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6 【溫俏】人魚的報恩（全文完，22F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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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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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26)

10樓發表於: 2014-05-12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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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赤羽會恨死妳的XDDDD||||||||
第一次出場被騙，第二次爸爸死掉，第三次換自己也便當了~~
菌絲大人命運好多舛||||||||||bb

雖然老覺得溫皇太過囂張(炸)~不過看到他這樣陷入絕望
也很心痛T____T~~
所以後來溫皇心死做了什麼激烈的發洩才會"離開"?????
還是不敢相信就這麼走了啊啊啊啊啊QQ
希望小美人魚能夠給溫醫生療傷啊~~

頂端

曲思

腦洞森林的腦洞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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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4-05-13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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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連屍體都不讓俏哥看到啊QAQ
看到一半就噴淚了><
而且和赤羽那一段也是整個虐死溫皇前輩的狀態
天啊天啊，我怕更新我不敢點開來看了

我的噗浪

腐海無涯，絕不回頭
橫批:節操已碎 BY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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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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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14-05-18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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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6樓四喜于2014-05-12 02:06發表的 : 4bPqmEE
精忠真是個堅強又體貼的好孩紙T^T >eEnQ}Y
bG"6pU
心情從雲端直接跌落到地心溫醫師好慘啊(揮汗 <|B$dz?r

精忠一直都是好孩子
溫醫師．．．溫醫師一直都是被我虐的～～

引用
引用第7樓bread84616于2014-05-12 02:26發表的 : ~Ry $>n*/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QQQQQ e',hC0&S
作者阿阿阿這篇好棒阿阿阿QQQQQQQQQ H]Y#pLu|
溫皇的回憶片段裡感覺老溫是一個孤獨的人 UB5}i('L
在空蕩冰冷的黑暗的醫院長廊裡徘迴 _RN/7\
為了他堅持的理念為了他重視的人 OY+!aG@.
....... *Ro8W-+

我每次寫溫赤都會忍不住．．．幾乎都快忘記這是溫俏了（喂）
不知道為什麼這篇的老溫都不腹黑，大概是太虐了吧．．．

引用
引用第8樓唐草薇于2014-05-12 02:46發表的 : jB*9 !xrd,
嗷嗷嗷，温皇先生表示他很受伤。 ;%v%K+}r
又是躺病床又是装瞎子。 Ti0 (VdY
楼主一定是萌主本命吧 c ,Qw;

不，我其實是溫皇本命啊～～
溫皇：對待本命的方式就是不停地虐？
（我其實是跟你學的）

引用
引用第9樓羽靜于2014-05-12 05:23發表的 : <1ztj#B
不...看到赤羽和溫皇這樣心好痛... SIKk|I)
所以最後赤羽先離開了溫皇嗎...QAQ *O2^{ C
說到移植器官的病毒檢測 {Bav$kw;?e
之前新聞撥的時候也是鬧的很大 ,\.YJD>z
因為捐贈者的家屬好像沒有提到捐贈者的性向... sV9{4T~#|
....... zv$=*

性向應該不是重點，我們也不該要求家屬多提供什麼，也不該讓捐贈者家屬承受那些。
一件事情之所以會發生，必然是每個地方都有可以改善的空間。

赤羽，最後當然沒有跟溫皇在一起，要不然這篇就變溫赤了．．．

引用
引用第10樓焚鶯于2014-05-12 12:43發表的 : VZ9e~){xA
樓主~~赤羽會恨死妳的XDDDD|||||||| ;j[q?^ b
第一次出場被騙，第二次爸爸死掉，第三次換自己也便當了~~ Hl4vLx@
菌絲大人命運好多舛||||||||||bb <8F->k1"3
r9p?@P\:[
雖然老覺得溫皇太過囂張(炸)~不過看到他這樣陷入絕望 B1 jH.(
....... ND)M3qp2(

赤羽可能真的會覺得他有欠我錢．．．
好吧我承認我對他不夠好，不過他這次沒有便當啦。

引用
引用第11樓曲思于2014-05-13 12:22發表的 : Z(Ls#hp
這一篇連屍體都不讓俏哥看到啊QAQ g:@Cg.q8
看到一半就噴淚了>< 9I^H)~S
而且和赤羽那一段也是整個虐死溫皇前輩的狀態 \k$]GK-
天啊天啊，我怕更新我不敢點開來看了 v]d?6g

呃，再怎麼說我前三篇也都是happy ending，對我有點信心嘛．．．（誰叫你這麼虐）
不過happy ending還是很虐，這我承認．．．

頂端

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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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14-05-18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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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反正下集爆字數一直都是我的慣例（自暴自棄）

－－－－－－

「俏如來啊，外科主任來看你。」

冥醫領著銀髮男子走進加護病房的時候，俏如來恍若看見四年多前那片消失在電梯前的長白袍衣角，一時怔愣；只有那個速度、那個高度、那個腳步，那片長白袍衣角才能以那個角度飛起。

「聽說我們總醫師把你弄昏了，不好意思；不過你這身體狀況，來外科就算只是見習、也很危險啊。」

銀髮男子的笑容帶著些睥睨與嘲弄，俏如來從沒有認識過這樣的人，但他卻覺得自己與眼前人非是第一次見面。「主任，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你見過我？」銀髮男子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名牌，『外科部主任　任飄渺』。「你確定你見過我？我可沒有見過你。」

氣氛一時尷尬，冥醫見狀乾笑兩下，快快插了嘴，「俏如來啊，任主任他是胸腔外科的專家，過去都在國外唸書、執業，四年多前才歸國服務，去年剛當上外科部主任，你是不是在什麼醫師介紹上看過他啊？」

「不，我沒在哪個介紹上看過主任，只是感覺熟悉。」

俏如來凝望著任飄渺，強烈的熟悉與不協調感在他心底打架，讓他想起一個人。

六年前消失的那人；四年前的夏天、他在電梯口未能攔下的那人。大家都告訴他，溫皇醫師六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四年前那個暑假，明明在電梯前看見溫皇醫師。

如果當時有人告訴他、溫皇已死，他絕不會僅只追到電梯口。

而眼前這個外科部主任，分明是他來不及攔下的那片衣角。

也許一切都是他眼花，一切都是他的幻覺，但他總要問出一個答案。

「主任，你認識溫皇醫師嗎？」

話一出口，跟在任飄渺後頭的酆都月立馬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到趴在桌上喘不過氣──

小學弟的腦袋到底有什麼問題啊？是不是長期缺氧腦袋壞了？不是跟他說過不要再提嗎？！冥醫才剛說了，任飄渺主任四年前才回國的！溫皇六年前就死了！誰會認識死人啊？！

「溫皇醫師是誰？」咳到不行的酆都月顯然無法回答問題，任飄渺轉頭看向冥醫。

「呃……」這問題真難回答。冥醫抓了抓頭，想著俏如來這孩子真是死心眼，都跟他講這麼多次了還不信邪。「是這學生的救命恩人啦，溫皇幫他開TCPC，他一直想再見溫皇一面。」

「所以這學生是犯相思才昏倒的啊？」任飄渺露出了不以為然、不可思議的表情。「那就找那個什麼溫皇來讓他見一面啊，這麼簡單的事情。」

「呃，但是溫皇早就死了，我們也跟這孩子說過了。」

「咦？」這又更神奇了。任飄渺眨了下眼，回頭看著俏如來。「所以，死人不能來見你，難道你要去見他嗎？」

「如果有人知道溫皇醫師在哪裡，我會盡力一試。」無比堅定的語氣。俏如來伸手抓住任飄渺的手臂，他只剩下這殘餘的一絲希望。「主任，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我當然知道啊。」

臉上的表情帶著譏誚，任飄渺反手握住俏如來的手，輕輕地握在掌中；那隻手微涼而蒼白，上頭的指甲泛著淡紫，還有些微的顫抖。「不就是死了嗎？在地獄啊。」

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知道。

為什麼你會知道，他不是在天堂。

──────

『身為手術醫師，溫皇醫師是不是該說明整件事情？』

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們與寶山醫院連著上了幾天的頭版頭條。

大家關心的事情很多；不，或者說是大家想落井下石的事情很多。這個世界上，只有人類，懂得如何使用名為關切的理由、理直氣壯地要你說明一切、理所當然地再次傷害你，並自以為正義地沾沾自喜。

『丟臉，這下你們可揚名全世界了。』全國最高的衛生機關發言人如是說。

是「你們」，不是「我們」。當你做得好的時候，就是我們；做不好的時候，就是你們。

『兩間醫院自己處理，休想要我們為你們想辦法！』全國最高的衛生機關如是結論。

此刻便分你我，即便兩間醫院都隸屬於全國最高衛生機關之下、即便兩間醫院都是國立醫學中心，還是分你我；就像是兩個品學兼優的孩子，一夕犯錯、便被逐出家門。

小醫院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檢查都是寶山醫院代檢的，他們的移植協調師口頭說沒問題。

寶山醫院移植協調師說，是病毒檢驗室跟我說沒問題，他講錯了。

寶山醫院病毒檢驗室說，我沒有講錯，是他聽錯了。

全國最高的衛生機關說，你們這些傢伙真該死！丟人！愚蠢！荒謬！

所有的人都爭先恐後地站在能落井下石的位置，因為如果不這麼做，也許別人砸石頭時也會打到自己，還不如自己拿石頭砸人。

唯有溫皇，靜靜地站在井底不想動，即便空中大石不停落下。

他有很多可以辯解的機會。

小醫院裡他翻過滿是空白的檢驗報告，他也問過；那日捐贈者的血壓不穩定，他的時間有限、不能一直執著於來不及發的紙本報告。

腦死捐贈者的狀況時常快速變化，但小醫院不見得在寶山醫院附近；過往小醫院若請寶山醫院代檢，為配合捐贈者與受贈者的時機，紙本報告時常來不及發出，就靠移植協調師與檢驗室的口頭確認。

一顆心臟，從停止心跳、自捐贈者身上拿下來、直到種上受贈者胸腔、開始起跳的黃金時間，只有六小時。

心臟在捐贈者身上停跳之後還要灌心肌保護液、做剪下的動作，與取肝臟的團隊協調下腔靜脈的分隔點、與取肺臟的團隊協調左心房的分隔點，一個小時跑不掉。

救護車開得再快、南北畢竟相隔甚遠，市區加上高速公路的距離，拖上兩三個小時是很正常的。

等到心臟終能到達受贈者身邊時，往往只剩不到兩小時的時間；而移植心臟需要吻合的地方非常多，左心房、主動脈、肺動脈、下腔靜脈、上腔靜脈。

末了，還得讓那顆心臟跳回來才算數。

通常，若是捐贈者與受贈者相隔得遠，六小時都是勉強驚險過關。

捐贈者的病毒檢測，是最早最早的基本檢查，若有問題根本無法啟動移植；一旦被視為沒有問題、移植開始啟動，他們幾乎沒有回頭或停步的機會。

所以，那跟溫皇又有什麼關係？為何他徹夜未眠、挑燈夜戰的結果，會是這般難堪？他到底做錯什麼？

所有接觸過手術的醫護人員都被預防性地給了抗病毒藥物，當然，赤羽也是。

人類免疫缺陷病毒靠體液與血液傳染，在這個世界上被加以濃厚的有色眼光；特別是思想保守的東方國家，對於這個疾病的看法，總與色情、淫穢、同性戀、雜交脫不了干係。

『報應。』

『不檢點。』

『別靠他太近，他愛滋病。』

通常，這是聽聞有人感染人類免疫缺陷病毒時，一般人正常的反應。

即使病人是因輸血感染、或者因接受移植感染，依舊無法消除對自身強烈的厭惡、絕望、罪惡及憎恨。

對於人類免疫缺陷病毒所帶來的，長期、慢性而絕望的病程，整個後二十世紀的病毒專家都曾經努力過。他們發現這隻病毒會潛伏在免疫系統中，會不斷地變化以逃過免疫系統的攻擊，最終擊潰人體的免疫能力；單一種抗病毒藥物，對這隻會變化的病毒是不夠的。

於是病毒專家發明出了雞尾酒療法，同時使用三種、甚至四種抗病毒藥物，企圖治癒這隻病毒所帶來的悲劇。

一開始，雞尾酒療法確實有效，接受了治療的病人、體內幾乎測不到病毒量，免疫能力也逐漸恢復，預後隨之變好，讓病毒學家以為他們成功地消滅了這隻病毒；但後來他們才發現，一旦停藥，病毒就會在患者體內重現。

這意味著感染的病人一旦開始服用這些藥，一輩子都不能停。

想活多久，就吃多久的藥。

赤羽的狀況還沒有完全恢復，他插著氣管內管，只能靠加護病房護理師從鼻胃管灌食給藥，所以他不會知道自己多吃了那些抗病毒藥物；但溫皇不一樣，他拿到了三種藥物，必須每天定時服用。

藥物有副作用，饒是他身體向來健康，也上吐下瀉好些日子。

這並非讓他痛苦的事。

手術過程沒有針扎，溫皇很清楚自己沒有感染，這是預防性投藥，只需要吃一個月；赤羽卻不是，他得到了一顆滿是人類免疫缺陷病毒的心臟，要說不會感染、實在機率渺茫。

赤羽的抗病毒藥物，必須吃一輩子，無人敢停；但溫皇並不煩惱此事，就如同換了心臟要吃一輩子的抗排斥藥物一樣，加上抗病毒藥物也只是多了幾顆。

『學長！』一般外科的第三年住院醫師看到報紙，跑到溫皇面前氣勢萬千地指責、用整個護理站都聽得見的音量。『你怎麼可以把HIV positive的心臟種到病人體內去啊？！』

如果，你早知道這是顆HIVpositive的心臟。

如果，你曾經有任何一點機會知道這是顆HIV positive的心臟。

你還會把它種到病人身體裡嗎？

如果問溫皇醫師這個問題，他的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如果你問的是赤羽信之介的情人──

如果，你的情人因為心衰竭而徘徊在生死邊緣，而你有一顆HIV positive的心臟。

如果，你拒絕這顆心臟之後，下一顆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如果，你的情人時時刻刻都可能永遠離你而去。

你真的不會把它種到你的情人身體裡嗎？

整個護理站都在看他，護理師、路過的病患、病患家屬，大家都抬起頭來看他。

溫皇沒有說話。別人的看法完全不是他在乎的事情。

他只在乎一個問題。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夠在不傷害赤羽的情況下、讓他知道這件事？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夠讓赤羽接受這件事？

到底要如何做，他才不會失去他？

到底要如何做，他才能把赤羽留在他身邊、一生一世守護？

他毫無頭緒。

『信。』

時節進入初秋之際，赤羽的身體狀況終於慢慢恢復，轉上一般病房。溫皇想著，是該坦白的時刻了，再瞞下去，就會從善意的隱瞞變成欺騙。

他坐在床畔，輕輕地摟著情人的肩，極盡他所能地溫柔；他本不是笨拙的人，在情感上他對自己一向有把握，但此刻卻無法抑止地焦慮。『我有話跟你說。』

『溫皇，』不再有心衰竭的困擾，赤羽頰上逐漸有了紅潤。他想著方才出去散步時看到的電視新聞、想著他在加護病房要看報紙要看電視都不被允許，想起護理師給他抽血都要帶兩層手套、所有沾到血液的垃圾都要分另一桶丟，想起他每天吃的藥都是一大把、有幾顆他問起緣由，護理師總是支吾。

他想。或許就是他，得到了一顆別人不敢要的心臟，讓他從死神手上掙脫、好端端地活了下來。

他想。或許就是他，如此幸運、得到了如此健康的一顆心臟，他還感受得到它曾經在另一個人的胸膛裡奮力躍動，如今來到了他的胸口、它依然維持著那樣勤勉的律動。

如果事實跟他的猜測一樣，溫皇怎麼可能開得了口。『你是不是，給我換了那顆愛滋心臟？』

胸口如遭重擊，溫皇幾乎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著眼前冷靜的情人。『信……』

溫皇的聲音幾乎哽咽，赤羽聽得出那其中再也無法隱藏的情感，分明是熱浪澎湃，卻又小心翼翼、彷彿輕輕一掐就會化為粉末。

赤羽在情人眼底看見自己的身影，平靜而冷漠，他知道這是他此刻最好的模樣。

『溫皇。』

緩緩地撥下溫皇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赤羽感受得到那溫度在肩頭漸散。

這溫度曾經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眷戀的事物，是他決心活下去的唯一希冀，但現在不是了。

他已經安穩地活下來，擁有一顆健康的心臟，不需要倚靠任何儀器、或是虛無飄渺的信念支撐著；雖然這顆心臟有著人人聞之色變的病毒，但只需要配合服藥，它終究是一顆功能良好的心臟，可以陪他度過數十寒暑。

他並不怨恨命運，也不恨溫皇；是溫皇救了他，給了他這顆心臟。

如果只能選擇死亡、或是如此活下去，他未必不能滿意這樣的結局。

他可以回到西劍流，繼續作他的首席執行長，回到他曾經叱吒風雲的故地，重新開始他的人生──

跟溫皇、跟這家醫院，毫無關聯的人生。

『我們，分手。』

他終於確認了男人對他的愛，不是假的、不是同情。

他終於擁有了健康的身體，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可惜，而今他唯一再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坦然接受那個真心愛他的藍衣男人。

──────

名揚國際的烏龍，引來赤羽信之介在日本的親屬；西劍流，日本最大的黑道集團。

『治療心衰竭治療了三年都沒有好，然後換給他這樣一顆心臟，這就是你們的醫療水準？』

西劍流的流主，炎魔幻十郎如是說。『你們最好給個交代，誰該負責就叫誰出來。』

於是他們開了一場全院會議，「決定」誰該出來負責。

這其實是個良好的機會，可以回頭重新審視到底整個制度哪裡出了問題；包括器官的分配、腦死判定以及進開刀房的時機、移植協調師的重要性，甚至是對於感染人類免疫缺陷病毒的病患登錄方式，都是可以認真坐下來討論的議題。

乳酪理論有云，一個錯誤之所以會發生，必然是多重環節都出現缺陷所導致的結果；他們走到獨步全球的這慘痛一步，絕不是一人之力可成，理論上是整體都需要重新檢討。

但這樣太麻煩了，不是省事的方式、不是快速的方式，也不是社會大眾想要的方式。

大眾想要的方式，基本上就與炎魔幻十郎一樣──

『你們最好給個交代，誰該負責就叫誰出來。』

出來負責的、往往都不是最該負責的那個人，而是最不反抗的那個人。

『溫皇醫師，你把那顆HIV positive的心臟拿回來、又把它種進病人體內，這件事情如果你不負責，難道要叫我們當主任的、當院長副院長的人負責？』

『溫皇你急什麼，你那病人有葉克膜撐著，又不是一時半刻就會死，幹嘛給他換一顆HIV positive的心臟？』

『我聽說溫皇醫師先斬後奏早有先例，史艷文的兒子不就是他自作主張開的刀？』

『溫皇你這次闖了大禍，西劍流誰也惹不起，我雖是你的老師，也保你不下。』

『我們不想為難你，可是我們也不能讓醫院遭殃，還是你自行離職，大家好聚好散？』

結束會議，溫皇默默地收拾了辦公室，在桌上留下離職申請書，頭也不回地走出這間醫院。

兩個月後，報紙社會版的小小一角，刊上了那則新聞，有關於一個被逐出醫學中心、憤世嫉俗的失業醫生自殺身亡的消息；還順帶提了一下即將被遺忘的、愛滋器捐的事件。

那位醫師曾經任職的醫院表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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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14-05-18 0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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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精忠的身體狀況，與見習的忙碌程度成反比，起起伏伏兩年。

等到他開始當實習醫師之後，病情就再也沒有起色，被送到急診室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到了實習的後幾個月，學長姐們之間都流傳著一個任務──

『每天早上都一定要走一下醫院的樓梯，有可能會在樓梯間撿到昏倒的史精忠。』

「俏如來啊，你這樣不是辦法。」

幫俏如來作完右心導管，冥醫皺著眉在病床前走來走去；所有的數據都顯示俏如來的心臟再撐不下去了，如果現在還不考慮換心，之後等肺壓不可逆地高起來，僅只換心就不夠了──

到時候，唯一的方法就只剩心肺一起換，機會與存活率都比只換心要來得低上許多。

「你真的應該開始換心評估，要不要轉到寶山醫院去等心臟？」

這間醫院打從八年前給人換了那顆愛滋心臟、溫皇自殺之後，心臟移植的數量就大減，一年頂多只有一兩台，幾乎瀕臨消失的地步；等到主修胸腔外科的任飄渺當上外科部主任之後，他宣布科部不再發展心臟移植，整個外科的重心移到了肺癌手術上。

在這種情況下，等換心的病人都往寶山醫院去了，每一次有腦死捐贈者出現，多半也是寶山醫院拿得到心臟。

俏如來的年齡很輕、除了心臟以外的其他器官功能都好，未來還有大好前途，不該在此處拖延；若想及早換心，到寶山醫院是比較好的選擇。

「溫皇醫師幫我送評估，我就換。」

聽到床上那位呼吸淺快、躺都躺不平的白髮青年，冷靜而自以為理智地從口中吐出驚人之語，冥醫想也不想、一手巴在青年頭上──

「你小子腦袋有洞！這幾年每次叫你換心就在那邊溫皇來溫皇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人死不能復生啊？你不是醫生嗎？！」

「冥醫醫師。」

俏如來看過自己的心臟超音波，他的左心室在胚胎發育的時候根本沒有長成，溫皇把他的右心室拿去當成左心室使用，但右心室本就不是這樣強悍的組織，不如左心室能奮力工作一輩子；十二年過去，他的右心室已經到了極限，在心臟超音波下只剩下微小而不規則的收縮。

他知道他隨時可能死。如果他不去寶山醫院換心，他也許會在某日、倒在某一層樓的階梯，被學長姐們著急地拖去急救，然後終將死於急救無效。

但他還有一個疑問未解。如果他去寶山醫院換了心，這個疑問將再沒有機會獲得解答。

「我唯一的要求，是要在這間醫院換心。」

「俏如來，你明知道外科部任主任說我們醫院不做心臟移植。」

「那不是我身為一個病人該在意的事情。」看著冥醫煩惱又頭痛的模樣，俏如來悄悄地握緊自己的拳頭。「總之，我不離開這裡。」

距離俏如來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小少年，已經過了十二年。如今他已經可以決定自己要接受的治療，他是這個醫學院的學生、是這間醫院的實習醫師；而且，父親史艷文也已經不再是市議會議長──現在是市長。

除了虛弱的心臟，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少籌碼。現在，他是超級VIP。

那種，自以為能呼風喚雨、自以為世界繞著他轉，會讓醫護人員恨得牙癢癢的超級VIP。

煩躁的生活需要調劑，醫護人員每個都具備聽取與傳誦八卦的能力，史精忠的訴求很快地在醫院裡擴散開來。

『聽說那個史精忠學弟啊，心衰竭很厲害，快撐不住了。』

『怎麼不換心？』

『他說不想離開我們醫院。』

『那我們醫院就該幫他換啊。』

『可是，任主任說，我們不做心臟移植。』

『拜託，史精忠可是市長的兒子，怎麼不能為他破例？再說，身為一個國立醫學中心，怎能不發展心臟移植？』

『還不就是因為那個事情，你知道的……』

自然也傳到外科主任那裡。

「欸，冰劍妳說，這是挑釁嗎？」

他只不過說不做心臟移植，就有學生執意要用命跟他對賭，難道他任飄渺做人有這麼失敗？

幻幽冰劍開刀的手頓了一下，她就知道今天不是個適合跟主任相處的日子。「主任，學弟身體不好，又不想離開這裡，我們是該想辦法幫他。」

「是嗎？可是我們醫院，沒有醫師適合作心臟移植。」老的老、凋零的凋零，執意要作心臟移植的話，結果怎麼可能會好。

「雖然好些年沒移植，我們醫院還是有心臟移植的執照，心臟外科的老醫師還是具備心臟移植的資格，就算他實際上可能已經忘光了。而且，主任，你不是會嗎？」

不同於男性外科醫師，跟長官頂嘴向來是女性外科醫師具備的能力，長官們總是會看在眼前人是女孩子的面上多容忍些，特別是當女醫師的皮相越可人、長官們越忍耐、女醫師的頂嘴能力就越高強。

冰劍嘴上說著、手下未停，也沒敢抬頭看任飄渺；她想，此刻任主任的表情一定不會太好看。

胸心外本一家。胸腔與心臟，只隔兩層薄薄肋膜與心包膜的兩個器官，分科是近幾十年的事；及至今日，還是有些醫學中心維持傳統，胸腔外科與心臟外科一起訓練、沒有分科。

任飄渺是在國外接受訓練，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醫學中心的胸腔外科與心臟外科就是同一科，而且也以心臟移植見長。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冰劍又說了一次。「主任你會吧？你們那個醫學中心，心臟移植很有名。」

「再怎麼有名也有名不過這間醫院，愛滋心臟都能換，世界奇觀。」

任飄渺說到此處，手上正綁下的那條線應聲而斷；冰劍吃了一驚，她從來沒見過任主任綁斷線過。

她仰起頭，無影燈的光線讓她看不清任飄渺的眼神，縱然他的話聽起來都帶著惡意與嘲諷，但顯然並不止於此；經驗老道的外科醫師若會意外綁斷線，表示出現了極具意義的情緒波動──

「所以，主任你會。」這次，是肯定句。

任飄渺走下手術檯，把無菌衣連著手套一起扯下、扔進醫療廢棄物桶。「叫史精忠來見我。」

──────

溫皇一直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好運。

他被推派為那個「該出來負責」的人選。兩個月內，西劍流對他的暗殺行動已有十數次，而他竟都僥倖躲過。

但他其實不想躲，只是總有意外救了他。

如果問他就此死絕好不好，他也說不出不好；如果還有什麼想說，大抵就是還有那點不甘心、還希望擁抱他的戀人、還想幫最後一隻小美人魚化身為人。

看來那些願望都不可能了，他只能抱著不甘心死去。

『溫皇。』

紅髮的情人站在他面前，他想著，自己的夢想竟然成真了。

『組織讓我來殺你。』據組織的說法，溫皇像條彈塗魚，每次都會溜手；炎魔幻十郎讓赤羽信之介自己動手，確保溫皇絕不會有逃跑的機會。

他想，他怎麼可能做得到，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又想，他怎麼可以做不到；怎麼可以讓眼前曾經意氣風發、真心誠意待他、救他一命的男人，行屍走肉地這樣活下去。

溫皇求的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再給不起。

但若是要解脫的話，他倒是辦得到的。

『信，我可以抱抱你嗎？』

『溫皇，你可以認真看待我來的目的嗎？』

溫皇勾起唇角，無聲地笑起來；這兩個月來，他從沒有一日如今日，如此愉快、如此解脫。

如果現在再問他就此死絕好不好，他想這樣也就足夠；他所有的不甘心都可以在擁抱戀人之後變得微不足道，如果還有什麼遺憾，大抵就是還欠了小美人魚一顆心。

人魚公主，欠你的、下輩子再還你吧。

『信，讓我再抱你一次，你要什麼都可以。』

「所以，溫皇醫師你回到這裡來，是為了報復。」

白髮青年站在外科部主任辦公室內，歛眉低首；任飄渺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他，依然是那副惡劣的模樣。「我不是溫皇。」

「史精忠，美國有做過大型研究，因為先天性心臟病開過刀的孩子，在智商與學習的表現上整體比一般人差；雖然你還是唸了醫學系，但是對於溫皇已死這件事，似乎毫無理解力。」

任飄渺的話語帶著顯著的攻擊與挑釁，白髮青年不為所動。「你會幫我換心臟吧？主任。」

「史家大少爺，」反手扣住白髮青年的下巴，任飄渺將他的視線拉到與自己平視；他就不信，這樣看著他這張臉、史精忠還能口口聲聲喚他溫皇。「你以命相逼、以你VIP的身份相逼，我只能應允了。」

「那就對了。」

似是聽到了自己要的答案，白髮青年的臉上難得地有了些欣喜。「溫皇醫師說過，他不會放棄救我。」

「是嗎？」所以，願意救你的人，每個都是溫皇？

這一切如此荒謬。任飄渺幾乎有了大笑的衝動，但白髮青年眼底純粹的信任讓他稍稍有些遲疑；那一瞬他也曾經閃過念頭，或許這是他的救贖──

當然，只有一瞬間。

「天真。溫皇是個連自己都能放棄的人，怎麼不能放棄你。」

史精忠在那年夏天畢業。

他的心臟狀況越來越糟，在等待換心的他理所當然地不用當兵，但是選科時他選了外科，讓所有的師長大嘆這小子找死。

果不其然，第一個月他就又躺進了加護病房。

嚴重的肺壓升高讓他的血氧越來越低，無可奈何之下，冥醫幫他插了氣管內管接上呼吸器。

茹琳在經過九年前那件事情之後就已離職，現在的移植協調師，叫鳳蝶，是年輕的女孩。

任飄渺囑咐鳳蝶，把史精忠登錄的移植條件調到最高的1A。

「任主任，你覺得這孩子還能撐多久？」站在加護病房外，冥醫壓低聲音。「他的心臟跟一般人不一樣，要是真的撐不住，就算放了葉克膜也撐不久。」

任飄渺掃視過整列的升壓藥與降肺壓藥，確實，藥用得這麼高、已經到了快撐不住的地步。「那是他的身體，他的命。」

那些，都是病人的病，都是病人的命。

他不是神，也不是天使，無能扭轉任何既定命運。

白髮青年躺在病床上，為了避免情緒或疼痛造成肺壓升高，他被給了止痛藥與安眠藥；被插了管失去言語的能力，被給了藥、整個人昏沉，竟日都在睡眠中度過，不分白晝黑夜。

倒是有件事情可以區分。

就是當耳邊響起冥醫大呼小叫的聲音時，是白日；有徘徊猶疑的腳步聲、有人輕撫他的額際、發出低不可聞的嘆息時，是半夜。

『俏如來。』

『俏俏人魚公主。』

『撐下去。』

『給他機會救你。』

『給你自己機會，救他。』

他幾乎無法分辨那是夢、抑或是真有人在他耳邊呢喃。

等心臟這件事一直都是苦事。

醫護人員們在加護病房裡苦苦地守著意識清醒、全身器官功能都好、就只有心臟不好的寶貝，每分每秒都可能失去這條生命；但等心臟這回事既不能宣傳也不能希冀，明知不該期待另一個年輕的生命或車禍或墜樓、意外撞爛腦部，但若無別人的悲劇、手下的生命就無所重生。

跟其他的器官都不同。心臟移植，永遠都是一命換一命。

在寒冬來臨之前，他們終於等到一顆心臟，就在同個城市的另一家醫院。

任飄渺在國內沒有心臟移植的資格，他索性派了個心臟外科的老醫師去拿心臟，在那位醫師臨去之前還不忘消遣幾句──

『記得要看有沒有HIV，否則我們醫院又要紅了。』

拿回來的心臟很健康很漂亮。

史精忠的心臟接受過手術，第二次開胸總會遭遇到沾黏，他的心臟又天生與一般人不同，要找出適合種上正常心臟的結構也需花上一些時間。

心臟跳起來的那一刻，任飄渺鬆了口氣；幸虧這顆心臟與他們是在同一個城市，否則想在黃金六小時之內種上心臟，可能會很困難。

那是個初冬的雨夜，開完心臟移植的任飄渺站在小兒科病房外的陽台窗前，外頭的水泥地一片濕漉漉，他彷彿看見藍衣男人站在陽台外微笑，像是九年前的那一夜、幸福曾經鎖在這片陽台上，未曾散去。

他真該在那一夜就死，這輩子可以幸福作終。

但現下的他，並不是還活著，只是在等生命耗損到可以停下的那一刻。

任飄渺按上自己的右額，那一塊臉皮微微浮動；今日工作時數太長，偽裝已來到了該換下的時間。

他已經很多年沒犯此錯誤。上一次是七年前、他剛回到這間醫院的時候，開刀開到忘了時間；下刀時那張臉皮在更衣室裡翻下，連帶著假髮也有些鬆落，逼得他不得不快步越過醫學院、坐上電梯回到辦公室，並且暗自祈禱無人見到。

『溫皇，我下不了手。』

紅髮的情人閉起眼睛，槍口頂在他後頸，溫皇可以感受得到他懷裡的情人在發抖。

真好。他的情人是這般健康的模樣，真好。

『不開槍，你無法跟西劍流交代。』伸手握住情人的手、扣住扳機，溫皇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將槍口移到自己心窩，『還是，我自己來？』

『不、』忽地瞪大眼睛，紅髮男人伸手已是不及──

『溫皇！！』

他醒來的時候躺在國外的醫院，登記的身份是任飄渺。

那槍被赤羽一推、堪堪避過了心臟與大血管，僅在他的左上肺葉開出一個完美的孔洞，沒有傷及其他器官。

除了任飄渺這名字之外，假的學歷文憑都有了，連住院醫師訓練歷程的證明都有，他還可以繼續當外科醫生，真實得讓他不禁要懷疑赤羽是不是真殺了一個叫任飄渺的人來讓他頂替。

他再沒見過紅髮的戀人。赤羽唯一留給他的，就是任飄渺這個身份；溫皇，已經死在報紙上。

如果這是戀人最後的希望，他會用這個身份活下去。

──────

到底是年輕人，史精忠恢復得很快。

氣管內管術後兩天就拔掉，術後一週，他已能下床活動，於是便被轉上了一般病房。

讓他失落的是，幫他開刀的那位醫師，一次也沒來看過他。

他還將那些夢囈記得分明，那些話語、那些顯然出自於藍衣男人的聲音；既然願意在他垂死之際那樣對他說，為何此刻又不肯承擔。

如果任飄渺以為幫他換了心就能打發他、讓他從此死心，那就錯了。

「任主任，病毒室剛剛傳了消息。」

鳳蝶在電話那頭的聲音無比冷靜，但聽得出有些許猶疑。「我們帶回的那一份捐贈者的血液，驗出HIV positive。」

在發生愛滋器捐事件以後，這間醫院開始不相信其他醫院做的檢查，就算捐贈者醫院已經對檢體作了病毒檢驗，他們還是會拿回捐贈者的血液，由自己的病毒室再作一次檢查──

當然，礙於檢驗所需的時間與心臟移植的黃金六小時，結果總是在心臟移植結束後才出來。

「……」

任飄渺有那麼幾秒說不出話來，他覺得他應該去買大樂透；如果這是真的，要不是這家醫院風水有問題，就是他不該做這手術。

「這消息確定嗎？去跟捐贈者醫院拿他們那邊的檢體，要他們再做一次，拿一些回來我們再做一次。」好半晌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不太糟。

不過，他心底覺得糟透了。

那些噩夢，那些曾經慌亂遺憾不捨不忍憤恨絕望的日日夜夜，彷彿一瞬間都回來了，盤據在他的心頭、層層疊疊。

他已經失去了紅髮的戀人，失去了熱情的藍衣醫師；而今，他唯一僅剩的最後一隻、天真純良的小美人魚，竟也岌岌可危。

「我已經聯絡了，待會就能拿到檢體。不過……」

鳳蝶偷瞄了床上滿臉憂鬱的白髮青年一眼。「我剛剛一個不慎，在史精忠面前說溜口了，他現在很沮喪，你要不要來看看他？」

任飄渺風風火火地衝進單人病房時，看見白髮青年坐在床邊、眼眶微紅著像是哭過；鳳蝶半蹲在他身邊，輕言柔語地哄他。

見任飄渺來了，鳳蝶使了個眼色就離開病房，留下一室的靜默與他們兩人。

「你哭了。」任飄渺與白髮青年一同坐在病床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雖然明知不該顯露太多情感，但對著這孩子他就是沒辦法。「別傷心，我們先把事情搞清楚。」

「溫皇醫師，」白髮青年看著他，原本已平靜的眼底又紅了起來，隱約有水光泛起。「你會救我吧？」

「……我會。」這一次，實在狠不下心再否認。「俏如來，我會救你。」

他承認了。

「那麼，」俏如來站起身，站在正對著他的位置；方才那些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的模樣全都消失了。「溫皇醫師，不介意我幫你把那可笑的假髮跟面具拿下來？」

青年拆解假髮的手勢非常熟稔，也許比他自己拆解假髮更熟練，像是已經為此特別練習過；卸下假髮，他輕輕地閉上眼，讓俏如來從他額角分出那張臉皮的分界，然後抓住青年的手──

「人魚公主，你必須想好這樣做的後果。救回一個早該死的人，他可能一輩子賴著你，也可能薄情寡義地棄你而去、讓你化為泡沫。」

俏如來輕輕地挪開他的箝制，手下繼續剝離那塊臉皮；他已經等了太久，此刻，無論眼前人說出什麼話，都恫嚇不了他。「不管是哪一種，都好過他真正死去。」

他扯下那張臉皮，終於得見那張牽繫他六年思念的臉。

溫皇在鏡子裡見到自己的臉，他很久沒看到自己這個模樣了，忽然有些不習慣；他不知道為何俏如來堅持要他回到這個模樣，連他自己都還沒打算面對自己。「這樣，就滿意了嗎？俏俏人魚公主。」

「還沒，你還沒接受人魚公主的報恩，溫皇醫師。」

「報恩？」溫皇挑起眉，他從來沒想過要這個隨時會病死的小美人魚報恩，而且現在也不是時機。「我還得先處理你那顆心臟HIV positive的、嗯？」

看到白髮青年臉上出現狡詰笑意的那刻、溫皇才驚覺自己受騙。「你跟鳳蝶一起騙我？」

「這個騙局，只有溫皇醫師才會上當。」換完心臟、在加護病房的每個夜晚、苦等不到那人的每個夜晚，俏如來都在思索這個局；換作是別人，絕不會輕易相信這種事。「如果你只是任飄渺，你不會來。」

「是我忘了提防你，不然就以你一隻小魚的腦容量，怎麼可能騙倒我。」

在青年鼻尖輕輕彈了下，溫皇順勢讓自己的手覆上人魚公主的臉頰，指腹來回摩娑。「現在，你騙到了一隻大野狼，想脫身不容易了。」

其實，他對他的人魚公主、從不設防。

──────

「俏如來，你還記得人魚公主的結局是什麼？」

藍衣男人坐臥在沙發上，懶散地翻閱著陳舊的童話故事書；這些故事書都是俏如來家的舊書，為了溫皇說想看看童書而搬來的。

他終究沒有恢復溫皇的身份，在醫院裡，他依舊是任飄渺、依舊是外科部主任。溫皇這個名字已經與太多複雜牽扯不清、無法純粹，他做再多努力也不可能為溫皇平反，還不如留溫皇獨自在九年前死去──

只有在一人面前例外。

「人魚公主救了王子，為王子而去求巫婆給她化身為人的藥，巫婆取走了她甜美的聲音，並揚言若是王子沒有娶她、她便會化為泡沫。」打從認識溫皇開始，俏如來不知翻閱過多少次、多少不同版本的人魚公主，要他倒背都可以。「王子遇見了化身為人的人魚公主，卻誤以為鄰國公主才是救他的人，於是娶了鄰國公主，人魚公主最後投海化為泡沫。」

嘖，跟書本上寫的一模一樣，真無趣。

闔上童書，溫皇瞇起原本就細長的眉眼，望著他的人魚公主。「這種結局，你確定要救王子嗎？」

「溫皇醫師，在這個故事裡你不是王子，你是巫婆。」

看藍衣男人聞言一愣，俏如來笑彎了眉。「溫皇醫師取走我九年思念做為籌碼，助我化身為人，並揚言若是沒有讓他賴上一輩子、他就會變成泡沫，如此威脅，自然是巫婆了。」

「巫婆你也願意救嗎？」

看俏如來說得煞有其事，溫皇揚起嘴角；他想起某個版本的人魚公主故事，說巫婆原本也是個美麗的公主、愛錯了人才變為巫婆，所以見不得別人得到幸福。

「那個巫婆，也曾是個美好的王子，我不會放棄救他。」

蹲下身，俏如來靠在溫皇身邊，輕聲細語。「只要他不拒絕，一輩子我都會在他身邊報恩。」

藍衣男人撫著人魚公主的白髮，寧靜地停留在深冬的午後暖陽下。

他曾經想過，這一輩子早已過完，只剩閻王簿下過長的時間；

他曾經想過，或許他早揮霍完一生該擁有的幸福，剩下的只有絕望；

他曾經想過，每一日都想，有朝一日躺下閉眼、便永遠再不要醒來。

直到他過往救起的人魚公主，不但對他伸出手、還賭上性命擁抱他，拉著他脫離無間。

讓他再次看見生命的光芒，有了繼續走下去的意願──

如果，人魚公主也願意，陪他走到人生的盡頭。

　　　　　　　　　　　　　　　　　　　　　　　　　　　　　　　　　（全文完）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14-05-23 23: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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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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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15樓發表於: 2014-05-18 02: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5.12 【溫俏】人魚的報恩（5F更新中集）

有在新聞上看過類似的報導
我也被性向這兩字給影響了...
我想沒有人會願意生病的
醫療這層關係是有人一定要出來單責任...
心疼溫皇和赤羽..QQ

俏如來終於遇到任飄渺啦!!!!
到底四年前是不是偷偷去看了俏如來一面呢~
難道溫皇換了身分回這間醫院是想要報復?!

啊看完來補充~最後還是看到眼眶紅紅…
還好溫皇最後還有他的人魚公主陪著他…
至少他不再寂寞了…

[ 此帖被羽靜在2014-05-20 20: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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