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7 【顥天丹陽】莫思量1-5 END 更新13F

«
1
2
3
»
Pages: 1/3 Go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董董

作者偷懶時歡迎使用留言催更B

級別: 光明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49829
精華: 0
發帖: 545
威望: 3 點
銀兩: 61862 兩
蓮花: 460 朵
本命: 宵、丹陽侯
王道: 吞宵、赤俏、顥丹
牆頭: 有曖昧就行~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8-05-01
最後登錄: 2025-04-04

鮮花(187)

樓主發表於: 2021-02-17 21:5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17 【顥天丹陽】莫思量1-5 END 更新13F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 此帖被董董在2022-12-14 16:54重新編輯 ]

薄風斷寒柳，雪盡花落聲寂寞，此生有何留。

頂端

董董

作者偷懶時歡迎使用留言催更B

級別: 光明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87)

1樓發表於: 2021-02-17 2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顥天丹陽】莫思量

2

哪怕已無人主動提及，哪怕他並沒有得到相對的憎恨，可丹陽侯始終無法忘記，以傷害為目的而動用三指誅仙打向顥天玄宿的手感和那道錯愕淒涼的目光。

如今回想起來，顥天玄宿的歸來就像命運敲響的警鐘，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奔忙的所有人，並沒有預料即將到來的危險。

而其中最為荒誕之人，當屬他丹陽侯。

時間並沒有為他們解開分別前的心結，反而隨著局勢的發展，兩人間的分歧日益嚴重，大夢成空的失望，不被理解的苦悶，好像一步步地指引丹陽侯，斬斷那早已徒有其表的羈絆，背叛他曾經為其許下誓言的那個人。

丹陽侯本以為顥天玄宿會對自己感到憤怒和失望，然而有什麼卻超出了那樣激烈的情感。

那噙著血絲的哀傷神情就像在訴說，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經料想到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他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準備許久，但是當不安的臆測真的成為殘酷的事實，顥天玄宿依然無法不感到心碎。

此刻在他眼中所看見的，一定是丹陽侯終於為了自己欲爭取的未來，決心捨棄他們之間的感情。

然而望著那道白衣勝雪的身影痛心的倒落塵埃，一股腥甜猛然湧至侯頭，卻連著本欲說出口的解釋被丹陽侯硬生生嚥下。他最後甚麼也沒說，只是背起顥天玄宿慢慢走到九天銀河，曾經的誓詞言猶在耳，然而太微幻所設下的金色法陣依然慢慢升起，將兩人隔絕開來。

在離開前，丹陽侯不知為何沒有忍住，回眸與顥天玄宿隔著咫尺天涯的距離相望，視線交會的一瞬，他忽然分不清，他們二人究竟是誰更為悲傷。即使丹陽侯告訴顥天玄宿，此心依舊，未曾背離，他的師兄大概也不相信了，再多的解釋也沒必要，因為從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起，丹陽侯已經不能回頭。

顥天玄宿說的沒錯，自己從來不是只為他一人而活。四宗廝殺連天，血流成河的慘狀，彷彿末日的景象一般曾映照在他眼底。丹陽侯的雙手殺過許多人，卻埋葬過更多生命，說到底，道域之人誰也沒有比誰更聖賢、更無辜。

如果說他丹陽侯能倖存至今，甚至坐上太微桓的位置，是一路踏過親人和同伴的犧牲才能成就現在的自己，那他怎麼可以毫無作為，眼睜睜的看著前人所守護的東西可能在自己手中分崩離析，將對於和平的希望寄託於他人的一念之間。

在九天銀河昏暗的光線中，顥天玄宿想必也不會看見自己百感交集即渴望被諒解的神情，收回視線的丹陽侯決然踏出九天銀河，割捨心中的留戀，隻身迎向疏星的黑夜。

就算顥天玄宿不認同也沒關係，不管是多麼卑鄙不堪的事情都由他來做，由他來承擔，一人剷除黑暗中的覬覦者，另一人帶領星宗攀上高峰，只要星宗紫微星永耀，丹陽侯便永不畏懼。

在被憤怒的顥天玄宿拎起衣領大聲責備的那一天以前，丹陽侯一直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丹陽侯屈下單膝，裝作顥天玄宿轉瞬陰沉的臉色只是他的錯看，將太微幻高舉在胸前。他說話的語氣甚至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好像顥天玄宿會理所當然地答應他以命贖罪的提議。

在丹陽侯至今為止的印象裡，顥天玄宿從沒有對任何一個人顯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那張痛和憤怒交織的面容，令丹陽侯一時愣然。

「你以為這是為了我好？你為何總是自以為是！」

顥天玄宿這次是真的氣極了，抓著他的手都微微顫抖，恨不得丹陽侯像石頭一樣固執的腦袋能夠改變主意，不管是為了甚麼都好。

可丹陽侯卻偏過頭，沉默的錯開了顥天玄宿受傷的目光。

就算親自體會他的背叛，顥天玄宿依然希望自己能好好活著，但是破碎過的銅鏡，焉能拼湊回最原來的模樣，那雜亂交錯的裂痕，終究為丹陽侯荒謬的人生中多添一道跨不過去的悔恨。

顥天玄宿的挽留終究無法改變殘酷的現實，他們已經無法再和過去一樣親密無間，也不能退回單純的師兄弟情誼，前後兩難，進退不得，兩個人走到如今的地部，是渺茫天數的早已注定，也是他咎由自取。

道域近日出現一個詭異的異象，在眾人商討後，決議由星宗派人前往異象所在之處封印通道，這是一個責任重大的任務，可顥天玄宿卻在前一夜闖入丹陽侯的房間，以強硬的姿態將人壓在床上，在丹陽侯的掙扎中不顧一切的進到他的身體裡。

丹陽侯本以為顥天玄宿會像他們分離前最後做的那一次，以絕沒有任何溫柔殘存的方式對他進行本能的掠奪，可粗喘著的顥天玄宿卻趴伏在他身上，不再有任何動作。

「丹陽，你還感受的到我嗎？」

撐脹內穴的硬柱、溫熱而緊實的擁抱以及耳邊宛如懇切的低語，都是屬於顥天玄宿，是丹陽侯惟一只讓其對自己做這些事的人。

丹陽侯回擁顥天玄宿的肩背，對被他傷透了心的人輕輕頷首，因為疼痛，或許他們之間僅存的能感受彼此的方式了。

丹陽侯可以忍，但是對於身患心疾的師兄，他不願再讓顥天玄宿承受更多。然而顥天玄宿似乎沒有明白丹陽侯真正的意思，師弟的回應讓他喜出望外，情不自禁的深深吻住丹陽侯。

顥天玄宿堅信一切都會過去的，就算他依然無法成為丹陽侯為之存活的意義，但是只要他還能在自己身邊，這一點落寞並不算甚麼，因為沒有比永遠失去他還要可怕的事了。

可是當封印通道的那天到來，顥天玄宿才悔不當初的發覺，丹陽侯永遠是丹陽侯，就算到了最後一刻，丹陽侯不會為他，更不為自己而活。

封印通道即將大功告成，可顥天玄宿竟在不容分心之際被敵人暗中重傷，刺目的鮮血染紅了他胸前的白衣。

顥天玄宿的負傷太過沉重，已經失去了迎戰敵人的能力，蒼蒼年歲尚淺不足以應付這般危急的情況，而只憑丹陽侯一人，根本無法護他們周全。

他們所面臨的幾乎是窮途末路的局面，然而已經沒有時間容得丹陽侯細想，在短暫甩開對方，他立刻交代蒼蒼趕緊帶傷勢嚴重的顥天玄宿逃回星宗找人幫忙，而他自己留下來斷後。

以為不管發生何事，師尊和施叔都能扛下來的蒼蒼顯然沒遇過這種狀況，被嚇得有些魂不守舍的他只能一愣一愣的遵循丹陽侯的指示。可顥天玄宿顯然已經聽出丹陽侯說的那些不過是在安慰蒼蒼，實際上那是他隱晦的訣別。

揮開蒼蒼想要扶他的手，顥天玄宿拉住丹陽侯的衣袖，掩飾不住語調裡的驚慌。

「丹陽，你要做甚麼，要走一起走！」

顥天玄宿握住他的手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無力，丹陽侯並不意外自己無法瞞過這個人，他平靜的凝望顥天玄宿，說：「師兄，一直以來……對不住了。」

如果時間能重頭，丹陽侯也許還會做出一樣的決定，過著一樣故我卻徒勞的人生，可這一次他不會在傷害顥天玄宿，讓這世上最後一個愛他的人承受那麼多的悲苦。

可惜啊，一去不復返的時間，終究沒辦法為了他的遺憾重新來過。

「我不需要你道歉，我要的從來不是你的道歉！別說這些了，快點走，我們一起！」

顥天玄宿激動而絕望的悲鳴，可丹陽侯拉開了他攥著自己衣袖的手，唇角漾開一抹為數不多的微笑。

「你會忘掉的。」

忘掉錯付的感情，忘掉離心的爭執，以後……找到真正值得你溫柔相待的那個人，自己好好保重。

敵人催命的跫音逐間逼近，丹陽侯奮力運勁將蒼蒼和顥天玄宿推遠，靜靜的望著他此生最為眷戀和歉疚的人以命不由己的方式永遠離開了自己。

而在顥天玄宿和蒼蒼離開後，他們訣別的地方隨後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得死鬥，那道在絕境中依然披髮浴血的身影越戰越傷，從他身上留下的鮮血染紅了滿目瘡痍的戰場。

然相差懸殊的實力差距，讓這場生死之戰注定以敗局收場，在丹陽侯被尖銳的刀刃毫不留情地釘巨石上時，過往的回憶也如走馬燈閃現於丹陽侯的腦海。

逝去的父親和小妹，是他永生永世的缺憾，星宗的慈鳴道，讓他想起了未盡的責任，脫手後掉落在地的太微幻，提醒自己肩上的罪責尚未償還，而顥天玄宿在星光下回眸朝他一笑的俊朗面容，令丹陽侯的心比他變的殘缺的身體更加疼痛難忍。

能讓他們告別的時間太過短暫，有些未盡之言，丹陽侯再也沒有機會對顥天玄宿說出口了。

抱歉師兄，我背負了太多不能放下的東西，才傷害了你，但我想告訴你，雖然這一生我無法只為你而活，但是我可以為你而死，千千萬萬次，永不退怯！

當顥天玄宿溫柔的笑容隨著消逝的生命逐漸淡去，丹陽侯猛然以玉石俱焚之力朝天吶喊，身體的骨骼和血管無法承受他豁命的一招，霎時爆炸的轟鳴響徹雲霄，方圓十里之物皆被如此巨大的衝擊所摧毀，寸草不留。

而在爆炸引起的煙塵散去後，天地無聲，所有感官都已麻木的丹陽侯失神的望著傾斜的世界，在紛飛的紫衣碎片及漫天血雨下，終於擁抱此生的遺憾和美好，以及為顥天玄宿抵擋敵人腳步的安然，疲憊的墜入虛無。

薄風斷寒柳，雪盡花落聲寂寞，此生有何留。

頂端

董董

作者偷懶時歡迎使用留言催更B

級別: 光明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87)

2樓發表於: 2021-02-17 21: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顥天丹陽】莫思量

3

眼前是沉重而無望的，如墨一般的漆黑。

望不見指引前方的星辰，亦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在這一無所有的世界，唯有如鐵石般沉重的腳步，依然踽踽獨行。

生前的躁動在呼吸停止的那刻彷彿也碎落為渺小的塵埃，回歸天地初成前的沉寂。為愛恨所慟的心，葬了悲歡後的寂寥，以丹陽侯無法看見的點點金色微光，從他的身上緩慢的流逝。

迷茫的思緒隨著遺落的前塵，一同融進在這片沒有盡頭的黑暗中，丹陽侯甚至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只是某種還未消散的執念，抑或是被緊握不放的記憶。

是時候了。
丹陽侯聽見心裡有一個聲音這麼說道。

停下來吧，你還要去往何方？
得到過的、失去過的，明明不在留戀，執著過的、悔恨過的，都已黯然放手。
不論是使命還是罪責都已經夠了吧，已經不想……不想再承受……

「回來吧。」

忽而一個聲音猛然打破虛空，如一道驚雷迸裂在丹陽侯耳邊，他失神的微微睜大了眼，在這個幽深晦暗的世界，第一次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是誰在說話？為何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

「丹陽，不要放棄。」

我的名字……那個聲音在呼喚我？

丹陽侯困惑的四處張望，想找出對他說話之人，然而滿目所及卻只有漫無邊際的黑暗。一股強烈的孤獨感瞬間壟罩而來，丹陽侯抬起微微發顫的手扶住頓痛的額頭。

記憶像是憑空從大腦裡消失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然而某種曾被拋下的寂寞和絕望卻依然烙印在心底，隱隱作痛。

如果自己從來便一無所有，是不是就不用體會這樣的絕望？那麼為何不能放棄？為何還要回去？

我已經不想再承受充斥著殘酷和痛苦的世界，不想再看見那人失望而悲傷的目光！

不，等等……

方才腦中閃過的想法，讓丹陽侯猛地身軀一震。

那人……是誰？他曾經傷了誰的心嗎？自己究竟是為誰感到心痛？

迷茫就如同聚攏而來的濃霧將丹陽侯給團團圍住，就在他不明所以之際，那個未知何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求你……」

這是錯覺嗎？
丹陽侯恍惚中好像聽見那平穩的聲音，出現了一絲無法控制的哽咽。

當丹陽侯詫異時，一隻指骨分明，修長又蘊含力量的手掌忽然從黑暗中出現，然而那僅僅是一個人的右手以及一小段蒼白的衣袖，至於那人的面目和身體彷彿被一層無形的界線所隔絕，依然被阻隔在甚麼都看不見的黑暗裡。

丹陽侯本該對眼前古怪的景象感到驚愕及忌憚，然而意外的是他並不感到懼怕，反而為再次為不知所起的熟悉感而愣住。

孩子幼小的手掌曾被其溫柔地牽起，情深纏綿之時不自覺的十指緊扣，蘊含宏大氣勁的一掌也打在他身上留下過疼痛。

許多複雜的情緒湧進心口，讓丹陽侯不知該如何做出回應，那隻手的主人也察覺到丹陽侯此刻的猶豫，他像是感到受傷似的顫動了一下，卻仍舊不肯放棄。

「百年之後，星宗之人都只是慈鳴道裡飄散的輕煙，但是你說過會帶我一起回幻海。」

究竟是懷抱什麼樣的情感，使那人的語氣滿是懷念，丹陽侯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卻覺得他似乎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縱使他的心中亦帶著淚。

「師弟，這是你第一次回應我時說過的話嗎，你還記得嗎？」

一句話語挾帶無數的回憶，頃刻間自記憶深處回溯，眼前被濃墨所佔據的視野迅速褪去，從寬大的衣袍到如雪的道服，最後是那清俊卻透著悲傷的面容。
顥天……師兄？

丹陽侯難以置信的輕喃，若不是太過熟悉這張面容，他可能會認不出眼前這個彷彿飽受風霜而身心憔悴人是他的師兄。

很多年前那個情迷意亂的夜晚，在衝動而熱切地擁抱結束後，顥天玄宿才擁著丹陽侯，傾訴自己一直以來的心跡。

不是慾望，也不是同情，顥天玄宿只是不願直到世事弄人之後，才悔恨自己的錯過。而丹陽侯當時也如同現在一般沉默良久，才緩緩地用那句話作為給顥天玄宿的回答。

存放在幻海裡的，是丹陽侯這一生放不下的執念，如何淡如輕煙一縷。
而他其實很高興，除了憾恨外，還能有一人給予的溫情，讓他的人生並非只剩下只有冷酷的絕望。

見到顥天玄宿後，終於想起過往的一切，酸澀的心緒使丹陽侯的眼眶微熱，他怎麼會忘了，怎麼能忘了這個人。然而他很快又想起，自己忘記的不只是這些。

丹陽侯收緊五指，黯然垂眸：「師兄，我已經回不去了。」

爆裂而亡的身軀和走到末路的情感，都昭示著他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可顥天玄宿卻堅定地伸著手，執拗的宛若生前的丹陽侯。

「丹陽，相信我。」

「我不明白。」

伸出的手，凝視的眼，皆是堅定不移，然而丹陽侯不知自己該信他什麼。且不說自己早已魂飛魄散，就算真的能回去，堆砌的爭執和失望遲早有一天會消磨顥天玄宿的感情，難道真的要讓他們之間走到不堪回首的地步嗎。

與其眼睜睜的看著兩人走向無法挽回的結局，不如當斷則斷……

「信我心裡依然有你。」顥天玄宿的聲音，強硬的打斷了丹陽侯的思緒。他呆愣的望著顥天玄宿，聽他繼續說道：「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回幻海，所以別一個人先走，好嗎？」

顥天玄宿的請求像是穿心的一箭，射中了丹陽侯心裡最柔軟的部分，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被遺留下來是何等的悲傷。

不行，不可以……
丹陽侯踏過多少崎嶇的道路，做了多少殘酷的取捨，都是為了不讓星宗之人遭遇和他相同的處境。如果師兄對他還有牽掛，他豈能這麼對待他。

師兄對不住，我果然太荒謬，竟然直到現在才發覺放棄自己才是真正傷透了你的心。

此前被壓抑的求生意志忽然再次竄起猛烈的火光，這一次丹陽侯終於回握顥天玄宿的手，而在顥天玄宿喜極而泣的笑顏中，丹陽侯感覺到一股強勁的拉力拽著他離開這處黑暗的空間。

時間彷彿經歷蝶翼振翅的瞬間，又像是過了一世般漫長，當丹陽侯再次睜開雙眼，他首先感覺到的是疲軟的四肢，雖然渾身無力，卻可以確定原本被斬斷的手腳仍與軀幹相連，身上也沒有更嚴重的傷勢。

那場賭上性命的決鬥幾乎讓他犧牲了所有，可此刻卻又像是甚麼也沒發生一樣，錯亂的記憶讓丹陽侯茫然無措，以至於他沒有發覺在他醒來的前一刻，一道白衣的身影悄然離去。

***

當天雨如晴推著輪椅進到丹陽侯的房間時，他先是看見今日的早膳正擺在床畔的小几上，但按照碗裡剩下的份量來看，顯然丹陽侯並沒有吃幾口。

天雨如晴擔憂的擰眉，視線轉向從床上坐起身的丹陽侯，他此時正安靜地望著窗外，刀削般的側臉如石像沉默，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些甚麼，直到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響才稍微回過神。

輪椅停在了床畔的位置，天雨如晴關切地問：「丹陽師兄，今天身體如何？」

「無礙，只是雙腿依然沒什麼力氣。」

「不用著急，畢竟你躺了太久，需要一點時間恢復體力。」

天雨如晴的話讓丹陽侯陷入沉默，自他清醒後若不是每個人都這麼說，他絕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昏迷了一個月。

丹陽侯藏於袖中的手暗自握緊成拳，說道：「差不多可以對我解釋了吧。」

丹陽侯的記憶與身處的現實一直無法吻合，他醒來後曾問過前來照顧的無愧，這一個月到底發生何事，可是他的徒弟卻支支吾吾，始終不願意據實相告，讓丹陽侯疑心更甚。

不知在第幾次被徒弟無視自己的提問後，丹陽侯氣得咬牙切齒，在心裡決定等身體恢復後看他怎麼收拾無愧。

天雨如晴大概也是猜到無愧是瞞不了多久的，因此趕在他慘遭丹陽侯的毒手之前過來解救。

天雨如晴思忖片刻後，斟酌的開口：「丹陽師兄還記得自己昏迷前最後的記憶嗎？

「我與蒼蒼跟著師兄前往封印通道卻遭遇襲擊。」

雖然將全部的事情說出來也無妨，畢竟天雨如晴不是軟弱的女子，但丹陽侯還是下意識的省去了最為慘烈的那部分。不過丹陽侯的回答仍是讓天雨如晴感到驚訝。

「師兄你不記得了嗎，其實你們並沒有去封印通道。」

「什麼？」一貫雷厲風行的丹陽侯，此時卻浮現茫然的神情。

雖然早有預感事情的經過會與自己認為的完全不同，但親耳聽見還是讓丹陽侯難以置信。不過那場激烈的戰鬥如果真的發生過，他大約也沒有機會在這裡聽天雨如晴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掌門師兄要出發去封印通道前，無愧突然緊張的前來告知，到處都找不到你，我本來要派星宗弟子前往他宗尋找你的行蹤，誰知掌門師兄卻臉色一變，著急地離開了星宗。」

丹陽侯才說過要以自己的命擔起自身罪責並且為星宗取得聲望，因此在這個節骨眼上消失不見，讓所有人都亂成一團，深怕他一時衝動做出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瞥了眼丹陽侯的複雜的表情，天雨如晴繼續說：「我見他當時離去的方向應該是要前往通道的所在之處，可是掌門師兄的神情看上去不對，也沒帶上蒼蒼，我本來是擔心會出甚麼事，所以叫無愧也跟上去協助，沒想到掌門師兄真的在通道附近找到了昏迷的你。」

以他們對丹陽侯的理解，大家後來猜測他大概是擔心這次的任務會有意料之外的危險，因此先一步前去探查，沒想到真的發生了敵人的襲擊。

現場雖然有打鬥的痕跡，但丹陽侯的身上並沒有甚麼傷及性命的外傷，因此暫時安心的他們先將昏迷的丹陽侯帶回星宗後，改由凱風弼羽接手完成封印通道，並加強道域的戒備。

大家原本以為只要等到丹陽侯醒來，詳細的詢問事發經過，四宗一齊討論如何防禦外敵，這件事就算暫時告一段落，誰知一天、兩天甚至三天過去了，丹陽侯仍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大家才意識到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比他們預料的還要嚴重。

回想當時的情景，天雨如晴輕聲的嘆息：「你沒有看見掌門師兄那時的表情，知道你出事的時候，他緊繃著臉不發一語，不管誰對他說了甚麼都沒有反應，好像頭頂的天已經塌了一半。」

竟然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顥天玄宿失去往日的沉穩，丹陽侯實在難以想像那樣的師兄會是甚麼表情，他垂下頭有些沮喪的說：「我完全沒有印象。」

「你出事後師兄將宗務託付給其他人，一心都放在該怎麼救你回來，按照你的情況，他猜測你可能是遭到術法襲擊，所以白天的時候與學宗商討對策，晚上則秉退他人，親自照顧你。」

聽聞顥天玄宿這一個月竟是如此日夜操勞，再加上他有一忙起來就會忘記喝藥的習慣，丹陽侯頓時氣血上湧，控制不住的吼道：「你們為何沒有阻止他，他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我們勸過，但沒有用。」天雨如晴淡淡的瞥了丹陽侯一眼，說：「而且我覺得不讓他待在你身邊，他才真的會熬不住。」

天雨如晴意有所指的語氣，令丹陽侯一時語噎，他們是同心的星宗三峘，天雨如晴並非不知道他與顥天玄宿的另一層關係，只是沒有道破罷了，況且顥天玄宿是為了誰才如此奮不顧身，丹陽侯有什麼資格埋怨呢。

丹陽侯說：「後來呢？」

「他們花了半個月鑽研，終於明白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甚麼，就和掌門師兄所猜測的相同，你是被人用術法下了強烈的暗示。」

「你是指幻覺？」

「也可以這麼說，那人似乎創造了以假亂真的假象，讓你對自己的遭遇深信不疑。」

經天雨如晴這麼一說，丹陽侯終於恍然大悟，也就是說他當時被暗示了自己身亡的假象，因此才一直無法醒來。不管是誰遇到那樣的情景，都不會心存僥倖的認為自己有倖存的可能。

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時大意，反而給別人添了麻煩，丹陽侯不禁感到自責。

「為了解開我中的幻術，他……他們費了很多心思嗎，可有遇到危險？」

話都說出口了又硬生生的轉了個彎，不敢大方地承認其實心底想詢問那人的情況，丹陽侯這彆扭的個性讓天雨如晴實在無可奈何，好在凱風弼羽大概也不會計較。

「雖然我並沒有參與，但老實說我不這麼認為。」

若不是天雨如晴如今有傷在身，身為天市峘的他應該會接下營救丹陽侯的任務，那麼顥天師兄也不會……

天雨如晴沉默了一會，在丹陽侯的眼神催促下再次啟口：「這個術法雖是邪門卻不難處理，但是解開術法有一個無法避免的破綻。那就是開陣者會目擊你所見到的幻象，如果沒能穩住心神，可能會導致陣法失控，功虧一簣。」

「你們都知道了……難道開陣過程差點失控嗎？」

一想到被人看見那樣慘不忍睹的畫面，丹陽侯不禁倒吸一口氣，可是天雨如晴卻輕輕搖頭。

「不，看見的人只有掌門師兄和凱風弼羽，但他們事後都隻字不提，因此沒有人知道你究竟遇到了甚麼。」

然而看見他們蒼白的臉色，也能推敲一二了。

先是用逼真的幻術讓人落下陷阱，之後又刻意讓解開幻術的人遭受意外的精神衝擊，好讓開陣以失敗收場，達到一箭雙鵰的目的。會創造如此陰險的招數，定是個慣於利用人性弱點的人，要是以後讓丹陽侯逮到，絕不放過這傢伙。

只是可憐了被迫目睹那些畫面的人，不知是否會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丹陽侯頓了一下，：「沒穩住的是凱風弼羽吧。」

雖然現在的他是學宗宗主，但畢竟還年輕，看見他所遭遇的慘狀而受到驚嚇也是情有可原，改天他該親上學宗表達謝意才行。

「不，不是他。」

天雨如晴的否定，讓丹陽侯一愣。

「掌門師兄在開陣不久後就吐血，情況一度很危險，但他還是強撐下來，完成了陣法。」

「師兄他……」

「他耗損了不少修為，現在還在閉關調息。」

自丹陽侯醒來，他就沒有看到顥天玄宿的身影，他本來以為師兄在怪罪他一意孤行，所以不願見到自己，而那在黑暗中的句句懇切和轉瞬即逝的帶淚的笑，都只是一場夢罷了。

難怪無愧甚麼都不告訴他，一聽到師兄為了救他而傷及自己，他還怎麼能像甚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躺在床上。

「我要去找他。」

丹陽侯用力掀開棉被，想現在就衝到顥天玄宿身邊，奈何他躺了一個月，雙腿依然使不上力，還害得他差點就跌下床。

將懊惱的丹陽侯扶回床上後，天雨如晴半開玩笑的說道：「可惜你現在的情況與我差不多，丹陽師兄不會要與我爭這台輪椅吧。」

「舒遠心！」丹陽侯焦急到快要瘋了，無心跟他師妹說笑。

「是掌門師兄要你好好休養，過幾天他會來看你的，你無須擔心。」

還能這樣大吼大叫的，代表恢復的不錯，顥天師兄大概會很欣慰的。

「事情的經過大約就是如此，掌門師兄是在確定你脫離險境後才離開的，你就別再讓他擔心了。」

既然天雨如晴都這麼說了，丹陽侯雖然鬱悶，卻也無法反駁。只能洩憤似的捶打自己的腿，對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厭惡。

丹陽侯就算身為大病初癒的傷患，也不肯多愛惜自己一點，天雨如晴黯淡了眼神。

「雖然你們都不肯說，但我也能猜到掌門師兄看到了甚麼。」

天雨如晴的話讓丹陽侯忽地身體一僵，他將視線移向身旁的天雨如晴，這才發現原本懸在眼眶裡的淚珠，終於敵不過悲傷的重量。

「丹陽師兄，如果喚回你的人不是掌門師兄，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回來。」

隱晦的心事像是被攤開在陽光下，天雨如晴直白的問語，讓丹陽侯詫異的不知該如何回應。

雖然只是一場如夢幻象，但彷彿真的經歷過生死後，丹陽侯也有所感悟，很多事情都只在一念之間，因此這個問題或許永遠也沒有正確的答案。

然而天雨如晴方才的平靜已經維持到了極限，為了不讓星宗弟子擔憂，他必須讓自己看上去冷靜可靠，他就這麼一直堅持著，直到丹陽侯終於脫離險境，才能讓這段時間被壓抑的情緒重新回流到胸口。

丹陽侯覺得幫不上顥天玄宿的自己十分無能為力，但是他又何嘗不這麼覺得呢，對於丹陽侯一心赴死的決絕，天雨如晴同樣無力阻止。

似乎親眼看見他人為自己留下的淚水，才能讓固執的人深切的體會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分量。丹陽侯雖然對自己向來絕情，然而他的心始終為他所在乎的人柔軟。

「都已經過去了。別哭，你知道我不會安慰人。」如果能從頭開始，應該不算醒悟的太晚吧。

丹陽侯耿直的個性，熟悉的讓天雨如晴破涕為笑，他替自己擦去眼淚。

「恩，不說了。」畢竟只要丹陽侯平安無事，對所有人來說就夠了。

然而即使如重獲新生般大夢初醒，現實中的人生依然還有許多需要克服的難題，如果真的想要重新來過，那麼有一個人，一段感情，丹陽侯不能再逃避。

將手放在疲軟無力的腿上認真的搓揉，丹陽侯已經下定決心，他想快點到顥天玄宿身邊，盡他一切所能。

然而此刻隱於星宗山林間的一處靜謐的別院裡，昔日一絲不苟的梳成髮髻的銀髮被隨意的鋪散在後，任風吹拂的凌亂，顥天玄宿抬眼望向有鳥展翅飛過的高空，那雙淺灰色的眼眸已然沒有焦距。

薄風斷寒柳，雪盡花落聲寂寞，此生有何留。

頂端

董董

作者偷懶時歡迎使用留言催更B

級別: 光明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87)

3樓發表於: 2021-02-17 21: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顥天丹陽】莫思量

4

當丹陽侯能用自己的雙腳平穩的站在地面，並且不再需要拐杖的協助時，即使鐵面如他，唇角也不自覺地揚起欣喜的微笑。

雖然無愧總是勸慰他不必操之過急，宗內事務由他和天雨如晴處理即可，但丹陽侯依然無法完全放心，星宗兩大支柱暫離，最是容易被趁虛而入的時候，所以他必須快點讓身體恢復如初才行，況且……

一想起自己復健的這段日子，依舊沒有聽聞顥天玄宿出關的消息，丹陽侯臉上那一點喜悅很快就被擔憂所掩蓋。因為每當他於深夜輾轉難眠時，總忍不住猜疑這日復一日都杳無音訊，會不會是顥天玄宿其實傷的很重，卻沒有人敢告訴自己。

他挪動微微顫抖的左腳，艱難的朝前邁了一步，不去想浩星神宮那綿延而上的階梯對現在的他宛若登天之難，就算畫面難看了點，但只要能踏出這個房間去見顥天玄宿，即使讓他用爬的登上峰頂，丹陽侯也願意不要這個面子。

而就在丹陽侯拖著沉重的步履緩慢走到門邊時，屋外卻傳來陌生的動靜。

那遙遠的跫音穩重中卻又蘊含靈巧之勢，服飾上繁瑣的墜飾互相敲響，自成一股瀟灑不羈的氣度。放眼道域四宗，也只有刀宗之人有這等豪放。

風逍遙拿起掛在腰間的酒壺，仰頭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後，再遞給身旁面露憂色的千金少。

「情況不妙啊。」

風逍遙的感嘆也是千金少心中所想，他接過風逍遙的酒葫蘆，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不容易救了一個回來，現在又倒了一個，星宗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若非千金少是以道域神君的身份前來，怕是今天也見不到那個人。

雖然潛伏在道域的暗流已除，但星宗三桓俱損，無疑讓星宗陷入危險，如何不讓人憂心忡忡。

可就在千金少和風逍遙低頭談論此事時，他們身後卻突然發出巨大的聲響，兩人驚訝的回頭望去，風逍遙甚至已經按上了補風的刀柄。

然而倒映在刀客眼底的並非突襲的敵人，而是神情愕然的丹陽侯。

「千金少，你說誰倒下了？」

丹陽侯此話一出，讓原本慶幸只是虛驚一場的兩人再次面面相覷。

「不會吧，這裡是……」

風逍遙像是咬到舌頭似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畢竟任誰都難以置信所有最糟糕的情況竟然能不碰巧的撞在一塊。

他們本來就是經過對方允准才能見上一面，否則就連星宗弟子都不能踏足那個地方。會面結束後，千金少顧及天雨如晴如今行動不便，便讓她無須多送一程，他們自行返回刀宗。

可是在血神掀亂之前，四宗彼此忌憚，絕不可能歡迎外人隨意踏足參觀，所以千金少他們此刻才發覺自己走錯了路，還十分不巧的經過丹陽侯養傷的住所附近。

剛才他們的對話，十有八九都被丹陽侯聽見了，千金少尷尬的撥了幾下額前垂落的褐髮，一想起自己才剛保證過會對這件事保密，頓時生出幾分心虛。

「我說丹陽侯，就算你心裡不服氣，見到我也該喊一聲神君吧。」

「別轉移話題，把話說清楚！」

「唉，果然不行啊。」

要是放在以前，這副輕佻的態度一定能惹的丹陽侯大為不悅，非得舌戰一番才肯罷休，不過這個方法對現在的丹陽侯看來是行不通。

雖然現在已經無人再提，但先前星宗發生奪權變故，眾人皆以為他們師兄弟已然貌合神離，然而眼前的事實卻和他們所想的不同。丹陽侯慌亂的神情襯著他慘白的臉色更加令人於心不忍，那絕非是有所圖謀之人會出現的表情。

與風逍遙交換眼神後，千金少最終妥協的嘆了一聲，說：「我們是從後山的方向過來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自己去看看吧。」

若非事態嚴重，千金少何必如此遮掩，他雖然沒有透漏半點消息，但丹陽侯的心已經像是沉入冰冷的水底，二話不說立即朝後山趕去。

星宗後山並非顥天玄宿閉關之地，這人煙稀少的山間只有一簡樸的別院，是他們的師尊退位後的隱居之所，遠離凡塵諸事，彷彿與世隔絕。

山道崎嶇，比起浩天神宮的長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丹陽侯已經顧不得其他，他在曾經視若尋常的小徑上跌跌撞撞，膝蓋在幾次失力跌倒時被磨出深色的瘀青，尖銳的枝椏也刮破了身上的道袍，到後來他虛浮的雙腿甚至已經沒了力氣，只能扶著樹幹，撐著疲累的身子咬牙前行。

直到那幢有著歲月痕跡的別院映入眼簾時，丹陽侯彷彿在無盡的憂慮中看見了一線曙光，他按住因激烈喘息而疼痛的胸口，拚盡最後的力氣撞開門扉。

「師兄！」

就在丹陽侯踉蹌地踏進屋裡時，是一雙臂彎穩穩地接住了因為腿軟而向前倒落的他。丹陽侯失神的抬起頭，與一臉憂心的顥天玄宿對上目光。

「丹陽，你這是怎麼了，為何這副模樣？」

顥天玄宿扶起略為狼狽的丹陽侯，替他拍去衣服上沾染的塵灰，除了披散著如瀑的銀髮之外，看上去和平常並無任何不同。

在趕來的路上，丹陽侯已經設想過無數最壞的情況，可眼前的顥天玄宿好像甚麼也不曾發生似的，氣息如常，身上也無任傷勢。但是他如果真是毫髮無傷，為何所有人都要對自己隱瞞顥天玄宿的狀況。

丹陽侯上下打量後，試探著問道：「你……沒事嗎？」

「你和星宗既然安好，我能有什麼事。」

「那你為何一個人待在這裡？」

就在丹陽侯因為內心的困惑而質問顥天玄素時，他卻突然看見那向來淡然從容的師兄竟露出迷茫的神情，不過那點動搖卻又轉瞬了無痕跡，彷彿只是丹陽侯無意間的錯看。

「對了，你來的正好。」顥天玄宿輕輕拉著丹陽侯的手，心情似乎不錯的對丹陽侯說：「過幾天就是你的成年禮，我給你削了一支木簪，但是我忘記放哪去了，你來幫我找找好嗎。」

「什麼？」

雖然顥天玄宿平時就喜歡用木頭削一些小玩意作為消遣，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心地想為別人刻出獨一無二的禮物，雖然忘記自己將那隻木簪放在何處有些丟人，但是他依然滿心期待地想看看師弟的反應，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丹陽侯此刻卻視雙目微瞠，全身僵硬的地站在原地。

顥天玄宿原以為丹陽侯是不是不喜歡這份禮物，直到他看見那支久尋未果的木簪，此刻正盤在丹陽侯烏黑的髮上，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自嘲地笑了。

「原來我已經給你了嗎，也對，你的成年禮早就已經過了。」

凝眸間，才恍然發覺眼前之人已不是當初的少年，顥天玄宿忽感不知所起的淒然，丹陽侯則是心中驚駭不已。

「師兄，你到底在說什麼？」

遙記二十多年前，已至弱冠之年的丹陽侯在成年禮的那一天四處忙碌奔波，所以一直抽不開身與他的師兄多說幾句話，因此顥天玄宿只能將悉心準備的木簪連同包裝的木盒一起放在師弟的桌案上，等著丹陽侯回來後親手揭開這個驚喜。

顥天玄宿當年無緣親手相贈，自然也不知那支木簪後來其實一直被丹陽侯帶在身上，但因為太過珍惜而從不輕易使用，直到丹陽侯這次因為長時間臥床養傷，無須頻繁的梳髮髻，索性便用木簪簡單地將長髮束起。

就如同九天銀河裡那被他們鑿出的秘密洞窟，這隻木簪也是獨屬於兩人的回憶，可丹陽侯卻無半點回憶往事的喜悅，他愣然的看著顥天玄宿的眼眸忽然失了往日的清明，彷彿驀然回首，卻在來時路迷失了方向。

「抱歉，是我記錯了，我不是要和你說這個。」

在丹陽侯擔憂的啟口前，顥天玄宿似乎終於從紛亂的記憶中理出頭緒，他給了丹陽侯一個帶有歉意的微笑，自顧的繼續說道。

「日前師尊私底下告訴我，他和師叔都屬意將太微幻交給你，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高興，我已經在九天銀河悄悄放了幾譚劍南春，等你承接太微桓那一日，我們共飲一杯如何？」

星宗雖然律法嚴明，但其實並沒有禁酒的規矩，小酌兩杯無傷大雅，道域內亂之前，他們偶爾也會與刀宗之人相約不醉不歸。那幾譚劍南春是顥天玄宿某次獨自下山避著丹陽侯捎回星宗的，雖然他明白修煉浩星歸流的自己已不許貪杯，但是他由衷的盼望這酒能作為對這段感情的祝福，縱然往後風雨無常，也願與君歲歲年年長相伴。

顥天玄宿似乎在內心描繪了一幅美好願景，期待丹陽侯能與他偕手共赴，可本該與他一同入畫之人卻愣怔了半晌後，再也無法隱忍湧入心口的悲愴，奪眶而出的眼淚，如一場毫無止盡的雨落。

「不……」

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師兄甚麼都記得，卻也甚麼都忘了。

丹陽侯愕然的搖頭，將近崩潰的捂住面容，不知該如何接受過於殘酷的真相，可顥天玄宿卻無法理解他此刻的自責和痛苦。

「丹陽，你不願嗎？」

顥天玄宿不知自己單純的問語，是如何無情的鞭打在丹陽侯的心上，他顫抖著手握住顥天玄宿的肩頭，哽咽著說道：「你忘記了嗎？你當上宗主那天……我就在你身旁同時接任太微桓阿。那一天的酒……太烈了，我怕你傷身所以攔著沒讓你多喝，但是劍南春確實是好酒。」

話至盡處，丹陽侯已然泣不成聲，過往的美好讓此情此景更顯悲涼，他埋首在顥天玄宿肩頭，彷彿要流乾此生的眼淚。

然而丹陽侯深知現在還不到他為此難過的時候，他胡亂的擦去臉上的淚痕，強迫自己重新振作起來。

「沒事，一定會有辦法的……我馬上去找大夫過來，你等我。」

丹陽侯著急地想找人幫忙，然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雙無神的灰瞳卻因這似曾相似的一幕而驟然緊縮，而後一股蠻橫的力量迅速箝住丹陽侯的腰，將他往後拖入一個幾乎令人喘不過氣的擁抱。

丹陽侯詫異的回過頭，看見方才還溫柔似水的顥天玄宿此時竟眼神狂亂，用強硬且冰冷的聲音在他耳畔說道：「別走，我絕不讓你去。」

「我要去找人幫忙，你為何攔我！」

丹陽侯不明白顥天玄宿怎麼忽然性情大變，他想掙開箝制，可顥天玄宿卻對他的聲音充耳不聞，低頭用臉頰輕蹭著丹陽侯的髮頂，宛若瘋魔一般喃喃自語。

「別什麼事情都自己扛著，通道的事情交給我處理，那些質疑你的聲音，我也會想辦法給他們一個交代，你為何就是不肯信我，丹陽……你別去……」

恍若痛入骨隨的悲切之語，無論何人聞之皆感澀然。一想起顥天玄宿變成這般模樣都是因為自己，丹陽侯再次紅了眼眶。

「師兄你快鬆手，你一定是受傷了，讓我去找大夫幫你診視。」

「受傷？」

顥天玄宿下意識地覆誦這兩個字，一開始他不懂丹陽侯何出此言，可後來他像是突然想起某段缺失的記憶，臉上的神情從茫然瞬間轉為驚恐，顥天玄宿受到驚嚇般猛然放開丹陽侯。

「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當然是……」

見顥天玄宿的神智好似恢復一點清醒，丹陽侯本想趁此在和他多說幾句話，誰知顥天玄宿根本不願意聽他的任何一句解釋，他扣住丹陽侯的手臂，竟然強硬地將人推到門外。

「出去，不準再過來！」

門扉隨著一句怒不可遏地逐客令用力的闔上，當丹陽侯自驚愕中回過神時，流轉蒼藍冷光的結界已經圍繞著別院慢慢升起，無情的將他隔絕在外。

「撤掉結界讓我進去，師兄！」

顥天玄宿以紫微星卷所設的結界，就連丹陽侯也無法可解，焦急地拍打星芒溢散的結界卻依然得不到回應後，丹陽侯運勁於掌，決定奮力一搏，拚盡一生修為也要撕開一個破口，可這時有一個聲音阻止了他的衝動之舉。

彷彿在丹陽侯身上，又一次看見為不及挽回的遺憾而無聲痛哭的自己，風逍遙慨然相勸：「停手吧，會受傷的。他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

丹陽侯聞聲回頭，詫異的看見指引他前來此地的千金少和風逍遙竟然沒有回轉刀宗，反而擔心的跟了過來，想來是早有預感他會被顥天玄宿拒之門外。

與起伏的情緒同樣紊亂的掌勁在丹陽侯握緊的拳頭中緩緩消散，然而取而代之的卻是因心痛難抑而被他刺破皮肉的鮮血，自指縫中無聲滴落。

舒遠心、無愧，還有千金少他們都知道顥天玄宿如今記憶模糊、神智渙散，然而最應該為此負責的人卻是毫不知情，他憑甚麼對顥天玄宿的犧牲一無所知。

「掌門師兄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可以瞞我！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丹陽侯激動的質問千金少二人，已再無力隱藏內心的悲憤。

與其看著顥天玄宿深受折磨，他恨不得自己當時一死了之，也不願那人受到連累。當千金少從丹陽侯的神情中讀出這份懊悔的心情時，亦為他們之間願意為了對方拋卻生死的情誼感到動容。

他們明白現在的丹陽侯急需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期間，顥天玄宿究竟發生了什麼，既然事已至此，繼續隱瞞只不過是多傷害一個人罷了。

千金少決定打破與顥天玄宿的約定，用認真的表情對丹陽侯說：「冷靜下來，是你的話應該能想明白的。」

丹陽侯大病初癒，最忌情緒過度波動，千金少原本想循序漸進，讓他先平復心情，不過丹陽侯已經開始回想天雨如晴對他描述的經過。

「他們說師兄當時看見了與我相同的幻覺，沒有把持住心神，難道……是術法反噬？」

「連你當時都沒能破解，顥天玄宿自然也討不了好。」千金少頷首，確認了丹陽侯的猜測

那些幻象雖然皆為虛構，然而在踏入術法的那一刻，逼真的場景與恍若真實的五感，竟比夢境還要真實。早已知悉這項邪術的顥天玄宿本該有所防範，奈何……卻讓他看見自己慘不忍睹的死狀。

若今天換作是丹陽侯親眼目睹顥天玄宿被人所害，或許他也會一蹶不振吧。一想起他們兩人竟被陷害到如此地步，丹陽侯瞬間冷怒了眼神。敢傷顥天玄宿的人最好做下心理準備，用他的命承受星宗太微桓的雷霆之怒。

丹陽侯忍住想將陰謀者大卸八塊的衝動，說：「那我去找凱風弼雨，這次由我配合他開陣。」

既然知道顥天玄宿是被同樣的術法所傷，那麼就並非無法可解，當時顥天玄宿是怎麼解開幻術，他丹陽侯一定也做得到。

可千金少卻搖頭，阻止了本欲趕往學宗的丹陽侯：「在你昏迷的時候，蒼蒼和士心已經試過了，只是術法雖然解開，卻還是留下記憶混亂和偶爾看見幻覺的後遺症，不過他們推測這應該是暫時的，等殘留的術法消退就能恢復正常。」

蒼蒼的根基雖然遠遠不如丹陽侯，但是在天市鏡和天雨如晴的協助下，他們依然成功開陣解除了顥天玄宿身上的幻術，只是他和丹陽侯的情況並不完全相同，丹陽侯雖然已經甦醒，可顥天玄宿卻留下了難癒的傷痕，或可名為心魔。

但好在顥天玄宿亦非等閒之輩，以他的修為造詣，只要去除雜念閉關修行，便能慢慢控制並排除心魔，因此他才選擇獨自待在偏僻的別院，臨走前還令眾人無須擔心，也別告訴丹陽侯他的現況，以免他的師弟憂思難眠，無法靜養。

然而別說一世了，他們就連一時也瞞不住丹陽侯，那人何止是憂思多慮，他不顧尚未痊癒的身體徒步上山，甚至還想強行破壞結界，難怪即使確認丹陽侯脫離險境後，顥天玄宿依然遲遲無法安心閉關。
而就像他們所擔心的，丹陽侯完全沒有辦法接受顥天玄宿做出的決定。

「你的意思是，現在就只能放著他不管？」

顥天玄宿的情況已然嚴重到分不清虛實和今昔，而自己能為他做的，竟然是置之不理？

沒有甚麼比重視之人身陷險境，自己卻甚麼都無法為他做還要無能為力了，風逍遙不忍地別開臉，而已然肩負神君之責的千金少只能繼續安慰失神落魄的丹陽侯。

「顥天玄宿的說法是給他一點時間，所以你就回去吧，就算是你也不能幫上他。」

對丹陽侯全盤托出實情，已經違反了他們和顥天玄宿的約定，千金少可不能再讓丹陽侯做出以身涉險的事來，可丹陽侯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不行，我不能留下他一個人。」

就算顥天玄宿不願見他，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師兄身邊。

照這個情況看來，丹陽侯不是還未放棄打破結界的想法，便是決定在這裡結廬而居，直到顥天玄宿出來為止。雖然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是丹陽侯的固執，可千金少還是不禁感嘆，他的師弟和徒弟與丹陽侯相比，簡直乖巧無比、溫和可愛。

千金少忍不住開口說道：「丹陽侯，你偶爾也站在你師兄的立場想一想。」

「你是什麼意思！」

丹陽侯不悅的瞪了他一眼，除了已經仙逝的師尊和他的師兄之外，竟然有人敢教訓自己，可千金少才不怕他的爆脾氣。

「如果換作是我，我也不會想讓徒弟仔看到我這副狼狽的模樣。」

千金少不能篤定顥天玄宿真實的想法，但是作為師兄和宗主的心情，丹陽侯不一定比他還了解，萬般思量，終究還是將最在意的人放在心上。

「是嗎，師兄他……」

千金少的話如醍醐灌頂，讓丹陽侯立刻滅去一身的氣焰，若他今日沒有聽到這番肺腑之言，或許他都不知道師兄會有這種想法。

丹陽侯直到這時才領悟，為何顥天玄宿好不容易恢復短暫的清醒，卻在看見他時又漠然的將他推遠。

丹陽侯百感交集的轉身望向緊緊闔上的門扉，沉默了良久後，輕聲說道：「不，我與師兄不一樣。」

丹陽侯不只是顥天玄宿的師弟，也不只是星宗的太微桓。

沒錯，他們雖不曾向這蒼茫天地許過誓約，然而凡心既動，無論悲歡幾何，一生一世便只此一人。

即便兩人之間相隔的是海角天涯，他也毫不畏懼。丹陽侯堅決的背影，就像在訴說他對顥天玄宿不離不棄的心意。

千金少嘆道：「你還是想留下來？」

「我意已決，莫要在勸。」丹陽侯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多謝你們。」

要不是千金少肯對他明言，丹陽侯還不知自己會被隱瞞到何時，他雖然明白眾人是體諒他的心情才幫著顥天玄宿隱瞞自己，可他並不想要逃避。

能從丹陽侯口中聽到一句道謝可是很稀罕的。千金少不禁莞爾，看來這件事他得管到底了。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幫你吧，或許顥天玄宿會早一點好轉也說不定。」

千金少向來不是死板的人，如果有其他辦法改變僵局，試一試又何妨。

聽千金少的意思，似乎有方法讓顥天玄宿願意改變心意出來見他，丹陽侯急切地追問：「你要怎麼做？」

然而丹陽侯轉過身後，卻看見原本站在風逍遙身側的人突然不見蹤影，他才剛感到疑惑時，頸側便突然遭到一股重擊，丹陽侯眼前一黑，瞬間倒了下去，而在他身後站著的正是計謀得逞後朝師弟得意挑眉的千金少。

「你下手也太狠了。」

風逍遙伸手接住丹陽侯失重的身體，沒好氣的責備他欺負傷患的行為，不過千金少卻不以為然。

「要不是他現在關心則亂，你以為我有得手的機會。別說這些了，準備好了嗎？」

「知道了。」

憑著兩人的默契，風逍遙看見千金少用小碎刀步繞到丹陽侯身後時，就知道他在打甚麼主義。反正如果計畫成功的話，丹陽侯應該不會記仇吧。

於是堂堂道域神君以及苗疆鐵軍尉軍長在別人家的後山，開始狀似著急萬分的對著顥天玄宿所在的別院扯著嗓子大喊。

「丹陽侯你怎麼了？振作一點！」

「糟糕他昏過去了！」

「快醒來啊，星宗上有老下有小，你忍心拋下他們嗎！」

「噗，你這是從哪個戲班子聽來的？」

「不好意思，順口就拿來用了。」

兩人一句接著一句喊得正盡興，殊不知被放倒的丹陽侯雖然已經無法動彈，卻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丹陽侯雖然很想起身大罵他們喊的都是甚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被痛擊的神經讓他無力阻止這對刀宗師兄弟，只能漸漸往黑暗中沉淪。

丹陽侯只記得在意識徹底消散前，他依稀在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一道雪色的身影自消失的結界裡朝他奔來，不知所措的顫聲呼喚。

「師弟！」

[ 此帖被董董在2021-02-17 22:13重新編輯 ]

薄風斷寒柳，雪盡花落聲寂寞，此生有何留。

頂端

sefeishijian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96007
精華: 0
發帖: 20
威望: 2 點
銀兩: 46778 兩
蓮花: 316 朵
本命: 一步莲华
王道: 善莲苍莲
牆頭: 善法天子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7-04-14
最後登錄: 2025-04-21

鮮花(0)

4樓發表於: 2021-02-18 17: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還好一切都是幻象，但師兄還是被刺激得不輕啊。丹陽，你總算是要開竅了。

頂端

董董

作者偷懶時歡迎使用留言催更B

級別: 光明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87)

5樓發表於: 2021-02-19 12: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4樓(sefeishijian) 的帖子

兜兜轉轉這麼久，總是在快要失去對方的時候才想明白呢

薄風斷寒柳，雪盡花落聲寂寞，此生有何留。

頂端

雛玥

級別: 風雲使者

UID: 74822
精華: 0
發帖: 478
威望: 7 點
銀兩: 56561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一步蓮花、杏花、地冥
王道: 雙子、雙帽、默杏、跡冥
牆頭: 非常君
配偶: 蓮華大師
座右銘: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注冊時間: 2011-10-09
最後登錄: 2024-11-20

鮮花(50)

6樓發表於: 2021-02-19 15: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傲嬌侯你總算知道你的掌門師兄非常愛你了嗎！！！

看正劇的時候都想捶死你，你的師兄對你多好，多寵你，你卻一直讓他傷心！！！
我支持玄宿把傲嬌侯做到下不了床！！！

轟轟烈烈路過三三兩兩走走－李榮浩．走走

頂端

董董

作者偷懶時歡迎使用留言催更B

級別: 光明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87)

7樓發表於: 2021-02-20 21: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6樓(雛玥) 的帖子

我覺得師兄比較有城府，不過丹陽考慮事情的方式也很複雜，所以才會漸漸溝通不良，對彼此產生誤會
不過他們感情還是很深刻，一定可以和好的，床頭吵床尾和嗎~

薄風斷寒柳，雪盡花落聲寂寞，此生有何留。

頂端

董董

作者偷懶時歡迎使用留言催更B

級別: 光明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87)

8樓發表於: 2021-03-22 22: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顥天丹陽】莫思量

5

渾沌的意識同天上的浮雲一同被晚風溫柔的吹散，顫動了幾下細長眼睫後，丹陽侯方悠悠轉醒。

在左肩靠近頸側的地方，還殘留被千金少一記手刀給劈下時的細微疼痛，丹陽侯猛然擰眉，就在他考慮是要忍下吃痛的呻吟還是抱怨的言語時，有人悄然來到他身旁，掀開淡紫色的輕紗床幔。

在稍遠一點的桌案上，有一燭台置於其上，散發細微的火光，可此時站在丹陽侯身邊的人卻背光而立，他的面容模糊的隱於昏暗的光線裡，但丹陽侯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對方，就像他甫睜開眼就能透過四周熟悉的景物知道自己被帶回了幻海。

山裡孤寒，那人肯將自己放逐於深山，卻捨不得他一起受凍，屋內安靜燃燒的柴火，好似連帶著心窩一同被捂出暖意，丹陽侯伸出手，感受對方修長的手指在被自己握住時洩漏的一瞬輕顫。

「顥天師兄，讓你擔心了。」

這聲闊別許久的輕喚，不知是誰等了太久。顥天玄宿幾乎是脫力的坐到了丹陽侯的床上，垂首抵上與自己緊握的那隻手背。

「丹陽，你再這麼嚇我，師兄真的要瘋了。」

當顥天玄宿聞聲衝出結界，愕然的目睹丹陽侯再次倒下時，彷彿又將失去對方的恐懼和絕望排山倒海的淹沒了他的神智，顥天玄宿頓感內息紊亂，差點跟著一起暈了過去。若不是還有他人在場，百般向他保證丹陽侯不過一時力竭昏厥，絕無性命之憂，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會就此陷入瘋狂。

不過短短一個月，顥天玄宿卻好像不敵歲月倥傯，曾經如星辰般耀眼的雙眸都蒼老了許多，丹陽侯內心一緊，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與顥天玄宿相對而坐。

「我真的已經沒事了，可是你……」

丹陽侯凝視面色憔悴的顥天玄宿，內心的擔憂溢於言表。比起身體虛弱卻已脫離險境的自己，顥天玄宿的情況才更讓人擔心。

「嗯，就像你看到的，我如今神智不清，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處，就算是你也一樣。」

虛實交錯，難辨今昔，顥天玄宿的情況其實比所有人預想的都還要嚴重，若這一關過不去，恐怕餘生便就此瘋魔。

丹陽侯不會知道顥天玄宿有多麼慶幸自己剛才依然認得出他，否則若是將丹陽侯錯認為敵人而出手攻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見到丹陽侯出現在後山的時候，恢復冷靜的顥天玄宿就已經明白自己終究沒能瞞住他，雖然他本就不覺得敏銳如丹陽侯會一直被蒙在鼓裡，只是被他看見自己行跡瘋迷，又怎能不感一點難堪。

明明最為掛念之人就在身畔，可顥天玄宿卻默然從丹陽侯的掌心裡抽回自己的手，決意拂袖離去，再次將自己鎖進清秋蕭索的別院，得知他有此意的丹陽侯急切得想阻止，然而又被他出聲打斷。

「趁我清醒的時候，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將視線從丹陽侯臉上移開，桌案上的燭火明滅，倒映在顥天玄宿的灰色眼眸中卻更顯黯淡。

「在我養傷的這段時間，我決定由你暫代宗主，往後若有需要，空懸的太微桓或可交給無愧，雖然他還不足以承此重任，但這是你親手帶大的徒兒，只要多磨練幾年，我亦是放心。」

顥天玄宿接著還鉅細靡遺地交代了許多事，道域尚未完全脫離風波，該如何團結四宗共同防禦外敵以及安撫人心，還有往後如何教育星宗弟子，不再被以勝負評判他人的觀念所縛，都一一的告訴了丹陽侯，至於說不盡的部分，他已經提早寫下來，將信放在浩星神宮裡，等到有一天丹陽侯認為時候到了，便可自行找來翻看。

顥天玄宿認真的說了許多，每一件事都詳述的極為仔細，深怕有所錯漏，然而丹陽侯卻從始至終沒有給予回應，只是愣怔的注視他。

「丹陽，我剛才說的你都聽見了嗎？」

見丹陽侯不發一語，顥天玄宿輕拍他的肩頭，關心的詢問，可丹陽侯卻用力甩開顥天玄宿的手，指尖無法抑制的輕顫。

「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若非此生盡頭已然近在咫尺，何故猶恐不及的託付。顥天玄宿明知丹陽侯已經不知所措，卻依然握緊了拳頭，冷漠地說道：「就當以防萬一吧。」

丹陽侯此生歷經諸多炎涼，見過世間各種可憎的面孔，卻沒想過有朝一日竟然會從顥天玄宿口中聽見如此涼薄的話。丹陽侯失神了一會後，倏忽笑了起來，伴隨幾聲哽咽，壓抑幾分痛楚。

「你果然在埋怨我……你犧牲自己也要救我回來，就只是為了讓我心懷愧疚地活著？」

丹陽侯按住隱隱作痛的胸口，痛恨自己為何要生出荒唐的奢望，他本以為還有人等待自己，所以才願意從夢裡醒來，嘗試鼓起勇氣再次打開心扉，可顥天玄宿卻將他傷痕累累的心再次撕的破碎。

他將自己從虛無之處帶回來時說過的話原來不是真的，顥天玄宿根本沒有想要和他從新開始，甚至心懷怨懟想要報復他的負心，否則師兄為何要這麼對他。

逐漸泛紅的眼眶恍然如同那年，因為不堪被遺留於世的悲苦，丹陽侯跪在親人的墓前淋了一夜的大雨，不斷滑落面頰的水痕，彷彿和此刻重疊在一起。顥天玄宿悲憐的伸出指尖拭去丹陽侯臉上的淚，開口想要對他說些甚麼，可被他的決定所傷的丹陽侯如何還能聽進他的任何解釋。

「如果你自己也想放棄，你當初救我做甚麼？反正你已經有了打算不是嗎，星宗總有人可以接替太微桓的位置，就算我死了又如何！我對星宗算不得什麼，對你而言也已經……」

「丹陽！」

丹陽侯絕情的話語，字字如刀銳利，傷了自己也刺痛了顥天玄宿。久違的怒意在顥天玄宿冰霜的眼眸中燃燒開來，下一秒他忽然朝丹陽侯伸出手，或許是一個朝臉上呼來的拳頭，也可能是斷情的一掌，丹陽侯緊緊閉上眼睛，準備承受任何可能的結果時，他的身子卻突然被拉著向前傾，用力撞上顥天玄宿的胸膛。

如果真的如丹陽侯所以為的，顥天玄宿對他的情意已然消耗殆盡，徒留不堪回首的謂嘆及怨懟，那麼此時這個痛徹心扉的擁抱又是甚麼。

「沒錯，我有私心。」能緊擁失而復得的人，在尖銳的憤怒也緩緩歸於平息，顥天玄宿輕撫那垂於後背的烏黑長髮，語調哀傷的在失神的丹陽侯耳邊輕聲說道：「在幻覺中永別的那一刻，你讓我忘了你，但我卻想教你記得我。」

丹陽侯已經如他所願回到現實，可午夜夢迴間，卻換作顥天玄宿身陷於那生離死別的剎那，他記得丹陽侯一心斷後推開他的決絕，也記得他凝望自己最後一眼，生既無所戀，死又有何苦。

在漫天血花飄落，魂魄散盡之前，顥天玄宿卻早已在丹陽侯轉過身去的背影中，嚐到深刻入骨的絕望。

顥天玄宿在丹陽侯看不見的角度，輕輕揚起唇角：「如果我不在了，能讓你記住我久一點嗎？」

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顥天玄宿不可能任由自己以這等癲狂的模樣苟活，到那時候丹陽侯也會如他一般，為這段有始無終的緣份而心痛嗎。

許是人之將死，就沒什麼豁不出去的，聽見顥天玄宿竟以性命去賭自己在他心中的情分，丹陽侯直到此時才驚覺，原來顥天玄宿對他的一往情深，竟在時過境遷後絲毫未變，丹陽侯雖然動容，卻也為其背後的心狠而悲傷不已。

「自從犯下過錯，我沒有一日不想還清自己的罪責，我當時明明可以解脫，為甚麼你把我拉回來，又要留我一個人……」

莽莽紅塵中，恩仇難泯，愛恨難分。痛至深處，多少淚都乘載不住人間苦楚，握緊拳頭將滿心的悲切敲打顥天玄宿心口的位置，丹陽侯終至泣不成聲的悲吼。

「顥天玄宿……究竟是你恨我，還是想讓我恨你！」

不畏身埋泉下泥銷骨，卻難忍獨自人間雪滿頭，丹陽侯本以為自己只能為顥天玄宿而死，然而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若顥天玄宿不在了，此心無依，那他與尋不著歸處而飄盪人世的孤魂又有何不同。

丹陽侯情緒激動的不斷敲打顥天玄宿的胸膛，好像這麼做就能讓他感同身受自己的痛楚，直到顥天玄宿溫柔的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捏在掌心手指一根一根的鬆開，心疼的輕撫差一點就要刺傷皮膚的捏痕。

顥天玄宿輕嘆：「我從未怪過你，又怎麼會恨你呢。」

他們相識半生，顥天玄宿自然明白丹陽侯的為人，也瞭解他未能實現理想的失落。因此就算他們之間情愛不存，也絕不可能留下一個恨字。

顥天玄宿低頭朝丹陽侯的手掌輕輕吹氣，那受傷的皮肉和他的心，好像就沒這麼疼了。若非世事蹉跎，他們又何故彎彎繞繞了許久，才能認清自己的真心。

一念之差而踏錯歧途後，丹陽侯從不奢望顥天玄宿能寬恕他的過錯，可他沒想到自己得不到諒解，是因為顥天玄宿對他無恨無怨，自然也無所謂原諒。

顥天玄宿袒露的心意，就如在無邊黑暗中窺見一道如月華清冷卻溫柔的光，讓丹陽侯洶湧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總之我這次不會聽你的，我這輩子從來沒想做宗主，你不要跟那些人一樣這麼看我。」

丹陽侯所求的從來不是星宗的高位，不論於公還於私，他想要的只是站在顥天玄宿身側的位置，就算真的讓他成為宗主一展抱負，但這滿目山河裡沒有了顥天玄宿，此生也不過浮光掠影，嚐盡寂寞。。

丹陽侯嘴上雖然說著賭氣的話，然而他不願再次和自己分別的心情，顥天玄宿卻聽的真真切切，他再次握住丹陽的手，牢牢地收緊在手心裡，同樣不想再放開。

「好，師兄向你保證，一定盡我所能，完好無缺的回來。別生氣了，對你的身體不好。」

「你要是食言，我之前對你的承諾便不算數，你一個人留在慈鳴道吧。」

丹陽侯憤恨的別開臉，自己抹去掛在眼尾的淚滴，他這般無情的威脅讓顥天玄宿不禁苦笑，生離已是無奈，就連死後也不願同葬，究竟是誰比較狠心啊。

顥天玄宿扳過丹陽侯的肩膀，讓他面向自己，在討論生同衾，死同穴之前，他們之間還有一件事沒有說清楚。

「丹陽，既然我已經答應你絕不輕言放棄，那麼能換你回答我一件事嗎？」

顥天玄宿想問的似乎是一個艱難的問題，丹陽侯點頭應允後，他斟酌了許久才再度開口。

「即便鏡花水月，亦是由心境而起，你當時是不是真的決意尋死？」

在丹陽侯昏迷的無數個日夜裡，顥天玄宿時常思考這個問題，若丹陽侯不曾有求死的想法，怎會讓敵人鑽了空子設下這樣的幻覺。

這個問題猶如一針見血，剖開兩人最深的心結，而在良久的沉默後，是丹陽侯垂下眼簾，避開了顥天玄宿的目光，而這短暫的停頓，足已讓顥天玄宿知曉他的答案。這一個月來的困惑終於得到最殘忍的證實，顥天玄宿無聲地紅了眼眶，他低下頭以手摀住自己的眼睛，無可自拔地沉浸於驟然的悲痛之中。

第一次看見顥天玄宿脆弱的一面，丹陽侯心下慌亂，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如實將顥天玄宿想知道的真相不再保留的告訴他。

「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但做錯事的人是我，我怎麼能讓你、讓星宗為我承擔後果。」

沒錯，丹陽侯是說過當問罪的那一天到來，他會主動承擔一切，可當時顥天玄宿沒有料到他償還的方式竟是以命抵罪。

顥天玄宿猛然抬起頭，凝望丹陽侯的目光透著難以釋懷的悲劇：「就算如此，那如果我願意呢，你為何從沒有問過我？」

當時丹陽侯能夠毫無猶豫地交出太微幻與自己的性命，為何卻連一句話都不敢開口，總想憑一己之力扛下所有的責任。

在顥天玄宿層層的逼問之下，丹陽侯像是無法隱忍甚麼似的，情緒失控的回道：「對！你想的沒錯，我不信你會與我同生共死！」

丹陽侯如發洩一般，終於說出憋在心裡許久的想法，然而在看見顥天玄宿受傷的表情時，他立刻就知道不擅言詞的自己又說錯話，丹陽侯在顥天玄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時趕緊將其拉回來，斟酌用詞的重新解釋。

「我不敢信，是因為我分不清你究竟是以哪種身分護我，如果是出於師兄弟之義或宗主之責，那大可不必，丹陽侯敢做敢當，更無懼以敬效尤，用我的人頭警惕後世。」

「你為何這般執拗。」

丹陽侯這說一不二，不願變通的思考方式，也是他們時常發生爭執的主因，顥天玄宿雖然深感無奈，卻也明白這就是他所認識的丹陽侯，縱使歷經風風雨雨，卻不改年少時的執著。

顥天玄宿大概是覺得他的性格一生都改不了，所以連勸言都不知該如何開口。丹陽侯小心翼翼的觀察顥天玄宿的情緒，確認他的神情還算平靜，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丹陽侯輕柔的摩娑顥天玄宿指節分明，從始至終都沒有放開自己的手，淡淡的說道：「師兄，很可笑吧。我已經不信人性本善，也不信這人心叵測的世道有情，可是當你說你心裡還有我，我卻相信了。」

所以明知不論去向何方都是沉淪，但顥天玄宿朝他伸出手時，丹陽侯還是沒有忍住的交付自己，只要顥天玄宿願意與他執手，即便人間如煉獄，又何妨在走一遭。

終於敞開心扉的這一刻，丹陽侯抬眸與顥天玄宿四目相對，彷彿從那雙有輕淺水光蕩漾的眼眸裡看見雲開霧散，終於再現清亮如星的眸光。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歷經塵世風浪後，能夠和丹陽侯心意相通，於他而言此生在無所求。

顥天玄宿捧著丹陽侯的臉頰，傾身送上誠摯一吻，縱使前塵歷歷，悲歡蝕骨，卻也在這瞬間煙消雲散。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毫無防備的丹陽侯一時沒穩住身形，便摟住顥天玄宿的脖子順勢向後倒去，閉上眼睛回應他的纏綿。

床幔輕揚，影影綽綽，兩人緊緊相貼的身影難分難捨，可就在丹陽侯輕喘著沉浸於久違的親暱時，顥天玄宿卻忽然支起身，有些匆忙地從他身上離開。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在完全恢復之前我還是必須待在山上。」

顥天玄宿說話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就像說著尋常的關懷，可丹陽侯卻依稀能感受到顥天玄宿殘留在他唇上及頸側的觸感以及灼熱的氣息，他緩緩地坐起身，認真的注視顥天玄宿。

「留下來，讓我幫你。」

「不可，你已經見過我發作的模樣，我可能連你都認不得。」

「我不在意你在我面前是什麼樣子，況且……」

在顥天玄宿準備下床之前，丹陽侯忽然身形一動，拉住顥天玄宿寬大的衣袖反過來將人按在床上。他的師兄雖天生膚白，然而動情的時候卻並非毫無徵兆，丹陽侯居高臨下的睨了眼強作鎮定的顥天玄宿，伸手撩起頰邊柔順的銀髮，如他所料的看見藏在髮絲後的鮮紅欲滴的耳垂。

他們是除了自己以外，對於彼此的身體最為熟悉的人，顥天玄宿眼見自己體內的燥熱被丹陽侯發覺，竟感到一絲懊惱，他很輕的揮開丹陽侯的手，極力隱藏漸漸變的沉重的吐息。

「你才剛醒來不久，我不會讓你陪我做這種事，起來。」

顥天玄宿面上表現的越淡然，沉澱許久的欲望恐怕越是躁動，因為他竟然對丹陽侯用了命令的口吻。

其實顥天玄宿的顧慮不無道理，他們雖然並非傷重，可一人昏迷時長，身子尚且虛弱，一人神智有損，時好時壞，怎麼想都不是縱情的好時機。奈何丹陽侯從來都不是好說服的人，但凡他所認定的人，堅持的事，即便眼前矗立一面南牆也不能讓他放棄。

「你還說我的不是，你不也沒問過我的意願。」

不管顥天玄宿是怎麼想的，丹陽侯都不會再讓他回去那空無一人的別院裡，在真實和虛幻中迷途難返，對影淒涼。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你的身體好溫暖。」

顥天玄宿輕蹭丹陽侯的臉頰，彷彿在感嘆還好他擁抱的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屍骨不全的……

「師兄，你看著我。」抬手覆上顥天玄宿神色不安的臉龐，及時拉住了他差點被魘住的神智。丹陽侯貼著顥天玄宿的額頭，嘆息似的說道：「我真的回來了，我沒有離開你。」

縱使人間不似桃源，也願與君同舟，共渡苦海沉浮。即便身陷虛無又或是困鎖舊憶，他們終是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歸處。

當重重幻影因為溫柔的傾訴而如霧消散，顥天玄宿的視野豁然開朗，終於看見此時躺在自己身側的，終究還是那一人，雖不復華年，卻如他所言，此心從來不變。

顥天玄宿笑著應了一聲，與丹陽侯輕輕廝磨，執手回到人間。

多年心結已解，兩人相互依偎，沉浸在這片刻的寧靜中，只是他們不動情則已，一鬧便糾纏了半宿，丹陽侯原本就還沒恢復力氣，現在更是渾身痠軟無力，於是顥天玄宿抱著丹陽侯休息一會後，便下床去打了兩桶水來，簡單的清洗彼此的身體，再從衣櫃裡找出備用的襯衣穿上，被褥也都換了新的。

當顥天玄宿忙完一陣，終於躺在了床鋪上的空位後，丹陽侯好像才放心下來，他主動摟住顥天玄宿的腰，明明十分疲倦卻又不肯入睡，彷彿深怕身旁的這個人會趁他不備時又偷偷溜走。

顥天玄宿見狀，無奈的敲了一下丹陽侯的額頭，說：「我都答應你了，怎麼還不睡，不是很累了嗎。」

剛才那一番折騰，丹陽侯自然是累壞了，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立刻昏睡過去，可他卻強撐起精神，似乎還有些話想對顥天玄宿說。

「你……在幻覺中看到以前的我，和現在比起來是不是變了很多？」

顥天玄宿倒是沒料到，丹陽侯竟然在想這個，他依言回憶了一會後，肯定的點頭。

「嗯，是變了不少。」

歷經滄桑後踏雪歸來，有幾人還能是少年。丹陽侯雖然明白無常方為尋常，可是由顥天玄宿說出這句話，還是令他有幾分黯然。不過在他沉默時，卻又聽見顥天玄宿用回憶的口吻繼續說道。

「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年紀還小，臉上稚氣未脫，總喜歡跟在我身邊。誰知長大後都快與我一樣高了，身體也硬朗不少，眉眼輪廓變的深邃銳利，雖然乍看之下難以親近，卻長的越來越好看。」

顥天玄宿以修長的手指輕輕描摹丹陽侯的五官，世人只見其眉目如刀，肅穆難親，卻不見其中有情，靜水流深。

雖然顥天玄宿分明文不對題，不過他們相伴多年，丹陽侯竟不知自己的容貌在他心裡是這等風采，他笑了一下，又問道：「除此之外呢？」

流年易逝，紅顏亦如花落難留，顥天玄宿當然聽得出來，丹陽侯想問的不是這個。

顥天玄宿莞爾，說：「除此之外就沒什麼變了，一樣的不聽話，讓我無時無刻心上擔憂，卻又放不下。」

可就算讓他操心一輩子，顥天玄宿也甘之如飴，誰讓這人如星垂平野，落進自己心上。

過盡千帆後，何其有幸這世上還有人能相信他依然如故。當丹陽侯在顥天玄宿真摯的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偎進顥天玄宿懷裡，忽感此次歷劫歸來，已是別無他求。

「師兄，我們現在所感受到的是真的嗎？我擔心醒來時，一切又會消失不見。」

古有莊周夢蝶，若眼前所見皆是虛幻，不知他們誰又是在誰的夢裡呢。

能相伴彼此的幸福，無論是誰都不想再次失去，顥天玄宿輕拍丹陽侯的後背，柔聲的哄道。

「睡吧，明早見。」

就算不是真的，也是他們做過的最好的美夢。

他們擁著彼此入睡，無比踏實的沉入一夜夢鄉，直到天色漸亮，晨光熹微，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懷中的清冷讓顥天玄宿不安的轉醒，他下意識地往旁邊摸索，直到碰觸到另一個人的體溫才鬆了一口氣。顥天玄宿親暱地摟住丹陽侯的腰，想多與他眷戀片刻的溫存，卻在睜開眼的瞬間，看見了滿目的華髮從丹陽侯的鬢邊垂落，與自己舖散的銀髮相纏相繞。

三千青絲彷彿一夜成雪，顥天玄宿身子一僵，驚擾了他懷中的人，丹陽侯睡眼惺忪的醒來，看見顥天玄宿愣征的神情時卻疑惑地問道。

「怎麼了，為何這麼看我？」

莊生曉夢迷蝴蝶，百年一瞬，人生如夢。何為真，何為幻，莫思量。

顥天玄宿望著丹陽侯，輕輕笑了起來。

「沒什麼。」

此情何所寄？兩鬢霜，與君共。

這樣很好、很好。

[ 此帖被董董在2021-03-23 08:07重新編輯 ]

薄風斷寒柳，雪盡花落聲寂寞，此生有何留。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