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30 [俏砚]《但为君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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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5-01 04:2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30 [俏砚]《但为君故》

首楼不发。
◎清明节活动文
◎内含俏砚，豪药与些微王相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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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5-01 04: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俏如来x砚寒清，BE
◎普通级，文中含有私设
————————————————
砚寒清封相当天，俏如来特地携弟子拜访海境。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把消息传给俏如来的，那个人总做多余的事。砚寒清一边叹息一边整理新做的朝服，将衣领拉正拉直不留褶皱。
欲星移则站在他身后，手持着那把玉如意看砚寒清对镜整理仪容。他眉眼平和，嘴角噙着笑，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欣慰。
“恭喜你，砚寒清，很快你就可以接替我的位置了。”欲星移看他整理得差不多了，便向前一步挤到镜前，砚寒清则向旁侧退了一步，两人各占据了一半的镜面。“我很庆幸是你。”
砚寒清又叹了一口气。他的腰背挺直，但神色惨淡，耷拉着眉毛垮下脸，左眼写着不情不愿，右眼写着好想辞职。“讲一句实话，师相，我一点也不希望被恭喜。”
“哈，那也来不及了。”
真是宛如流氓的行径。砚寒清默默想着，从今往后便真的要在其位谋其职了，好在海境的变革已入佳境，接下来只需要巩固和改善就好。
右文丞扣响了门，询问砚寒清是否已经换好了朝服，典礼就要开始了。
其实封相本不应该如此隆重，关键在于和砚寒清一同被册封的还有锋王殿下北冥缜。
海境动乱结束的第十个年头，北冥封宇带着旧年沉疴将鳞王的宝座传给了这个踏实忠厚的年轻人，同时也将砚寒清的相位一笔钦定。欲星移一捶掌心，提建议道：“不如将事情安排在同一天吧，海境也该有这样的盛事一洗过往了。”
事情便被这样定了下来，砚寒清拒绝不得，闷闷不乐了几天才接受现实。
“砚寒清，你穿好了没有，我们该觐见王了。”右文丞的声音响起，将砚寒清的思绪拽了回来。
砚寒清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子，刚好与镜中的欲星移视线交接。他愣了一下，抬头去看欲星移，对方已经将视线移开转身去开门了。
那一眼里藏着万千情绪诸多话语，他们认识太久了，只是一个眼神就足够砚寒清了解什么意思。
或许师相真的很期待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将海境推向更好的发展。砚寒清垂下眼睛想要深思，右文丞的声音紧接着又响了一遍。他只好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暂时压在心底，与欲星移一同迈出门。
首先开始的是北冥缜的即位大典。由北冥封宇主持，礼节冗杂，时间漫长。砚寒清站在皇城百步台阶之下，仰头去看这座经历了太多风雨的城。
绕皇城走一圈耗时没有很久，他试过，只用了几个时辰。只是这么短的距离，这样一座城就将几代人都束缚在了皇位之上。
锋王殿下的脾性其实不适合掌控皇权——这点无论王或者欲星移都很清楚，但有砚寒清在，所以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们总是这样想。
“好久不见，砚寒清。”俏如来不知何时在他身旁站定，两人一同侧头，视线交集在一起。“嗯，你穿朝服的样子很好看。”
砚寒清的朝服是欲星移自掏腰包特地请人裁的，三个绣娘一早就围着砚寒清把各处尺寸量了个遍，费了小半个月才绣制成。朝服选了深厚的湖蓝色，服饰繁杂且贴心地没有选华丽纹章做点缀，算是为砚寒清留了最后一点渴望平凡普通的希冀。
用欲星移的话讲这是新人新气象，自然该换个颜色换个花样制新衣。
“好久不见，俏如来，听说外界已经稳定下来了。”砚寒清虽然对俏如来有些心理阴影，但对他而言，俏如来又何尝不是难得的一位友人，如果俏如来此行只是为了祝贺他，那么多聊几句话也可以。
俏如来身后的青年歪了歪身子去看砚寒清，再看了看俏如来，目光来回打量几圈，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位就是你的弟子吗？”砚寒清自然也看到了好奇的青年，他抬了抬下巴示意。
俏如来突然笑了一声，立刻伸手将青年拉了出来，他的动作有些迫切，让砚寒清一瞬产生了危机感。果然，下一秒，俏如来的话如魔音贯入耳中。
“你记住，面前的这位是砚寒清师叔，海境的新任师相。日后若是到了不得已的状况，可以来海境请他帮忙，师叔他人很好，不会拒绝你。”
“等一下……俏如来？”砚寒清傻眼了，他只是在这里站着都能摊上事？
但是一想，身边站着的人是俏如来，突然又能理解现在的走向。
砚寒清很想转身离开。
到底是俏如来教的弟子，青年立刻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对着砚寒清行了一个大大的礼，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师叔，师叔真好。”
砚寒清：“……”
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新王的继任典礼已经结束，现在轮到砚寒清他自己了。
右文丞一听到王喊砚寒清的名字，立刻伸手推了推砚寒清的后背催他上前。
“微臣听到了，听到了……”砚寒清叹口气，他最后又看了一眼俏如来，重新挺了挺腰，迈步向前。
“我们走吧。”俏如来目送砚寒清迈上台阶，他双手合十面对砚寒清的背影默念一句祝文。
“不看到最后吗，师尊？”弟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他回头看了一眼正伸手接过玉如意的师叔，询问道。
俏如来笑了笑，手中佛珠转过几颗，走向新的轮回。
“不必了，他不会希望我看到最后的。”俏如来说，“况且，我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
砚寒清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俏如来的身影了。
这样很好，他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交集。一年最多见一次面，那就是过年，再多就说明有麻烦事出现了。
他端好玉如意，和欲星移站在一起。两人同为蓝色的衣服，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这样一前一后站着，倒是真的让人生出了一种人事变迁的感觉。
事实上，砚寒清确实是有所改变了的。不仅仅是生活工作的变化，心境上也确有不同。
海境动乱之后，砚寒清也不止一次回想过，如果俏如来当时没有发现自己的能力，他是否仍旧是那个在太医令做试吃官的安逸闲人。
他知道一直都没有什么想往前进的想法，换句话说这也就是他心甘情愿故步自封的意思。直到俏如来出现，这个人用砚寒清无法拒绝的理由和方式推着他往前走，拽着他迈出步伐。
中间确实发生了痛苦的事，也遭逢了很多麻烦，但砚寒清也不会否认，只有向前走才会感受到更多的东西。他在失去了什么的同时，也得到了等同价值的东西。
正因如此，他才无法下定决心和俏如来断绝任何联系。因为从这方面来说，他是有些感激俏如来的。
典礼过后，欲星移并没有立刻让砚寒清接手师相的职责，而是问砚寒清要不要出海境游历个一年半载。如果是现在的王，给他批带薪休假绝对轻松，而在此期间他的职责也可以交由欲星移代为处理。
“你该出去看看，砚寒清。”欲星移说道，“天地之辽阔，人事之万千，当你都看过一遍之后再回来吧。”
欲星移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铁了心要赶砚寒清出海境了。砚寒清纵然有不情愿，却也并非全然反感，况且他也不想拂欲星移一片好心，只得收拾了包裹出发。
临行前他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请右文丞以及刚退休的前任师相来吃，不知是两个人中的谁走漏了风声，最后太上皇和新王也一起来了，好好的践行宴变成了国宴。
“抱歉，王，微臣本该留下来，但现在却要出游。”砚寒清内心愧疚，一边道歉一边倒酒，把北冥缜灌得迷糊。
北冥缜不好意思拒绝敬酒，只能一杯杯喝下去，大着舌头说砚寒清别介意，他很乐意看到砚寒清出海境散心。
北冥封宇本来还想着帮自己儿子喝几杯，接着砚寒清转头就开始为他倒酒，一杯接一杯，喝不醉也撑了，于是他只好去看欲星移。欲星移更过分，干脆已经装醉了倒下去，还有右文丞很老实地被灌醉趴下去。
国宴变酒场。
几个人喝到最后，醉醺醺的王和太上皇睡在砚寒清床上，欲星移和右文丞坐着椅子趴在桌上休息。房间里慢慢安静下来，最终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砚寒清捧着酒杯坐了会儿，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起堆在厨房一个一个洗干净，把小厨房打扫了一遍，将东西都放在橱柜内。他又回去将桌面中心擦了擦，为右文丞和师相一人披了件外衣。
大概是确实没有什么可拖时间的了，他进屋看了眼睡得乱七八糟的四个人，慢慢退出去，门将彻底合上的刹那，欲星移的声音从屋子里响起。
“一路顺风，武运昌隆。”声音不大，不至于吵醒熟睡的三个人，又刚刚好能让砚寒清听见。
砚寒清抬头，同欲星移对视。他向欲星移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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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5-01 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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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是在一间破旧茶庐再度和俏如来遇见的。
突逢暴雨，他手上没有伞，只得就近进了茶庐。中原人做生意实在精明，店小二伸手便问砚寒清要铜板，三个铜板一壶茶，买了茶才能在茶庐坐着。
砚寒清没办法，只得给了他三个铜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饮茶一边等雨停。
茶就只是冲开了茶叶的热水而已，且因为一包茶叶煮了多次，导致这壶茶几乎没有味道。砚寒清在太医令喝好茶喝多了，现在喝这种热水喝得很痛苦。
“店小二，一壶茶，两个烧饼。”新来避雨的人携弟子踏入小茶庐。这声音很耳熟，砚寒清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雪白的发，眉心一点的红意像是被人用朱砂点上去的，有种难以言说的美感，仿佛雪中初梅，凌寒而开的第一朵。
砚寒清猛然站起身。他的动作太大，将椅子撞倒了，声响自然引起了俏如来的注意。俏如来扭头去看，和砚寒清看了个对眼。
“啊……”砚寒清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面对俏如来，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俏如来婉拒了店小二推荐的位置，笔直朝自己走过来。
“啊，砚仔，这么巧。”俏如来说。他眼睛微微弯起，满面笑容对砚寒清打招呼，接着坐到了砚寒清的对面，小弟子也坐到他身边。“好友出海境是有事要办吗？”
这下想装认错人都没机会，砚寒清将茶盏分给两个人各一只，一边将水分给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边解释：“出海境游历。师相……啊，师者说可以让我先游历一段时间再回去。”
“这不是巧了吗，俏如来也准备再绕九界一圈。”
弟子：“？”
砚寒清：“？”
弟子傻眼了：“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们不是刚回中原吗师尊，又要动身？”
俏如来心情很好，他捧起茶杯气定神闲喝了几口热茶后才继续说道：“刚刚决定的。另外，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俏如来相信你已经是成年靠谱男性，可以自己一个人闯荡了，所以我会和你师叔一起走。”
现在轮到砚寒清傻眼了。
俏如来放下茶杯扭头冲砚寒清笑了笑，他伸手将茶杯推到砚寒清手边，对方才的话加以补充，“说来惭愧，以俏如来的武功，实在难以一个人行走江湖。如果砚仔在的话就有保障了。啊，俏如来的茶也没了，有劳砚仔。”
砚寒清在心底大叫听你瞎扯，以前也没见你说一个人难行动！但有晚辈在场，他实在不好讲这话说出来拆俏如来的台。
他僵了片刻，最终还是叹息一声，为俏如来倒满茶，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不担心自己的弟子也是一个人吗？”
“啊师叔，我稍微有点武功的，所以没关系。多谢师叔关心，师叔果然是好人。”俏如来的弟子及时接话。这小子虽然不是很明白师尊的用意，但师尊这么决定了他照做就好。
砚寒清：“…………”
砚寒清扶额，深深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认败。
弟子走得比他俩早，雨一停便背着自己的包裹辞别了俏如来，一个人踏上修行之旅，留下砚寒清和俏如来两个人相对无言。
半晌，砚寒清才干巴巴地夸了俏如来一句很有眼光，挑的弟子很好。
茶水已经凉了，俏如来不愿再续茶，只是捧着随热茶一起凉下来的瓷杯。他垂眸，在水面上看着自己的倒影轻轻笑了一下。
“确实是很不错的徒弟，所以日后若是有什么，还要仰仗砚仔帮衬一把。”
砚寒清又叹了一口气。自和俏如来再相遇，这是他不知第几次叹息了，“我知道了。他既然称我一声师叔，我也会尽到做长辈的职责。”
“那就多谢砚仔了。”俏如来对砚寒清郑重低头道谢，他拾起放在桌上的佛珠串，指了指窗外，“雨停了，出发吗？”
窗户正好对着一片竹林，一场大雨过后，竹林一洗如新。林间可见一条石板小路，俏如来指的便是那条路。
“走吧。”砚寒清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迈出茶庐，走了没几步，又变成了并肩而行。
————————————————
神农有巢久无新客。人人都知道药神携昔日的天下第一豪退隐江湖，不再看诊，神农有巢成了无主之地。也有来求医的人试探前来，不过紧闭的门以及满院灰尘无一不说明主人家已经不在了，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来碰运气。
但俏如来信心满满，领着砚寒清一路前来。
数年的风吹雨打让房屋变得破旧不堪，房顶破了一块也无人在意，院子里堆着大捆药材，靠墙位置放了一台轮椅。
砚寒清站在院子里真诚地问出一句闯空门不好吧，俏如来拍了拍他肩膀说自己心里有数。
他的话刚说完，药神扶着岳灵休便从屋子里推门而出。
“你的消息真灵通，俏如来。”鸩罂粟皱眉沉脸，他扶着岳灵休向墙角走去，“我们才刚回神农有巢不过三天。”
俏如来快步走到墙角，他将轮椅推出正对着药神的方向，方便岳灵休能轻松坐下。
“药神前辈谬赞了，俏如来不过是陪好友游历九界时突然想起神农有巢就在附近，而前辈正好也刚回来，便想着来拜访。”
一番说辞毫无问题，鸩罂粟也懒得和他追究这个问题，他看向砚寒清，开口问道：“你是海境的人吧，我有一位故人也在海境，很久没见过他了，或许你们认识。”
砚寒清愣了一下，他隐隐猜到了那位故人是谁。于药神而言是故人，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他答道，“前辈的那位故人想来现在应该过得不错，前辈不必担心。”
鸩罂粟的眉头舒缓了一些，他推着岳灵休出门，俏如来和砚寒清跟在后面。
岳灵休的精神头很好，过往只是三四岁的幼童神智，现在看来长到了七八岁。他规规矩矩坐在轮椅上，只是拽了药神一截袖子在手里，很安静地一言不发，时不时抬头看看鸩罂粟，又向后用另一只手向俏如来和砚寒清打招呼。
“前辈要带岳前辈去哪里？”俏如来又问。
“晒太阳。”鸩罂粟头也不回，脚步平稳向前继续走，“前面不远有个小亭子，我推岳灵休去晒晒太阳。”
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大概也觉得四个人一起走，居然没什么话好说的气氛有些尴尬，鸩罂粟低头去看岳灵休。
岳灵休正好也在抬头看他，眼睛里写着期待。
鸩罂粟叹息一声，对他讲：“你可以开口说话了，岳灵休。”
岳灵休张口振振有词控诉鸩罂粟不让他讲话，一路上把他憋坏了。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但口吻却像孩子，听起来十分违和。
砚寒清侧头去看俏如来，俏如来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又摇了摇头。
四个人慢吞吞行至亭中，鸩罂粟将岳灵休两腿放上石凳，熟练帮他做穴位以及肌肉的按摩。岳灵休没有事做，便伸手去够鸩罂粟垂下的一缕发丝绕在手指上玩。
“岳前辈看起来状态很好。”俏如来坐到鸩罂粟旁边，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坐着和鸩罂粟讲话。
鸩罂粟没好气去拍岳灵休的手，从脚踝向上再按揉一个来回，“万事无忧，吃穿不愁，状态当然好。然后呢，你来只为了来看一眼吗，俏如来？”
“果然瞒不过前辈。其实此次是为了俏如来的私心。”鸩罂粟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俏如来低下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惭愧，是俏如来新收的弟子。确实有几分聪慧，但人尚且年幼稚嫩，难免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届时就拜托前辈了。”
砚寒清挑了挑眉，他认识的俏如来不会无端讲这种话，加上之前同他讲的那次，话讲多次就是有心了。
但是转念一想，人都是会变的，俏如来也是第一次收徒，想为后辈铺平前路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弟子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跟在老师身后，无论是何原因，早晚要自力更生。
鸩罂粟答应得很爽快，他伸了伸懒腰，帮岳灵休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自己的头发从岳灵休手中拯救出来后，推着轮椅走到光能照射进亭子的地方。
俏如来不打算过多叨扰，砚寒清也与他们不熟，两个人很快便辞别了药神，在附近游山玩水之后继续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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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5-01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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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灵休去世的消息在他们离开的一个月后传了过来。
鸩罂粟将这件事封得很好，他想岳灵休生前认识的人一共也没多少，算上点头之交大概也数不到二十个人，只告诉这些人就好了。
一封封信被他亲笔写下送了出去，递到大江南北，递到他们所有的朋友手边。
他一开始写信手还会不稳，墨水滴在纸上很快便晕染开大片。鸩罂粟抱怨着岳灵休真是个麻烦，死了还不让人消停，好好的纸就这么报废了，接着将这张纸丢到一旁，拿出新的信纸重新再写。
信纸换到第十张，手就不再抖了，同样的内容翻来覆去写了一二十遍，也就认命了。
把最后一封信送出去的当晚，鸩罂粟长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垮肩弓腰。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又想起该睡觉的那个人现在正躺在冰冷的地下。
埋岳灵休的地方风水很好，是他本来准备埋自己用的，现在提前给了岳灵休。
这个人真是，到死了都不让人省心。鸩罂粟两手捂着脸骂了句。有水从他指缝里掉下来，是咸的。
————————————————
收到信时，俏如来和砚寒清来两个人刚好到尚贤宫。
作为欲星移的弟子，砚寒清确实也该来尚贤宫和五师叔见见面——如果对方的目光能再温和一些就更好了。
岳灵休去世的消息太突然，俏如来只好对凰后讲下次再来拜访师叔，便准备和砚寒清两个人立刻准备动身返回神农有巢。
“俏如来。”凰后在他身后轻笑，“人死只是一瞬，你做好准备了吗？”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砚寒清此刻是确信俏如来有事在瞒自己了。他拉住俏如来的手，站在原地，俏如来也只好回头看他。
来自林野的风吹来，将云齐聚，浓重的云块堆压着，把天色都遮挡住，也把砚寒清的不安彻底压开在整颗心上。
俏如来目光如深潭般沉静无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砚寒清，随后开口说道：“是，俏如来就快死了。”
砚寒清觉得不可思议。他睁大眼睛，下意识去搭俏如来的手腕把脉，俏如来也大方随他去了。脉象平稳，一切都好，不像有什么不治之症。
“为什么……？”砚寒清直觉不该问，一旦得到答案，他们就无法回头重新开始了。他很清楚，可他还是忍不住。比起不明不白地送俏如来最后一程，他宁愿去寻找解决的方法，哪怕这个方法异常困难。
“砚寒清，你知道驱魔之利的传承方式吗？”
俏如来言简意赅像砚寒清解释了一遍，他收回手，却又握住砚寒清的手，拉着他往神农有巢继续走，“总有一日俏如来会将驱魔之利传承给弟子，但至少时间就让俏如来自己决定吧。”
“所以你之前对我说，让我以后多照顾你的弟子就是因为……”砚寒清噎了一下，他回忆了一遍俏如来当初的话，在心中懊恼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
可是发现又有什么用。他又想，又有什么用，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吗。
俏如来停下动作，他转身去看砚寒清。乌云密布，连风也变得粗暴起来，两人衣袍纷飞，谁也没有说要下雨了去避雨吧，他们都立在原地，像是在互相僵持。
“是。因为俏如来已经决定，和砚仔你结束旅行后便将墨狂与矩子一位都传承给我的弟子。他已经足够承担起这个位置，俏如来自然也不会紧攥着不丢。”俏如来向前一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可如今天下太平，你根本不必这么着急……”
“砚寒清。”俏如来打断了砚寒清的话，他两手去握砚寒清的手臂，倾身和砚寒清额头相抵，“俏如来在这个位置上待得已经足够久了。”
“你自己的人生呢，俏如来。”砚寒清闭上眼不忍再看，他声音在发颤，身体也在发颤，“不是作为矩子，而是你作为个人的人生，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够了，俏如来……已经够了。你为天下做得够多了，你可以为自己考虑了。”
俏如来只好把砚寒清抱入怀中安抚，缠在手上的佛珠隔着衣服顶在砚寒清后背上，将鲛人的眼眶都顶红了。“已经足够了，砚仔。俏如来能听到这样的话已经满足了。况且，俏如来还没有立刻就把墨狂交出去的打算，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处理所有事。”
“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结局。”砚寒清低头抵住俏如来的肩膀。
“俏如来清楚，多谢你，砚仔。”俏如来侧首，吻过鲛人的耳鳞，又向下轻轻吮过眼角，鼻尖，最终落在唇瓣上。“这就是俏如来最好的结局了。”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终结在突袭而至的暴雨之中。泥土的腥气被调动起来，灰尘扬起，又被雨水拍下去。两人用手遮着脑袋，急匆匆找了个附近的山洞躲进去避雨。
洞穴内堆着前人留下来的干燥木柴，砚寒清便用这些木柴升起火，简易做了个木架将两人湿透的外衣挂起来，靠近火源烘烤。
不知是谁先触碰到对方，两个人自然而然相拥在一起，缠吻，结合。身体紧贴着，心跳声逐渐重合在一起。
大汗淋漓的欢好过程中，没有过多的话语。砚寒清的身体被俏如来打开，钝涩的痛感让他掉下一颗眼泪，滚在角落里。
俏如来低头去吻他，安抚他，逐渐加力。
砚寒清伸手抱住他，贴着俏如来的耳朵颤抖着喘息，他说俏如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过你不是矩子。
俏如来便笑了，他拨开砚寒清被雨水和汗打湿的刘海，吻过那片隐秘的额鳞。
“若俏如来不是矩子，便没有机会认识你了。至少现在，此时此刻，俏如来很幸运能够遇到你，砚寒清。”
砚寒清叹息一声，又落下一滴泪。
雨很快就停了，两个人穿戴整齐后便回到神农有巢。但鸩罂粟已经不在了，只有岳灵休坟前的药秤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去往何方。
天下太大了，红尘滚滚，太多是有缘无分。
生活还在继续，人只能被时间推着向前走。俏如来和砚寒清的旅行还在继续，两个人花了三年的时间，踏遍了九界，最终回到正气山庄。
巧的是俏如来的弟子也正好游历归来，一切都像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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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5-01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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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明媚，清风徐来。
俏如来今天久违想吃一次斋饭，不过正气山庄食材不太够，砚寒清只好提着菜篮子出门去买菜，俏如来负责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路走到拐角，砚寒清回头看了一眼，俏如来还站在门口，看到砚寒清扭头，他晃了晃手。砚寒清没忍住笑了一下，转身消失在拐角后。
俏如来又等了片刻，确定砚寒清已经走远了，这才转身，将正气山庄的门掩上，又将弟子叫到身边。
“我记得你是十八岁的时候被我收做徒弟的。”俏如来伸手摸了摸弟子的脑袋，感慨道，“那个时候还是个没多高的孩子，现在已经比俏如来还要高了。”
被莫名其妙爱抚的弟子乖顺俯首任由俏如来动作，嘴上却还佯装抱怨，“师尊，自那之后都过了五六年了，弟子当然已经有所成长。反倒是师尊，已经被弟子追上了。”
俏如来微微笑了一下，他将墨狂递给弟子，又屈指敲了敲弟子的脑袋，“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俏如来相信你已经能够担当大任，墨狂以及驱魔之利的传承也是时候了。”
弟子毕恭毕敬双手接过墨狂，抱着剑不知怎么办。他沉浸在被师尊认同的喜悦里，以至于听到下一句话，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用这把墨狂，结束俏如来的生命吧。”俏如来说。
“啊？”
弟子抬头，视线从墨狂转移至俏如来脸上，白发的矩子眉目柔和，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师尊是在说真的——弟子脑中立刻蹦出这句话。他抱着墨狂向后踉跄几步，只是一瞬便想明白了所谓墨家的传承方式。他又想起了俏如来的师尊，被斩首的那位孤鸿寄语默苍离。
每一任墨家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俏如来也会这样结束。
“不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师尊。”弟子崩溃摇头，他丢开剑跪在地上用力一头磕地，大有将地板捶烂的趋势，“师尊……我不行。”
和平年代，连死亡都不被允许。俏如来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稍稍有些理解默苍离曾经的感受了。
感情是世上最无解的利器。有人为感情献身，也有人为感情误事。
“你也帮俏如来劝一劝吧，砚仔。”
虚掩的门被推开，砚寒清从门后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手背不停擦拭眼角，“你知道我在听？”
“是直觉。没想到俏如来真的能把砚仔你诈出来。”
砚寒清无话可说了。他伸手去盖弟子的眼睛，另一手掌心贴其后背轻拍几下。
“这是俏如来早已决定好的事，也是注定的天命，你只能选择迎头直面或者逃避。”
“做不到，你就无法真正接替我的位置。这是最后一步，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俏如来做不到和默苍离一样的口吻，他俯下身，将墨狂重新塞到弟子手中，握住剑身，将迄今为止结束了历代矩子生命的剑刃对准了自己。“只一剑，一切都会结束。”
“是成全，还是让俏如来心怀遗憾存活于世，你很清楚应该选哪一个。”砚寒清松开手，将弟子扶起来。
“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俏如来解下手腕上缠了几圈的佛珠，将其挂在墨狂之上。如同感应到所用之人的想法，驱魔的利剑此刻连一串佛珠也斩不断。
弟子嚎啕大哭，他双手紧握剑柄，顺着俏如来扶稳的方向，将墨狂狠狠贯穿入内。剑身摩擦之间，细长的线被截断，檀香木的珠子滚落下来，混着从剑身和人身上流淌而下的血，咕噜咕噜转到三人脚边。
俏如来向后倒去，被砚寒清接了个满怀。
鲛人的脸近在眼前，俏如来现在还能看得清。他伸手抚上砚寒清的面颊，勉强提起一丝笑容。
“谢谢你，砚寒清。”俏如来吐出一大口血，这一剑太深，他痛到没力气大声讲话，“一直陪伴在俏如来身边。”
砚寒清俯首，扯着袖子帮俏如来擦去嘴角的鲜血。
“你总是，将麻烦事都推给我，俏如来。我已经习惯了……我习惯了。”
“哈，因为俏如来知道……你不会……拒绝……”
“你……”
砚寒清还想再说什么，但他看到俏如来缓缓闭上了眼睛，所有的话就都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无法念出，只剩沉默，无止尽的沉默。
和弟子惨烈的哭声相反，砚寒清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看着俏如来安详的面容。良久，从砚寒清眼眶里掉下一滴泪来，落在俏如来的手背上，滚成一颗细小的鲛珠。
今日天气实在很好，春光灿烂，鸟语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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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的尸身被史艳文带回了老家，葬在史家祖坟。他生前受人信赖，在他死后也不乏前来祭奠他的人——但也只是一开始。而后数年，来的也只剩与俏如来曾经共患难的友人了。
某年的清明，史艳文来扫墓，意料之中碰到了其他人。
来人一身湖蓝色的长袍，外拢一层薄纱，史艳文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海境鲛纱。听到身后响动，先来的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对异族耳鳞。
史艳文在脑中思索了一遍，问道：“先生是自海境而来吧，想不到犬子逝世多年，至今还有人惦记。”
海境来客手持着一柄玉如意，他向史艳文颔首行礼，说自己是俏如来昔日在海境结交的好友砚寒清。
这下史艳文有了印象，他走近些，与砚寒清并肩站着，“我知道先生。过往精忠曾多次向艳文提到先生。”
砚寒清苦笑，没想到原来俏如来还会向史艳文讲这个。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史艳文又和砚寒清讲了点过往的事，他感慨道：“我一直都心有亏欠，天下重担本不该由精忠一力承担。他从未讲自己辛劳，唯有一次，仅那一次，他说做我的儿子为何那么难。为人父者，未承其责，艳文惭愧啊。”
砚寒清垂眸，低低叹息道：“师者，我终于明白被天意捉弄的感觉了。”
他说了声抱歉，与史艳文道别后转身离去。
史艳文一个人在坟前待到暮晖时分才准备离开。
清明前下了一场新雨，泥土还是软的，以至于史艳文一脚踏上去，立刻察觉到有什么圆润的硬物被踩在脚下。
他挪开脚去看，地上掉着一颗明亮的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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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天意吗，砚寒清？”欲星移卸职后一身轻松，他仍旧住在浪辰台，每日的爱好是陪北冥封宇绕皇城散步。
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和砚寒清散步。
“那要看天意是否符合心意了。”砚寒清处在刚上任的状态，还穿不惯新制的官袍，一边调整袖子一边回答。
“曾经，我那个时候的矩子，他从不信天意。因为连天也斗不过他。”欲星移手负身后，感慨一般讲道，“因为他讲，天意多弄人。所以要比天还会算计，要赢过天。
“那个时候我还算年轻气盛，况且矩子讲话向来都是十句话中有十一句都在折辱人，因此我不信。
“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我才终于明白那种感觉，也终于明白矩子为何会与天斗争。
“你要出海境逛逛吗，或许等你回来，你也会明白被天意捉弄的感觉。
“你出去看看，砚寒清。天地之辽阔，人事之万千，当你都看过一遍之后再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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