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02 【史俏】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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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樓主發表於: 2020-08-02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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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2 【史俏】长夜

别名史艳文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看过的人都去搜衬衫夹了......

1，
父子相认的第四年，俏如来离开了他。
路途十分平稳，史艳文的天赋无处不在，哪怕只是开车这样的小事。他板直地坐着，身上的衬衫整齐服帖地束在皮带里，握着方向盘纤长的手指上勒着一只戒指。也许只有这个戒指能证明他是一个已婚离异的，三个孩子的父亲。
俏如来微微挪了挪身体，靠在窗边，他有些晕车，这趟以上大学为名的毕业旅行，是否来的太晚太难熬了些。车内放着舒缓的歌，王菲宛如蜜糖的声音流淌在空中，“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懂事之后，情动以前长不过一天……”
歌词异常缠绵。
然而史艳文神采奕奕的模样……算了，爹亲真的当在旅行。谁舍不得？只有他而已。他报的那所大学与家的距离横穿大半个中国，在地图的两端遥遥对望。那时，他模模糊糊想到，他本来是打算报到国外的学校，也争取到了出国的名额，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偏远地区的A级大学。
原因十分可笑。
他不知道史艳文知不知道，应当是知道的吧。但史艳文从没有问起，只在他填志愿的时候，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在电脑前放了一杯牛奶，温热的牛奶里加了少许糖，中和了奶腥。史艳文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门，以一种绝对尊重的家长姿态离开了史精忠的房间。
只有一声叹息。
他留下了。
“精忠在想什么？”
史艳文放慢了车速，俏如来几乎是立马察觉到了，毕竟他的父亲一直是这么妥帖而周到。而这同时也意味着他是一位极其敏锐的观察者。
所以他熟练地合上了眼，并不作答，似乎是非常疲乏的模样，史艳文习惯了他晕车时恹恹的形状，也没有在意，将车速放得更加慢，抽出一只手轻轻顺了顺爱儿额前的碎发，体贴地揉揉了俏如来的太阳穴。他的手指极小心地落在俏如来面上，控制着接触面积，触及的一点热落下又离开，俏如来眼中只有红色的一片虚影。
他闭上了眼睛，却关不住晃动的虚影，史艳文的影子永远在他面前，在所有史家人面前存在着，是银燕的阴影，是小空的仇恨，是他虚妄的未来。
史艳文看他恹恹的模样，就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白兔，不自觉揉了揉他的耳朵。
接着那耳朵缓慢地红了起来，他笑了声，收回了手，专心开车。

2，
傍晚的时候到了第一个中转站，是一家外表十分古朴的民宿，红砖墙面上铺着如流水新绿的爬山虎，缝隙间露出些破损的墙面。俏如来自父母离异后吃了不少的苦才辗转回到史艳文身边，住民宿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他只是意外，父亲怎么会选这样一家店？
毕竟史艳文办事的靠谱程度可以打五星好评，他如果去做公务员一定是最靠谱的人民公仆，墙上挂满锦旗的那种，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史艳文单手提着箱子，另一手拿着张房卡，微微笑着唤他，“精忠？”
俏如来跟上他，走向走廊深处，房间在末端，打开来看，是一间普通的大床房。窗子正好开在有着爬山虎的一面，深绿的叶子紧紧扒着木质窗框，露出卷曲的须儿，探头探脑地向屋内生长。俏如来面无表情地揪开了那妄图越界的爬山虎，须儿断在他手里。
不许越界。
史艳文正在铺床，回头看时，俏如来将须须吹离手掌，像在吹一颗蒲公英，有些稚气，不像是会出现在俏如来身上的行径。果然俏如来下一秒收敛神色，就走向前来，“爹亲，是否需要孩儿的帮忙？”
他颇感无奈地拍拍并在一起的两个枕头，坐在床上向不解却从来不问的孩子解释，这是他从前住过的店。那时他被通缉，流亡在外，身受重伤却不能住任何需要身份证的店，只能躲在这样的民宿里，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每一秒后都可能是死神的落下的镰刀。但是看着这扇窗，他又觉得可以继续撑下去，还会有天伦重聚的那一天。
俏如来靠在窗边，看不清神色，他沉默着拂过那露头的新叶，低声问，“爹亲，那时孩儿几岁？”
史艳文像是有些吃惊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回答道，“三岁。”
俏如来疑问地看他。
史艳文走到他身旁，窗框狭窄，两人肩膀紧贴，俏如来想退后一些却被搂住了肩膀。史艳文看向楼下，“当时你的母亲抱着你走过这扇窗，你还小，穿着红色的棉衣，却忽然抬头看向这扇窗啼哭起来，那是爹亲第一次见到你。我当时想，如果你不是史艳文的儿子会不会过得更加幸福？却又忍不住遗憾……”
遗憾什么，他没有说清，只看向窗外。
俏如来望着他望去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空地，夕阳的余晖将地上卷曲的黄叶照成红色，风一吹，叶子随风滚走，只剩下干净的空地，就像他的回忆。他握紧手，竭力回想那时，三岁的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哭？
史艳文看他眉头紧皱的模样，松开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精忠，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记得了……”俏如来抬起头看他，那神情像竭力抓住什么的落水之人，而他只抓住了一根稻草，轻飘飘的，下一秒便一同沉没。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对于史艳文来说是生命的救赎，而于他，于他，那只是记忆中一个幽灵般的影子，轻飘飘地过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史艳文握住他的手，“精忠……”
俏如来沉默了片刻，恢复到平常的模样，乖顺地回答，“都可以，经过楼下时看到一家餐厅，如果爹亲没有忌口的话，不如就近解决。”
史艳文点点头表示同意，垂眸看向俏如来的掌心，那里已经被他自己掐出了一片红印，而俏如来恍若无事地轻轻将手从他手掌里抽出来，走在了前面。

3，
吃完晚饭后他们在楼下看了一会星星才上楼，史艳文抖擞一身凉意，关上了木窗。
时间接近九点。
俏如来似乎有心事，坐在床边默默不语，却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抬眼却是史艳文正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见他望来也没有不自在，只说自己先洗，等浴室暖了俏如来再去洗。俏如来低着头应了一声，史艳文走进浴室。
屋内的灯为了睡眠都已经关了，只剩下床头一盏黄色的小灯，暖融融的晕开黄色的光，浴室里一盏灯，方便洗澡。灯照不到的地方尽数昏暗，俏如来坐在床尾的黑暗中，凝视着屋内。
浴室玻璃按照传统来特别的透明，他可以看见史艳文正脱到了哪一件衣服。半圆形的浴室狭窄局促，墙上挂的容器里装着沐浴露和香波，马桶上方挂着发黄的浴巾，史艳文脚下踩着蓝色的防滑拖鞋，时日已久鞋上有细微的裂口。顺着细瘦的脚踝向上……
俏如来转开了目光，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电视机看起来也与时俱进地发展了一下，和网络接轨，跳出成人台，不难想象上一位住在这里的客人究竟都做了什么。声音被关掉了，只剩下糊成一片的马赛克，堪堪能看出是男是女，混血女优的脸一帧一帧的卡，像放映卡顿的PPT，只有眼睛是美的，像一片深蓝的海水。
他关上了电视。
卡，室内归于黑暗，液晶屏上倒映出他的身影和史艳文消瘦的腰身。
俏如来安静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转过头看着那层玻璃。史艳文洗到了头发，他仰着脸，紧闭双眼冲去脸上和发上的泡沫，黑色的头发顺着水柔软地流淌在他脸颊边，眉头紧皱，有些许苦恼的模样。
俏如来盘坐着温顺地等待着，表情有些呆板的可爱。史艳文收回目光，将沐浴露从锁骨向手臂抹开，揉出白色的泡沫，轻轻拉上了浴室的浴帘，遮挡住所有视线。屏幕上忽然只剩下俏如来自己的身影，拉帘的声音像一声信号，俏如来如同受惊的鸟，猛然一颤。他听见史艳文温柔的声音，“精忠，把箱子里的毛巾拿来好吗？”
俏如来安下心，打开了史艳文的箱子，箱子里分成两个部分，一半是他的换洗衣物，一半是史艳文的衣物，既泾渭分明又唇齿相依。史艳文的毛巾放在网兜里，旁边就是他们的内衣，黑色的内裤叠成标准的方块。他拿出毛巾，手指不经意地碰到那内衣，又触电一般收回来。
看到父亲的内衣和裸体其实不是什么尴尬的事情，和父亲一起裸泡温泉甚至是日本孩子成年的标志礼仪。他垂眸，眼睛落在整齐的衣物上，平复心跳，果然史艳文又道，“精忠，内衣在毛巾旁边，可以帮我一起拿来吗？”声音更低，浸透了水的沙哑湿润。
他点头，白色的发垂落遮挡了晦暗不明的视线，又想起史艳文看不见，于是低声嗯了一声，史艳文笑道，“谢谢精忠。”他能想到史艳文现在是什么表情，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把那内衣和毛巾一起攥在了手里。他拿不准——史艳文是什么意思，转过身来浴室门已经被打开了。
史艳文坦然自若地带着一身水汽蒸腾站在浴室门口，脸颊熏红，湿润的发还在顺着脸颊滴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由热变凉。俏如来站在那里看着他，脑海里一会是女优夸张的脸，一会是深蓝的眼睛和发上滴落的水，世界逐渐无声。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史艳文面前，一步重过一步，仿佛博弈，落子不悔。史艳文看着他，眼神逐渐凝固，像落在地上的水，缓慢地凉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史艳文的脸在视野中逐渐放大，他猝不及防地错过那片蓝，擦身而过。史艳文以一种十分轻巧的姿势越过了他，留他保持僵硬的迈开脚步的姿势，像一尊难堪的石像。接着史艳文那只柔软而温热的手贴在了他肩膀上，以一种温柔的力道将他推进了浴室。浴室的门缓缓关闭。
“水还热，精忠洗澡吧。”
然后史艳文用俏如来拿来的毛巾轻轻擦去身体的水分，背对着他，穿上了那条他俏如来拿过的黑色内裤，弯曲的脊椎像一株兰草。
那一瞬间，俏如来突兀地想起被掐断的爬山虎。
门关上了。

4，
再怎么尴尬，觉还是要睡的。
凌晨两点的时候，走廊上响起敲门声。
俏如来睁开眼，却没有做声。房外的人似乎是以为他们睡死了，再度敲门，伴随着压低了的柔媚嗓音，“先生，先生，有需要的话叫我一声，电话放这了。”
紧接着看似紧闭的门缝中被塞进一张白色的卡片，非常粗糙，借着一点光大概能看出上面只写了“金，1885++++++1”一个姓加一个电话号码。接着脚步声匆匆离去，又响起了小声的敲门声和说话声。这个女人似乎每个门都敲了一遍，她要做什么？
俏如来想去捡那张简陋的名片，却被一只手拉住，他顿了一下，顺着被握住的手臂看向不知何时醒来的史艳文，史艳文摇了摇头，不认同地望着他，用了点力气把他拉回来。俏如来顺势躺进被窝，史艳文掖了掖他那边的被子，也躺下来闭上眼睛，却并不解释刚才那个女子的诡异行为，也没有提起戒备。
俏如来闭上眼，听着外面的动静。隔壁的人似乎是开门让那个女人进了门，接下来没什么声音，片刻后床板挤压令人牙酸的声音忽然响起，有节奏地挤压着。
俏如来猛然明白过来，脸颊浮起薄红。
那声音响了几下之后忽然快了起来，夹杂着男性的低吼，和轻微的分辨不出来的水声。那女孩也开始有一些低哑的呻吟。。
他有些局促地背对着史艳文，茫然地睁着眼，曾经放映过成人片的液晶电视在夜色中逐渐现出轮廓。身后的温度，清浅的呼吸，此时这房内的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在他眼睛上，遮盖了视线。
史艳文轻声说了句什么，离得太近，他耳边只有吹拂而来的湿热气息，声音模糊不清，落在心里逐渐清楚。原来史艳文说的是，“睡吧。”
欲盖弥彰。
但他还是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掌心带来轻微的痒。
史艳文沉默了，拿开了手。过了一会俏如来睁开眼，史艳文果然离他极近，近乎鼻尖相抵，垂着眸神色晦暗不清。他怔了怔，史艳文的脸忽然更近，他将额头抵在他额上，鼻息相拂，闭着眼，仿佛这是一个吻。
史艳文轻轻捂住他的耳朵，将他押向自己的胸膛，紧紧环抱。直到他的侧脸贴上史艳文的胸膛，直到他听到那微弱的心跳。自胸膛漫上来的湿意即将决堤，俏如来抓着那只衣袖，安然闭上了眼睛。
淫秽的声音逐渐退却，整个房间忽然前所未有的安静。
只有微弱的心跳声伴随着他胸中的心脏，极缓慢地跳动着，缓缓沉入了梦乡。

5，俏如来清醒的时候，史艳文已经坐起来了，他窝在被窝里难得的惫懒，目光没有焦距地随着史艳文的行动移动。
史艳文弯下腰，温热的气息自脸颊旁拂过，俏如来反射性地闭起眼睛。史艳文拿起枕头下的衬衫夹，站直的时候顺手掖了掖他的被子。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他摇了摇头。
史艳文应了一声，也没有让他立马就起床，只从箱子里拿出两人今日的衣物，将挺括的衬衫在床尾舒展平整。然后自然地脱掉睡衣，俏如来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入被窝，耳边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窗外渐渐传来了些人声，人们压低了声音交谈，远远的有鸟鸣狗吠，为这个陌生的房间增添了一丝家的气息。
那个家，即使满打满算他只住了四年的地方，藏着他最深的眷恋，现在他要离开了。
声音渐歇，他从惆怅中抽身，准备起床，睁开双眼却愣住了。
史艳文已经穿好了衬衫，袖子有些不羁地挽了起来，衬衫下摆两边各自夹了三个夹子，夹子上各有一条黑色束带，向下连接着腿上用来固定的松紧束带，也是黑色的。史艳文的内衣基本都是简单的黑色系，几条黑色的布交叉在一起，间隙间露出格外白皙的皮肤。
简直像……
史艳文一无所觉地穿上西裤，将衣摆拉平整，手没入裤子里，调整着带子的位置，看不见具体的动作。
这场景对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言太过刺激。
俏如来一直是知道他穿衬衫夹的，但知道不等于见过，他能见到的从来都只是早上衣衫整齐从房间走出来的史艳文，强大而完整，像一个无懈可击的武器。
史艳文穿好衣服，将衬衫的扣子松开两颗，回头正看到俏如来头发凌乱，脸颊红扑扑地坐在一堆被子里。他情不自禁地将那些头发揉地更乱一些，像一个小小的鸟窝。然后在精忠茫然的眼神里，以指代梳，慢慢梳顺那些纠结的长发。
等俏如来清醒过来时，他的头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辫子，他低着头轻轻摸了摸，小心地将小辫子藏在耳后的头发里。史艳文站在门口，正在拜托店家去买一些早餐。
就像他们以往的相处一样。
他松了一口气，总算从昨晚凝滞的气氛中走出来了。
“爹亲……”
史艳文走向他，他尚未完的话在看清史艳文手中的东西时，消失无踪。史艳文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将新买的衬衫夹拆封，塑料的外壳和纸质标牌一丝不苟地放好，准备拿去楼下垃圾分类。黑色的丝带缠绕在掌心，他拿起给俏如来准备的稍小一些的衬衫，走向俏如来。
这是他早已买好的亲子装。
俏如来僵硬地看着他和他手上的衬衫夹，仿佛看到了本世纪不可打败的元邪皇。史艳文掀开被子，坐在他旁边，简直是带着期盼的目光，问他要不要和自己穿亲子装？
他看着史艳文的脸，咽了咽口水，拒绝的字眼黏在喉咙里百转千回，脑海里想着措辞，谢谢爹亲，还是不要了，是不是会过于生硬？或者直接说，孩儿还没有穿正装的准备，还是以不会穿衬衫夹为由拒绝……
爹亲似乎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便脱口而出了些语句，史艳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把被子拉开，一副要给他穿衣服的样子。他硬邦邦地顺着史艳文的动作而动，脑袋里慢半拍地回想着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似乎是孩儿不会穿衬衫夹。
近乎撒娇。
事实证明，彼岸蛊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回过神来史艳文已经扣好了他胸前的扣子，正在扣他腰腹的衣扣，温热的鼻息正喷在他腹部，这是一个不能低头的情景，一旦低头便容易想得太多，无论是他还是史艳文。俏如来握住他的手，用了些力道向外移动，史艳文没有坚持，让他扣上了衣服，自己转身去拿那条细窄的衬衫夹，俏如来坐在床边等待。
这一条也是黑色的，史艳文托着他的小腿穿进去，把束缚的环轻轻向上拽，固定在大腿根部。史艳文蹲在地上，黑色的发垂在眼前，随着动作偶尔蹭到俏如来光裸的大腿上，带起细细密密的痒。他低下头，能看到父亲埋在他双腿间，宽阔的背挡住了他手的细节动作，只能感知到大约是在调整第二个夹子的位置。他不自觉屏住呼吸，不算长的指甲深深攥进掌心里。
快……快好了。
接着那只温热的手落在他攥紧的手上，以一种温柔但不容拒绝的力道展开了他的手掌，拉着他摸索着去扣第三颗夹子。史艳文微微让开了些，下巴不经意落在他另一条大腿上，很快便离开。他低头，有限的视野仍不够清晰，模模糊糊只能看到那条黑色的带子锁在他的腿上，黑白分明，就像早上的史艳文。
他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又控制着尽量平稳，脸上出了汗。
史艳文碰了碰他的腿，他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会才恍然大悟似地顺着他的动作艰难地将腿分开些，让史艳文能更进来一些。这边的夹子似乎夹的更快些，他有些恍惚地计数着时间，眼尖地看到史艳文也出了汗。
夏末的清晨一片闷热。
他这次不需要父亲再拉着他的手，自己让最后一个夹子咬在衬衫上。史艳文伸手帮他调整腿上那一道的松紧，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却仍然压在肺中。爹亲不可能没看到，他拽着衬衫的下摆试图遮掩，但心里绝望地知道史艳文一定看到了。
他攥着那片布料，像是拽着他的救命稻草，汗一层层地出。
他bo起了，在这个连晨bo都已经消下去的时候。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借口能解释这诡异的生物本能。
史艳文仍然低着头，专心地将那根该死的带子向上微调到合适的位置，仿佛什么都没看到，手指甚至自然地碰到，又略过去。他从不给人难堪。
终于好了，史艳文扶着他的腿站起来，掌心接触的地方有微微的汗意。他弯着腰视线和俏如来齐平，坦荡而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精忠长大了。”
俏如来怔怔地看着他，没在那张脸上看到任何诧异或者厌恶的表情，史艳文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夸奖了他，像从前每一次他抱着一堆奖状或巧克力回家的时候。
史艳文走进了浴室，接着浴室里响起了短暂的水声，他没有天真到以为史艳文是和他一样在解决生理问题，那答案只有一个，他在洗手。
史艳文走出来时手果然是湿的，他擦了擦手，对着仍坐在床上的俏如来说，“爹亲拿了早餐，在楼下等你一起吃。”然后带上了门，走下了楼。
俏如来坐在床上，默默地穿上裤子。腿上还留着史艳文掌心湿润的感觉，不过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不是汗，而是些别的他不应该弄到史艳文手上的东西。
他站在窗边，看向楼下据说自己曾经啼哭过的地方，没由来地想再回到那时候。

6，吃过早饭后，他们再次出发。
这是一条宽敞而平坦的国道，一眼望过去只有两侧的麦田里，姑娘老人挽起袖子，拿着镰刀正在乂麦。黄澄澄的麦子堆在田埂上整整齐齐。偶尔有些早收成的人家，已经将家里收割好的麦子铺在了国道上。
汽车在麦秸上飞驰而过，麦穗里迸出晶莹泛黄的麦粒。夜晚来临时，这些麦粒就会变成孩子瓷碗里香甜的麦粥，散发着粗粮的香气。
这是很美的场景，但俏如来暂时并没有关注cctv7农业频道的兴趣，他从车的副驾驶——史艳文的身边，搬到了后座，从后视镜中凝视史艳文。他不想看得过于明显，却移不开目光，史艳文坚定的意气风发的眼神。
史艳文目视前方，声音低沉而满怀情谊，望着这丰收的大地讲述着他的理想。他所要保护的，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个国家，而是这片宁静的土地。为此他失去了家人，他明白这种被迫分离的痛苦，所以不能再让天下人也体会这种痛苦。
俏如来低下头，没有回应。
他想起的是母亲十多年的等待，和在等待中逐渐冷却的心。那种没由来的寒冷又袭上心头，装在史艳文蓝色眸子里的真的是深海吗？还是只是天空的倒影，逼仄地被锁在这里。
史艳文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言语。只是打开了窗户，让裹着麦香的热空气冲淡密封空间里的空调气息，缓解爱儿的晕车。
俏如来偏过头，靠在车窗上，不自觉地去看他留长了的头发和脖颈后的一点皮肤。
史艳文单手解开衬衫，衣领被风吹开，他的目光就随着风的轨迹，描摹他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和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他转过头，掩藏看的动作，使自己看起来更像是看风景。
车窗外的风景慢悠悠地晃过，丰收的土地像一片黄色的画布逐渐展开，上面跑过拎着竹筐的小女孩，她奋力地拉住正要四处撒欢的小狗。简直像他自己，怎么也拽不回已经走得太弯的思绪。
史艳文没有看他，只是温声说，“精忠，爹亲不冷，不用担心。”
然而这时节怎么会冷？
早上那种被剥光看透一样的感觉又来了，史艳文总是妥帖的言语，总是三言两语引导着他的动作，好像他永远了解俏如来，永远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至少有一种他是不知道的。
俏如来抽回丝丝缕缕的目光，靠在窗上，不再说话。
史艳文望着他蜷缩防备的姿态，良久，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7，路上出了点意外，他们没能按时到达预定好的宾馆，也没办法按照既定行程，在明天中午到达学校。
具体是什么意外不是很需要描述，反正大概不久之后他们家会再多出一面锦旗。但那已经跟住在宿舍的俏如来没什么关系了，让银燕去头痛这面旗子要放在哪里。
不过眼前要解决的是今晚睡在哪里，史艳文倒像是非常有经验的模样，他开着车里的空调，从后备箱里拿出厚重的衣服铺在后座上，又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用于通风。
妥善安排好后，他坐在了后座靠窗的位置，让俏如来进来。
俏如来看着他的眼睛，迟疑地上车，枕着史艳文的膝盖，蜷缩在后车座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史艳文不坐在副驾驶，或者让他坐在副驾驶，而是用这种几乎是拥挤的方式，相依入眠。
史艳文将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头上，遮蔽寒气。俏如来从衣衫的缝隙里凝视着父亲月光下的侧脸，史艳文单手抚着他的背，无言地望着窗外。
窗户被降下来了许多，清澈的夜色融进点着昏黄灯光的车内，史艳文的侧脸在光与影的中间。接近八月十五，椭圆的月亮挂在深蓝的天幕中，琥珀色的月色洒在无垠旷野里。
旷野里，遵循着古老习俗的孩子手拿着红薯茎缠成的火把，在田埂上呼朋引伴，追逐着月光奔跑，火光映红了圆圆的脸。从车中遥望，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俏如来安静地望着他，史艳文顺着他的头发，精准地遮住他的眼睛，“睡吧，精忠。”
俏如来没有睡，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却在衬衫中史艳文的味道里低声问道，“爹亲，你爱过母亲吗？”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史艳文爱过别人吗？
史艳文爱着的这个国家中，有被他偏爱的人吗？
史艳文抚摸他背脊的发烫的手顿住了，停留在他腰腹之间，搂着腰将他向上托了托。接着他反问道，“精忠有喜欢的人了吗？”
俏如来不答，伏在他的腿上，那条上午史艳文梳起的辫子从耳后垂落，他握着那束头发，极珍惜地将它藏在耳后。
史艳文没有尴尬，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衣服下俏如来的面孔，这是认真谈话的姿态，他斟酌着开口，“你已经长大了，爹亲不会拦着你，无论你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相信这都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爹亲……爱你。”
史艳文弯下腰，隔着那件衣服，很轻地吻在额头上。
俏如来沉默着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依恋地闭上了眼睛。
这就够了。
史艳文知道吗？史艳文知道他知道他知道吗？这些复杂的问题像一道卷刃的刀砍下去的创面，伤口不深，却延展出细密的伤口，无法愈合。
他们的灵魂站在一起，肉体已成阻碍。

8，第三天的傍晚他们到达目的地，比预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五个小时。
这多出的五个小时他们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有简短的对答，往往说了几句就再没有下文，像是一个逗号，停在了他们的时间，等待重启的那一天。
史艳文不再用各种话语打断注视，放任他的观察和沉默。他反倒不看了，只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真到了离别的时候，不舍的情绪反倒淡下去了，而更为重要的是，他遥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那多出的五个小时，多出的一声叹息，已经是史艳文最深的挽留。
俏如来的童年结束了。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