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08 【乐邃+云玉】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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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樓主發表於: 2024-04-08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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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8 【乐邃+云玉】五夜

幼稚园大冒险，开始！
第一夜
面前一身赭黄素衣，面带微笑，双颊晕红，面色苍白的男人恭敬的双手指引向某个方向，不催也不退，安静的笑脸在一般情况下很能引起别人的好感。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一般情况。
因为它是一个纸人。
如果在夜里走着走着被一个苍白的纸人拦住并且明确的表示邀请你去某处，你该有什么反应？有些人会仓惶的逃跑，而有些人会很感兴趣。
乐寻远显然不是前者，更不是后者，所以他沉默的看向邃无端。
邃无端一如往常的没有太多表情，但是乐寻远能看出他神色里的茫然，看来他也一样，既非前者亦非后者。
这是两个搅在一起都抠不出二两好奇心的人。
而云忘归和玉离经就不同了，他们两个人血液里就流淌着旺盛的探知欲，只不过一个隐晦一点，一个明显一些。
“纸人引路耶。”云忘归神情有些兴奋，“多有意思啊，它要带我们去哪里，你们不想知道吗？”
乐寻远冷冷道：“不想。我纵横江湖靠的就是从不对不该好奇的生出好奇心。”
玉离经看起来还平静，但心底很明显已经振奋起来：“没有好奇心的生活多无趣啊，你们两个每次离开家门，不是赏景就是吃喝，都不觉得自己离江湖越来越远了吗？”
邃无端“唔”了一声，犹豫道：“可是我们本就是半归隐的人了啊，而且赏景也很有趣啊，天下广大，我们行走百年也不足够见识到百分之一的美景美食，移步一处，心境便更换一轮，实在应接不暇。”
“哎呀，”云忘归恨铁不成钢，“我们说好的一起出来游玩，你们两个，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合群，我都担心你们俩老了怎么办，每天对坐发呆吗。”
乐寻远冷哼一声：“这个问题，约莫千八百年里云司卫还无需多虑。”
玉离经拉过邃无端胳膊，祭出终极招式：“走吧，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是多么有杀伤力的四个字，直接控住了邃无端，让他茫然的被玉离经拉走，乐寻远无奈的看着他们跟着纸人离开的背影，云忘归假模假样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两个人也跟上去。
纸人轻飘飘的在地上走着，风吹不起它，也挡不住它的脚步，不消片刻四人就被它带到一个偏僻的村落。
石屋木房凌乱错落，东一间西一间，没有哪间房子有院子，也没有大路，仿佛棋盘上随手撒的一把棋子，不规整，不合理。
纸人带他们穿过来穿过去，每间屋子都门窗紧闭，荒凉之气透到心里。
玉离经搓搓胳膊：“像不像话本里的场景，阴冷的村落，无辜的路人，只是可惜没有白衣女鬼。”
“白衣女鬼没有，有白衣男鬼。”云忘归指了指乐寻远，“不仅白衣还白毛白皮，大老远看着比那纸人还吓人。”
乐寻远翻个白眼。
邃无端看看乐寻远：“没有呀，寻远虽然肤白，但是生得秀气好看，一点也不吓人啊。”
乐寻远抿唇笑笑：“无端……”
云忘归打断他们即将到来的甜言蜜语，正色道：“鬼在话本里都是这样漂亮的，不然怎么引诱人呢，哎呀，无端，你要小心，话本里还经常有人一个不注意就被鬼魂换掉，同行人全无所觉，它就大肆勾人离队害人，我看乐寻远这样的很容易就被换掉，你离他远点。”
乐寻远眼睛大翻一圈，懒得理他。
邃无端皱眉：“司卫……是在讲骗小孩的故事吗？”
玉离经噗嗤一声笑出来，拉拉云忘归：“唉，行了行了，人两个都结亲了，还扯这套。”
云忘归哼哼唧唧的，说话也不避着那两个：“结亲了又怎样，结亲了还可以和离啊。”
乐寻远冷哼一声：“云司卫想和离了啊，真是意想不到啊。”
云忘归震怒：“乐寻远你少胡说两句会死吗！”
玉离经不使劲的拉住云忘归，不使劲的拦人，不使劲的劝道：“哎哎，哎哎，好了好了，哎，不要吵架。”
“那个，”邃无端在一片兵荒马乱里小声插话，“好像到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总会出现这种云忘归暴怒乐寻远阴阳怪气玉离经溜边煽风点火的情况，但自从四个人一同踏入这次苦境游玩之行，这场景出现太多次了，邃无端已经逐渐脱敏，甚至已经学会了适时转移话题暂停战火，这也许就是成长吧。
纸人恭敬的站在一扇房门外，做出邀请的手势，云忘归率先推开门，有点空荡的一间屋子，左右两个大窗子，窗子下各有一张床，中间一张桌子四把椅子隔开，视线直视过去正撞一扇屏风，两个浴桶立着屏风之后。
云忘归难以置信：“我们四个一间屋子？！”
玉离经低声惊呼：“我们四个两个浴桶？！”
乐寻远无语：“你是嫌少了还是嫌多了？”
云忘归玉离经用那种眼神看他。
纸人八风不动的站在门外，邃无端想了想，搭话道：“请问，你叫我们来是要做些什么？”
纸人收起手，俯身作揖，转身离开。
云忘归下意识抓了一下，抓住一把流风：“这就走了？都不给我们再来个房间？”
乐寻远扫视了一圈一览无余的房间，心底叹气：“甚至没有被褥。”
邃无端关上门走进来打量一圈，心平气和道：“我觉得还好啊，这桌椅床榻都很干净，枕头也松软，现在天气又热，晚上睡觉无需被子。”
玉离经检查浴桶，勉强点头：“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弄热水。”
话音刚落就响起砰砰的敲门声，云忘归打开门，纸人捧着一个大食盒立在门外，他接过食盒，试探道：“请问，哪里有热水，我们要洗漱。”
纸人听罢，直直走进屋子里，一手一个提起浴桶离开。
云忘归忍不住看着它的动作，纸人如有所觉，回头看他，放下浴桶做了个请回的手势，云忘归假作不见，于是纸人完全转过身子，抄着手盯着他。
“好好好。”云忘归盯不过这没生命的怪东西，老老实实缩回身子关门。
纸人看着他把门关的严丝合缝，才重新提起浴桶离开，它的手很灵活，像真正的人一般，提东西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这轻飘飘的纸人何来的力气。
它走了几步唰的一下又回头。玉离经正打开窗子望着它，看见它直盯盯望回来，无奈的关了窗子道：“这是妖怪还是邪祟，怪灵敏的。”
乐寻远坐在桌子边捧着脸：“反正我感觉不到这个东西，不是活物。”
云忘归兴致勃勃的落座布菜：“就是要这样，纸人要么请托，要么吓唬我们，要么背后有妖人操纵，恐有阴谋。”
玉离经一边吃一边接口：“要么就是它盯上我们之间的谁谁谁，啊，一般这种时候，大家应该心怀鬼胎各有秘密，快说吧，你们的秘密是什么？”
邃无端本来认真听着，被玉离经突然抄起茶杯一指，吓了一跳：“啊？我？我没有秘密啊。”
“……确实，你说你有我也不信。”玉离经茶杯口对准乐寻远，“乐公子作为前武林盟主，应该知道许多秘密吧，快说快说。”
云忘归咽下口中饭菜：“对对对，你这种人设就应该是满腹秘密心事重重，快说那东西看上你什么了！”
乐寻远无语：“武林盟主这种江湖消耗品，能知道什么秘密？我现在最大的秘密就是真的真的很想打人。”
玉离经嗖一下放下茶杯，坐得离他远点，半转身子面对云忘归：“云忘归，该你了。”
云忘归想了想，放了筷子双手合十，闭目虔诚道：“我现在最大的秘密，就是每时每刻都真诚的希望对面二位和离。”
玉离经：“你这不叫秘密，叫奢想。”
邃无端叹气：“司卫……”
乐寻远故作不经意地攥着他的手放上桌面与他十指相扣，温柔笑道：“无端，云司卫向来担忧你，如此说来，想必也是想敦促我好好表现，希望我们的日子和乐美满。”
邃无端转头：“司卫……”
云忘归抬起头，确定自己的余光也看不到那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啊，嗯，是啊。”
“云司卫真是操碎了心。”玉离经感叹道，“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有了一个新的愿望——我希望这热水能来的快一点，而且最好两个桶去，四个桶回。”
玉离经言出法随，等大门再被敲响的时候，四个装满热水的浴桶和一个新屏风躺在地上打着招呼，纸人进屋收走碗筷剩菜，又一次潇洒离去。
四个人各自洗漱完毕，两两上床，夜色已深，两边窗户大开着，微风轻柔的吹过来，吹不散炎热的燥气。乐寻远和邃无端雷打不动的抱着对方入睡，云忘归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小声道:“年轻人，不知冷热啊。”
玉离经闭着眼睛伸手一搂他劲瘦腰肢，云忘归嘿嘿一笑，像八爪鱼一样扒住他，玉离经翻身离开他怀抱，双眼不睁:“年轻人，不知冷热啊。”
云忘归伸着爪子无语的瞪他的背影，玉离经悠然入睡不理他，于是云忘归无声咕哝了几句，长腿一伸搭在他身上。
玉离经叹气，转过身扒拉开他的腿，一边拍拍他脑袋一边把自己的腿放在他身上:“司卫，睡了啊，别闹。”
云忘归忙着扽下他的腿把自己腿搭回去，口中不忘应道:“好呀，快睡吧离经。”
乐寻远无声的转头看着这两个人嘴上平和的互相哄睡，腿上不消停的搭来踹去，心里第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在邃无端注视下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一起出游的提议。
好像感觉到他的心思，邃无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道:“寻远，快睡吧。”
“嗯。”乐寻远脑袋埋进他肩膀，放空心思入睡。
这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那边花里胡哨打打闹闹，两边终于都慢慢被月色哄睡，微风吹来一片静谧。
就在四人都陷入香甜的梦境之时，大门毫无征兆的被敲响。
“咚、咚、咚。”
三声扣响，四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云忘归下意识摸起枕边的剑，看向另一张床，乐寻远缓缓收起探知，摇了摇头。
感知不到的东西，就不是有生命的。
玉离经小声道:“那个纸人？”
云忘归提着剑走到门边，一张纸条从门缝中探出，他小心的拿过纸条走回来，玉离经已经点燃了火烛。
“今夜打开窗欣赏夜景，不可离开屋内，不可出声惊扰景色。”
邃无端茫然望向窗外:“什么景色？”
敲锣打鼓的声音突兀的在下一刻灌满耳朵。
杂乱又巨大的响声冲得人脑子嗡嗡的，乐寻远和邃无端望向窗外，他们在屋子左边，外面本来只有几间错落的屋舍，一条小路弯绕，现在路上远远走来一长队白衣的纸人，唢呐锣鼓声震天响。
云忘归玉离经那边是宽阔的一片，现在被红衣纸人密密麻麻的占领，因视野更好，他们能看见纸人抬着轿子走过来。
四人借着微弱的烛火对视，静悄悄地走到桌边。
噼里啪啦的乐声越来越大，仔细分辨甚至能分清左边白衣纸人吹奏的是欢快的喜乐，右边红衣纸人演奏的是悲戚的哀歌，两边的乐声交缠，在红衣喜轿转过拐角的时候，白衣纸人抬着的棺椁也走进视线里。
云忘归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余光瞥见纸条上的“不可出声惊扰”，又按下不语。
他们门口就是一条小路，这两队纸人一左一右相对而行，不消片刻就会在他们门口撞上。云忘归慢慢抽出剑，剑光破开黑暗，这仿佛一个信号，四人纷纷暗自运功。
叮咣的乐声越凑越近，震得人头皮发麻，两队人马逐渐接近，再近，打头的纸人已经走入房外视线遮挡处。几人内力提起，蓄势待发。
然而想象中的破门或冲突都没有发生，直到棺椁和轿子被抬过去，再到纸人的队伍消失在眼前，乐器声在门口撞击最后一下，继而消失。
悄无声息的等待片刻，四周回归安和，乐寻远偏头看了看云忘归，视线朝门口一瞥，挑了挑眉。
云忘归冲他恶狠狠的呲牙，提着剑小心的走到门口，邃无端不放心的跟在几步之后。与玉离经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云忘归一手持剑一手砰的推开门。
门外一片空荡，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看着云忘归退回来将门关严实，乐寻远轻哼一声：“刺激吗？喜欢吗？”
云忘归回过头，一脸诚恳：“刺激。”
玉离经兴致勃勃：“喜欢。”
乐寻远一个白眼翻过去。
邃无端张了张嘴，小心道：“那个，我们现在？”
云忘归拿起桌上的纸条：“我刚才就想说，他们抬的轿子和棺材是空的还是有东西的，有人看到吗？”
乐寻远：“看不到，棺材封死的。”
玉离经：“轿子也是。”
云忘归挑挑眉：“那你们说会不会他们抬的都是空的，就为了把我们放进去？”
玉离经顺着他的思路：“有可能哦，你说哪个倒霉蛋会先被挑中呢？”
邃无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兴奋？”
“因为很有趣！”玉离经云忘归异口同声，兴致盎然。
乐寻远邃无端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我说，”云忘归低头把玩手中的纸条，“如果我们出声了或者没有按照它说的来做，会怎么样？”
乐寻远冷冷道：“会把你弄死吧。”
玉离经思索片刻：“暂时先按照它要求的来，不要轻举妄动。”
云忘归点点头：“嗯，毕竟我们也不是真的来找死的。”
乐寻远讥讽道：“不是吗？”
邃无端拉拉他，无奈：“反正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我们还是先休息吧。”
于是几人各怀心思的继续上床睡觉。虽然第一夜无惊无险，只看了一出莫名的红白游行，但是好奇和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里发芽，各自在床上思索好一阵才慢慢入睡。
一声清亮的锣响，玉离经睁开眼睛，几个红衣的纸人定定的看着他，他下意识轻仰了一下，面前走来一个身着华丽嫁衣的纸人，头戴剪纸凤冠，面上画着美艳精致的妆容，一双眼瞳点了两点高光，显得比其他纸人多了几分灵动，嫁衣纸人仪态端庄的打量他片刻，开口：“不错，与我结亲吧。”
想起入睡前自己说的“你说哪个倒霉蛋会先被挑中”，玉离经心里一阵无语，原来倒霉蛋竟是我自己。他心里发笑，面上还保持一片温文平和，笑意盈盈：“姑娘，这不可啊，我已是有家室的人了。”
纸新娘：“无妨，我不介意。”
玉离经顿了顿：“我介意……”
“无妨，”纸新娘道，“你的家室是你的家室，我又不是要跟你有感情，只是看你生得不差，希望你能与我结个亲走个流程，等我入了葬，你自然该如何还如何。”
玉离经疑惑：“姑娘为何要找活人结亲，你不应该找纸人吗？况且我若是真的与你结了亲，等你入了葬，我还能活吗？”
“纸人？纸人长得都差不多，等下了葬，谁分得清谁是谁，我不跟纸人结亲。”纸新娘脸上画着恒久不变的笑脸，但是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烦躁，“至于你能不能活？我只是个纸人，又不是个死人，又不与你冥婚，你为什么不能活。”
原来这些不是死人啊，玉离经眼睛扫了一圈一边立着的纸人们，赞叹道：“这样啊，真有道理。”
纸新娘急切道：“是啊，所以你能不能与我结亲，帮我走完这个流程。”
玉离经温和笑道：“这个，不太好吧……呃，姑娘若实在着急，不如换个人？”
纸新娘：“换谁？”
玉离经心里道一声对不住了无端，语气轻快愉悦：“姑娘可看见与我同来的那个白发的少年了吗，他生得俊秀性子和善文武双全多才多艺，实在是结亲之不二人选，比我等优秀了太多啊。”
纸新娘盯着他：“我若是不换呢？”
玉离经嘶了一声：“姑娘，不可强人所难啊。”
纸新娘抬手慢慢抓住他的肩膀：“我若是不呢？”
“唉，”玉离经叹了口气，“那不若这样，姑娘把乐寻远——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也抓来考察一番，说不定姑娘与他情投意合……”心里再道一声对不住了无端，“他就愿意帮你了呢。”
纸新娘慢慢凑近他，玉离经温和笑容一丝不变，继续道：“在下确实已有家室，实在不愿再与人结亲，姑娘若是非要动手，那我也只能反抗，若是伤了这些纸人纸轿纸嫁妆，那姑娘岂不是得不偿失？”
纸新娘闻言停下来，一双纸眸盯着他，眼中两点白墨画上的光点不动，看久了有些瘆得慌。
而玉离经在它注视一下一直保持着平稳的心跳，表情从一而终的诚挚温和，好像没有说过一句瞎话一样的诚恳。
没有人能不被这样真诚的目光打动，纸人也不行，纸新娘最终把他推出了梦境。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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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4-08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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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玉离经再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饭菜的香味扑鼻，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乐寻远正在桌边布菜，见他坐起来，点了点头。邃无端从门前的屏风后转出来，把手中巾帕搭在一边，与他打了个招呼。
屋子后方的屏风里云忘归走出来，打着哈欠道：“离经你醒了呀，睡得好吗，你今天居然睡懒觉了。”
玉离经笑了笑，起床洗漱，平淡道：“不是睡懒觉了，是被纸人拉入梦了。”
邃无端被他一句话吓了一跳：“什么！”
云忘归绕着他转来转去：“纸人拉你入梦做什么，你还好吗还好吗？”
玉离经推着他走回桌边，拿起筷子简短道：“我没事，我昨夜梦到纸新娘拉人结亲，我还问它，结了亲人会如何，纸新娘告诉我它们只是纸人，非是死人，结亲只是个流程，结了它就等下葬，被拉去结亲的人也不会如何。”
云忘归把脸放在桌子上抬起眼皮盯着他：“离经，你不会同意了吧。”
“哎呀，当然没有了。”玉离经摸狗一样摸摸他的脑袋，“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它，我说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怎可做这种事，它若是非逼我，那我必定以死相抗，绝不可辜负内子。”
邃无端又吓一跳：“啊？离经你，不能伤害自己啊。”
乐寻远头也不抬的给他夹菜：“无端，吃饭，吃饭。”
玉离经眉宇低垂，狐狸眸沉沉低落，白玉般的面容黯淡下去，一副忧郁美人的模样拿捏的万分精准：“若是真有如此时刻，我当真宁死，也绝不辜负云忘归。”
云忘归皱着眉从桌上抬起头，星眸晶晶亮，情动的握起他的手，声音低哑温柔：“离经，少扯淡了，吃饭吧啊。”
玉离经啧了一声，抬手扒拉开他，抄起筷子吃饭。
邃无端茫然的看着他们，嘴里被乐寻远塞了一筷子菜，招呼道：“吃饭吃饭，无端，少听他们说话。”
用餐刚刚完毕，昨天领路的纸人就敲开门，收走了剩饭，门外几个人路过，好奇的探头往里看。
邃无端看见昨夜荒凉的村子今天时不时有人走动，奇道：“原来这不是荒村啊？”
“我也以为是呢，”云忘归扒着门，“他们看见这个纸人都不惊讶，我们出去问问。”
夜里落寂的村子在白日焕发起生机，破落的屋子里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四个人溜达了一圈，找到一个蹲在路边敲烟袋的老头搭讪。
云忘归蹲在吞云吐雾的老人身边：“老人家，你好呀。”
老头看看他们，呲牙一笑：“哟，年轻后生仔，你们是被纸人带来的吗？”
本来在琢磨怎么酝酿话题到纸人身上，结果这老头开口就提到了，云忘归连忙把握机会：“这纸人会带很多人来吗？”
老头摇摇头。云忘归又道：“它带人来，是要做些什么呢？”
老头放下烟袋，浑浊老眼在四个人脸上轮番转圈，嘿嘿一笑，不回答。
玉离经问道：“老先生，你们常见这纸人吗，我看你们看到纸人都不惊讶。”
老头抽了口烟，终于开了尊口：“我们村子生产纸人，当然天天见。”
邃无端：“你们村子的纸人，都可以这样如常人行动吗？”
“嗯哼。”
云忘归：“这些纸人，平日也是到处溜达吗？”
老头摇摇头。
这老头总是点头摇头语焉不详，云忘归跟他说话费劲，看了一眼玉离经，无奈的耸耸肩。
乐寻远开口：“老人家，你们村子晚上睡得都很早吗，我们昨夜来时，都没见到村民。”
“是啊，不早点睡到处溜达吗，那会冲撞了纸人婚丧嫁娶的。”
玉离经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纸人也会婚丧嫁娶？”
老头磕磕烟袋：“是啊，白天是人的时间，夜晚是纸人的时间，它们有自己的风俗，婚丧嫁娶一生大事小情皆在夜晚度过，这是我们村子的习俗。”
乐寻远：“那若是我们有急事晚上出门，撞见纸人办事，该怎么办？”
老头看看他们，又是嘿嘿一笑：“我们村民一般不夜行，非要出门撞见了，无视即可。”
云忘归还要再开口，老头已经抽完了烟，站起来抻了抻自己的骨头，趿拉着鞋回屋了。
今日天阴，四下一片灰白，几人在村子转悠一圈，大多数门依旧关得死紧，偶尔有吱呀开门开窗的响动，路上稀稀拉拉的人走来走去，好奇的打量他们，想要上去问话，对方要么直接走开，要么像那个老头一般，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嘿嘿笑，偶有回答也是乱七八糟。
邃无端道：“那位老者说村中常有纸人，我们好像并没看到。”
云忘归：“我们连送饭送水那个都没见到，不知道它从哪来到哪去。”
乐寻远哼了一声：“连这村子的村长都不知道是谁，还惦记纸人呢。”云忘归撇撇嘴。
玉离经招呼道：“好了，我们先回去吧，今天晚上不知道有没有纸人表演，先回去养养精神。”
云忘归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答应不止，乐寻远无语：“你们兴致真好。”
午饭时间已经被逛过去了，饭菜放得凉透了，几人干脆不吃，坐在桌边商量，邃无端担忧玉离经：“离经，那纸人今夜不会还来找你吧？”
被他眼中满满的忧心看的心虚，玉离经轻咳一声，扫了一眼乐寻远：“无端不必忧心，想来它应该不会抓着我不放。”
邃无端仍旧不放心：“这样，不如今夜我们换边睡吧，万一那纸新娘还从右边来，就看不到你了。”
乐寻远撑着脑袋：“万一它今天从左边来呢。”
邃无端想了想，坚定道：“它们从哪边来，我们就去哪边，离经功体未复，不能让它再盯上了。”
玉离经手虚握成拳咳了一声，掩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笑意：“多谢无端了，唉，只是辛苦乐公子了。”
云忘归怪声怪调：“辛苦乐公子啦~”
乐寻远一双翠瞳盯了一会云忘归又凝视玉离经：“为什么辛苦我，保不住今天云司卫就被它盯上。”
玉离经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云忘归一下坐直身子：“嘿，乐寻远你！”
眼见战火又双叒叕将起，邃无端一把拉起乐寻远：“希望那纸新娘不再拉人入梦，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应该早点休息，万一今晚还有纸人游行呢。”
没有谁的战火能在他的纯净目光中点燃，于是四个人各自休息。
第二夜的纸条准时塞进来，云忘归借着烛火读出：“‘今夜打开窗欣赏夜景，不可离开屋内，不可出声惊扰景色。’这不是跟昨天一……”“样”字出口前被尖利杂乱的哭声打断，毫无预兆的纷乱哭喊震得四个人一激灵，捂着耳朵凑到窗户旁边。
左边依旧是白衣纸人们，一间灵堂悄无声息的出现，灯笼挂在两边，灵堂内外密密麻麻跪了一片纸人，纸钱洒的满天都是，哭声哀戚不绝，纸人们磕着头，一片脑袋上上下下，风吹得哗啦啦一片响声，纸钱忽忽悠悠的被吹到窗边，乐寻远皱了皱眉，手轻轻一扫，轻柔的流风把纸钱卷回去。
右边的哭声喜中带痛，红纸堆成的房间中能看见纸人忙碌的剪影，有躺在床上的大腹纸人挣扎哭叫，尖声破碎，两边有人给它加油鼓劲，有人忙着手术，有人拿着东西焦急等待，房间外面形形色色的男女纸人转来转去，有人跪地挥舞双臂仿佛在乞求上天保佑，有人捂着脸肩膀抽搐似乎在哭泣，焦急与痛苦的声音都用哭叫传达，叫的观众头皮发麻。
云忘归捂着耳朵龇牙咧嘴的跟玉离经对视一眼，玉离经还他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乐寻远听得脑仁疼，忍不住捶了捶自己额头，邃无端伸手帮他按着太阳穴，乐寻远摇了摇头，给他捂住耳朵。
云忘归百忙之中不忘做出一个扭曲的表情以示心情。
这场磨人的哭戏落幕在右边小纸人新生的刹那，接生婆抱着襁褓，纸人母亲被搀扶着走出来，然后被团团围住，众纸人欢呼雀跃。
灵堂的纸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一生一死两边又一次相向而行。
屋子里四人各自戒备，云忘归拔出剑，指了指门，又指了指自己，玉离经思量了一下，摇了摇头。
门外哗啦哗啦的声音又一次消失，几人屏息等待片刻，云忘归小心地打开门，果不其然又是一片平静，他转过身道：“我真的想知道如果我们中途出门会如何了。”
玉离经：“其实我也想。”
乐寻远：“我不想知道。”云忘归嗤之以鼻。
邃无端左看看右看看：“出去会被两边纸人一起围攻吧？”
云忘归收剑关门走回屋子：“那如果我们出声呢？”
乐寻远冷笑：“你大可试试，我太期待了。”
云忘归眼睛一翻：“白天那个老人说无视即可，我们假装自己聊天，无视它们！”
乐寻远嗤笑：“那老头说他们村民无视即可，没说我们这些客人也可以。”
“我说你——”云忘归伸手一指乐寻远，玉离经扒拉下他的爪子：“明天再看看情况，我现在更好奇今天晚上哪个倒霉……今天晚上谁会被纸新娘选中。”
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乐寻远眉头一跳，冷冷道：“今天晚上保不准还是昨天那个。”
云忘归：“哼，今天没准是被纸妈妈选中给它做儿子！”
乐寻远嘲讽道：“云司卫看起来真期待啊，那就是你了吧。”
邃无端当机立断拉着乐寻远走到昨夜玉离经云忘归的床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无论是谁，我们总不能为了它们不休息，该睡觉了，快睡吧。”
可靠的剑儒尊驾再次弥平幼稚的战火，四人爬上床休息。耳膜里仿佛还残留着纸人们的哭声，尖锐的刻进脑海，翻涌着带来回声的余韵。
直到铛的一声，云忘归睁开眼睛，眼前一张苍白的大脸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妆容精致凤冠霞帔的纸新娘在许多纸人侍者的簇拥下笑容满面，目光死寂。
乐寻远那个乌鸦嘴！云忘归心底尖叫。
纸新娘打量着他：“你也不错，与我结亲。”
云忘归调整一下表情，尽量平和道：“姑娘，小生已有家室。”
纸新娘：“无所谓。”
云忘归噎了一下：“呃，我喜欢男人。”
纸新娘：“那又如何，我是纸人，又不是女人。”
这么混不吝的吗，云忘归张了张嘴：“你不能强取豪夺！”
纸新娘疑惑道：“我又不要与你们产生感情，只是要你们帮我一个忙，怎么叫强取豪夺。”
云忘归难以理解：“为什么要我们帮忙？”
纸新娘理所当然道：“因为你们长得好看呀。”
“哎呀，”云忘归激荡的情绪一下平静不少，“姑娘你这，这么诚实，还怪让人害羞的。”
纸新娘声音听起来很迷惑：“你们眼睛嘴巴都会动，跟纸人一点都不一样，确实很好看，有什么害羞。”
云忘归无语：“……这就是你说的好看啊？就这啊？”
纸新娘点点头。
云忘归一屁股坐在地上，深呼吸一口气：“这样，姑娘，我早都成亲不知多久了，实在不可能与你结亲，哪怕作假也不行。”
看见纸新娘身子一动，云忘归往后退了退，嘴快的继续：“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姑娘如果实在需要找人结亲，我给你推荐个人。”
纸新娘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云忘归煞有其事道：“我同行者中，有一个白皮……肤的年轻人，你看见了吧，他叫乐寻远，人长得好看性格也温和，嘴甜会说话勤快爱做饭，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好打抱不平助人为乐，你去找他，他绝对一百个愿意帮忙。”说着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纸新娘沉默的听完，迷茫道：“昨天那个人也让我去找他，他真的这么好？”
“好！”云忘归激动地猛拍大腿，“他太好了！姑娘你快去找他吧！”
难以分辨这是不是实话，纸新娘歪了歪头，又正了正脑袋，又歪了歪头，似乎陷入沉思，云忘归趁热打铁：“姑娘，你再与我纠缠，我也不会从了你的，不如大胆放手，追求真、呃，真的愿意帮你的人。”
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纸新娘，对方似乎被说服，思索片刻，抬手把他推出了梦境。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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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4-08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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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云忘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玉离经揣着手站在床边盯着他，看见他坐起来，皱着眉道：“怎么是你呢，倒霉蛋？”
云忘归拉着他的袖子，扫过乐寻远邃无端各自洗漱的背影，小声道：“你也跟纸新娘推荐了乐寻远？”
玉离经惊讶的轻轻挑了一下眉：“也？你也这么缺德？不是，你也这么想？”
云忘归嘿嘿一声，下床与邃无端打了个招呼：“无端啊，睡得好吗？”
“还好。”邃无端看着他喜气洋洋的脸色，茫然，“司卫，你是解决了纸新娘吗，为何笑得这么……嗯……”
云忘归下意识的抹了把脸，把自己无良的笑容抹掉：“哦，我只是抵死不从，自觉自己死里逃生，有些放松。”
邃无端疑惑的重复：“死里逃生？那纸新娘不是只求人，不伤人吗？”
云忘归叹了口气：“是啊，真可惜。”
邃无端更加疑惑：“可惜？”
玉离经把云忘归推开：“听他胡扯。无端，来吃饭。”
“哦。”邃无端应了一声，又扭头道，“寻远，来吃饭啦。”
乐寻远擦擦脸走出来，瞥了一眼云忘归生机勃勃的身影，落座。
等到云忘归也洗漱完毕，四人又一次围坐着边吃边谈，云忘归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昨儿还不觉得，这桌子真小啊。”
邃无端捧着碗道：“有吗，我觉得还好。”
玉离经提议道：“今天我们兵分两路吧，看看村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再看看村外如何。”
乐寻远抬抬眼皮：“我和无端去村外，去了就不回来了，你们两个好好呆着，让纸新娘享受一下齐人之福吧。”
邃无端无奈道：“寻远……”
玉离经啧了一声，靠近邃无端耳边低声诱惑道：“我们都来了两夜了，不好奇这个纸人村子到底什么情况吗，要半途而废吗？”
邃无端咬着筷子想了半晌，老老实实道：“嗯……其实我，不好奇。”
玉离经沉默。云忘归恨铁不成钢：“无端，做人要有求知欲，要学会好奇，就像你练剑一样。”
邃无端眨着眼睛沉思，还是想不明白：“这个好奇与练剑有什么相关呢？”
乐寻远冷笑一声：“他们好奇就好奇在今天那个纸新娘会不会找上我。”
邃无端吓了一跳，忍不住“嗯？！”了一声，乐寻远瞥了瞥那两个脸皮厚如城墙的人：“这两个没被逼亲成功，那纸人还得再抓人，下一个保不准就是你我，他俩就想看看会不会把我抓去了。”
邃无端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云忘归，云忘归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手里给他疯狂夹菜：“哎，我可是真心要与乐寻远有难同当的，而且他这么能说会道，还能有事？”
邃无端扭头盯着玉离经，玉离经清清嗓子，目光游移几下：“我是真的想知道这村子究竟如何，你看，我们身为江湖人，路遇这种怪事自当破除之，不然难保不会有普通人被掺和进来，恐有危难啊。”
乐寻远冷笑一声，邃无端无奈的看看那两个，云忘归嘿嘿一笑，殷勤的给他夹菜：“无端，多吃点。”玉离经面上带着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只是目光好像有点闪烁。乐寻远没有表情的低头吃饭。
邃无端叹了口气：“我们确实应当承担起江湖人的责任，寻远……”
乐寻远抬头看他，邃无端一双眸子盈盈的注视着他，看得他心底软成一滩水：“无端说得对，反正……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这是一句咒语，可以控制住人离开的欲望，可以打消人消极的心态，可以湮灭人心里的莫名其妙，于是在咒语下，四个人继续坐在一桌吃饭商议。
邃无端想了想，说道：“那纸新娘也未必就会找到寻远，说不准也可能来抓我呢。”
乐寻远闻言放下筷子刚要说话，玉离经和云忘归就异口同声的：“不会。”
又是一阵暗潮汹涌的对视，玉离经拍了拍邃无端的肩膀：“别想这些了，乐公子能说会道，还是让他先面对吧。”
邃无端：“啊？”
云忘归：“是啊是啊，乐寻远可以的，无端放心吧，吃饭吃饭。”
乐寻远嘴角一抽：“行行，我谢谢你们的信任。”
今天出来游荡的村民比昨日多了些许，但是投向他们的视线却无由的让人觉得焦躁，似乎每个人都带着心事，而当他们想上前询问，离远远的人就走开了，不想与他们沟通的心思完全不做掩饰。
玉离经思索道：“他们见了我们就跑，这可不行。这样吧，无端，你和乐寻远去村外看看有没有能查探的线索，我和云忘归再转悠转悠。”
邃无端点点头，和乐寻远离开。云忘归扫了一圈周围，门户都闭着，他抱臂叹气：“不是说生产纸人？纸人都在哪呢，总不能只有晚上出来，白天都消失吧？”
玉离经慢慢绕着小路走，边想边说：“会不会纸人白天都在民居里？”
“相比纸人，我更好奇扎纸人的在哪。”云忘归道，“纸扎匠人不可能把所有的纸人都摆在屋子里吧，我们一间一间找，如果有，肯定能找到。”玉离经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找了个起点，仔细地开始探查，这纸人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屋子门窗都紧闭，分不出有没有人在，村子里看不到纸人的痕迹，只有村民们埋头行动，或是本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远远看见他们就直接散开进屋。
“好像我们带了什么传染病似的。”云忘归不满。
玉离经不走心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你就当是探险的乐趣。”
探险最大的乐趣就是成功找到目的地，看见摊着各色颜料纸布的屋子，玉离经和云忘归知道自己找到了，对视一眼，走上前敲敲门。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扣进门里，屋子里传来踢着鞋子走路的声音，一个粗布衣服的女人打开门：“找谁？”
玉离经微笑道：“找纸扎匠人，请问您可是？”
女人打量他们两眼，点点头：“对，我是，你们是被纸人带来的？”
云忘归和玉离经对看一眼，撑起一个明朗的笑容：“是的，我们见那个纸人实在精美，想要学习怎么能做出那样精致的纸扎。”
纸扎匠人笑了笑：“学做纸扎？别了，不嫌晦气。”
云忘归别住她欲关门的手，笑意朗朗：“姑娘，我们是诚心学的，何况手艺触类旁通，我们也不做纸扎，做布娃娃之类的也一样啊。”
玉离经：“是呀，我们有缘来此，若学会了也可以做个纪念。”
“纪念。”匠人似笑非笑道，“我们这纸人做出来你们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下葬呗，两人在心里回答。玉离经面色谦逊：“不是为了烧给先人以作侍奉之用？”
纸扎匠人干脆靠在门边，双手环胸：“我们这村子，是建在战场上的，先辈为了护守一方，战死沙场，尸体在战乱中破坏，甚至许多遗体难以寻回，为了让他们入土为安，我们先辈便做纸人以代替尸体下葬，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种习俗，后人离世，也习惯带个纸人离去，若是身体不幸残缺，就从纸人身上裁下补足。”
“哎呀。”玉离经露出唏嘘表情，“原是如此，那这纸人也是颇有来历。”
纸扎匠人笑笑：“岂止是有来历，还有灵力呢，纸人沾染生死之气，自成一种形态，甚至有了自己的风俗，尤其热爱学习活人的婚丧嫁娶，常在夜晚热热闹闹的办事，一切事务办妥了，就学着把自己下葬，纸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这样你们还要学吗？”
云忘归赔笑道：“不学了，不学了。万万没想到原来这纸人也如活人一般有自己的生活，我们还是不冒犯了。”
玉离经饶有兴致地问：“村中常有纸人办事吗，若是村民冲撞了纸人，该如何解决呢？”
纸扎匠人淡淡道：“不如何，两不相扰即可，纸人不是妖怪，它们觉得自己和人一样，该按部就班过自己的生活，没有害活人的心思。”
云忘归见她面色平淡娓娓道来，忍不住道：“如此生活，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纸人吗？”纸扎匠人莫名其妙，“这里是苦境，奇怪的东西多了，纸人不算什么吧。”
云忘归瞬间被她说服：“是哦。”
玉离经笑了一下，又问道：“那为什么纸人要把我们带来呢，而且你们好像都知道我们是被纸人领来的。”
纸扎匠人上下打量他们几眼，笑了起来：“我说了，纸人，有自己的风俗。”

乐寻远和邃无端绕着村子不远不近的游荡，他们从南而来，一路北行至此，现在围着这一片转悠，转着转着在不远的山腰发现一片花花绿绿。
乐寻远指了指那一片缤纷色彩：“无端，看。”
邃无端凝神望去：“那是什么，难道也是纸人？”
“去看看。”乐寻远拉着他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墓地，荒草萋萋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也没有贡品，每座墓碑都极高大，几乎近两米，碑石被擦得很干净，几乎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而他们看到的花花绿绿是每座碑上都钉着的纸人。
纸人们被长钉钉在墓碑顶端，风吹过一片哗哗声，摩擦起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它们身体随着风吹来荡去，不停地轻轻撞击着碑石。
“有些纸人的身体不完整。”邃无端小声说。
乐寻远一个个看过去，突发奇想：“无端你说，会不会是这些死人的魂魄附身在纸人身上作祟？”
邃无端点点头：“确实有此可能，不然这些纸人为什么不烧掉？”
唰的一声风吹，两人仿佛感觉几道视线盯着自己，头皮一麻，乐寻远一个一个纸人的盯回去，那些视线就败给他狗胆包天的凝视。
邃无端抱着胳膊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抿了抿唇，靠近乐寻远，低声道：“它们是……活的？”
乐寻远揽住他，声音平静：“它们如果不想被撕烂，就不是活的。”
微风倏的变成大风，纸人们被吹得噼里啪啦的凌乱作响，风刀子似的刮过去，贴着纸人身子刮走，威胁了一圈才慢悠悠的停下。
柔弱的小纸人害怕恶人，纷纷顺着风力翻过身子避开这个恶魔。
邃无端扯了扯他的袖子，乐寻远拉着他离开。
走出纸人视线范围，邃无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它们不会就是每天半夜出来的那些纸人吧？”
乐寻远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先回去跟那两个汇合吧。”
邃无端：“嗯。”
暮色四合时四个人才在屋子里汇合，晚饭已经摆好，两边的消息在饭桌上交换。
玉离经戳着米饭思索：“今夜我们要多看清几个纸人相貌，如果它们真是墓碑上挂着的那些，脑袋上会有钉子钉出来的洞吧。”
乐寻远放下碗筷：“我们今天别再老老实实跟它们纠缠了，两个人出去两个人留在屋里，这么看下去没完没了。”
“不守规矩的卑劣人类。”云忘归筷子点点乐寻远，得到对方大方回赠的一个白眼，“看看今晚条件如何再决定谁在屋里谁出去。”
邃无端：“离经功体未复，应该和司卫依照安全条件行动，而我与寻远反其行之。”
云忘归伸伸脖子，贱嗖嗖道：“乐寻远修为最高，应该放他自己行动，无端与我共同护守离经，方才周全。”
乐寻远闻言缓缓放下碗筷，露出微笑，云忘归心中警铃大作，玉离经轻咳一声力挽狂澜：“不必不必，我相信云忘归可以的。”
乐寻远抿唇一笑，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少年公子，文弱又无害，但是在座的除了邃无端都知道这是这人嘴炮之前的信号，禁不住正襟危坐严阵以待，邃无端就在这时突然道：“可是让寻远独自一人，我不放心，司卫，我要跟寻远一同行动。”
乐寻远读条被打断，看向邃无端，后者正茫然的也转过头来，两个人视线撞在一起，乐寻远忍不住温柔的笑了笑：“无端……”
云忘归筷子唰的一下伸到两人中间，铁面无私：“行，好，可以，完全没问题，继续吃饭，不要说话了。”
乐寻远发送给他一个圆润光滑的白眼，四个人消停的继续吃饭，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直到纸人敲门。
云忘归拿着纸条一字一字读着：“今夜不可留在屋中，寅时之后才可归来。”
邃无端轻轻推推他和玉离经：“你们快走。”
玉离经点点头，看向留下来的两个人：“务必小心。”
等这两个人离开，邃无端和乐寻远干脆点起所有火烛，屋子里一时亮如白昼，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两人把两面窗户都支起一个缺口，两边各自传来悲呼，透过缺口看见跑动的纸人，呼喊着似乎在寻觅什么。
“按照惯例，”乐寻远干脆也不压低声音了，指指右边指指左边，“那边小孩丢了找小孩，这边老人丢了找老人。”
邃无端与他退到桌边：“为什么今夜不让我们留在屋中，是为了方便他们进屋寻找吗？”
乐寻远思考片刻：“也有可能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被怎么样？”
邃无端听他一句话脖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你，这么说，那司卫他们？”
乐寻远安抚道：“我就这么一猜，况且现在，我们的情况更危险。”
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两边的纸人正朝着他们所在的屋子缓缓走过来，二人迅速放下窗户，门外传来嘶嘶啦啦的摩擦声，很快演变为粗糙又厚重的“唰、唰”声响，看来外面已经堆满了纸人。
乐寻远拍拍邃无端肩膀，指了指窗户，后者点点头，门口响起两声轻轻的叩门声，然后沉寂下来，一瞬之后，咣咣咣的巨大砸门声震得整间屋子都颤动起来。

云忘归和玉离经跑出去没有遇到任何纸人，甚至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声音，什么动静都没有，但是两人都感觉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着，内力散去什么也查探不到。
玉离经道：“我突然有一种想法，纸人让我们出来，可能是为了选人。”
云忘归皱眉：“选人？像那个纸新娘一样？”
“嗯。”玉离经点点头，“总不可能只有一个纸新娘吧，或者干脆就是它搞的，为了看看我们。”
“切，那真是可惜，让乐寻远出来给它看看好了。”云忘归撇撇嘴，“算了，不管了，反正没见到纸人，我们能不能趁着无人，偷偷看看这些屋子里有没有纸人。”
“偷窥民宅，真没素质。”玉离经说，“走。”
悄悄的贴近窗户缝隙看了几间房子，没看见人影，也没听见呼吸声，两人摸不准哪间房子有人哪间没人，干脆一路走一路看过去，到后来干脆悄悄推开门看。
“怎么都没人啊？”云忘归悄声道。
玉离经琢磨了一会，拍拍他：“哎，我们去他们说的那个墓地看看。”
两个人无视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注视大大咧咧的按照乐寻远邃无端给的路线走到墓地，远远望去就是一片花花绿绿，在夜色里格外惹眼。
云忘归小心的揽住玉离经，持着剑走上半山腰，目光梭巡：“这好像都还在啊，那那些纸人是哪来的？”
玉离经和他对视片刻，两人心头一跳：“快，快回去。”
云忘归带着玉离经运起轻功，几乎足不点地，不消片刻就拐回住处附近，跟纸人差点贴个脸对脸。
云忘归心一颤，把玉离经推到身后，仔细一看才发现拦住自己的是引他们来到这村子的那个纸人，它此时正双臂交叉站在他们面前，好像一个拦路虎。
“不让走？”
纸人举起自己交叉的手臂，挡住自己带笑的脸。
云忘归回头看了一眼玉离经，他点了点头，于是天随剑锋芒乍现，纸人被拦腰斩断，两个人跑回屋子，外面看来门窗大开，里面人头攒动，摩擦声音离老远就能听清。云忘归吓了一跳，举起剑就要冲过去，下一秒被人拽着领子拽走。
他头皮一炸，剑锋回划，被人稳稳托住然后敲了一下，这一下敲击挟着内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嘶，你——”云忘归这才看清拽走自己的人，“乐寻远！”
乐寻远一只手竖在唇上示意安静，挥手招呼他一下，旁边的邃无端拉住玉离经，四个人悄悄的躲到拐角里。
云忘归低声道：“你们什么情况。”
邃无端：“门被纸人打开，它们蜂拥而至，我和寻远趁机跳窗出来，纸人们都堆在屋子里团团转。”
乐寻远：“你们呢？”
云忘归：“我们出门就感觉到有许多视线一直跟着，但是没找到哪里有人，看了几间屋子，都没有人。”
玉离经：“然后我们去了你们说的墓地，每个墓碑上钉的纸人都还在，没有缺失的。”
邃无端低呼：“都在？”云玉点点头，他为难道，“怎会如此，那这些纸人是哪来的？”
玉离经和乐寻远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各有计较，云忘归抬手把他们的视线抓回来，提议道：“不如我们抓一个纸人来看看？”
不等两人回话，他又自己否决：“不行不行，现在进去，肯定被围攻。”
乐寻远见缝插针讽刺：“云司卫当真聪明绝顶。”
“呔！”云忘归在他眼前挥挥拳头，“我这不是自己否了吗！”
玉离经沉吟一下：“诸位，我有一个想法。”
云忘归与他视线一碰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再开几个门进去看看？”
乐寻远点点头：“前儒门法儒尊驾大弟子，昊法修堂大师兄如今要非法入侵民宅，真不错。”
玉离经扭头看这个，兴致勃勃：“哟，这可怎么办。”
云忘归嘴里无声的咕哝，虚空朝他邦邦两拳：“前武林盟主去不去，去你就是知法犯法，不去你就是无情无义。”
玉离经扭头看那个，兴致勃勃：“呀，这要怎么办。”
乐寻远嫌弃：“我什么时候跟你有情有义。”
邃无端福至心灵插嘴：“寻远与我有情义呀，我也想看看那些村民还在不在。”
乐寻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我们走吧。”
玉离经云忘归看着他拉起邃无端离开，忍不住啧啧：“说什么了耳朵就红了。”“怪纯的，年轻人啊。”
一道平地升起的大风把两个人头发刮得糊了一脸，玉离经从容的理好头发：“害羞了，果然是年轻人。”
乐寻远远远回头瞪了他一眼。
云忘归感叹：“我以为他没皮没脸呢，原来有，只是薄啊。”
顶着乐寻远杀人的目光走过去，四个人商量一番，恶匪进村一般在寅时之前把能开的门都打开，打不开门就开窗，除了不拿财物不伤人，土匪干啥他们干啥。
估摸着快到时候，四个人回到小屋的拐角汇合：“没有人。”“我们这边也是。”
邃无端迷茫：“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那我们白天看到的是？”
“我猜那些纸人就是村民。”乐寻远说着看了一眼玉离经，对方点点头，接话道，“我也这么想，他们熟知纸人习性，还说他们遇到纸人无视两不相扰即可，可能不是两不相扰，而是双方干脆都是纸人。”
云忘归跟上他们的思路：“所以我们一会就看看这些纸人们是不是回到这些房子里。”
邃无端看看屋子里乱转的纸人们，问道：“它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玉离经随口道：“纸人生命的终点也是下葬，可能是为了完成什么条件才能下葬吧。”
“什么条件，”云忘归想起那个纸新娘，切了一声，“抓赘婿啊？”
提起这个玉离经就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那么今天会是哪个倒霉蛋被抓去呢？”
云忘归顿了顿，脸上缓缓画出与他同出一辙的笑脸，两个人头靠着头，愉快的盯着对面两个人。
乐寻远皱了皱眉，讥讽道：“希望还是你二老。”
邃无端眨眨眼：“？”
寅时一到，纸人们如同被下了指令，转身排队离开，玉离经指了指白衣纸人，指了指自己和云忘归，伸手一划乐寻远邃无端，朝红衣点了几下。几人点点头，各自跟上纸人离开的队伍。
但是刚刚探出拐角，两队纸人如有所觉，整齐地回头盯住他们。
云忘归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们已经隐藏起气息了。”
乐寻远不耐烦：“它们是纸人，它们不一定感知气息。”
邃无端试探的走出两步，纸人们缓缓迈动步伐围上来，无数面挂红靥的大笑脸凑上来，他顿了一下，慢慢退回身子。
纸人们也不再走动，仍旧用空洞的视线盯着他们。
玉离经无奈：“我们退。”
双方都在对方视线里消失，耳边的摩擦声停止，四个人回到房间，由于屋子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所以还保持着整洁，各自疲惫的洗漱睡下。
云忘归躺在床上向对面床位伸头，有些隐隐的兴奋：“嘿，别抱着了，小心把无端也拉进美丽新娘的招婿之梦里。”
乐寻远慢慢的睁开眼睛，依言收回手臂，邃无端拉了他一下，刚想说一句“没关系的，寻远”，声音还没发出，就看见他朝着云忘归位置一招手，窗外一阵大风刮进来，那两个人被风糊了一脸。
玉离经抹了把脸：“我这无妄之灾啊。”说着想起来自己第一夜跟纸新娘倾情推荐乐寻远的情景，改口，“我这还没来得及附和啊。”
云忘归擦擦脸：“睡了睡了。”
邃无端戳了戳乐寻远的脸颊，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们也睡吧，说不准今天纸新娘来找我呢。”
乐寻远无奈：“那还是让它来找我吧。”
邃无端笑了笑，两个人照旧拥着对方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确定怀里人呼吸平静，乐寻远睁开眼睛，想了想，闭上双眼没有几秒就又睁开，恨恨的瞪了云忘归一眼，不放心的把邃无端轻轻推开，自己往外面躺了躺，无声的叹了口气，刚要闭眼继续睡就听见对面床铺一声没压住的轻笑，然后掩饰般的咳了咳。
云、忘、归。乐寻远磨了磨牙，决定今天晚上暂且放过他。
然后下一秒听见玉离经不走心的小声告诫：“云忘归，别笑，年轻人嘛。”
玉、离、经。乐寻远深吸一口气，不理他们。
脑海里恶狠狠的构思着把这两个人切片的一百种方法，乐寻远不知何时陷入深深的梦境，然后被一声震耳的锣声敲醒。
看清眼前华服的纸新娘，乐寻远松了口气，幸好是来找自己的，也幸好无端没被云忘归乌鸦嘴嘴中。
纸新娘脑袋上下摆动的打量他：“你就是乐寻远？”
它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乐寻远一下想明白了：“那两个说了我什么？”
“他们说你人好，乐于助人，一定会帮我，同我结亲。”纸新娘抓住他肩膀，“我们速战速决。”
乐寻远一把扣住对方手腕，硬纸在他手中翻折，纸新娘一声低呼缩回手腕，怒视他：“你！”
“哼。”乐寻远面带邪性肆意的冷笑，“我怎么，你被那两个人骗了，蠢货。”
纸新娘怒道：“你们——”
心里暗骂那两个一百遍，乐寻远不屑道：“那两个人，呵，一个温顺又心善，不忍伤人，而且不禁磨叽，但凡有人多求他几次，他什么都能答应，另一个活泼明朗爱人爱己，让他看见有人陷于困苦，恨不得把自己献祭出去，除了喜欢大半夜出门蹦野迪唱歌以外什么毛病都没有。”
见纸新娘按着手腕的动作停顿下来，估计它如果能控制表情，此刻眼睛都能瞪大一圈，乐寻远再接再厉，声音越来越大：“就这两个心软的货色，每次一动心想帮别人忙，就先把我叫来帮他们考察，呵，两个怂货。”
纸新娘茫然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好人，你不是？”
乐寻远无礼的上下扫视她，皱眉：“什么叫我不是好人？我哪里不像好人？我说话不像？”
纸新娘下意识摇头。
乐寻远冷笑：“我还不是好人，什么叫好人，那两个货色那样的？”
回忆了一下温文尔雅的玉离经，热情活跃的云忘归，纸新娘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
乐寻远似乎被它的肯定激怒，两步走到它面前，眼里燃烧着炽烈的怒火：“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纸新娘被他突然走近吓了一跳，抬手下意识一推，乐寻远如愿以偿被推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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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4-04-08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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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乐寻远蹭的坐起来，无视云忘归玉离经，抓住守在他旁边的邃无端，嘴像连珠炮一样：“无端，那个纸新娘如果要找你，你一定要拒绝，它胆子很小，装凶就可以给它吓住，如果你不会装凶，就把它推给别人，比如你说云忘归是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软柿子，心怀各种大爱小爱。”
云忘归怒：“嘿你——”
乐寻远无视他，拉着邃无端的手滔滔不绝：“或者你说玉离经是个对路边遇到的随便什么人都掏心掏肺的烂好人，愿意为了别人付出自己。”
玉离经无奈：“你这……”
乐寻远提高声音盖过这两个人：“总之，这纸新娘很好对付，而且没什么力量，你若实在装不出也说不出，就一直拒绝，或者干脆沉默，它敢拉你你就动手，跟它磨一夜，或者你明天别睡了。”
邃无端张张嘴，乐寻远又道：“不不，你不能为了它不休息，不值得，这样吧，明天我不睡了，守着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你叫醒。”
邃无端眨眨眼想要说话，乐寻远拉着他的手又率先否定自己：“那也不行，万一我没把握好时间，你一夜睡睡醒醒，太难受了，这样吧无端，你今天白天别出去了，多睡一会，睡饱了，晚上就不困了，我陪你聊天，聊一夜。”
邃无端哭笑不得的握住他的手：“不必这样，寻远，你都说了，它没什么力量，大不了我如你所说，熬它一夜，它能奈我何。”
乐寻远沉思：“也是。”
玉离经抱臂看着他们，云忘归一手搭着他肩膀，见他们停下来，挑了挑眉：“哟，这么夸我们呢。”
玉离经感叹：“第一次听人夸我还觉得对方真是好恶毒。”
云忘归：“可说呢，无端你可听见了啊，他怎么编排我们，都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邃无端茫然：“啊？编排你们？可是司卫确实是一个心中兼有大爱与小爱的好人啊。”
云忘归笑容顿时收敛，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摆，下意识拽拽衣服好好的站直身子。
邃无端继续：“主事也确实是一个愿意为了别人付出自己的大好人。”
玉离经抱臂的双手缓缓放下，目光慢慢的与云忘归碰撞，又慢慢的挪开，面色保持平静温和：“哈哈，无端言重了。”
“言重了？”邃无端疑惑，“我没有啊。”
看着那两个人僵硬的表情，乐寻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彬彬有礼的推开他们去洗漱。
云忘归在玉离经耳边小声说：“怪不得乐寻远耳朵红，给我都听不好意思了，我脸皮这么厚的人。”
玉离经同样小声：“是吧，我刚才都开始自省了，觉得自己离无端心里的形象差的太远了，怕他失望啊。”
云忘归后退两步看了他几秒，正色道：“没有啊，离经确实是无端说的那样，哪里有差。”
玉离经盯了他几秒，看见他一脸正色，眼里写满了认真，不由得也正经起来：“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云忘归无言：“我说我脸皮厚，你也不差。”
玉离经谦逊极了：“彼此彼此。”
邃无端摆完饭菜，招呼几人吃饭。
昨天跟大队纸人打了照面，几人打算今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形貌能大概与村民符合的，但是转了一圈，昨天被他们风卷残云大开的门窗基本都被关严实了，少数几间房子似乎是空着的，门框被风吹的哐哐作响，没人打理。
“真是不好客。”云忘归很不满意。
玉离经低声道：“毕竟我们昨天跟土匪进村一样。”
无言的转了一圈，四个人有几分茫然的转回自己的小屋，门口没有抱着食盒的纸人，只有一个撑着拐杖扶着腰的黄杉老人，气哼哼的看着他们。
玉离经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搀扶他：“您……”
老人推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发怒：“你们离开我们村子！”
云忘归挑挑眉：“您是？”
老人撑着拐杖，怒目圆睁：“我是村长！”
“村长？”云忘归笑道，“村长为什么要赶我们？”
老村长拐杖怼地，戳的空响梆梆：“我们留你们好几天了，你们每天四处闲逛，扰人清静！”
云忘归听笑了，想说什么，玉离经轻轻抬手打断他，温和道：“村长，我们就是来游玩的客人，每日赏景自然要到处走到处看，您说我们扰人清静，我们这几天都没找到人说话，连介绍一些美食美景都没有，扰人这条我们可不能认。”
“你们看完了吧，我们这小村子有什么可逛的，走吧走吧。”
玉离经搀住他晃晃悠悠的身子：“我们愿意付钱留下。”
老村长不客气的甩开他的银子：“不行！”
乐寻远：“我们要是来买纸人呢？”
老村长动作顿住，浑浊老眼死盯着他：“不行。”
云忘归干脆耍无赖：“我们可是被你们纸人请来的，现在把我们好奇心勾起来了，又让我们走，不走，你赶也赶不动。”
老村长看着他抱着手臂站在自己面前，玉离经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阴冷的说道：“你们别后悔。”
老人拄着拐杖的背影渐渐消失，乐寻远看着邃无端道：“其实走也挺好，省得我们每个人都要找纸新娘报道。”
云忘归给他一空气拳：“不许对我们打卡景点放肆！”
玉离经把他拖回屋子：“为了让无端更有精神打卡纸新娘，我们回去休息吧。”
邃无端无奈：“之前出来做事，每天忙忙碌碌的恨不得脚步不停，现在却无所事事的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乐寻远认真听他说完不禁笑了起来，拉住他的手道：“以前是有任务在身，自然心也焦行也焦，现在是无事一身轻的出来玩，最大的目的就是满足那两个人的好奇心，当然悠闲。”
邃无端思索了一会，也笑了起来：“这种感觉有点……神奇。”
吃饱喝足洗了个热水澡，几个人轮番拉着邃无端嘱咐，听得他哭笑不得，三个人还不放过他，拉着他反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记住自己交代的那些鬼话，把人搞得头昏脑涨，于是一觉睡到纸人敲门。
“来了啊，来了。”云忘归兴奋的挥舞纸条，“火来！”
玉离经捧着点燃的蜡烛凑过去。
“今夜开门开窗，勿闪勿避。”
还未来得及抬头看看对方，窸窣的碎响和摩擦声就在门窗边响起，几道阴影投在火光下，玉离经一把将门口的云忘归拉进来，几个纸人安静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窗外也来了。”乐寻远踹开桌椅，推开屏风，拉着邃无端退到墙边。
“嘿，你，”云忘归护持着玉离经后退，还不忘跟他打嘴仗，“能不能别就拉一个人，给我们都拉过去也不费劲吧。”
乐寻远环顾四周，神色茫然：“谁在说话吗？”
云忘归在他面前疯狂挥剑。
门外已经站满了纸人，它们直挺挺的踩在门槛后面，煞白的脸被月色洗练的几乎反光，乍一眼看过去，脸上那一团红晕先轰人眼球，大脸随后，没有心理准备能被连吓好几跳。而窗外也已经堆起来几个纸人，扒着窗户往屋子里看，也不探头，只是平静的用漆黑无光的两颗墨画眼珠盯着他们，从空缺处望去，两边的路上还有纸人往这边走来。
它们今日没做红白喜丧打扮，一眼扫过去就像平常人一般，只有飘忽的身子和几乎不着地的脚昭示着非人的身份。
邃无端抿抿唇，小声道：“其实挺吓人的，本来。”
现在他觉得兴致勃勃研究纸人的玉离经和丝毫不受影响还能打嘴仗的云忘归乐寻远都更吓人。
乐寻远一边继续阴阳怪气云忘归一边头也不回的握住他的手。
纸人们越堆越多，两边扒着窗户的纸人脑袋叠着脑袋，密不透风的把窗外的亮光挡了个严严实实，借着微弱的火光望过去，几乎只能看见无数黑点画成的眼睛，像是墙上被甩上的密密麻麻的墨点子。
玉离经持着火烛隔床看过去：“纸新娘说得不错，这些纸人确实长得都差不多。”
门外的纸人们静静地站立，它们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站在平地上看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个，不挤不闹不吵，仿佛前几天夜里哭叫吵闹的都不是它们一样。
云忘归擎剑慢慢走过去，隔着门槛伸手，然后在伸出去之前停下，纸人们安静的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他退回来，“这些纸人好像受什么束缚似的，不能进来。”
玉离经一个转身，把火烛拿到四人之间，幽暗的烛光照的人面容忽明忽亮却盖不住他晶亮的双眸：“抓一个？”
乐寻远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想研究它们？要抓回去养吗？”
“啧。”玉离经偏头露出看不懂事小孩子的神情，“这是严谨的求知精神，读书做学问都必须要拥有的美德。”
乐寻远木然：“我没有美德。”
云忘归深表赞同：“这句是乐寻远这辈子说过最大的实话。”
闻言，乐寻远优雅的抬起手，指尖凝转一道流风，邃无端不假思索地握住：“啊那个，我们……呃，我们做什么呢。”
乐寻远反手将他的手攥在自己掌心：“直接动手算了，让它们这么盯着，盯一宿？”
云忘归摇摇头，故作姿态叹道：“盯一宿，今天就见不到我们老朋友纸新娘了。”
乐寻远微笑：“无端听见了吗，云司卫这般想念纸新娘，我们当满足他。”
邃无端还未来得及回话，玉离经又道：“动手也可以啊，我们把它们打散，看它们会不会跑，如果跑开，就追上去，确定一下它们到底是不是白天所见的村民。”
“可以。”云忘归率先运功，一道剑光划破夜色，门口的纸人瞬间被击伤，哗啦啦倒了一片，被挡的严实的大门空出一个缺口。
纸人们瞬间散乱起来，乐寻远和邃无端一人一边窗子动手，纸人们尖叫着跑开。
玉离经当机立断：“追！”
摩肩接踵的纸张嘶啦声在四人追出门口时同时停下，破碎的纸人们或立或行，或坐或站，整齐的回头盯着他们。
云忘归抬手又是一道剑气，破散飞舞的彩色纸片呼啦飞起一片，有种诡异又绚丽的美感。
纸人们再次吱呀尖叫着跑动，四人一跟上它们就又停下，死气沉沉的盯着他们看，乐寻远见状毫不留情的出手，纸人破碎的残肢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嗯……”邃无端看着地上掉落的纸手纸脚甚至是半个纸脑壳，还有漫天飞舞的纸片，欲言又止。
乐寻远拉着他追上纸人们的队伍，它们再停他就再动手，两三回下来，纸人不敢再停，也不敢绕圈子，在他们眼前乱叫着各自开门回屋。
“猜对了，这些东西白天是村民的模样，晚上就变成纸人出来。”乐寻远随意地踢开地上的破纸。
邃无端疑惑：“它们究竟是纸人化作的村民，还是村民化作的纸人？”
乐寻远耸了耸肩，拉着他回去。
云忘归和玉离经已经在打扫战场，说是打扫，也就只是把落进屋子里的纸扔出去。云忘归看见他们回来，长吁短叹：“哎呀，乐盟主下手真狠啊，你看看你这边，一地残肢，实在触目惊心。”
乐寻远低眉笑笑：“离云司卫一剑穿透数个纸人心脏的凌厉剑法尚有不小的差距。”
“乐盟主太谦虚了，我跟你这心狠手辣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啊不值一提。”
“云司卫才是过谦，你出手毫不动脑，抬手就是一剑，这份狠辣乐寻远差得太多了。”
云忘归怒视。
乐寻远微笑。
邃无端小手无力的乱晃：“寻远，司卫……”
乐寻远握住他的手：“休息吧。”
玉离经研究了半天地上的纸人碎片，满足的走回来：“这回确定了，这村子的人是白天做人晚上当纸啊。”
“我衷心希望纸新娘刚才也混在纸人堆里，并且已经被云忘归一剑做掉了。”乐寻远不放心的拉着邃无端的手殷切道，“无端，你一定要拒绝啊，千万别心软。”
邃无端反握他的手：“寻远放心吧，大不了我就一直沉默一直沉默，等到你睡醒了再把我叫醒。况且今夜还未必会有呢，今天我们刚打了一架，说不好纸新娘真如你所说，被我们伤了。”
乐寻远怀抱希望点点头，放下希望叹叹气。
有些人说的话很有灵性，总会实现，而其中又有些人运气很差，说出口的总能实现最差的那部分，乐寻远就是这种人，古人把他这样子的人亲切地称呼为：乌鸦嘴。
锣声暴躁的咣咣直响，邃无端睁开眼看着面前破衣烂衫还断了一只手的嫁衣纸人，脑子不合时宜的这样想着。
纸新娘声音暴怒：“你们打伤了我！必须赔！”
脑子里被灌输的满满的拒绝一百零八法瞬间一片空白，邃无端茫然的眨眨眼：“啊……抱歉……”
“抱歉有何用！”纸新娘面目平静的怒火中烧，“你赔给我！与我结亲！”
邃无端赧然道：“这个不行，姑娘，我可以请人为您重做一个身体。”
纸新娘震怒：“我只要你与我结亲！结亲完成我就可以下葬了，要新身体做什么！”
“为什么非要与我们结亲，”邃无端很为难，“我已经成过亲了，我不能再跟别人成亲，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纸新娘怒声震得他大脑发胀：“你们伤了我，赔！赔给我结亲！”
邃无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个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纸新娘这几天积累的怒火一起迸发出来，大叫一声挥舞完好的手就朝他攻来。
邃无端眼神一凝，闪身避开，梦里施展不出内力，但是这纸人出手没有章法，行动迟缓，邃无端躲闪的几乎可以说是悠闲。他这边悠闲了，纸新娘可愈发生气，招呼一声，身边环绕的纸人侍者们扭曲着冲了过来。
邃无端微微皱眉，抬手击退几个纸人，口中不住道着歉。
纸新娘胡乱尖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邃无端手上动作迅捷，嘴上道歉不停：“抱歉……抱歉……”
“这就是你的道歉？！”纸新娘尖叫，“一边打人一边道歉？！”
邃无端一张清俊的脸腾的一下红透：“我我我……”可是脸红羞赧也没有让他凌厉的身手有丝毫停滞，纸新娘仰天悲愤的大叫，不管不顾的向他冲了过来！
“唉……”邃无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凝神应对，下一秒突觉天旋地转，一阵地动山摇，他被巨大的外力强行拉出梦境。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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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4-04-08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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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夜
乐寻远轻轻拍着邃无端的脸，不住的呼唤他的名字，邃无端睁开眼睛，攥住他的手：“寻远。”
乐寻远把他扶起来，云忘归和玉离经也关切的凑过来，邃无端坐起来先叹一口气，叹的几个人心都跟着颤了一下，七嘴八舌的连连追问，七手八脚的拉着他上下检查，邃无端被搞得七荤八素，躲开他们道：“我没事没事，纸新娘昨天确实被我们伤了，它要我赔给它结亲，它说结完亲它就可以下葬了，我拒绝了，它很生气，跟我打了一架。”
三个声音同时：“啊？”
然后又是拉着他要查看身上有没有伤口，邃无端一个个安抚的拍拍：“我真的没事，那些纸人行动如同毫无武功底子的普通人，还兼之断手断脚，极好对付，它们连我的身都近不了。”
悬着的心放下，乐寻远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反正它都找了一遍，没人同意，我们也不用再消磨了，今天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
玉离经断然拒绝：“那怎么行，我们还不知道那纸人把我们领来到底要做什么呢，而且我还想知道到底是这些村民是纸人还是纸人是村民呢。”
乐寻远斜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你说的没什么区别吗？”
玉离经兴味盎然：“有条件的话，我想看看纸人和村民怎么变化的。”
云忘归兴奋的抓住他的手：“我也想我也想。”
乐寻远窒息：“我不想！”
“我……”邃无端小声，“我也……不太想……”
云忘归和玉离经同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
邃无端眼神漂移：“所以我们今天做什么？”
云忘归斩钉截铁：“继续私闯民宅，看看他们是不是断手断脚这破那缺。”
乐寻远冷笑一声。
“太不是东西了。”玉离经说，“我同意。”
起了个大早，送饭的纸人现在才来，云忘归接过食盒看着它，恳切道：“能帮忙把我们屋子周围你的亲亲纸人朋友们的手脚脑壳都扔了吗？”
纸人笑意满满的看了他一会，慢慢绕着屋子动手，它曾经被云忘归拦腰斩断，但是第二天就被修好，只是后来修补的腰线好像还没有和原本的身体完美融合，行动时看起来有些怪异。
乐寻远看着看着，突然道：“我有一个想法。”
玉离经点了点头：“我也有。”
邃无端茫然：“什么想法？”
“我觉得这个纸人有点眼熟。/我想把它抓来研究研究。”
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同时停下，意外的看着对方：“你什么想法？/你还要研究什么？”
云忘归抱着食盒乐颠颠的走进来：“什么什么，怎么了？”
玉离经感叹：“我本来以为我和乐公子思考的时候还是很同频的。”
乐寻远深呼吸：“别说这种让人害怕的话。”
云忘归顺口一句：“哎你这人！”
邃无端无力：“我们还是吃饭吧。”
玉离经不死心的继续：“抓来看看吧，别的纸人白天都变成人了，就它还是纸人，不神奇吗？”
“抓来然后呢，你给我们弄来饭菜热水打扫卫生吗？”乐寻远斜睨着他，“而且你要怎么研究，把它拆了？”
云忘归咽下口中饭菜，认真道：“离经，我万万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想说这句话：我觉得乐寻远说的有道理。”
玉离经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是，那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乐寻远：“我想说，我看这个纸人有点眼熟。”
云忘归：“哎哟，你真厉害，纸新娘作为纸人都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区别，你能看出来，你会不会也是纸人？天呢，无端，快离他远点。”
邃无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抿了抿嘴唇，明智的低头扒饭不接话。
乐寻远白他一眼：“你们记不记得老村长，腰不好的那个，看它这个德行，像不像？”
玉离经认真的看着窗外低头收拾东西的纸人，不太确定的说：“不……像……吧？”
云忘归咬着筷子想了半天：“这个，有点牵强吧，虽然那村长确实也是一身黄衫，但是……”
乐寻远淡淡道：“反正我只是这么一猜。”
饭毕，那纸人早就收拾完离开，四个人出来看见又是空荡荡没有人出来的村落，打算继续违法犯罪，随机抽取一家倒霉蛋就要恃武逞凶。
一根木头拐杖划破虚空，挟风雷怒火直击而来！
云忘归抽手闪开：“村长？”
老村长差点被他闪的一个马趴，撑着自己拐杖直起腰，怒气直烧九重天：“给、我、滚！”
玉离经无奈：“行行，老人家别生气，我们走也行，但是你得告诉我们你们村子到底怎么个情况，不然我心里总惦记，走了还得回来。”
云忘归不满：“你们村子的纸人给我们领过来，莫名其妙看了几场戏，就把我们赶走，哪有这种道理？”
老村长吹胡子瞪眼的看了他们一会，见他们没有退让的意思，哼了一声就地坐下：“除了活人之外，我们村子还生活着一群纸人。”
乐寻远心里暗自道：也不一定，可能没有活人。
老村长：“纸人有自己的风俗和生活，夜晚属于它们，它们的一生比我们短暂很多，只过几个重要的节点，比如成亲、生育、死亡，这些节点走完，纸人就会被下葬。而最近出了一个打算将自己的生命终结在结亲之后的纸人，它还不愿意照惯例同纸人结亲，想找个活人，于是你们就被选中了。”
云忘归赞叹：“好随意的一个纸！”
玉离经认真：“一张纸。”
云忘归：“一张纸人？”
玉离经：“一个纸人。”
云忘归剑眉一皱：“好随意的一个纸人！”
玉离经思考，玉离经同意，玉离经点头。
乐寻远看着邃无端：“你说他俩像没有毛病？”
云忘归怒视，邃无端干笑。
玉离经大脑率先回归：“村长请继续。”
老村长无言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拒绝也就算了，还破坏了活人与纸人的规则，打坏了纸人，实在可恶。”
云忘归睁大眼睛：“那是你们的纸人先挑衅的。”
话音未落，面前的门吱呀一声从里被缓缓拉开，阳光趁机溜进去，一点一点推开门里的阴影，一张苍白的脸埋在门缝里盯着他们。
吱呀推门声和摩擦的开窗声不停地响起，四人环顾周围，断手断脚身体残缺的村民们站在屋里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们。
他们已经从纸人回归了人类的模样，但是残破的身体尚未补全，甚至有的人带着半个脑袋，或者半个脖子上只有脑袋摇摇欲坠，没有一点鲜血流出，破损的横截面里是空的，没有骨骼血肉。
被无数了无生气的视线这样紧盯，四人头皮一紧，老村长挥舞拐杖，作法一般驱赶他们：“好了，滚吧！”
无言的对视一番，玉离经抱了抱拳，四个人一同离开。
重新走回原定的路线，相比玉离经和云忘归的未尽兴致，乐寻远轻快的呼出一口气：“终于离开那个满地纸味儿的地方了。”
邃无端点点头，面容轻松。
云忘归叹气：“我怎么感觉事儿还没完呢。”
玉离经神色忧郁：“纸人啊，我还没研究明白，是先有纸人后有村民还是先有村民后有纸人呢。”
云忘归：“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玉离经：“先有男还是先有女？”
乐寻远拉着邃无端快步远离他们两个，走着走着，邃无端突然道：“其实我有点想知道那个纸新娘最后会怎么样。”
乐寻远面无表情的看他：“无端……”
邃无端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如果这是一场冒险故事，那它会停止在这里吗？
很显然不会。
所以乐寻远看着眼前一片熟悉的花花绿绿，心情复杂的停住脚步。
荒僻的半山腰，浓黑的密林，高大的石碑，扎眼的彩色纸人，他们竟然转回了纸人村子的墓地。
墓碑上钉着的纸人们噼噼啪啪的撞击碑石，好像在放肆的嘲笑他们。
邃无端小心翼翼道：“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我们没有往山上走啊。”
云忘归兴奋的捶自己手心：“鬼打墙！”
乐寻远不能理解：“你到底在兴奋什么……”
玉离经指了指某处：“看，老熟人，老熟纸人。”
一身赭黄素衣，面带微笑，双颊晕红，面色苍白的男人恭敬的双手指引向某个方向，不催也不退，安静的站在不远处里密林中。
乐寻远喃喃道：“这个场景我好像见过。”
玉离经微笑：“这可不是我们主动回去的啊，这是它们村子的纸人非得让我们回去。”
乐寻远长叹一口气。
邃无端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不情不愿的他跟上那两个人的脚步。
云忘归和玉离经一左一右的绕着纸人：“你到底还想干啥呢？”“你们的老村长呢？”“那个纸新娘又相中谁了吗？请看看乐寻远。”“今夜要做什么，不会还围着我们看吧。”“别了吧，怪害羞的。”
乐寻远无语：“你是不是就是村长？你一会赶人一会给我们叫回来干嘛？”
云忘归玉离经双双看他，又双双打量着纸人：“你别说啊，他越说我觉得越像。”“这纸人不都长差不多，怎么像的？”“感觉，感觉你知道吧！”“不知道……”
无论他们在一边说什么，怎么打量骚扰，纸人都不回答，安稳的带着他们回到熟悉的小屋，恭敬的立在一边，确定他们都进了屋子，视线不在自己身上，才离开。
邃无端茫然的跟着走回来：“我们要做什么？”
云忘归唰的拔剑擦剑，冲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休息，准备打架。”
“啊？”邃无端吓了一跳，“为什么突然要打架？”
乐寻远解释道：“那些纸人昨天被我们打了一顿，可能暗恨在心，而且那纸新娘还虎视眈眈呢，可能就是它不想放我们走。”
玉离经满怀希望：“希望能让我亲眼看见纸人和活人变幻。”
乐寻远闭目虔诚：“希望能让纸新娘把你们抓去得偿所愿。”
三个人互相怒视。
邃无端试图转移注意力：“既然晚上要打一架，我们要不要先休息……虽然我们好像根本不缺休息……呵呵……嗯……”
乐寻远拉着他躺回床上：“休息！”
云忘归哼哼唧唧：“年轻人啊，又上床了。”
玉离经指指点点：“啧啧啧。”
乐寻远斜眼看着他们。
几个人闹完了各自休息，恐惧是没有的，期待是无穷的，兴奋是云忘归的，好奇是玉离经的，随遇而安是邃无端的，无语是乐寻远的。
熟悉的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声震得耳膜生疼，乐寻远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真的有一种回到几天前的错觉……”
邃无端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窗外：“咦，我们这边也是喜服纸人，他们那边也是。”
云忘归龇牙咧嘴的捂着耳朵：“纸人今天怎么没来敲门？怎么直接就开始表演了？”
玉离经观察着红衣纸人：“它们还断手断脚的呢，没修好就来了。”
身残志坚的纸人们坚持抬着轿子汇合到他们门口，不客气的疯狂敲门，云忘归关严窗户，把玉离经推到房子后面，看看蓄势的乐寻远邃无端，缓缓打开门。
凤冠霞帔的独臂纸新娘站在门外，一身喜服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这是四人第一个在现实里直面它，纸新娘显然没有叙旧的打算，抬起手，身边纸人们呼啦一下子蜂拥上来。
乐寻远挥手击出一道内力，纸人被炸的粉碎，破散的飞屑漫天乱舞。
邃无端拉住他：“寻远，别。”
云忘归剑不出鞘，当棍子用，把纸人一个一个轻松地打出去：“你们还挺勇敢，这都不退？”
邃无端走上前几步，向纸新娘微微一礼：“姑娘，请别让它们再冲进来了，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纸新娘面带不动的木然笑意看着他。
乐寻远把他往后拉了拉：“它们好像不能沟通，只有白天变回人身才能说话。”
玉离经坚持不懈：“哎，能不能给我抓一个？”
乐寻远无视他，抬手击出真气，纸人们呼啦被震飞，玉离经连忙道：“不抓不抓，别把脑袋都打飞了啊。”
乐寻远无奈叹气，运功驭风，纸人们被飓风吹卷起来，卷成一道红色的龙卷，无法反抗的被推远，然后甩飞到四处。
玉离经凑过来：“我有一个不死心的想法……”
云忘归接口：“你想把那个疑似村长的纸人抓过来？”
玉离经点点头：“虽然你已经被说服，但是我没有，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不是村长。”
乐寻远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去吧，二位，我和无端先休息了，没事不用叫我们，有事就更不用了。”
邃无端干笑两声，被他毫不留情的拉回屋里。
云忘归怒其不争：“你们啊！”
玉离经摇头，深深地叹息：“孺子不可教啊，毫无求知欲。我们走。”
求知欲旺盛得快溢出来的两个人快乐的扫荡着村子，在推开不知道第几道大门之后，跟熟悉的纸人六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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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4-04-08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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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纸扎的身躯在太阳与月亮交班之际肉眼可见的被骨肉填充，惨白的面容染上肉色，颜料画上的五官一点点凹凸，两块红晕消下去，胡子迅速地生长，纸裁的衣衫寸寸化为柔软的布料。
玉离经惊叹：“哇，还真是老村长。”
云忘归捧场的跟着“哇”了一声：“所以他一个人完成了领我们来，赶我们走，再把我们找回来的反复壮举，真是纸人心海底针。”
玉离经看看那边床上安稳睡着的两个人，不禁感慨道：“不好奇的人心也是海底针。”
不好奇的人们睡了个安稳觉，起来洗漱完毕老村长还没睁开眼睛。
邃无端看了他一会，突然：“我们今天没早饭了。”
乐寻远哼一声：“与他多消磨一会，午饭也会没有。”
云忘归无言以对的看着他们。
玉离经扒拉他，手扇得飞起：“哎哎，动了动了。”
老村长砸吧砸吧嘴，慢慢的打了个哈欠，张开眼睛，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你们……你们……”
玉离经赶紧把他扶起来：“村长，冷静一点。”
老村长怒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他抬起手想敲击自己的拐杖，手一抬发现掌中是空的，虚抓了两下什么都没抓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在其他的屋子里。
乐寻远淡淡道：“我们怎么回来了？你把我们叫回来的。”
老村长愤怒的指他：“小小年纪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把你们叫回来了！”
云忘归和玉离经看看对方，心里同时生出一个念头，云忘归蹲下身看着老村长吹胡子瞪眼的脸：“老村长，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纸人时都干了什么？”
老村长啐了一口：“胡诌八扯，我们村子里是有纸人，但我不是。”
乐寻远叹了一口气，抬手就拧上他的脖子，邃无端胳膊半抬，欲拦又止。
老村长惊恐的躲闪，那人闪电般的出手，他视线被迫扭过去，低头看见自己背靠的桌子，吓得“啊啊啊”大叫。
玉离经和云忘归互相靠着大声说悄悄话：“真是无情的年轻人。”“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乐寻远斜睨他们一眼，老村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脖子被扭了一圈不仅没死，甚至不疼，连发声都通畅，声音迷茫的停下，然后被乐寻远无情的反方向又扭回来，弯下腰直视他昏花老眼：“看见了吗，自己的后背。”
老村长双手护着自己的脖子，陷入惊恐而茫然的沉思：“我……我怎么没死……我也是……纸人？”
玉离经叹气：“他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太不行了。”
云忘归撞撞他：“离经离经，我们去找那天那个纸扎匠人看看，她要是也是纸人，那这村子干脆就没活人，这纯粹就是个纸人过家家的村子。”
玉离经想起来，点点头，招呼一下，四个人无情的扔下呆滞的老村长离开。
循着记忆里的位置很快定位了纸扎匠人的房间，乐寻远干脆不过去了，无语的一指：“看，人家甚至不进屋。”
邃无端看着双臂俱断的纸人磨磨蹭蹭的试图开门，恻隐之心大动，抬手隔空推开门，纸人摇摆着进屋。
昨夜被风刮跑的纸人们踉踉跄跄一摇一倒的回来，云忘归“嚯”了一声：“全是纸人，我们这几天吃的不会也是纸吧？”
乐寻远翻他一眼：“纸人白天都是人身，跟我们一样要吃要喝还会抽大烟，哪给你弄纸来吃。”
邃无端迷而又茫：“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就这么离开吗？可是这村子不能这么放着吧？”
玉离经环抱双臂：“纸人啊，让它们自己跟自己玩去吧，别找活人了，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封闭这小范围的空间，把纸人村子切割出去，让它们自己消磨吧。”
云忘归担心他内力不够，运功给他传递自己的真气，支撑着他完成秘法，整座村子在眼前产生一阵波纹般的颤动，玉离经收手，满意道：“完成了。”
邃无端环顾四周全无变化的村子：“完成了？”
玉离经笑道：“我们找个高处看，就会看到这村子现在就像落在地上的海市蜃楼一样，随着光线时隐时现，而村中的纸人再不能出来拉人进去。”
乐寻远长叹一口气：“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玉离经大手一挥：“走，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继续我们的旅行。”
乐寻远沉默一会，忍不住问道：“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你们不会还要好奇吧？”
“当然要！”玉离经和云忘归异口同声，神色愉快，“多有意思啊！”
乐寻远邃无端大受震撼：“……”
完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