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4 [問天譴/鬼伶仃] 獨厚 (更新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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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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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2-11-07

鮮花(263)

樓主發表於: 2013-09-08 11:0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24 [問天譴/鬼伶仃] 獨厚 (更新7F)

注：本文人物身份沿用短篇《獨角戲》及《獨鐘》的設定。

【問鬼】獨厚

1

四周靜得落針可聞。

鬼伶仃俯趴在地，緊閉雙目，聽著周圍起伏不一的清淺呼吸。
黑暗中傳來陌生、粗糲的男音：“起來吧，我知道你醒了。”
鬼伶仃依舊動也不動。
那聲音又說：“我最痛恨就是要我把話說第二遍的人。對這種人不需要客氣，你說是不是？”

鬼伶仃只得睜開眼睛，慢慢從地上坐起來。他的手脚是自由的，對方似乎不擔心他能逃脫，連捆綁都免了。事實確實如此。對方一共五個人，人多形勢强。
鬼伶仃不動聲色觀察著所處地點，這是一個三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間，唯一一扇窗戶被厚實的窗簾密實遮住。房間正中有一張長方形的桌子，上方懸挂一盞吊燈，燈光明亮。桌旁坐著一個男人，長形臉，粗獷魁梧，不似本國人。

“看够了？”那男人開口，聲綫洪亮，把原本凝滯的空氣震得波動起來。“早安，鬼伶仃大夫。”
言下之意現在是清晨了，他在這裏昏迷了一夜。
“你是誰？”他嗓子乾涸，聲音沙啞。
“鄙人京極鬼彥。幸會，大夫。”
原來是日本人。“爲什麽抓我？”
“別這麽說。我只是邀請舊朋友的家人來做客，雖然這舊朋友我實在不怎麽待見。”
聽到這裏，鬼伶仃已經心中有數，同時有些無奈。又被綁了，而且這次貌似都是强悍角色，以自己的花拳綉腿，鐵定逃不了的，在警方趕來營救之前，他只能想辦法儘量拖延時間，保護自己。

“京極先生，你請我做客無濟于事，我提供不了你想知道的信息。”
這是實話。他和問天譴雖爲愛侶，生活上相互照顧，但平日給予彼此充足的私人空間，工作上的事情，除非對方想說，否則絕不過問，何况問天譴的工作性質特殊，就更不能隨意對別人透露了。
“大夫，你最大的價值就是能讓我看看，問天譴這次還有沒有四年前的運氣。”京極鬼彥起身踱至鬼伶仃面前蹲下，“聽聞當時你也參與了搶救。”
鬼伶仃聽明白了，原來就是眼前這名惡徒重創了問天譴，使之躺在床上做了半年植物人。他對那次問天譴被送到醫院時滿身鮮血的慘狀記憶猶新，若非搶救及時，他們早就天人永隔。彼時他還是個名不經傳的實習醫生，但對方竟然知道他參與了手術，可見已把有關問天譴的一切查得徹底。他不免爲此感到憂心。
“害怕了嗎？只能怪他咎由自取，不會審時度勢的莽夫真讓我痛恨。”
鬼伶仃諷刺他，“你痛恨的人可真多，想必不待見你的人同樣不少。”
“無妨，這些不識好歹的廢物通常只有一個下場。乖乖在本地做個警察，安分守己不就好了，偏要搭上國際刑警，該說他貪圖名利還是愚蠢透頂？”
聽不得問天譴被辱，鬼伶仃脫口而出：“依你所言，你乖乖待在貴國跟其他小日本作奸犯科就好了，何必要來……”

啪！
他的臉在衝力下歪向了一邊，腮頰火辣辣地疼。他咽下口腔裏涌起的腥甜，揚起冷冰冰的視綫。

真是賞心悅目的眼神。

很明顯，這醫生要麽骨子裏真的勇敢無畏，要麽就是認不清自身處境、缺乏作爲人質的覺悟。
京極鬼彥似笑非笑，倏然伸手扼住鬼伶仃的喉嚨，令人猝不及防。他的手掌异常寬大，手指粗長，輕而易舉就將鬼伶仃的脖子鉗在虎口，而後逐漸收緊，感受到對方頸部的動脉正急促地跳動。“大夫不僅醫術高明，嘴上功夫也了得。”
鬼伶仃咬緊牙關，雙手掙扯對方巋然不動的手腕，撼動不得絲毫，他漸覺呼吸困難，臉龐由紅轉白，澄澈的藍眼瞳慢慢染上懼色。
京極鬼彥微微一怔，盯視那雙眼睛，隨即笑了起來，“難怪問天譴會迷上你。”
語音甫落，京極鬼彥鬆開鉗住鬼伶仃脖子的手，轉而揪住其衣襟把整個人提了起來，他的手勁極大，一轉身便將人直接砸到身後的桌面上，發出一聲巨響。
“唔……”鬼伶仃頓時痛苦呻吟，他還沒從方才的窒息當中有所緩和，就被摔得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這一摔力道太大，震得肺部和心臟仿佛錯位，身體幾乎散架，當即疼得說不出話來。隔了好一會兒，視力和聽力慢慢恢復，空氣重新吸入肺部，他才虛弱地低聲咳嗽，有種反胃的感覺。幸虧不是後腦勺先落桌，否則肯定摔得腦震蕩。

鬼伶仃全身癱軟躺在桌面上，整個人籠罩在正上方吊燈的燈光下，宛如祭壇上的獻祭品。他緩慢調整氣息，一呼一吸都感到肺部刺痛難忍，恍惚間察覺有人自上而下解開他襯衫的扣子，他怵然心驚，立刻睜眼揮開那只手，“你要幹什……”
脖子馬上又被緊扼住，窒息再度襲來，抽空了身體的力氣。那只手繼而探入衣衫內，觸摸他胸前的肌膚，噁心的感覺霎時代替了驚恐，他不顧疼痛極力掙扎，“滾開……”
然而下一秒他便僵直了身體，臉色慘白如紙。

京極鬼彥略略轉動手腕，掌中的匕首好比無影燈下的手術刀，把燈光凝聚成一道冷冽刺目的利芒，一閃而過地射入眼球。
鬼伶仃全身發冷，掐住他脖子的手移開了，可他完全不敢動彈，連顫抖都停止了，任由冰寒的鋒刃慢慢落下，抵住自己的頸部大動脉，只要稍稍動作，他便立刻喪命在這薄利的刀片之下。

鬼伶仃失焦地注視上方的燈管，眼神渙散，熾烈的燈光刺得瞳仁陣陣發痛。他清晰感受到對方施加于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動作——那只手滑至他的褲頭，挑開皮帶，解開紐扣，一連串動作進行得緩慢而輕佻，目的是爲了讓他體會那種遭受羞辱却無力反抗的耻辱感。
他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但頸上的鋒刃警告他，若他要留住性命，就不得不拋弃作爲一個男人的尊嚴。
在這紛雜矛盾的思緒裏，他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他要活著回去，他要回到問天譴身邊，只要能活著，其他都不算什麽。可當那只手拉下褲鏈探入內中的時候，汹涌而至的屈辱終究沖毀了他的信念。

他寧死也絕不受此淩辱！

面對這突如其來、罔顧性命的掙扎反抗，京極鬼彥訝异之餘，眼明手快撤開了匕首，同時立刻有兩人上前將鬼伶仃重新按壓在桌面上，制住其四肢。
“好玩嗎大夫？”京極鬼彥忽然猖狂大笑，目光像盯著出醜的獵物一般充滿玩弄和鄙夷，“大夫你很幸運，我不是變態，不好這口。”
真刺耳。
他慢條斯理地替鬼伶仃重新拉上褲鏈、扣上紐扣、系好皮帶，充滿十足的嘲諷意味。

原以爲抓到的是個膽小怕事的角色，想不到倒有幾分硬氣。
其實他根本不齒于綁架這種齷齪把戲，只是這幾年來，組織的生意因國際刑警窮追不捨的打擊而連番受挫，四年前尤甚，雖不至于傷及元氣，可終究被束縛了手脚。後經查探，得知原來有人暗中協助國際刑警，此人正是問天譴。彼時問天譴只不過是一名市級公安局刑警，即使跟國際刑警搭上綫，日後能否成氣候尚是未知數，但任何一個威脅組織利益的隱患都不容存在，他便設法除之，孰料問天譴大難不死。他意欲斬草除根，適逢此時組織內部發生重大的人事變動，他被緊急召回，鏟除問天譴這事也就擱置了。如今問天譴已是膽智雙全的警界人才，自他不久前再度協助國際刑警開始，組織的大行動接二連三受到掣肘，損失慘重。棘手之處還在于，問天譴這人剛正不阿、軟硬不吃，既不能爲己所用，又不能輕易鏟除。爲牽制國際刑警的行動，及早除掉問天譴這個心腹之患，他唯有拋開個人喜惡，采取非常手段。

鬼伶仃虛汗淋漓、喘息不止，幷未因這話而感到心安，也理會不了周遭的嘲笑聲。頸上帶有粘稠感，皮膚還是被匕首劃破了，滲出血來。眼前這人喜怒無常，令人無法捉摸，他的處境不容樂觀，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何種遭遇。

京極鬼彥俯身貼近鬼伶仃耳邊，鼻息掃過他的脖頸，“大夫，我欣賞你的骨氣，特意給你準備了份厚禮。”
縱然吃過苦頭，可他依然難斂嫌惡之意，馬上本能地別開臉。衣襟再度被抓住，人順著力道給甩到旁邊的椅子上，抬眼但見一旁的手下給京極鬼彥遞上一支注射器。他神經緊綳，眼皮止不住跳動，“這是……”
“大夫想必非常清楚這玩意。叫什麽來著？哦對，HIV。”
鬼伶仃霎時面如死灰，心臟鼓動起來，真正感到害怕了，“放開我！”
“這樣的厚禮一般人我可捨不得給。不過，多虧了問天譴，你值得。”

身體處在牢牢的鉗制之下，任憑他如何掙扎都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針尖扎進自己的手臂，透明液體緩緩注入體內。他覺得冷徹骨髓。
鉗制鬆開後，絕望似千斤壓頂，擠空了所有意識，他無法坐直，脊骨甚至支撑不了身體，慢慢滑下了椅子。但很快他便感受到异樣，有一股快感自下腹部竄起，向全身擴散。這種快感來得异常澎湃，比雲雨時的高潮還要强烈。他上半身癱挂在椅子上，剛才空洞無神的雙目此時蒙上了水霧，臉色緋紅，竟抑止不住低聲呻吟。緊接著快感迅速消退，先前因綁架而産生的焦慮與恐懼此刻也蕩然無存，隨之而來的是寧靜、平和、溫暖的感覺，像被圈在熟悉的懷抱裏，還伴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快和飄逸感，恍惚間，眼前出現了伊人的面容和身影。“二…二哥……”

不對！

他悚然一驚。爲什麽會出現幻覺？這種鬆弛愉悅、仿似身處極樂仙境的感覺又是怎麽回事？
他使勁搖頭，試圖集中意志力保持清醒，抗拒這來源不明的幻象。“那究竟是…什麽……”
京極鬼彥扔掉針筒，抬手劈向鬼伶仃後頸。鬼伶仃只覺一陣麻痛，身體軟軟倒在地板上。意識陷入黑暗前，他聽到對方飄渺的聲音：“金三角的珍品……”

待續.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13-10-24 11: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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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1樓發表於: 2013-09-21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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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問天譴當晚等不到鬼伶仃回家，即知出事了。有過前車之鑒，這次他早有防範，只是料不到對方的動作如此迅速。
他相當清楚誰是幕後操縱者，正等著對方開出條件，然而過了整整一個星期，依然沒有綁架信息，沒有威脅郵件，也沒有恐嚇物件，他甚至不知道鬼伶仃是生是死。
若是一般綁匪，如果拿鬼伶仃作爲制約他行動的籌碼，那麽至少可以確定鬼伶仃是安全的，但現在對方是京極鬼彥，國際刑警組織的黑名單上名列前三位的大毒梟，四年前與之交鋒，深感此人行事從不按理出牌且暴戾嗜血，已不能用心狠手辣來形容。京極鬼彥視他如眼中釘、肉中刺，如今鬼伶仃落入其手，後果堪憂。

這七天以來，他幾乎不眠不休，除了配合國際刑警的行動，還進出各種地下場所，向綫人打探消息。
奈何一無所獲。
他無法得知鬼伶仃的情况，更無法放弃希望，即使知道在做無用功，也要不間斷地打聽搜索。或許敵方就是要利用這種消耗戰來消磨他的體力、打擊他的精神。

此刻他身心俱憊，獨自坐在辦公室梳理所得的綫索，最終抗不住疲倦，靠在椅子裏睡了過去。
他覺得眼皮异常沉重，意識緩緩下沉，在一片白茫茫的背景中，他看到了鬼伶仃瘦削的背影。
“四弟！”他驚喜地大聲呼喚，對方却置若罔聞。他急忙追上去，然後發現不管他跑得多快，始終接近不了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就在他開始感到心慌意亂時，前方的鬼伶仃終于徐緩轉身，但入眼的竟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四弟！”他瞬間驚醒，心臟砰砰直跳，背脊一片汗濕。他閉起雙目，慢慢把臉埋入雙掌，試圖從方才的夢魘中平復心緒。這種夢境不祥且可怕，不知是否有所預示。素來冷靜沉穩的他，也控制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直至聽到敲門聲，他才迅速驅除那些雜念，調整好狀態。“進來。”
神鶴佐木推門而進，看到問天譴憔悴的倦容，欲言又止，“好友……”

衆人沉默圍著桌子，想靠近又保持距離，見問天譴出來了，默契地讓出一條路。
桌面上端放著一個小巧玲瓏的木質盒子，做成棺材的式樣。所有人都猜得出裏面大概裝了些什麽，却又不敢吱聲。

終于來了。

問天譴眸色深沉，上前打開了盒子，裏面赫然是一根帶血的手指，上面圈著一枚戒指，正是鬼伶仃所戴的婚戒。
衆人心中既驚且憂，無不屏息看著問天譴。
問天譴面無表情掃了斷指一眼，將之拿了出來，慢慢摘下戒指後，便把斷指連同木盒一起扔進了垃圾簍，然後抽出紙巾仔仔細細將戒指揩拭乾淨，放入胸前的口袋，冷聲說：“他左手無名指的指甲從不超過兩公分。”
問天譴清楚此舉是警告和示威，目的是要令他屈服、失却冷靜，但他豈是輕易低頭屈從的人。
如今，于公于私，他和京極鬼彥都有一筆賬要清算。

“通知國際刑警的殷末簫組長，一切按計劃行動。”
“但是隊長……”
問天譴冷眼掃過去，“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這時下屬進來報告，“隊長，抓到了一名叫劍墨書的人，據調查，他曾參與上次交易。”

問天譴來到審訊室，殷澄和殷禕兩兄弟正對劍墨書進行審問，他抱著雙臂木無表情地旁觀。
這劍墨書看起來斯文秀氣，實則城府深沉、思維縝密，要從他口中套話幷不是件容易的事，折騰了將近半小時，仍然毫無進展。
劍墨書顯然覺得無趣了，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對倚在門邊的問天譴說：“還是換你們隊長來審吧。”
問天譴望著他不發一言，冷淡無波的眼神無疑是對劍墨書清高姿態的無形掌摑，讓劍墨書深感被輕視。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說得真沒錯，人剛直，連小情人也够硬氣，給折磨得半死不活了都不吭一聲，哈。”
殷氏兄弟一聽立馬反應過來，將他死死摁在桌面，“鬼伶仃在哪？！說！”
劍墨書一陣愣怔。當事人都沒表態呢，這兄弟窮緊張啥？而他更沒料到即將要爲剛才的挑釁付出代價。

問天譴沉默半晌，語氣平靜地對殷氏兄弟說：“你們先出去。”
“隊長……”
“出去。”
兩人退出了審訊室，守在門外，之後的二十分鐘裏，任憑他們如何屏氣凝神，都聽不到室內任何動靜。
正當殷禕終于忍不住將耳朵貼上門板時，門突然拉開了，問天譴一身肅殺之氣踏出審訊室，“全體集合。”
“是！”殷禕匆匆朝昏暗的審訊室瞥了一眼，只見劍墨書蜷縮在桌底下不停顫抖，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麽損傷，可莫名給人一種慘不忍睹的感覺，顯然下手者施行暴力和私刑的水平都相當高超。

劍墨書確實被收拾慘了，據他後來表示，那是他有生以來挨的最有技術含量的揍。
衆人笑他：“當時咋聽不見你叫呢？”
“他專挑要緊的關節來踹！我喊得出聲嗎？媽的這貨才是真正的打架行家！”
劍墨書總算明白，警察實際上就是打著正義旗號的黑社會，都是耍陰耍狠絕不手軟的角色。他也因此被打得對問天譴貼服了，即使不久後問天譴退出了警隊，他依然對其言聽計從，成爲了警界不可或缺的綫人之一。

待續.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13-09-23 17: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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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2樓發表於: 2013-10-15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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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今天是第幾天？此時是晝是夜？自己還能活著嗎？

鬼伶仃渾然不知，他精神萎靡縮靠在墻角，腦海混混沌沌，感覺外面世界已是滄海桑田。過了不久，體內血液仿佛開始沸騰，乾澀的眼睛下一秒就涌出了眼泪。
魔鬼又來進犯了。
它一如往常先抽掉他四肢的力氣，讓他如木頭般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接著掄起錘子敲擊他的腦袋，使他頭痛欲裂，無力施爲。

生平第一次，鬼伶仃如此渴望自己能活在夢中，哪怕這是噩夢。夢醒之後，發現他的天空依然明朗，生活一切如舊。
可是此刻魔鬼告訴他，眼下是真真切切的現實——他染上了毒癮。

京極鬼彥一開始就用針管注射的方式給他注射純度最高的4號海洛因。這是吸毒最深的人才會采用的方式，對身體的損傷也最重。如果針眼處的血管大面積壞死，他的雙臂也會就此保不住。綁匪根本不打算讓他活命，就算他能逃出生天，也要他變成廢人。
注射了兩次之後，魔鬼已將他牢牢控制在掌中，扔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他上癮了。
往後的時間裏，如果他稍有反抗，綁匪也不再費力氣來制止，因爲他們清楚，沒有藥物的幫助，任何癮君子都無法在海洛因這位毒品之王面前昂起頭顱。他們只需袖手旁觀，等著他泄盡傲氣和骨氣，最終匍匐在他們脚下求饒。
起初他還能勉强堅持，企圖與魔鬼抗衡，但身體那種不斷加重的類似蟲咬、針刺、火燒的痛苦感受，逐步粉碎了他的高傲和妄想，迫使他放弃尊嚴，屈服在毒品和綁匪之下。

此刻毒癮又發作了。鬼伶仃趴在地上痛苦呻吟，拳頭緊握，指甲嵌入了掌心裏。在他受不住開始痙攣時，負責看守的兩名匪徒終于走過來，一人粗魯地將他從地上拉起，抓起他布滿針眼的手臂，另一人通過冰冷的針尖把針管中的液體悉數推進他臂上青紫色的靜脉中。

針尖撤出靜脉的同時，他一掃剛才的萎靡不振，變得神采奕奕，全身舒坦熨帖，身心愉悅。此刻他眸光晶亮，思維特別敏捷，已經完全忘却了先前犯毒癮的痛苦和自身的處境。他覺得四周燈光明亮，而自己正身穿無菌服，站在手術臺邊靈巧地操控手中的手術刀，問天譴立在身旁贊賞地凝視著他……
鬼伶仃潜意識裏知道這都是幻象，他明白幻境愈是美好，意味著現實愈是殘酷，但他無力抗拒毒品所帶來的肉體和精神上的快感。

就在他沉浸于這種飄飄欲仙的欣快感時，忽聞一聲巨音，有人强悍地破門而入，爲首者正是身披黑色避彈衣的問天譴。緊隨他身後的組員迅速上前制服其中一名持槍匪徒。而另一名匪徒反應極快，眨眼間已躥到鬼伶仃身後，手臂箍住其脖子，槍口對準其太陽穴。可惜人的速度終究敵不過槍械，他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就被問天譴射出的子彈貫穿眉心，腦漿四濺。
而當問天譴沖到鬼伶仃面前接住他虛軟的身體時，却只見得那對收縮的藍瞳孔溢出濃重的哀傷與絕望。

4

“我不要什麽方案！我要立即戒掉它！戒掉它！”
“閉嘴！”抄起手邊的細棍子朝鬼伶仃手臂狠狠揮了過去，東宮神璽冷冷地說，“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鬼伶仃痛得冷汗涔涔，當即吭不出半聲。
“擺這種噁心眼神給誰看？”東宮神璽手腕一轉，棍子指向問天譴，“我就抽他怎麽著？不滿了？現在知道心疼了？尼瑪早前幹什麽去了！當初好好一個人交你，現在呢，啊？看你顧出個什麽樣子！”
問天譴垂下眼瞼，無話可駁。他實在難辭其咎。
見鬼伶仃還想開口，知他定必要說維護的話，東宮神璽火氣竄得更高，“沒叫你張嘴最好少咋呼！當這是你家醫院，人人順你慣你？這是戒毒所！我是醫生我說了算！你要再有半句意見就滾回去，省得礙我眼！”
鬼伶仃被駡得難受，嘴唇顫抖低聲喚了一句：“表哥……”
東宮神璽聞聲終是不忍，像淋濕的炸藥包，怎麽點都爆不起來了。尼瑪老子也是不爭氣的種！他一邊自我唾弃一邊嘴硬，“我告訴你，戒毒不是兒戲，幷非想戒就能成功。若不按方法走，隨時會要了你的命。你真想戒掉它就必須聽我的話。”
鬼伶仃輕輕點頭，情緒不再激動。問天譴就坐在身旁緊挨著他，但他依然感到异常惶恐又心亂如麻。他想起曾經接觸過的瀕臨死亡的癮君子，他們骨瘦如柴、肢體潰爛發臭，身上幾乎沒有一處能稱得上完整的肌膚，那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讓他這個見慣斷肢殘軀的外科醫生都不忍直視。
他不要變成那個半死不活、不堪入目的樣子！

以往成長的日子雖然清貧，除却母親的離世帶給他打擊之外，迄今爲止他其實不曾經歷過真正的大風大浪，如今橫亘在面前的這道坎，是他無法獨力跨越的。他眼眶漸漸發熱，脫毒是一場他必須經歷的灾難，他甚至有可能折在這場灾難裏，他渴望眼前這個他愛慕的人能陪他走這一遭，可是又不願讓他看到自己形象全無尊嚴盡失的模樣。這種無助、恐懼又矛盾的心情逼得他雙目朦朧。
問天譴將他落泪的脆弱神情盡收于眼裏。他不說半個字，只是從口袋掏出那枚戒指，一如昔日那般鄭重地重新套在鬼伶仃的無名指上，然後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待續.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13-10-21 17: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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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3樓發表於: 2013-10-21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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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因情况特殊，所長緋羽怨姬同意了東宮神璽的申請，破例允許問天譴單獨陪同鬼伶仃進行第一次脫毒治療。

他們現在身處的這個病房只有一張床，別無他物，床架床欄都捆了一層厚實的海綿。鬼伶仃身著藍色蜜蜂條紋粗布病號服，衣服不太合體，有些松垮。
想不到今天輪到他這個醫生穿病號服。
問天譴見他不停輕扯衣袖，表情像個因穿了不漂亮衣裳而鬱悶的小孩。“怎麽了？”
他皺著眉老實回答：“不喜歡病號服。”
“哦？爲什麽？”
“像囚服。”他也搞不懂自己爲何一直有這種怪异的聯想。
問天譴思索了幾秒鐘，別有意味地說：“二哥也不喜歡囚服。”
鬼伶仃腦海裏立即閃過這麽一種關聯：醫生不喜歡病號服，警察不喜歡囚服。
難怪他總是把病號服和囚服聯想在一起，原來如此。瞧，連職業都體現了他和二哥的緣分呢，呵呵。
然後問天譴非常驚訝地看到了鬼伶仃霎時從悶悶不樂變成眉眼彎彎的開心模樣。
情緒如此外露，十分罕見的情形呐。

不過當鬼伶仃的視綫掃過床邊地面上的一卷麻繩時，臉色又變得不一樣了。它的用途兩人心知肚明。鬼伶仃尷尬又無奈地朝問天譴牽了牽唇角，瞄了那繩子一眼便垂下了腦袋。他其實很介意像犯人一樣被綁起來，尤其當著問天譴的面，其難堪可想而知，可是待會兒毒癮發作，自己也保證不了會做出什麽舉動，爲安全起見，只好接受被捆了。他默默坐在床上，低頭等待問天譴下一步動作。
問天譴拾起繩子，想都不想便揚手將之扔到了角落處。
“二哥？”
“平時用慣手銬，繩子這東西還真不是專門科。你也別爲難我。”當然，問天譴只說了一半真話。
鬼伶仃自小失去父親，母親是街邊小販，這種家庭環境造就了他過强的自尊心。他表面乖順，骨子裏的倔勁却是無人可比的。從小到大，他就靠著這麽一口氣奮發拼搏，力求在各方面用過人的表現來維護自尊。這樣的人，往往將尊嚴和形象看得最重，要是真把他當罪犯似的捆綁起來，必然會挫傷其自尊心。這叫問天譴如何下得了手。

對這種隱含的體貼，鬼伶仃了然于心，甚是感激。他定定睇住問天譴片刻，忽而伸出食指觸摸對方濃黑的劍眉，緩緩描繪它的形狀。“二哥……”
“嗯？”
“爲什麽……”
他輕揚眉梢，眼神較平日平添了幾分柔和，“什麽爲什麽？”
鬼伶仃收回手，撥開自己的劉海，摸摸自己略顯短細的眼眉，露出困惑的表情，“爲什麽我的眉毛跟你的相差這麽大？”
問天譴啼笑皆非，這孩子現在是什麽狀况，上一秒的氣氛如此煽情浪漫，怎麽突然間就冒出這麽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好在他腦筋靈活思維跟得上，詼諧答道：“這不正是攻受分明的體現麽。”
“喔……”鬼伶仃呆愣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發覺貌似被調戲了。“咳，笑話不好笑。”說完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

兩人心中一凜。

鬼伶仃太清楚這前兆了。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他的手脚不知該往哪兒放，只好掩飾地拍拍枕頭扯扯床單，企圖遮掩眼底的緊張與不安。
問天譴把他按躺在床上，沉聲說：“有我在。”
鬼伶仃稍稍定下心來，目光不再游移閃爍，至此他才開始打量這個小房間：白色的墻壁，白色的窗欄，白色的病床，跟一般的醫院病房幷無二致，都是他最熟悉的顔色，但這裏的白色散發著一種森寒的味道，讓他不由自主顫栗。或許把墻壁粉刷成淺綠色會比較好，要不淡藍色也行，房間面積也應該加大，這樣就不會令病人感到壓抑……
突來一聲叫喚將他的神思拉回來，茫然的眸子望向問天譴，“二哥你……剛才跟我說話？”
他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經出現渙散，這意味著思維開始混亂，也預示著洗禮時刻即將到來。事到如今，鬼伶仃反而平靜了，抬手抹去滲出眼角的泪水，似宣告又似提醒說道：“要來了。”
問天譴靜默不語，縱然心情沉重，墨黑的目光依舊充滿安撫。他必須保持鎮定。
然而鬼伶仃仍可一眼看穿這故作沉靜的面容下滯重的心緒，不由得微笑，“二哥的演技至今無甚進步。”
問天譴莞爾，“是你太瞭解我。”

面對未曾經歷過的未知的狀况，他們曉得彼此都在故作輕鬆。

之後鬼伶仃開始抑制不住接二連三地打哈欠，鼻涕眼泪越來越多；又過了幾分鐘，他漸覺暈軟無力，身上虛汗淋淋，容色發白，喉嚨癢得難受，綿綿不斷地低聲咳嗽起來。
問天譴拿過毛巾爲他拭去汗水。
鬼伶仃只覺渾身有蟲子在爬，仿佛要咬開皮膚鑽進血液裏，斷續碰觸額頭的毛巾擾得他愈加心煩意亂，便啪地一手揮開，煩躁低叫：“別擦了！”幾秒鐘後方知失禮，滿心歉疚，“對不住，二哥……”居然沖二哥發脾氣，他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住了，身心難受。
“不要緊。”問天譴體諒道，“這是正常的戒斷症狀。”
爲免過度刺激鬼伶仃，問天譴停住了手，目不轉睛盯著鬼伶仃的纖毫變化。

鬼伶仃翻過身，軟綿綿俯趴在床邊，汗水夾帶著力氣自千千萬萬個毛孔中源源不斷地蒸發而出，很快就浸濕了衣服。體力嚴重流失，全身似灌了鉛，呼吸也漸顯沉重和困難。十幾分鐘前，他的眉宇還洋溢著溫暖的笑意，現在皺得越來越厲害。就在此時，情况忽然急轉直下，腹部裏翻腸攪胃，絞痛一波接一波，放射性地朝全身輻散，頭顱是最主要的攻襲目標。隨著脉搏加快，體內的血液奔竄不止，像從七竅噴薄欲出，他隱約知道自己已是涕泪橫流，和著汗水，狼狽不堪。他咬牙抵抗火灼一般的疼痛，不讓自己漏泄一聲呻吟。他深知牙關一旦鬆懈，防綫將會一潰千里，届時必定尊嚴盡失、醜態畢現。他要維持最後一絲自尊。
這些症狀他在綁架期間就經歷過，那是綁匪爲了教訓他而故意爲之，但當時沒有拖延太久就給他重新注射毒品，所以他只知道脫毒會很痛苦，但不知接著會産生何種更可怕的痛苦。
這種由未知造成的懼意宛如冰凉的小蛇，緩緩纏上他的四肢，勒住他的脖子。他無力睜眼，在黑暗中不斷伸屈五指，任憑恐懼驅使著本能去尋求安全的精神支點，恍惚間碰觸到問天譴伸過來的手掌，他立刻緊抓住幷將之壓在自己蒼白的臉下，以此汲取安心和力量。
問天譴凑近輕吻他的額角，另一隻手按摩他的後頸和肩背，爲他舒緩不適。

急促費力的呼吸、喉間壓抑的低吟，與病房死寂的空氣進行著化學反應，生成一種掙扯神經的味道。鬼伶仃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攥住問天譴手掌的手因過度用力而顫抖著，表明其正在經受極大的痛楚，這痛楚沿著被捏得生疼的指骨傳遞到問天譴的五臟六腑，最後擰成蛛絲纏絞問天譴的心臟。

“四弟，四弟。”
那呼喚猶若深洞中的回音，神志不清的鬼伶仃聞聲吃力地撑開眼皮，隨即又闔上，現在他連應答的力氣都沒有了，腦袋中炸彈橫行，摧毀著他的意識，消溶他抗衡的力量。
只那麽一刹那，問天譴便看清鬼伶仃的瞳孔已經放大，他看著那具蜷縮的身體漸漸僵硬，被劇痛逼至潰敗的邊緣，却依然用殘存的意志作無聲的抗爭。痛苦本是要經歷的過程，因爲性格使然，鬼伶仃從來就不懂得釋放，或者說倔强地拒絕釋放。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减輕鬼伶仃的痛苦？平日對凡事都胸有成竹的問天譴現下却不得要領，焦灼無措中道了句：“不要忍著。”
而正是這四個字，最終炸毀了抵禦的堤壩，痛楚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鬼伶仃再也經受不住，困獸般大吼一聲，身體猛然滾向床的另一邊。問天譴躲避不及，左臉被揮舞而過的拳頭狠狠擊中，他顧不上疼痛，慌忙撲上去壓制住瞬間陷入狂亂狀態的鬼伶仃。
全身關節如遭電鑽殘忍刺穿，骨骼都脫了節，神經和理智全部撕裂了，鬼伶仃不知自身處在什麽狀况之下，他看不到自己涕泪縱橫的狼狽模樣，看不到自己青筋暴起的猙獰面容，聽不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凄厲尖叫。除了體內極端的痛苦，他已然失去了其他所有的感覺。

發作的毒癮將鬼伶仃推向了另一個極點。問天譴萬萬想不到方才癱若稀泥的鬼伶仃會變得如此力大無窮，好幾次差點把他甩開到地上。現在再去拿繩索捆綁顯然不可能了，他生怕鬼伶仃會有激烈的自殘行爲，便奮力制住其四肢。他們如同生死搏擊的人與獸，進行著壓制與反壓制，身下的鐵床隨著他倆的動作而劇烈移位，床脚與地面的摩擦聲尖銳得無法入耳。但令問天譴更加忍受不了的是耳邊那扭曲的嘶吼，鬼伶仃每嘶吼一聲，就像在問天譴身上尤其是心臟上扎一刀，再旋轉著撕扯，直至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有那麽一瞬間，毒癮狡猾地退讓了一步。神志得以回歸軀殼，却讓鬼伶仃更加體會到眼下這場戰爭的慘烈無情，與體內千萬頭野獸厮殺格鬥，他根本毫無勝算。是的，從一開始他就應該明白沒人幫得了他，根本沒人可以在毒品的魔掌中保護、拯救他，就算問天譴也不能！他早該料到這個殘酷的事實！
泪水更加汹涌，先前因戒斷症狀而流泪，現在他是真真切切地哭了。這種生不如死的折磨究竟還要持續多久？到何時才是盡頭？他支撑不下去了，有沒有人能够給他一個痛快！
鬼伶仃眼中再度流露出濃重的絕望，這種瀕死的絕望讓問天譴心生恐慌。那一刻他竟然期望鬼伶仃開口向他要毒品！
但鬼伶仃沒有。他的嗓子啞了，下唇咬破了，刻下深深的齒印，滲出了血絲，可與眼下身體遭受的劇痛相比，這點痛楚根本不值一提。
血絲提醒了問天譴，他知道有人在脫毒過程中因無法承受痛苦而咬舌自盡，便馬上抓過床頭的毛巾，正要伺機塞進鬼伶仃的嘴裏。
“二哥……”鬼伶仃突然攥緊了他的手臂，嗓音已經破碎不堪，“二哥……”
“我在！”他急切回應，驟見鬼伶仃猛然撲向他，雙手往他腰後皮帶處抓去。問天譴幾乎本能地側身躲開，駭然意識到那正是他平日別槍的位置！他心驚地伸手抱住撲出床外的已然失常的鬼伶仃，但鬼伶仃接下來的話却瞬間讓他痛徹心扉。
“殺了我……二哥，殺了我…求你……”
“四弟……”
“求你殺了我！求你！…二哥……問天譴！殺了我……聽到沒有？！問天譴！啊！！”慘呼過後，鬼伶仃倒回床上蜷縮成團，雙手死死按住腹部，再也喊不出聲音來，暗紅的液體溢出緊閉的牙縫，自嘴角淌下。

問天譴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未等他有所反應，東宮神璽領著兩名醫護人員沖進來，見此狀况立即果斷趕人，“你先出去！”
“怎麽……怎麽回事？”
“胃出血。沒時間解釋了，給我攆出去！”
接到命令，醫護人員即刻上前把人推出去。
問天譴在推力下木然地倒退著，視綫不曾離開那張病床，只不過是四五步的距離，腿却似有千斤重，覺得眼前上演的是一出慢鏡頭的黑白默劇，每一幕都被消去了色彩和聲音。房門關閉的刹那，他眼裏只剩下鬼伶仃痛不欲生的神情以及涌出嘴角的刺目的鮮血……

他精魂出竅一樣在門前伫立良久，而後挪步到走廊盡頭，抬頭定定注視上方那個狹小的鑲滿鐵絲網的窗子。窗外的天空湛藍如海，明明澄澈得如同房裏那個人的眼睛，爲什麽他却感覺如積雲密布般灰蒙？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身後傳來開門關門聲和脚步聲，接著是東宮神璽簡潔的說明：“情况不甚樂觀，但尚可控制。”
他沒有回身應答，依然仰著頭凝望那片被鐵絲網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藍天。
東宮神璽暗自嘆息，對這個結果，他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他之前禁不起鬼伶仃哀求，一時心軟同意采用不加任何藥物預防的“自然驟停法”所致。此時他也不再說什麽，待會必須向緋羽怨姬彙報情况，離去前他提醒道：“你侄子來了，在接待室。”

6

問天譴衣衫淩亂走進接待室，輕輕帶上門，雙眼紅絲滿布，神情疲倦。“劍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三口劍避重就輕答話：“二叔，先吃點東西。”
問天譴搖頭說：“我不餓。”
三口劍知道，不是不餓，而是吃不下。“至少喝碗湯，三叔很早起床熬的。”
見對方沉默不語，他輕聲說：“二叔，現在是關鍵時刻。”
問天譴心底了然，終于點頭。
三口劍立刻擰開保溫瓶，傾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鶏湯。大家都知道問天譴一般不會拒絕侄子的要求，所以特意派他送飯，雖然料到問天譴不一定吃，但起碼能使之不至于滴水不進。
問天譴慢慢咽下半碗湯，他嘗不出湯水的味道，只是機械地吞咽以補充體力，然後定定坐著不言不語。
三口劍也安靜不出聲，他從未見過問天譴這般疲態盡露的模樣，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載。即使擔心四叔，可他明白眼下絕對不能提起鬼伶仃，那只會增添問天譴的壓力和痛苦，惡化其精神狀態。
平時舌燦蓮花，此刻竟吐不出半個安慰的字眼。人啊，其實都是口拙的生物。

對面的問天譴終究忍不住揉按起太陽穴，三口劍見狀猶豫著說：“二叔，要不……我給你買包香烟提神。”
話一出口恨不得抽自己耳光，香烟就是另一種毒品啊，況且問天譴從不抽烟。真是蠢到家了。
問天譴緘默良久，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在三口劍以爲自己將受斥責時，他倦乏說道：“你四叔不喜歡別人抽烟。”
語畢，他把剩下的半碗湯咽完，强打起精神，“明天要上課，你先回去。”
“二叔你再休息一會吧。”
“我沒事，不用擔心。回去吧，下次別來了。”

問天譴起身離開，拉開門的瞬間，三口劍只見得外面慘白的墻壁，只消一眼，森然陰冷的感覺便撲面而來，而他最親愛的兩個人正在這個冰冷的空間裏受刑，一個遭受生理上的摧殘，一個飽受心理上的折磨。他沒有親眼目睹鬼伶仃的狀况，但從問天譴自身的現狀可以推知，戒毒過程必定殘忍得超乎想像。平日溫和善良的四叔，受得了這樣的酷刑嗎？他根本就不應該受這樣的罪。
三口劍難過至極。
“二叔……”他如鯁在喉，艱澀地喊住那個背影，他已得知此次事件的來龍去脉，作爲晚輩他沒有資格去指摘什麽，只能婉轉說出自己的意見，“希望你以後做决定時，務必多爲四叔著想。”
問天譴脚步一滯，幷未回頭，穿過一扇又一扇沉重的鐵門步向受難地。

鬼伶仃已經筋疲力盡昏睡過去了，失去亮澤的汗濕額髪淩亂貼在前額上。問天譴用濕毛巾爲他擦拭臉龐、脖子，一路往下至手臂、手腕。他小心掰開鬼伶仃的手指，一根一根仔仔細細抹拭，就像四年前鬼伶仃爲昏迷在床的他清潔身體一樣。那時他在黑暗中能隱約感受到那些動作所傳遞的絲絲情意，潜意識裏漸漸期待每天的這個固定時刻的到來。
鬼伶仃的掌心留有深深淺淺的傷痕，那是營救前毒癮發作時留下的。問天譴握住那只手，過去一幕幕潮涌般猛烈衝擊著五感和思緒，錐子再次鑿入麻木了的心臟，脊骨和雙腿忽然一軟，他從床沿滑了下來，默默跪在了床邊。

一直以來，他做人做事無不從“理”字出發，以爲自己鐵面無私幷爲之感到自豪，他只把心中的理想放在首位，固執地堅持自己認爲是正確的人事物，寸步不讓。他從未意識到自己實則是個不近人情、任性自私的人。
四年來，大至人生决定，小至生活細節，鬼伶仃皆以他爲準則，以致他總自認是鬼伶仃爲人處世的指導者。他在鬼伶仃心中確實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那幷非因爲他有什麽了不起的本事，只是因爲鬼伶仃單純地愛著他，這份純粹的感情與他的身份、地位、名譽、能力無關。因爲愛，鬼伶仃忍耐了他許多無情的地方，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忍讓他、包容他。餓了困了冷了，鬼伶仃關照他的起居飲食；受傷了，鬼伶仃爲他包扎醫治；遭遇挫折抑鬱了，鬼伶仃默言陪伴在旁……對他的生活和工作，鬼伶仃毫無怨言地眷顧著，乃至因他而遭受了此次劫難，都不曾怨恨、責怪過他，甚至連一句抱怨都沒有。而自己，如侄子所言，可曾真正爲鬼伶仃考慮過、著想過？即使在鬼伶仃被綁架期間，他依然以工作任務爲先。他躊躇滿志，在理想的道路上闊步向前，可如果這一切要以失去這個伴侶爲代價，就算讓他除盡了世上的罪惡又有何用，他却永遠辜負了這個人和這份感情。他到底只是個凡夫俗子，若他殉職，很快便有其他人替代他，世人也不會因爲他的犧牲而一直對他感恩戴德，真正會無怨無悔爲他付出、爲他感到傷心痛心的，天底下只有鬼伶仃而已。既然如此，大義與私情，他若要選擇後者又有何不可？
如此簡單的道理，爲什麽到此時此刻他才完全明白。

他就這麽怔忡看著鬼伶仃嘴角殘留的淺淡血迹，先前那種錐心刺肺的滋味已然比不上此時心底的愧疚悔恨。眼波涌動，他慢慢伸出顫抖的手指想觸摸鬼伶仃的面容，但那張面容仿佛隨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視野而忽遠忽近，他看不清、够不著。眼前驟然一片朦朧，喉嚨深處一陣梗塞，他連忙收回手緊緊捂住嘴巴，壓制了抽泣聲，却止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泪。

待續.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13-10-29 09:0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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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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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8)

4樓發表於: 2013-10-21 20: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得好難過，一定要浮水向作者致上最高的敬意QQ
這麼乖的伶仃為什麼最後受到這麼淒慘的下場QQQQQ
老天爺啊QQQQQ

很久沒有一篇文可以讓我眼角泛淚，但看到二哥面對開口尋死的伶仃，我真的不行了.....
這樣的要求多讓人難受啊!!!!!
而且二哥會一直想著，伶仃會這般痛苦都是他保護不周害的.....
東宮多抽他幾鞭啦不要打伶仃QQ(欸

另外很難的看到關於毒癮與戒毒的描述，我不禁邊看邊想著：
從小我們的教育只教導小孩毒品很可怕，毒品不要碰，我也沒有主動多去吸收這方面的知識
直到看了這篇，我才知道原來犯毒癮、發作及戒毒過程是這樣一回事....
比起沒三小路用的課本還是同樣沒三小路用地警告標語這根本才是最佳拒毒教材嘛!!!!!!!!!!!!!!!!((冷靜#

一系列看下覺得大人對各領域的描述都寫得很貼切，真的非常佩服><
期待大人後續的創作QQ

【FB-子夜璿歌】文倉建築中
【噗浪】日常雜雜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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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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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5樓發表於: 2013-10-22 13: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4樓攸璿兒于2013-10-21 20:09發表的 : OGEe8Z9Jt
看得好難過，一定要浮水向作者致上最高的敬意QQ ="G2I\
這麼乖的伶仃為什麼最後受到這麼淒慘的下場QQQQQ Y4YZM
老天爺啊QQQQQ wv3*o10_w8
jhRr!
很久沒有一篇文可以讓我眼角泛淚，但看到二哥面對開口尋死的伶仃，我真的不行了..... YuuTLX%3
....... = 1veO0

先摸摸，不要難過，這個巴掌確實甩得有點殘忍【剁手…】
其實當初就是爲了寫四弟向二哥求死這一幕才開始構思這篇文的【毆~】，因爲被原劇刺激得實在忍不住了……你說四弟這孩子爲啥就這麽傻呢？二哥也一直悔疚著= =+

文章是從去年五月份（……）就開始構思幷下筆，期間一邊寫一邊去圖書館查閱關于吸毒戒毒的資料，之後閱讀這方面的文學作品，也看了一些有關毒品的電影，目的就是想把文章裏面那些戒毒的場景寫得儘量合理。我覺得作爲一個作者，寫出來的東西雖然不一定會百分百正確，但起碼要有依據，不能爲了追求精彩的故事情節而寫得天花亂墜，給讀者傳遞錯誤信息。只可惜在現實生活中畢竟沒機會接觸真正的毒品和癮君子，一切都是從資料上看來的，難免會有寫得不科學的地方，請多多包涵喔^^b
題外話：很多時候，爲了寫一篇文章，特意去查一籮筐的資料，但最後真正用得上幷且濃縮寫在文章裏的或許就那麽一兩千字而已。不過我個人依然支持作者嘗試去寫不同背景的文章，利用寫文來接觸和瞭解各個領域的知識。從這個角度上說，寫文是促進我們開拓眼界、吸收各方面知識的途徑之一呢。

再次感謝大大的回帖，希望繼續支持~~回贈小花聊表謝意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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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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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6樓發表於: 2013-10-22 17: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7

東宮神璽重新制定了脫毒方案，在他權威的經驗和細韌的棍子面前，險些跌入鬼門關的鬼伶仃再也不敢不遵從。
治療循序進行了半個月，雖然過程仍舊痛苦，却也行之有效，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離開戒毒所當天，問天譴被東宮神璽叫到辦公室，面對東宮神璽一半的挖苦和一半的叮囑，他皆以沉默應對，只將對方仔細交代的那些該注意的事項一條一條牢記于心。
“你聽好了，我醜話就擱在這裏，”東宮神璽最後冷笑著說，“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他送去跟他母親團聚，省得便宜了你。”
問天譴這才回敬道：“多謝提醒。作爲報答，我不會再讓他看到任何醫生，尤其是你的臭嘴臉。”
此保證嗆得東宮神璽既生氣又滿意。

問天譴回到病房，鬼伶仃已經穿戴完畢，安安靜靜坐在床沿等候。才剛入秋，天氣還未脫離暑熱，可現在他的身體畢竟大不如前了，不得不穿上長袖外套。問天譴替他整了整衣領，在前面背對他蹲下，輕輕一拉他的手腕，他便順勢伏在了問天譴的背上。
“二哥……”他臉皮薄，覺得不好意思，“別人會笑話。”
“我背自己的內人有什麽好笑的。”
這大概是問天譴爲數不多的調皮情話了。鬼伶仃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耳根微熱，難爲情地摟住了問天譴的脖子。

問天譴背著他慢慢步向戒毒所大門，只是五分鐘的路程，鬼伶仃已經靠在他的肩頭睡了過去。鬼伶仃平日烟酒不沾，更沒有嗑過藥，如今被注射高純度的海洛因，對身體造成的創傷是無法估量的，脫毒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脫癮和調理才是關鍵。他本就消瘦，經歷了這十來天，現在更是瘦得連身上的骨頭摸著都感到硌手。問天譴只覺得背上輕飄飄的，仿佛背著一副沒有重量的骨架。
他偏過頭，臉頰摩挲鬼伶仃微凉的額角，心裏酸苦交集。

待续.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13-10-25 11: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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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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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7樓發表於: 2013-10-24 11: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8

他輕手輕脚從浴室出來，腿剛碰到床褥，床上的鬼伶仃即刻驚醒，眼底的驚恐一閃而過。
問天譴的心臟揪著疼。以往鬼伶仃一沾床就睡得極爲踏實，如今……
他慢慢躺下來，一語雙關，“抱歉。”
“沒事。”鬼伶仃輕聲撒謊，“我還沒睡著。”他邊說邊悄然挪向床側。過去兩個月裏的每一晚，他都這樣與問天譴保持著一定距離。
問天譴一直沒說什麽，但這次他一手將人拽了回來，“四弟，你是不是在怪我？”
他吃了一驚，連忙否認：“沒有。二哥怎會這麽想？”
“那你在躲什麽？毒品不是傳染病，有必要躲嗎？”問天譴不禁語帶責問，“你打算這麽躲我一輩子？”
鬼伶仃不吭聲。是的，他知道沒必要，但他依然介懷自己沾染過毒品。因爲毒品，他現在無法去醫院上班，甚至不知道日後還能否繼續當醫生。如果今生的理想就此斷送，自身成了累贅，他還能拿什麽來證明自己的人生價值，還有什麽資格與這個身邊人幷肩而立。届時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脫毒之後，他就在這樣一種對未來的茫然和惶惑中度日，漸漸連强顔歡笑都做不到了，有時甚至後悔爲什麽沒在綁架或戒毒時了結生命。他簡直懷疑自己就要患上抑鬱症。

問天譴等了許久也不見鬼伶仃回應，忽感無力和挫敗，道了句：“算了。”便轉過身背對鬼伶仃，再也不做聲。
這是未曾有過的情形。鬼伶仃頓時慌了，心裏涌起一堆話，却又亂成一團堵在胸口說不出來。“算了”，這簡單兩個字包含的往往是失望和心灰意冷，多少情侶就是從這兩個字開始出現裂縫，最後分道揚鑣。一想到他和問天譴或許就這樣産生隔閡乃至越離越遠，他就惶惶不知所措。偏偏他生性不善表達，此時面對問天譴淡漠的背脊，心中縱有再多委屈和酸楚也無從訴說，感覺自己像被孤零零遺弃在荒野上，彷徨無助。
最後問天譴按捺不住，又翻過身來，發現鬼伶仃正定定望著他，神色凄楚。他的心一緊，任先前如何焦躁和鬱結，此刻也只化爲一聲輕渺的嘆息。罷了，這樣一個敏感孤僻的人，除了給予更多的耐心和愛護，他還能拿他怎麽辦呢？

問天譴靠過去半壓住鬼伶仃的身體，誠懇道：“是我連累了你。”
“我沒怪過二哥，真的。”從决定與問天譴携手共度此生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有相當的覺悟了，明白今後的生活必然會伴隨著危險，這就是幸福的代價，但他從不將這些代價視作不幸。
“我知道。”所以他才更加自責。鬼伶仃的個性談不上寬厚，但對自己重視的人却是無限寬容忠誠。得此伴侶，問天譴覺得何其幸運。“還記不記得當初學武時我說過的話？”
此言在鬼伶仃心弦上撥出了一個顫音。昔日的承諾言猶在耳，他怎會忘記。
“無須擔心太多，你面前的路幷非只有一條，我也不會放你一個人走。假若你相信我……”
“我相信二哥。”他輕聲打斷。他在乎的不是要選擇哪一條人生道路，而是與他幷肩同行的對象是誰。先前之所以惶恐不安，是因爲他無法擺脫患得患失的心理，而今聽到問天譴如是說，他的心境豁然開朗。原來他真的沒必要如此庸人自擾。

“二哥，在脫毒最難受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問天譴一手撑頭，一手撫摸鬼伶仃的頭髮，就這麽靜靜看著他，靜靜聽他說話。
“我想一死了之。”
問天譴的手細微地頓了頓，依然抿唇不響。鬼伶仃在最難受的時候想到了以死解脫，而他在最難受時，是仰望那扇鑲滿鐵絲網的窗子默言祈禱，可他當時完全不知該把自己的虔誠獻給哪位神明來爲鬼伶仃求得護蔭。
“不過馬上又想到，如果我死了，二哥會怎麽樣？”鬼伶仃停頓片刻，像在回憶當時的思緒和感受，接著望向上方的問天譴，自言自語般重複，“是啊，二哥會怎樣呢？”
問天譴淡聲回答：“不怎麽樣，大不了跟行空大師一樣，在客廳設個佛堂，天天敲木魚念經到壽終正寢。”
“胡說八道。”鬼伶仃拉過那只手，綿軟的嘴唇吻了一下手心，笑說，“二哥可以再覓有緣人。”
問天譴答了句：“哦，這個建議我記住了。”然後就不出聲了。有股酥麻感波浪似地自手心擴散至全身上下。
靜默再一次彌漫在兩人之間，不明問天譴的眸色爲何深沉了幾分，他有些忐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問天譴不答反問：“如果我先死呢，四弟又有什麽打算？”
鬼伶仃張了張嘴，一時無言以對。刹那間他所想到的竟與問天譴相同，寧可孤身終老也不願另找其他伴侶。
原來他們眼裏已容不下任何人，甚至容不得對方眼裏再有其他人，所以他們必須保重自己、好好活著。或許就是因爲這份專情和獨占欲，支撑他們熬過了灾難時刻。

他埋入問天譴的頸窩，多讓人心安的味道啊，若真有一天失去了，該怎麽辦。
他罕有地提出强硬的要求，“二哥，不管如何，將來你一定不能比我先走。”感覺到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倏然收緊，他抬起眼瞼，恰與問天譴四目相對，清楚看到對方眼底熟悉的、隱忍的情欲。他微怔，蒼白許久的臉頰終于泛起了淺淡的紅暈。他翻過身去，手伸向床頭櫃。
“怎麽了？想拿什麽？”
他輕聲回答：“安全套。”
問天譴頓時感動又心酸，撑起身體按住了那只手，低喃道：“不需要……四弟，不需要……”
鬼伶仃以爲他在顧慮自己的身體，便說：“如果二哥想要，我……我可以的……”
問天譴已是滿心苦澀。此時此刻，這人依舊一心爲他著想，他虧欠這人實在太多太多了。他低頭親吻身下人，“我們……不需要用那個……”
鬼伶仃才明白問天譴剛說的“不需要”的真正意思。“可是……”他畢竟是沾染過毒品的人。
“沒關係。真的不需要……”他止不住心疼，嗓音沙啞，手指自上而下撫過鬼伶仃的臉頰，在他微張的唇齒間流連、觸碰。距離是如此親密，呼出的氣息帶上了他輕柔的呢喃：“伶仃……”
鬼伶仃霎時融化了。問天譴平日極少這般喊他的名字，加上隨之而來的滿載疼惜的深吻，溫柔得讓他幾乎落泪。脫毒以後，他首次緩緩敞開自己的身體，用最溫暖最柔軟的地方接納這份深沉而熾烈的愛。
深埋在體內的挺動柔和舒緩，伴隨耳畔細語，持續了一整夜。
這是一次沒有高潮沒有釋放的結合，但他們却覺得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滿足。

9

“先生，您的書和散錢，請收好。多謝惠顧。慢走。”送走顧客，鬼伶仃坐回收銀台後繼續翻閱手上的偵探小說，鼻尖隱約可聞垂涎的飯菜香。

半年前的某一天，醫院同意讓他回歸崗位，問天譴却忽然淡聲說他想辭職。鬼伶仃聽罷眨眨眼，隨即把剛寫好的準備遞交給院長的感謝信改成了辭職申請書。之後他倆經營了這家只出售公安和醫學書籍的書店。
遠離了破案和槍彈，遠離了手術與流血，他們現在的生活，用三口劍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來形容就是：賣賣書、吃吃飯、做做愛~
真是愜意得有些墮落了。
讓鬼伶仃驚訝的是，問天譴竟然能適應這樣淡如水的日子，而且樂在其中。反觀自己，在書店的經營上了軌道之後，越發覺得無聊，只得去翻店裏的偵探小說解悶。以前他對這類小說不太來電的，讀了幾本後漸感有趣，自此書不離手，被問天譴取笑說這些看了開頭就猜到結尾的故事也就只能忽悠他這種呆萌呆萌的小綿羊。饒是如此，他仍然對此入了迷，畢竟生活需要樂子，是不是？
其實問天譴的腦子就是最豐富精彩的偵探書庫，正如鬼伶仃眼裏藏有數不清的生老病死的故事，但他們都默契地不去翻閱彼此的過往。既然决定放弃理想過安定生活，就應該讓過去成爲過去。
偶爾，他們會興致勃勃地討論所謂的宏圖大計，譬如要開分店，朝全國連鎖的方向發展，然後上市，做大富翁……說完相互會心一笑，誰也沒當真將之放在心上。
經歷了過去種種，他們發覺安于現狀沒什麽不好，因爲生活圖的是一圈圈優美的漣漪，而非驚濤駭浪，人間最寶貴的無非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飯菜香越來越濃郁了，問天譴從里間探出頭來，“吃飯了。”
他埋首書裏看得入神呢，好一會兒才懶洋洋應了聲：“哎~~”

室外陽光正暖。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當不了醫生，怎麽辦？
——那我也不當警察了，咱們開家小店，平平淡淡過日子。

——四弟，如果我想辭職……
——喔，那我也把這封信改成辭職申請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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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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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8)

8樓發表於: 2013-10-24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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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完結QDQ!!!!!!!
兩人一直都沒說出來，但其實他們都在為彼此而活
眼裡只容得下對方，看得甚至比自己還重
最後二哥為了伶仃放棄當警察，伶仃也為了他不再當醫生
雖然各自放棄了自己的理想，但卻實現了兩人共同的理想
開一間小店過著平淡的日子……
平凡才是最得來不易的幸福QWQQQ（開始唱〈英雄願〉（閉嘴＃

真的很感謝大人寫出這麼棒的問鬼，看得好滿足QWQQQ

【FB-子夜璿歌】文倉建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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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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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9樓發表於: 2013-10-25 10: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8樓攸璿兒于2013-10-24 19:46發表的 : 6"&cQ>$xh
恭喜完結QDQ!!!!!!! 1}(22Q;
兩人一直都沒說出來，但其實他們都在為彼此而活 {L-^J`> G
眼裡只容得下對方，看得甚至比自己還重 )DgXsT
最後二哥為了伶仃放棄當警察，伶仃也為了他不再當醫生 y )QLR<wf
雖然各自放棄了自己的理想，但卻實現了兩人共同的理想 GG%b"d-
....... 6G8No-#y

其實二哥和四弟都把對方看成最重要的人，只是他倆都有點小悶騷，而且二哥相對“木頭”些，通過這次經歷才突然開竅，明白要及時珍惜眼前人^^v
正如大大所說，雖然他倆放弃了各自的理想，但換來了安穩的日子，更重要的是他們過得更加自在快樂。生活就是這樣的吧，有失有得，有時候放弃了才會得到更好的。

很高興大大喜歡這篇巴掌和糖果齊飛的文章，感謝大大閱文和回帖。回贈小花，順便抱住啃XDD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13-10-25 11: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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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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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24 [問天譴/鬼伶仃] 獨厚 (更新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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