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7 【天地雙佛+渡如何/野鬍禪】四個人的善惡歸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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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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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2-06-27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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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7 【天地雙佛+渡如何/野鬍禪】四個人的善惡歸源

*Kuso向，雷設定有，吾人盡力了。

*由兩位作者共筆完成。

*近尾處因氛圍需要，不再糾結她他字選。

*中長篇。

當傷六道觀世法又行色匆忙地出現時，渡如何簡直有點哭笑不得。
樓至韋馱不懂她為何露出那種表情，只是靜心聽觀世法講述路上如何被地藏法陣困住，然後又如何從地下挖出......不對，接住從天上掉下來的這位聖者，口沫橫飛噴了佛像滿臉都是，樓至韋馱還記得抬起袖子擦擦佛身。

「恕吾直言，」觀世法繼續惶恐臉，
「眼前這位小聖者恐怕就是蘊果諦魂的......」

「稍等，」渡如何擺手示意，「吾只有一個問題。」

觀世法的臉更惶恐了，惡界代表的渾塵修者表情看起來似乎不太對，但也只能敬畏回應：「是，觀世法知無不言。」

渡如何唇側的梨渦慢慢浮了出來，語調還是平穩的：
「蘊果諦魂出身天佛原鄉，這點是否有誤？」

觀世法想了想，「無，聖者確實出自天佛原鄉。」

「樓至韋馱只是蘊果諦魂的好同修，是吧？」

觀世法不知道要糾結”只是”或者”好同修”這兩個詞，轉頭去向樓至韋馱求救。後者態度倒是大方，「確實是。」

渡如何笑了出來，「那麼－－」
柔指緩緩指向善惡歸源的新指標：眾相枯輪，眼神落在觀世法身後安靜佇立的來客上，

「那麼請問，為什麼蘊果諦魂的包裹總要送到善惡歸源讓樓至韋馱簽到呢......」

＊

野鬍禪打量著善惡歸源的新客人，一臉大鬍掩住了底下嘿嘿咧開的嘴角，嘴裡含含糊糊地咕噥什麼七天鑑賞期不可退貨......

然後又轉過頭來哇哈哈哈了三聲，「臭、老、禿，你要對人家姑娘負責。」

樓至韋馱連轉身都不必，袖一甩就把野鬍禪拍飛：
「蘊果諦魂，真是你嗎？」

身後看起來莫名小了一號的聖者嘆了口氣，微一行禮：「正是蘊果諦魂。」

「為何你會變得如此？」

渡如何也在旁邊興致勃勃聽著，難道滌罪犀角可以女體化什麼的......下次也把野鬍禪踹過去試試看好了。

倒是聖者神色仍然可以算是鎮定的，「這問題吾也無解。唯一可以確定者，蘊果諦魂初心不變。」

野鬍禪踩在金剛輪上光速飛回善惡歸源，跳下蘊果諦魂面前放聲笑問：「趣味的，我看你好像是害羞了。這可是黃花女上大紅轎－－第一......」

樓至韋馱又不動聲色把野鬍禪拍飛了。

渡如何面壁抖得厲害。
大概是想到蘊果諦魂睡衣裝上確實有朵小黃花。

＊

渡如何嫌棄野鬍禪是麻煩，
野鬍禪嫌棄樓至韋馱是臭老禿，
樓至韋馱嫌棄......樓至韋馱的嫌棄不知道藏哪裡去了，他管野鬍禪叫不昧因果。

野鬍禪興致來了給蘊果諦魂取個新名字，「趣味的。」

然後渡如何繼續嫌棄蘊果諦魂和樓至韋馱是痴人。

＊

是男是女好像都無所謂，
大願破碎了，按野鬍禪的說法，「黏回去就好啦，又不是玻璃心。」
初心不變嗎？野鬍禪瞪大了眼睛，鬍子一抖一抖，「趣味的，你對臭老禿矢志不移嗎？」

被渡如何踹給樓至韋馱，樓至韋馱一不小心又把他拍飛了。

蘊果諦魂很安靜，
出了奇的安靜。

樓至韋馱想，應該給他時間適應，就像當年自己修為精純之日身軀漸起變化。

直到渡如何嘆口氣找他商談：
你的好同修總對自己的身體露出驚恐臉。

救......！

樓至韋馱憋著氣把揚起的唇角壓下去，遺忘元種八厲的地之厲也曾被性轉困擾過。
「嗯......讓吾來吧。」

然後渡如何就看著自己的好同修去找好同修......真繞口，總之她目送樓至韋馱進房。

待到夜晚，蘊果諦魂青著臉去後山淨身時，渡如何露出了驚奇的表情，不過對面的樓至韋馱仍是一臉平常地吹涼稀粥，也不好說什麼。
不知道何時野鬍禪也帶著甕酒和肉包闖進齋房，正要被師兄拍飛的時候蘊果諦魂沉默地進來了，野鬍禪露出歡樂的表情：

「趣味的，臭老禿欺負妳了嗎？」

蘊果諦魂的臉微青，又轉覆輕紅：
「僧者所言，蘊果諦魂不解也。」

野鬍禪哇哈哈地笑得桌子都震了起來，樓至韋馱一個不耐煩，袖子甩太大力了，野鬍禪又飛出去－－

「真是麻煩一個。」
渡如何搖搖頭，不曉得說的是師兄還是師弟，把燙過的青菜小碟往蘊果諦魂碗前推。

＊

後來蘊果諦魂似乎慢慢習慣自己聲音溫潤不若從前低沉，樓至韋馱說起話時也會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看著樓至韋馱家的師弟站在金剛輪上飛來飛去揚聲大笑，看著樓至韋馱家的同修站在壁巖前日日敲著木魚。

總覺得似乎少了什麼，但不是十分芥蒂。
甚至有一種令人唏噓的靜好，

蘊果諦魂說，明日再下紫竹源十里外的村落一探。
說的是近日水災頻仍，恐怕不少平民受苦。
樓至韋馱沉思一會兒，道，

吾與你同行。

話出口連他自己都征愣了一下，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
樓至韋陀莫名覺得這句話讓人懷念。

＊

蘊果諦魂......其實和先前仍是一個模樣，只是矮了些，不太習慣。
樓至韋馱不知道野鬍禪如何一眼認出地藏女身，他只認得蘊果諦魂那雙澄澈的藍瞳。

約莫是想起地藏化身之一的光目女，樓至韋馱目光益加柔和，

眾相枯輪分化成眾生相與枯禪輪杵，前者在樓至韋馱身上。
蘊果諦魂說，多謝尊者。
樓至韋馱看著他，道，

地藏化身千萬，蘊果諦魂僅此一相，
儘管菩提未證，業已功德圓滿。

說的是血剎如來戮殺地藏一事。
蘊果諦魂倏然停下腳步－－

血剎如來之事......

「地藏不能渡者，韋馱負。」

樓至韋馱短短九字回覆。

＊

「趣味的和化緣的又走哪裡去了？」
善惡歸源裡的野鬍禪張望著，渡如何沒有轉過身，依舊不緊不慢地敲著木魚：

「又來了。」

野鬍禪齜牙咧嘴道，「又不是來找妳的，麥臭彈。」

渡如何說，大白天的已經夠光了，你別拿你那顆禿頭去給人家當電燈泡。

＊

經過大半天的勞碌，樓至韋馱見到蘊果諦魂臉上透出汗紅，便也要她消停，待明日再將粥米發放。
經聖者安撫的人們目光悲中含喜，破落家舍可再起，如聖者這般慈悲之人卻難再遇。

回程路上蘊果諦魂仍和樓至韋馱討論村落水源之事，輕風拂過，沿途菩提清涼，葉影投落中聖者唇角含著甘甜的欣慰。

樓至韋馱突然道，野鬍禪非是惡意，吾代他向你道歉，你莫責怪他之冒犯。
身旁的聖者亦回應：蘊果諦魂從未責怪，只是你也莫再欺侮野鬍禪。

欺侮？
樓至韋馱望過去，蘊果諦魂的表情寧靜，菩提細長的葉尖投影聖者唇邊，
看起來如是微笑。

＊

後來野鬍禪聽說了，鬍子炸得一根根豎起來：
「誰說我被那樓至韋馱那老和尚欺侮了？！」

一旁的渾塵修者道：「沒這回事，分明是師兄弟倆欺侮師父。」

＊

沿途殺出幾個妖魔都是常事，對於自古聖魔不容的聖方而言，殺怪簡直比喝粥稀鬆平常。

蘊果諦魂仍然是那個蘊果諦魂，法指拈得萬分優雅，白髮飛得十分美麗，大部分魔怪都不是被蘊果諦魂親手拍飛的，反是被樓至韋馱的袖風掃到天邊去。

蘊果諦魂說，你下手得重了。

樓至韋馱說，非也，今日風大。

＊

抿著竹筒邊緣飲下甘露，吹息拂過水面，蘊果諦魂放下細筒，有一陣沒一陣與樓至韋馱同語。

白皙至略帶青色的手指梳理佛珠上紅繐，竹林的風拂過，小棧裡人不多。

有時候就完全不說話，只是靜謐相對。樓至韋馱接過蘊果諦魂手上竹筒時眉頭一皺，
「嗯？」心下思量，但也並未過問。旋即闔眼飲露解清涼。

蘊果諦魂問他，為何遲遲不上路。
樓至韋馱道，吾觀妳臉色仍有餘紅未褪，想是勞辛仍有。

蘊果諦魂道，無礙。說著就要起身，神態卻是一變，面色陡白。
五官仍是鎮定的，緩緩闔眼，深重吐息幾番。

樓至韋馱早覺有異，隻手欲上前扶住卻又顧忌，
蘊果諦魂，妳無恙否？

蘊果諦魂唇掀了掀，沒有回答。不知怎地樓至韋馱從中讀出了一點難堪的味道，手搭上對方脈門幫忙調息，卻又探詢不出哪裡異樣，只是覺得體溫稍高。

體溫稍高......
樓至韋馱眼神掠過什麼，難道妳......
蘊果諦魂抬起頭來，似乎是鼓起勇氣打算開口了，只是垂睫顫得狠。樓至韋馱不再作他想，取下披風為聖者覆上，

妳行動不便，一切由吾負責即可。

蘊果諦魂猶豫了一陣，旋即臉又一白，只好沙啞著聲音道，多謝。
樓至韋馱將聖者頭顱按進肩頸裡，免去他人側目，攬人化光速回善惡歸源。

＊

聖者悶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蘊果諦魂無恙，尊者切勿勞心。

樓至韋馱沒有回應，回到善惡歸源後恐怕要麻煩渡如何。
又想，好友少不了一番調侃，恁是地藏再敦厚，這回臉皮都要薄沒了。

至於野鬍禪......樓至韋馱想到他臉就陰下來，活似野鬍禪那不叫調侃，叫調戲。

回過神來的時候蘊果諦魂一手扳著自己的肩膀，另一手收著樓至韋馱替她覆上的披風，整個人蜷縮，神情淡然不少，僅露出倦態。

樓至韋馱突然想起，亦曾有一次，蘊果諦魂扶著幾無法走動的自己行至天佛原鄉。戰中雖給其他同修留了後路，自己與蘊果諦魂卻吃了不少苦頭。回到佛鄉原像前蘊果諦魂終於跪了下來，平地濺開血花。僧眾趕緊一擁而上替他倆治療。

而彼時蘊果諦魂緊緊相握的手溫他從此記住。
由溫變冷，彷彿彼此的血將流盡。

樓至韋馱輕聲嘆息，低頭想說些什麼，蘊果諦魂已經闔上眼睛沉穩著呼吸。
尊者情不自禁滯下腳步，菩提與風聲婆娑於娑婆世界，

這是他與蘊果諦魂發下大願，無論如何也要守住的寧靜世界。
只是他想守住還有一樣，

渡如何、野鬍禪、蘊果諦魂、善惡歸源、天佛原鄉眾僧......
－－他想守住身為眾生之一卻欲渡眾生的那些人。

只是後來蘊果諦魂死去。

尊者將懷中安躺之人衣物覆緊，復又上路。
神情更加堅毅。

＊

野鬍禪察覺有人進入善惡歸源時，樓至韋馱正風風火火抱著蘊果諦魂來到。
他翹著的二郎腿一翻，翻跳於地，爆出長吼：「豈有此理，臭老禿你竟敢......」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拍飛了。

渡如何搖搖頭，「讓吾來吧。」

野鬍禪揉著屁股一跳一跳走入善惡歸源時，就看見蘊果諦魂手捧一碗暖湯在石椅上坐著。
野鬍禪馬上像是不痛了似的跳上石桌，左右看了看蘊果諦魂神色，總覺得不好玩。

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嘿嘿笑起來。
聖者聽著僧者的笑聲，雞皮疙瘩慢慢從臂上浮起，

野鬍禪笑得更歡了，「趣味的！妳就是臉紅和臉青時最有趣味啦！」

還沒等樓至韋馱一袖子把他甩飛，渡如何已經先翻桌了。
野鬍禪大呼小叫，「又不是對妳講，擺什麼臉色！」然後又轉過身去對蘊果諦魂拍拍胸脯保證，「我知妳人最好，妳哪裡不爽快，儘管說出來，我替妳抓藥或教訓化緣的。」

樓至韋馱這次不甩袖子了，野鬍禪直接消失在遠方。
渡如何看著天際亮起的小星星搖頭，「你先別讓你師兄不爽快再說。」

後來蘊果諦魂喝完了熱湯，便去把被丟遠的野鬍禪撿回來，順便拍了拍禿頭上的灰塵。

渡如何對樓至韋馱說，「吾總覺得野鬍禪是在跟你撒嬌。」

樓至韋馱狠狠惡寒了一下。

＊

渡如何又說，「不過再這樣下去，恐怕他會轉而向蘊果諦魂撒嬌。」

樓至韋馱抬起頭來森森地盯著渡如何，
渾塵修者覺得脖頸一冷，只好道：「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讓身為惡界代表的渾塵修者救地藏於水深火熱之中.......」

＊

日子一天天這樣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或者說，好得有些心痛。

似乎某些夙願在一夜之間悉數達成，
某些東西又永遠地失去了。

鏡中月，水中花，
美好得輕輕一碰、便碎。

渡如何看著遠方晚霞，沒有回頭：
你亦感覺到了嗎？善惡歸源的地獄變相消失了。

身後的樓至韋馱不緊不慢回應，

確實如此，
從蘊果諦魂回來的那天開始，地獄變相便已消弭。

渡如何意味深長道，
那麼，你吾恐怕早在無間之中。

＊

樓至韋馱陰著臉，
好友的意思是，他將蘊果諦魂帶去秦樓楚館之地......

渡如何咳了一聲，
你的好師弟拉走了你的好同修，你的好友我攔不住，只好等你回來了。

樓至韋馱側過身沉嗓道，蘊果諦魂不可能平白無故跟他走。

渡如何咦了一聲，
你的好同修分明很好騙......看見樓至韋馱的目光扎在自己身上又趕緊說，聽其言行，似是某地有某女因某事......

樓至韋馱立刻明白了。
蘊果諦魂最擅長的事有三樣：
第一，被騙；第二，放水；
第三，完成他人的願望，

哪怕是血剎如來當初一句「你能助吾回歸本相嗎」。

＊

「法法法元無法，空空空亦非空。」
女子紗羅披身，眉間哀側，拜倒於桑樹之下。
又悽悽起身旋舞，狀若痴狂，偶現清明，「靜喧語默本來同，夢裡何曾說夢。」

野鬍禪怎樣也沒想到，蘊果諦魂還真較真起來了，席地誓聽女子苦願。

花街上來來往往的路人側目，野鬍禪無奈地搓著他的光頭，終於也在一旁坐下來：
「唉，算了，就陪妳一起啦。」

女子眉眼哀涼，唇邊勾起的微笑彷彿滄桑入骨，卻又執迷不破，
「『從來可憑，痴迷著相，百計消除不過。煙花不是不曾經，放不下、唯他一個。』
聖者，人間僅有八苦，為何此八苦便能勞瘁人生百年？

又為何小女子明知八苦，卻解脫不得，哀樂難捨，歷歷經文不能悟。
聖者，你可曾歷過八苦？抑或無情才能湛破？」

蘊果諦魂闔上眼，面對女子聲聲求問，似有不忍，也有無解。
旁邊的野鬍禪狠狠灌了一口酒，咬著雞腿大聲說，「趣味的，這下沒趣了！」

女子恍然一笑，嘆息聲吹落鬢邊落髮，復又起身揚袖，
「你又痴，我又迷。到此痴迷兩為誰，問天天怎知？
　長相思，極相思。願得因緣未盡時，今生共重伊。」

聖者闔目啟唇，低聲梵唄緩緩滑入女子苦澀哀吟中，似欲緩解女子心中鬱結，也似承認痴字難度。

野鬍禪坐在一旁支著下巴，真心覺得自討沒趣，聽人訴苦和唸經都不是他的長項。
「金剛輪啊金剛輪，你也覺得很無奈吧。」

不遠處的樓至韋馱細聽那句，因緣未盡，今生共重伊。

＊

能度，與不能度。
欲度他人之苦，欲度他人之罪。

回頭已是自身最苦，自身負罪。

紗羅女子盈盈拜倒蘊果諦魂前，合十雙手緊貼額頭，復又起身：
「聖者，女子謝你。」

一旁野鬍禪哼了一聲，女子又道，「聖者，莫怪女子妄言。相思如垢，摳之不去，刮之難除。縱能空地獄罪苦眾生，不能空人心地獄幻相。明知著相，百計消除不去。」

「喂喂喂，和尚聽妳唱歌跳舞已經很辛苦了妳還……」

「蘊果諦魂。」
遠際傳來熟悉的聲音，蘊果諦魂回頭，見是樓至韋馱，稱謂不及出口，某人師弟已經先跳起來了：

「你來這湊什麼熱鬧！我可是有備而來，你麥添亂。」

樓至韋馱不置可否地輕揚素袖：「為何而來？」

「為傳說中翻遍經典卻不能明悟的......我呸！為什麼要跟你報備？！」

樓至韋馱又道，「備何而來？」

某人師弟突然爆出了他的野鬍禪式豪笑，
「哈哈哈，當然是蘊果諦魂。」

蘊果諦魂想，今天的風應會特別大。

離去時，女子已不見身影。
蘊果諦魂看著桑樹下稀疏來往的路人，鬱風裡仍有餘音流韻。

沉思良久，終是一嘆：
「雖有不解，蘊果諦魂誓護眾願。」

新葉在風中輕點，
樓至韋馱亦聽見了。

目光柔和，唇角柔軟，看著聖者與來往眾生，
「吾，樓至韋馱，
亦不惜代價誓守佛鄉三千諸門法願，乃至天下蒼生-」

野鬍禪嘁了一聲。
此情此景無聲刻入肺腑。

凡人執手相看的願望，
聖者守護凡人願望的慈悲，
與尊者誓守兩者的無上願力。

直到尊者成佛，
付出一切代價，

罪牆卻立，如來有迷，
凡人天倫夢碎，聖者舍身無悔，

初心如何不變，也再無可回頭。

＊

樓至韋馱說，渡如何有一事請求不昧因果相助。

野鬍禪哼了一聲，少騙我。我才不會上當第二次。

樓至韋馱又說，好友須你助她一臂之力，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

野鬍禪狐疑地看著他家身為善界代表的師兄，
既然如此，為何不見你行動？

樓至韋馱神色嚴肅，
縱是吾亦有無力之處，此事唯你可行。

野鬍禪哈哈大笑起來，嘲完師兄便爽快地跳上金剛輪準備啟程，不忘回頭一探：
就讓我看看是哪路凶神惡煞讓臭老禿愁眉苦臉，叫他吃金剛輪厲害，哇哈哈！！

蘊果諦魂目送野鬍禪背影離去，又剩他和樓至韋馱兩人了。

情況如何？蘊果諦魂或可一助。

樓至韋馱沒有回看身側聖者，僅是緩步前行：
受害者僅一人，吾已安頓在側，妳不用擔心。

蘊果諦魂困惑地長吟一聲，跟上樓至韋馱。

＊

渡如何看著善惡歸源裡跳上跳下的某人師弟，
真心覺得頭痛。

＊

一切無恙，除了蘊果諦魂的體溫一天天冷下去這回事。

樓至韋馱覺善惡歸源有異，回頭發現眾相枯輪豎立於斜暉下。
染著一層模糊的紅。

他回想渡如何提到的，蘊果諦魂每日晨醒總挾帶一股寒氣，隨日增長，直到冷意尖銳得刺醒聖者。

來之無因亦無徵兆，一時修者亦拿捏不定主意。

樓至韋馱覺得自己隱隱知曉什麼，
他伸指貼上眾相枯輪，

正是他記憶中蘊果諦魂的掌溫。

＊

野鬍禪似乎是知情了。一介武僧拉了聖者安分坐下，竟說是切磋棋藝。

渡如何遠遠看著沒有說話。
樓至韋馱想，這定是好友的主意。

石桌旁的聖者說，蘊果諦魂從未習過棋法。

野鬍禪哈哈大笑地拍她肩膀，放心，我也沒。

一旁的渡如何三條線掛在額上，野鬍禪還兀自得趣，擺擺手說，規矩？囉嗦，圍起來就是妳的啦。

渡如何提高聲音道，木魚壞了，野鬍禪你願不願意出借一下頭殼？

野鬍禪執黑子，蘊果諦魂執白棋。

棋局一開，渡如何覺得這兩人說自己棋藝不周都是誑人的。

野鬍禪哼了一聲，
沒看過豬走路，總吃過豬肉吧。

渡如何覺得哪裡不對。

樓至韋馱也在邊上看著，從前師父訪友總樂意棋事，耳濡目染下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他想不到兩人皆是有模有樣，野鬍禪棋勢刁鑽難測，蘊果諦魂袖風沉穩踏實，一時竟較量不出上下。

渡如何突然開口，
野鬍禪與蘊果諦魂交情真好。

樓至韋馱皺起眉頭，
嗯......即使野鬍禪困牢前，他倆也並無太多交集......
尊者猛然抬頭，望見渡如何眼裡一片澄明。

輕脆擲聲傳來，樓至韋馱回頭看向地上尚還搖晃不定的滾落黑棋。
蘊果諦魂？

石椅上的聖者從沉思中醒來，怔怔地望著樓至韋馱，指上已燒開燙痕。

野鬍禪嘿嘿笑著，看來妳註定吃不下我的子啦。
眼裡一絲笑意也無。

＊

細緻白紗一圈圈繞上指尖，蘊果諦魂平靜地看著樓至韋馱將自己的袖角撫平，兩人的眼角同載認真。

聖者較從前更柔軟的五指，如今只剩下兵器一般的溫冷。
樓至韋馱沒有鬆手，眉眼俱低。

蘊果諦魂試著動了動和樓至韋馱卷在一起的手指，根根被尊者掌心熨暖。

樓至韋馱，你信吾嗎？

樓至韋馱抬眼看她，不答反問：
那妳呢？相信吾嗎？

白紗上慢慢浮出地藏本願經文，
蘊果諦魂以湛藍的眼睛望他，慎重地閉上眼睛又睜開：

吾相信你與吾，初心皆未曾稍改。

＊

善惡歸源空無一人，樓至韋馱引著蘊果諦魂緩行。輕薄白紗貼著兩人手溫，錯覺一切美好如初見。

樓至韋馱知道蘊果諦魂身上的溫度幾近於眾相枯輪，情況或許並不樂觀；也知道兩人非是摯友，修持法門更是殊異，卻能秉心同途，如走善惡歸源這一段不遠的路。

沿途碎花相雜翠葉，他從未這樣看過地獄變相外的善惡歸源，夕日下彷彿要枯老到盡頭。

又似遺失千年。

紗上本願經並無任何異像，眼前之人確實是蘊果諦魂。

攜手行向夕下的眾相枯輪，土壤上兩人淺淡疊影，或許就是一同走入末法亡代的象徵。

血色霞天無盡。
卻格外平靜。

蘊果諦魂說，待你繼承天之佛名號，吾將叫你一聲至佛。
又說，或者同並天地。

樓至韋馱震了一下，回頭望蘊果諦魂。

為何如此訝異？

樓至韋馱看進他眼裡，搖頭：
吾也不知為何心緒莫名起伏。

感覺身體受牽引前行，樓至韋馱這才發現他掌心握著的那隻手終於完全冰凍。
你......

嗯？

兩人站定眾相枯輪前，樓至韋馱深深看進聖者眼裡，
你記住，不可鬆手。

語畢，攜另人掌心貼上眾相枯輪，聖光重啟，一片耀眼金芒－－
夕陽下，無端血紅如潮。

耀光之後，景色不復。

佛鄉原相前，爐香炸爇，法界薰蒙。天花散盡下有一人俯跪於側，湛藍的瞳清澈可容天穹：
「至佛。」

來不及驚詫，景色再異，許多人經過他身邊，

他看見萬僧於佛鄉唄念梵經，像法時代洗盡鉛華卻別有澎湃。
他看見支持佛鄉的眾生願力逐漸削弱，塌毀佛像中塵煙漫天，走入末代。

而他無聲握緊拳頭。

他還看見許多人，憎恨他的，祈求他的，念想他的，

萬鬼呼嘯，有一人同他競開天局，
泣聲震天中，有一子他不忍痛下殺手。
罪牆聳立，他曾經誓守的蒼生流下血淚、聲聲咒詛，
聖魔荒戰，重創而丟失武器的疲憊聖者，自請駐塵。

初心被歲月磨抵成石，
再回頭早已景色全非。

絢爛花都中，原鄉佛像前，韋馱修界裡。

真相終於昭明天下－－

渡如何驚措地看著他：怎會？
野鬍禪眼裡震怒未去，一掌已落，身陷幻相中的樓至韋馱硬是接下。

眾生唾棄，魔厲驚疑；罪身佛，佛身有罪。
眼裡燃著毀滅與瘋狂的魔皇冷冷看他萬劫不復。

樓至韋馱咬著牙，未及思考眼前景物真實，僅覺寸步泥濘。
他想起他是賢劫千佛中最後一佛，想起他原為韋馱尊者，成佛號即名樓至佛。

「至佛。」

樓至韋馱心下一震，發現手中仍握著眾相枯輪，
蘊果諦魂站在他身前，神情如同千年以前，

「就算你曾鑄下大錯，吾仍相信你初心不改，樓至韋馱。」

佛者無法言語。
蘊果諦魂的心口倏忽穿出滌罪犀角，暖血濺濕佛者袖衣，

聖者的手顫抖著鬆開眾相枯輪，說，

願未來有法能渡你。

樓至韋馱心神一空，鬆了眾相枯輪去挽聖者身影。
或者他和血剎如來未有不同，最終血業滿身，佛者渡人，何人渡佛？

＊

樓至韋馱看著眼前業火與餓鬼幻景交錯的善惡歸源，
這是他熟悉不過的場景，卻也萬分陌生。

眾相枯輪樹於原地，他的手還不知所措地僵立半空。

佛者緩緩整理思緒，記不起蘊果諦魂與他同持眾相枯輪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似乎已經過許久，
百年同修，千載枯榮，一瞬凋落如曇。

野鬍禪站在一旁瞪大眼睛，
喂，樓至韋馱，你怎樣了？

樓至韋馱微側頭低聲回問，
你可還記得眾相枯輪？

啥、......啥啥輪？金剛輪應該沒兄弟吧－－

＊

或許是眾相枯輪下意識驅逐善惡歸源之地獄變相，卻讓自己憑著對光目女的印象重塑蘊果諦魂；

又或著眾相枯輪極力想告訴他什麼，卻失敗了。

樓至韋馱看著它，上頭殘留血痕。指頭撫過便一一碎裂。
原來如此。

蘊果諦魂的血，曾在這上面由暖變冷吧。
包括血液一瞬滾燙的錯覺，也只是聖者在戰中奮力一擊的溫熱。

樓至韋馱細細想著，一一解開謎題，纖長的指耐心地擦過杵身，涸血紛落。他極力抹去些什麼。

但其實也抹不去，就如同他還是不願意聽見觀世法直接說出蘊果諦魂的噩訊。

抵死七情不昧，
卻仍殘留某種心垢，摳之不去，刮之難除。

＊

善惡歸源的地獄變相從未消失，
眾相枯輪不過是讓他看見自己心中的地獄，儘管他再想不起，

但曉得那就是他最終的命運。

＊

樓至韋馱站在那裡很久了。渡如何不緊不慢地敲她的木魚，
觀世法憋屈地說，為何尊者如此平靜，連一句哀弔也無。

渡如何看了他一眼，說，
地藏已在他眼前死去太多次，早該覺悟。

也早該習慣。

渡如何身邊的小沙彌探出頭來，仍是一身紅塵未洗的痴俗，
修者，我不明白，痛是人最難習慣的感覺，為何要習慣？

觀世法忙要他別多嘴，渡如何輕笑，唇邊的梨渦顯得笑容乾淨靜好：
想觀世路你當年也是那個愛嚼八卦的小沙彌。

又說，與其哀弔，完成聖者願望才是要緊。他自己一定也清楚這點。

＊

夕霞安躺於遠山，將樓至韋駝的身影拉得老長。

尊者後來也沒能完全摳去上頭的血垢，
除不去，留待下一世掛念。

至於此生......
尊者闔上眼回想兩人同樣發下大願的本因。

再睜眼已是清明，
指刀劃開虎口，鮮血順著枯輪涸痕汩汩流下，
卍字重啟，佛光耀天，

末法絕代的黃昏裡，浮地法印熾盛如最後一朵曇華：
蘊果諦魂，吾與你同行。

－－儘管這條修途，總要走向大願成空。

眾相枯輪錫環鏗然，梵願直傳九天。

<END>

註：1. 光目女：地藏前世化身之一。

　　2.韋馱尊者：樓至韋馱原型為最後一佛，但現世仍未到末法亡代，廟碑上寫著韋馱尊者四字，引以為用。此外蘊果諦魂為聖者，渾塵修者取後二字，野鬍禪則以僧者代稱；劇中如來曾代指佛者，此處已避開以免誤會，佛者全指天之佛。

　　3.「法法法元無法」一詞：宋，張伯瑞《西江月》上片。
　　　「從來可憑癡迷著相」一詞：宋，曾覿《鵲橋仙》下片。
　　　「你又痴，我又迷」一詞：宋，石孝友《長相思全闕》。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野鬍禪因不尊常戒引述為「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
　　　「黃花女上大紅轎」改自原文「大閨女上轎－－頭一遭」。黃花閨女也。

[ 此帖被veda在2012-06-28 21: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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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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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1樓發表於: 2012-06-28 00: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既處叢林，那便受之。心有恐怖，世尊慈悲，我即依之。
非道不入，不可辱，非道不入，不可強求。

文開歡樂，我只得寂寞，莫說遙想當年時。
文末現實，我卻是極默，目不暫離淚濕襟。

天之佛曾誓「吾罪，吾造，吾願受」，負罪之重，眾迷侵嚴，不眛因果，果報自承。末法萬劫，初心菩提，塵染若沉，沉默如此。
蘊果諦魂靜立於後，心不住於身，身亦不住心。

本文最欣賞處在於幻相境，從始起一聲至佛開頭道出許多人經過至結尾又一聲至佛此段是個很好的明心，接續以蘊果對天之佛再言信任串聯始終如一的誓願。此段看得我很感動，人物也寫得貼切。

最後文末的現實處理更使我為之動容，犀角穿體之痛宛如切身經歷，劇中的那句「願未來有法能渡你」如實的在我心中重下善信根；現在在文中又看到一次，我依然如當初信受之。看至此便是高潮的感動。

蘊果諦魂的消逝，再無人可與天之佛並肩與共，伯牙絕弦，痛心疾首。蘊果諦魂不忍天之佛心傷，若是天之佛能離心執，便可發現蘊果諦魂始終隨伴待側。

誰知，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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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r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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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2樓發表於: 2012-06-28 14: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此情此景难以言表，文盲一只，我只能说，我感觉我连屏幕都看不清了……

古今多少事，唯付一聲嘆。常見月暖賣萌，笑。藍田見此應有意，莫忘歸途不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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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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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8)

3樓發表於: 2012-06-28 18: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那麼請問，為什麼蘊果諦魂的包裹總要送到善惡歸源讓樓至韋馱簽到呢......」
→「總是」...送快遞的小哥莫非總在果、樓二人不在的時候送達嗎(笑倒)
   好奇樓至韋馱還幫蘊果諦魂收過什麼包裹(重點錯)

「蘊果諦魂最擅長的事有三樣：
第一，被騙；第二，放水；
第三，完成他人的願望，

哪怕是血剎如來當初一句『你能助吾回歸本相嗎』。」

→這段看著好心疼......

「承認痴字難度」
此字連聖者自身亦難自度吧...
這渡盡天下的痴願，助天下多少痴字能有稍解
或許如此便足矣

「地藏已在他眼前死去太多次，早該覺悟。」
「痛是人最難習慣的感覺，為何要習慣？」
→有人說痛是一種警示，所以或許痛對死者來說已無意義，而對仍活著的人而言...
  若自己會擔心對方痛不痛的那人已然死去，那再多的心痛...是否也再無意義？
  唉......

攜手共度的美好，以及注定墮落的未來，若都是幻相...
那是否有時候痴心著相才是讓這一切能刻骨銘心的關鍵？

看著故事由繁華開極而終滅，真是滿心悵然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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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羅穆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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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

4樓發表於: 2012-06-28 22: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用一句烂大街的话来形容在下现在的状态：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在电脑前发呆一阵后，在下确定自己悲剧的文笔无法描述出此刻心情的万分之一，
如果一定要说点什么那就是。。。虐心，很难过但又感觉很无奈的样子。。。
善恶归源，善恶归源，它见证四人的一点一滴，佛的悲喜，别离，相依。
它是四个人的善恶归源，永久却又破碎，一如大愿。
。。。
以上。。。献花（捂心口默默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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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6.27 【天地雙佛+渡如何/野鬍禪】四個人的善惡歸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