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06 【网空】我左眼见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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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shi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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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樓主發表於: 2020-09-06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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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 【网空】我左眼见到鬼

我左眼见到鬼

2001年4月1日电话里传来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电话那边的人陈述完案情，并未得到任何回复，静静地等待到黎明升起，话筒那边逐渐传来越来越祥和且规律的呼吸声，话筒摔在地上后，电话自行挂断。

小空穿着乌鸦般黑色羽毛编织的睡衣仰躺在床上，整个脑袋伸出床沿，强烈的宿醉让他头晕目眩，困的几乎拿不住话筒，那一头讲述的每个字都被揉碎了，令他听不见只言片语。

十二点的太阳暴晒着阳台上刚洗过的被子。小空顶着一头乱发下楼吃饭。深深的呼吸一口，会在房间里闻到复杂的味道，香烟，汗水，颜料，点燃过的木头。诸如此类混杂后升腾起一股浓重的生活的浊味。

小空穿着一双别人的拖鞋挪到餐厅，像所有电视里会提到的豪宅一样，午饭自动呈在桌子上，硕大的桌子只安排两个座位，显得莫名其妙。餐刀在盘子里划出可怕的响声，面包边被扔的四处都是，小空在两片面包里不断夹着食物，叠的很高，直到长颈鹿的咽喉都塞不进去。

门铃声响，佣人玛丽擦擦手前去应门了。小空仍在闷头吃饭，一个女人快步走进来，怒眼含泪，伸出手指着他，一句完整的说也拼不出来。

随后冲进来好几个人，穿着各种各样材质样式的黑色礼服。小空小分茫然，拿报纸擦了擦手，这么喜庆啊，我又要参加谁的葬礼。

你家啊！莫斯玲怒吼，你老公死了！你不看报纸吗！还是不识字？她一把展开沾上果酱的报纸，他结婚七天的老公成为一张黑白证件照，比起讣告，更像是通缉令。无论是哪一种，这都已经是他最后一次登上报纸，为一生画上句号。

葬礼的人群中自动分开两列，重要的家属站在中间，来人看到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女人，为本次葬礼的主角。她用手帕捂着脸，横竖撇捺都像一位合格的寡妇，伤心的架势看起来随时要一起跌进墓里。天兵君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王太太，这个人死不能复生啊！节哀顺变，节哀顺变啊，这个公司还要你多撑着……王太太？王太太？”

梨花带雨的莫斯玲被一阵摇晃，话梗在喉咙里，她吵架总吵不过别人，原因在于她盛怒时输入法像从系统里给人卸载了，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有人拍了拍天兵君的肩膀，解释道：她不是王太太啊。

嗯？嗯嗯，啊？那、那谁是王太太啊。

是我啊。拍他肩膀的男歪歪头，淡定回答。

莫斯玲少女时期流行趋势是王菲，为人便比较细水长流，眨眼间明恋了王忠仁十几年。俩人分开的距离从未比狗绳长一厘，也不曾比社交礼貌距离近一尺。

纵使自己有加重加粗加下划线及加大号的箭头，小王仍是像个绝缘体，手摸上电门也没发生触电，俩人同行，目前不曾有一次被路人误认为情侣。

春天天气很好的一个周末，没有人料到，小王海岛七日游，回来竟揣了个男的。

此人腿从豪车的副驾驶蹬出来，两只手提着八个购物袋，转身去捡飞走的帽子。

小王他爹从房外端着个茶壶缓缓走来，看看他，又看看他。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转个圈又飞走。

小王举起手推了推墨镜，男的捡了帽子朝这边挥挥手，俩人手上闪动着两枚定制钻戒，小王简明扼要的开口：我结婚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但听见茶杯摔在地在的声音，大家回头，看见有个什么人影蹬着高跟鞋扭头就跑，把楼道里正休息的狗吓一大跳。

长期以来小空对莫斯玲的印象就是这个转身就跑的背影，奔跑在一道失败的阴影里。

七天。这场婚姻的长度。人与人的缘分看似很深，但也如此淡薄。

小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圈人围在这里。有人开口刺他：御魂，原以为你会很伤心，没想到……你真坚强。

小空诧异的扭头：我不叫御魂啊。我叫史仗义。

小空：我总不好随便告诉不认识的人我叫什么吧，他跟我说叫网中人诶，听起来哪里像真名了。

他没骗你，他就叫王忠仁。那人继续说，今天你那边的亲人，没来么。

小空：我爸逃犯，在逃呢。

……

小空：但是他以前是个领导人来着，我爸就是史艳文嘛，我想起来了，当年把你们打的落花流水，和你们结仇可深了。哦，现在是我哥接班了。

人继续问：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小空沉思：还有个晚我1分钟出生的弟弟……现在也是个响当当的社会栋梁了。

莫斯玲已经坐不住，站起来大喊：他家世太清白了啊！祖上三代做官的！王哥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啊！

小空的脸上浮起笑容：你自己去问他，如果见到，请顺便转告：别忘记我，方便下辈子找我寻仇。

三个月后，他无缘的丈人爸也撒手人寰。后事安排的无比丝滑。公司有人管，生意有人做。由于婚礼和葬礼，他在二十三岁便完成别人二十三辈子的财产积累。

小空每天苦恼于钱和时间该怎么使，他最近爱好打麻将，早中晚约了三批人，早上打四川麻将，中午打日本麻将，晚上打广东麻将，打的思维过于活跃，夜间难眠。

人与失眠的缠斗是人永无止境的难题，但也有许多经典或邪门的解决方法，如果把经典和邪门二合一，可称之为邪典解决方法。无论如何，回过神来，他右脚的拖鞋已经踩在油门上，双手却不在方向盘上，原来他忙着喝酒，没空顾忌方向盘了。

从第二天的新闻报道可见，他连续撞了6个垃圾桶，一个不太结实的路灯，惊吓小猫小狗各一只，最后总算停止霍霍街坊邻居，一头把自己撞进河里，人竟然还没有事，但因为酒精中毒现在医院躺着。

宿醉。

熟悉的宿醉。还有不熟悉的天花板。小空轻轻醒来，房间里很拥挤，这一次他的家人倒是来的很齐。只是床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比较精神的他自己，吓得史仗义以为自己灵魂出窍，好一会儿才回神，发现那是史存孝。

小弟。小空轻轻喊。银燕十分有力的回应了一声。

大哥。小空继续喊。听到久违的称呼，俏如来像被烫了一下，有些别扭，又有些可贵的动人。他听说很多人在打了麻醉之后，会有一段神智不清的时间，在此期间人会乱说很多胡话，显得很可爱。

小……俏如来并未把话说完，小空打断了他。

大哥，挪一下，你脚踩着我氧气管了。

史精忠看看自己的脚，正好好的踩在地面上：我没踩着。

小空：那就是看见你的脸让我无法呼吸。

史精忠缓缓退了几步，佛珠捏出一道隐隐的裂痕。

史艳文。小空闭着眼略略向一个大致的方点头。眼神穿过他爸，仿佛在拜看不见的神明。

他爸好好的站在那儿提着保温饭盒，欲言又止了好一阵。

爷爷，奶奶。小空有些感动。怎么你们也来了啊，上一次见还是六岁的时候参加你们俩老人家的葬礼。

二哥，你在说什么。史存孝皱起眉，爷奶都死了多久了，怎么会来。

那是史精忠不让你去爷奶家编出来骗你的，你一去爷奶就只宠你，每次都冷落史精忠。小空徐徐解释。

大儿子和爸爸回头互相看了一眼，带着银燕一起慢慢后退，最后出了门，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他们站在病房外仔细观察史仗义，他正十分自如的和空气说话，看起真的像对面有个人，聊的十分开心。

史艳文开口：小空从没见过爷爷奶奶，他一出生就住在医院，十二岁才出来。

史存孝：爷奶活了、但是只有二哥才看的到。

史精忠有些凝重：银燕，虽然我知道你很相信二哥，但是无论二哥跟你讲了什么，再来大哥这里确认一遍。

史存孝：爷奶死了、只有二哥才看的到。

这听起来至少比上一个合理。

他们准备找一个此类问题的专家。公子开明说，我怎么会是这种问题的专家啊，我研究的是西游记，不是聊斋好吧。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收拾收拾跑了过来，至少看看热闹。

小空在这次醒来后，明显感受到世界的拥挤。也在眨眼时很快明白自己撞鬼了，毕竟死在医院的鬼，总有很多可怕死状，他也很快发现，左眼闭上时，两个世界便从眼前分离。

听说人总共要死六次，死到这种程度，才算真正的死掉。人死虽不能复生，却要在别的世界继续存活。他睁开左眼，就当提前来死后的世界实习，挺不错的。

人们在描述撞鬼的症状时，总会大同小异。有身体的状况，有周围环境的状况。

比如现在的情况，遥控好好的在小空的手里，电视节目却换个不停。他关掉电视，过会儿电视可能是自己想看自己，又徐徐打开。

mp3里的播放器列表，每首歌只播三秒，连个完整的单词都听不见，便切到下一首。

这些到底其次。撞鬼的感觉让他吃任何食物都像在吃呕吐物。不仅他味觉失灵，打麻将也总输，时运极低，不难让人联想到报应。

公子开明进来了，和小空打了个招呼，嗨！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哦忘了介绍，此人今生为自行车喇叭成精，一拧就开始叭叭叫，不拧也叫。虽然他说了一些慰问的话，小空听起来也不过是一些叭叭。

公子开明：听我说，你撞鬼，你撞鬼啊！你撞鬼了啊！你知不知道，不仅是“看到鬼”那么简单，小朋友，被鬼附身的人死的可惨了，死状可能只比酗酒致死略微好那么一点。

小空：酗酒什么死状啊，讲讲。

公子开明：哎哟，你自己看嘛，和你一个科室的总有酗酒死掉的吧。小空随处看了看，看见一只鬼。肝硬化导致的食管静脉曲张，喉咙里的血管爆开，鲜血喷涌而出，鬼挣扎的极其痛苦。

小空别过脸。

公子开明：别担心，酗酒倒是可以解决，鬼上身倒是麻烦点，或者说，其实根本没办法解决啦。

小空：既然你这么说了，事情必有反转。

公子开明点点头：对啊。不过在这之前嘛，死小孩小空有没有听过猴爪的故事呢，没听过的话本策君可以给你讲讲哦。

小空：我听过啊，该不会就是你手里拿的那个吧。

公子开明晃了晃：对嘛，你对着猴爪许个愿，愿望就实现咯。

小空仔细看了看缩成一团的爪子，看起来极其诡异，如果不是拍电影用的道具，那么以那气势来看，十有八九便是真品。

小空：拜托一下……这个猴爪的爪子已经断了两根了，我再许个愿，难道不是愿望实现后马上暴毙吗。

公子开明：对啊！但至少你可以选一个没那么恶心的死法啊。

小空抓起桃子就往公子开明的方向砸。

公子开明一把接住了桃子啃了起来：死小孩，你见了这么多鬼，有见到那只吗。

小空：哪只。

公子开明：就是那～只啊。

话音刚落，公子开明突然感受到后颈一阵酥麻，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从他的身体穿过，再一看小空，他的反应更为激烈，直接吐了，呕吐物从他的掌中的缝隙穿过，白色的，像一根根蛛丝。

小空吐了好一阵，胃痉挛让他缩成一团，公子开明已经离开了。小空拿起被单，趴在地上擦那块呕吐物的污渍，撞鬼让他得了莫名其妙的清洁强迫症，能把地板刷的比刚出厂还新。

四周的鬼慢慢聚到这个房间来。摔死的，烧死的，夭折的，寿终正寝的，死状安详的，死状难看的。

一时间，房间内电灯闪烁，书页纷飞，电视机怪叫。

一只鬼踩在椅子上，看起来还是个小鬼，不过实际已经活了120多岁。

小鬼看着他，在她鬼生120岁的生涯中，见过许多种中邪的症状，正在逐一发生在这个人的身上，发生在他的感官里，胃里，他的四肢和他的左眼之中。

小鬼说：你不会死的，附在你身上的鬼，并不想害你，但是他自己下不来。并且有一些执念。我们聚在一起为你想了些办法。

小空擦擦嘴：你觉得会听你在这里讲鬼话？

小鬼：尽量相信我吧。我在走廊看到你家人要请大仙。快把事情处理了，不然整个医院又要被驱鬼了，我们在这住的蛮好的，还不想挪窝。

小空：办法，你说说看。

小鬼：找个日子，晚上不要开灯，找块镜子照照，便能看到谁附在你身上。到时候，你对他说三句谎话，记住，一定要说谎话，听完后，他就会离开了。

小空：说谎对于我来说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只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小鬼：什么？

小空：如果从我嘴里说出来的算谎话，他听见却不认为是谎话呢？

小鬼：怎么会有这种事啊，那你举个例子。

小空说了三个字。

小空：比如说这样的话。

小鬼沉默了一会儿，在空中转了个圈。

小鬼：那就请你尽量说一些显而易见的谎言。

小空：对我来说还不算太难。

那个面目模糊的鬼对他笑了笑，鬼群一个一个逐渐散开，像天空上的云层渐散。离开时电压恢复了稳定，暗淡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显露出一张酗酒的脸庞，小空脱了病号服，在柜子里找到自己的衣服，绑上鞋带准备出门。门从外面被锁上了，他拧了拧，没拧动。

他考虑从卫生间的窗子里跳出去，但那样不可避免的要照到镜子。他想了想，闭上眼睛，做了一个起跑的动作，从开门到跳窗一气呵成。

小空走了条偏僻的路。考虑到汽车依然会有后视镜反射出他的脸，他选择徒步回家。在鬼都没有的街道上，他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灯很亮，却照不亮他的脸。男人手里有一个微微反光的亮片，看起来可能是玻璃。

小空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他的目的地只是回家而已。

他一个人住在这栋非常大的别墅里。前院是花园，后院是墓园。他摸着黑在口袋里摸索钥匙，一不小心踢到门口的包裹。是从警察局寄来的。

他没有开灯，一进门又踢到四五六七八个酒瓶。小空把包裹拆了，里面是一卷录像带，标注着一个日期。是车祸的那一天。

从监控录像刻录下来的画面非常模糊，好几段视频被剪在一起。他看见自己的车子，七扭八拐的在街上横冲直撞，画面闪了闪，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随后车子跌进海里。

小空坐直了身体，摁下倒带键，捂住自己的左眼再看了一遍。这次，没有男人，车子跌进海里。

画面继续播放。

虽然是无声的画面，但他依稀能回忆起那天降下的暴雨，盖过了他脑袋中的所有声音，车上的电台无端的跳跃，每个频道只播放三秒，便匆匆切到下一个。小空一头撞在方向盘上，车子无拘无束的冲向海中。

可是他明明不会游泳，何况是在吃了数量难以统计的安眠药之后，身体到底为什么还能动起来。

他看见自己很快的从海面上浮起来，甩了甩头发，手臂已经摔断了一只，但“小空”自己安了回去，两只手臂在海浪中划动起来，游的很好，在海水之中游刃有余。三年前他在海边不慎溺水，被一个男的救了上来，他游的就像今天这样好，他贴在男人的背上，从心悸和慌乱中浮上岸。他还记得自己说左眼进沙子了，男的撑开他的眼睛，轻轻的吹了吹，冰凉的感觉留在他的左眼上。七天后，男人的春假结束，他就跟着他回家结婚了。再过七天，男人死了。

小空看着录像带中的自己在电话亭边拨打电话求救，烟烫到他的手，他动了动，烟头掉在地上，很快点燃地毯的一角。

录像带已经播完了，自动重新播放。

电压开始紊乱。黑暗的房间里吊灯时明时灭。风扇转了起来，吹开了罩着镜子的防尘布。

小空用手撑着镜子，在灯光的一明一灭之中，每次看清一点背后的男人。

开始说吧。

男人说。

小空说，我想见你。

男人说，不是这句。

小空仍然不依不饶：我想见你。你相信吗，网中人。你觉得我像在说真话还是在说谎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东西，在他的面前折断了猴爪的最后一根手指。

如果你觉得我在说真话，这就是个成立的愿望。

如果你觉得我在说谎话，这就是让你离开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见你。他说完最后一句。

镜子中的人行渐渐消散，无论睁开那只眼，他都再也见不到鬼了。小空坐回到沙发上，把三根手指全部断掉的猴爪掷进燃烧的火中，继续看那卷录像带。地毯上的火已经燃烧到窗帘上。他家很大，前面是花园，后面是墓园。人死不能复生。那里埋着死了三个月的尸体。也许还未完全烂掉，但味道一定不会好闻，肉仍有一些黏在骨头上，他家的门是一扇厚重的木质的门，夜里，又冷又湿，狂风暴雨般的敲门声降落在那扇门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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