼人的谈判了。战事到了而今的局势，再拖下去对南宗已毫无意义，无论如何都已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了，北宗大军已迫近帝都，便是再如何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徒增死伤而已，想来南宗之主也不至如此不智。南北归一已是大势所趋，然而较之异军突起的北宗，南宗毕竟底蕴深厚，虽此刻战败称臣，但南宗宗主必会在谈判中争取最大的利益，而北宗，虽是一时风光无比，内部亦是暗潮汹涌，此战虽胜，而后……罢了，这些烦心事待明日再想也罢，何必平白坏了今朝深杯共酒的好兴致。
将来的事，将来自有分晓。沉默了片刻，他终是淡淡一笑，为原无乡斟满杯中清酒，你我今日对酌，不谈国事，不论风月，不醉不归。
奉陪。原无乡轻笑，手执琉璃盏，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尽渐似透明。
第一杯，谢铜板，雪里送炭，笑言古来王侯生贫贱。
他想起与原无乡的初见，在更久远的那个冬日，是仿佛的年纪，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因家族之故，他自幼见惯了虚与委蛇、笑里藏刀，见惯了那些信任在转瞬间化为见血封喉的毒药，而后世族因故衰亡，他亦一夕沦落。他素是从不接受施舍的，否则必不致此刻的落魄，然而那一日，那个与己年岁仿佛的人将那枚铜板递给他，眉眼清和通透，没有怜悯，不含鄙夷，仿佛只是故交旧友间再平常不过的请客。后来，他们用这一枚铜板买了一块烧饼，一人分了一半，后来他君临万千，纵是玉盘珍馐，金樽醇酒，亦再难寻昔日滋味。
第二杯，谢肝胆，相照无端，为君付命也开颜。
他想起那一夜的血色，宛若泼墨般肆意洒落，绵延成无尽的血色画卷。他看着那沉暗下惊破长夜的刀光，看着那一地的血色残骸，耳畔是风的颤音，是刀剑起起落落的交鸣，是愤怒的哀嚎与绝望的嘶喊，连同所有的仇恨与诅咒，纠缠成无可挣脱的网，以至于那逼命一剑袭来时，他来不及闪躲。而后那一抹暗夜中的银华乍然出现，他记得那道身影宛若惊鸿，为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剑，溅射的血色迷了他的眼，那一瞬间竟连嘶喊都那么艰难，或就是那一刻，他想这便是刎颈之交，便是生死以付，到而今，又是多少年。
第三杯，谢豪权，生杀由断，直把我少年心性荡个遍。
他想起那一年与那人的别离，是在烟雨如雾的春日，离离的芳草，青青的垂柳，芳草垂柳中那人清眉倦目，似是而非的笑意疏淡的仿佛不过是水月镜花。垂柳不堪折，离情不堪寄，他不曾明了，究竟要怎样的言不由衷怎样的情不由己，才能那样淡漠地彼此别离。家族之累，不得自由。是被逼许下的誓言，是无能为力的不可挽留，那人离去时，天降大雨，如泣如诉。他目送那人策马而去，斜阳芳草下暗自许下誓言，终有一日，他要卓然高立君临万千，那时候，再没有人能逼他们分别，再没有人能阻他们前路。
原无乡就这么含着笑意一再饮尽，最后的最后，掷杯长笑，眉眼仿佛。
他看着原无乡倾杯相邀的风流肆意，那样明朗的笑容，那样灵秀的神韵，就这么分明地映入了他的眼。
他分不清那人眼中夺目的神采究竟是为哪般，他分不清那人究竟是轻狂还是认真，只是那一刻，他真的曾以为便是永远。

然而没有。
那一年，风波消弭，再返故地，终是不见朗月清风，故人行迹。
那是，多寂寥呢。
明明独揽这河山万里，无边风月，他居然只觉得那么疲惫，那么空虚，那么无所凭依。
不知为什么，他卓然高立，俯览这万丈红尘，耳畔回响的是那年原无乡似是而非的一声轻笑，脑海里出现的，是那再残忍决绝不过的八字——生无居处，死无归所。
是啊，哪里是归宿呢，是在这九重宫阙么？
原无乡，你知道不是。
原无乡，原应无乡……
倦收天微微苦笑，这个名字，究竟诅咒的是谁？

倦收天，他年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里吧。
那一年，是有人借着三分醉意，半是轻狂半是认真地说着身后之事。
桃花漫山，尚不如那人一笑之间的风流情韵。

却不料，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那一日，他惊闻原无乡已逝的消息，一瞬间胸口的疼痛仿佛要撕裂一切，他想要咆哮想要呼喊，却终究不过是眉眼冷寂地一声叹息。
原无乡，原来拥有得越多，反是越身不由己。
原无乡，我不恨碧落黄泉两不见，不恨天涯此身无归途，我只恨，你我之间，竟连生死和诀别都一一错过。
最是人间留不住，故人已故。

当然是明白原无乡为何而逝的。
他素是知晓原无乡的身份并不单纯，然而原无乡不曾提起，他便亦不曾探问，于是直到众人联名上书要求处决原无乡之时，他方才知晓，原来原无乡竟是南宗世子。
是要怎样的心性，才能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至交向自己的家族故国拔剑？
看不出痛苦，看不出悲哀，原无乡留给他的，只是那永远疏淡清和的眉眼，和那永远不动声色的温柔。
原无乡，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一日他是曾含怒质问过那人。
我嘛，原无乡微微一笑，隔着指缝看向那夺目的烈阳，或许，我早就看世家勾心斗角欺压百姓的嘴脸不顺眼了，又或许，我真的只是太寂寞太无趣了，再或许……再或许我只是想和自己打一个赌，赌你倦收天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究竟会不会杀我？
那一刻他没有看到原无乡的神色，然而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
原无乡就像天边的一抹孤云，透过层层叠叠的薄雾投射在这广漠的人世间，然而，这尘世间的他不过是苍穹下的一抹倒影，而真正的他，却孤独地站在九天之上俯视着人世间。
可是原无乡，你究竟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后来，后来都没有意义了。
那些夜不成寐的思虑，那些不曾犹豫的妥协，那些焦灼那些忧思，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见弃南宗于先，不容北宗于后，原无乡，你留下这样的话，讽刺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你以为，我倦收天是怎样的人？你以为，我需要你为我牺牲？为君付命也开颜，哈，原无乡，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性子？
如果可以回到那年，我宁可不要这万丈红尘，千里江山。
可是，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抱怨了。
倦收天看着那一纸绝笔，那一串剑穗，竟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这转瞬的片刻劫灭。
你还我这串剑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些年，我总是沉默多于开口，到而今，竟是欲说不得。
原无乡，这三个字，终是在这一刻成为无法摆脱的魔咒，至死方休。
原无乡，你说我究竟该恨你还是感激你。

原是愿与君携手红尘，终不过是独余我孤守空坟。
那一杯相约太平之日再饮的清酒，终也只能在故人长离后浇入丘壑，高山逝，流水殇，纵是独揽天下，亦不过满目仓惶。
那一夜，长河月圆，洒酒祭天，似是在漫天清辉下再见旧日容颜。
那些飘零的岁月，是谁在风刀霜剑中立于身侧，清辉成影，风月凝魂。
到而今，空余江山无限，孤寂百年。

原无乡，这一世，已是光阴吝啬，却不知，来世能遇你几回合。

天清云晏，佳日好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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