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4 【缎君衡一家】魅生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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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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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8-14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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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4 【缎君衡一家】魅生手记

我叫魅生，是个武卫，在城主手下工作，会一点武艺，不算厉害，知晓一点术法，也称不上精通。好在绝境长城地处偏僻，来客也少，勉强能够忠于职守。
这天城主叫我过去，说分派给我一个长期的任务，去照顾一位出狱不久的大人。我在武卫中不是起眼的人，因此有些诧异，也有些紧张：“为什么是我去呢？”
城主说：“缎先生强调要一个伶俐的小姑娘，看来看去，也只有你比较符合。”
“可是魅生不会照顾人。”我窘迫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那里遍布厚厚的指茧，如何是照料他人的手呢？我摸着自己的指甲，正不知如何是好，垂着的眼睛却瞥见地上铺着一角浅紫色的绸缎衣袍，那不是城主的装扮，有个人笑吟吟地在我旁边说：“不会照顾人，可以从头学起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位灵狩大人，绝境长城虽然偏远，有些事情我仍是知道的，中阴界四大控灵家族之一的族长，更兼为帝师，本是尊贵光荣的身份，却因为一些语焉不详的事下了牢狱。按理说，灵狩大人出狱不久，应当是虚弱的，但他眉眼生光，笑意盎然，是很悠闲自在的模样，让我不由吃惊。
“缎先生怎么自己来了。”城主也没想到这位大人会不请自来，而灵狩大人不慌不忙地笑说：“我在逍遥居等呀等，也没等到你派过来的女孩子，我那里可正需要人手，只好自己来领了。”
“那是孤城不危行事太慢，还望缎先生莫怪罪了。”城主道。
灵狩大人打量着我：“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张笑眯眯的脸，金黄色的头发，金黄色的眼睛，很温暖亲昵的样子。听我说了名字，灵狩大人便自顾自拉了我的手，口中道：“好了，魅生小丫头，跟我回逍遥居去，十九还等着呢。”
“十九？”
“是缎某儿子。”这样说的时候，灵狩大人的眉目像被风吹开的花，一下子柔和鲜亮起来，眼中漾漾的金色就如同泡在水里的日光，一丝一缕尽是温情。我想，灵狩大人一定是很爱这位十九少爷的。
但这种念头，在我被带到逍遥居的时候稍微动摇了一下，对灵狩大人的观感也有所破灭。我看到的房屋像是败落多年了，满地的野草和砖块，围墙似被野兽啃过一般，左缺一块右缺一块。有个人背对着我们，一心一意在砌墙，他是黑色的武者装束，银色的头发扎得很高。
灵狩大人很高兴地道：“十九，来看看新来的魅生小丫头。”
那人便转过来，我才发现他双眼被绸带缠着，但看他墙砌得如此利落，实在不像盲眼的人。他朝我侧过脸，看了一会，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神情，很寡淡平静。灵狩大人倒很热情，对我笑说：“自从那不孝子离家出走，逍遥居除了我们父子俩，就没别人了。”
十九少爷嘴唇抿了抿，背过身继续砌墙。灵狩大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而且这小子一天说不出半句话，跟他在一块儿肯定闷得很，这下多了个能说话的小姑娘，我也开心多了。”
“咔哒。”半块碎砖掉到灵狩大人脚边，是十九少爷用力过猛。
“果然野小子做不好细致的工作。”灵狩大人摇头道，推了我一把，“好了，魅生，你去给十九帮忙。”
我手忙脚乱地拿起墙角的铲子：“可是魅生没砌过墙……”
“你看十九怎么做，你照着就是了。”灵狩大人轻松地笑道，然后一拍衣摆，挥挥袖子，姿态很潇洒地走了。
我和十九少爷面面相觑。
十九少爷绸带下露出的半张脸充满了同情。我正不知说何是好，他已捡起旁边几块砖头：“先看着我做吧。”
他的态度依旧很淡漠，却开始让我觉得亲近了。
如此，在逍遥居的第一天，我一直在砌墙。中途灵狩大人来巡视过几回，还很满意地夸奖：“我的眼光果然没错，魅生你悟性很高。”
又说：“砌好了到我房间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等到结束了工作，已是日夕，我到灵狩大人房间叩门，听见里头慢悠悠传来一声：“进来吧。”
灵狩大人靠在座椅上，很从容地吸着一杯红酒。看见我，他稍微摆正了身姿，从旁边案台底下摸出一叠厚厚的书册：“这些都送给你。”
我把它们在桌上摊开——全都是菜谱。
灵狩大人注意到我错愕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魅生呀，以后逍遥居一日三餐，可都是指望你了。”
“我跟十九两个大老爷们，一直做不来这些事，从来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你看十九脸色那么苍白，都怪为父没把他照顾好，害得他营养不良……”
我看着门口露出的黑色鞋履：“十九少爷。”
灵狩大人像是浑然不知，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又在狱里关了那么多年，里头什么好吃的都没有，把我饿得一把骨头，魅生呀，你记得把那本《烧鸡技巧十三种》好好看看，尤其是鸡腿那章……”
十九少爷大步走过去，扣住灵狩大人的手，把衣袖往下一卸。露出的手腕十分纤细，衬着十九少爷的漆黑手套，格外白惨惨的。
十九少爷的眉头皱了皱，脸上神情浮动：“你要鸡腿么？”
“嗯。”
“我去给你买。”
灵狩大人往后一倾，靠在座椅上，笑得像只心满意足的狐狸。
之后十九少爷对我说：“缎君衡的话，你只需要信一半。”
“信了那一半之后呢？”
“不要理他。”
我忍不住笑道：“灵狩大人难道一点信用都不剩了？”
“有些事是真的。”十九少爷慢慢地说，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波动，“他在监狱里过得很不好。”
我想起那白惨惨的手腕，话语一滞，低下头说：“灵狩大人确实需要人照顾。”
我把那些菜谱都参详了一遍，学会了几道菜，按理说我的手艺称不上好，灵狩大人却赞不绝口。这时逍遥居也修缮完毕，焕然一新，很有些尊贵府邸的样子，灵狩大人感叹着说：“这才像个家呀。”
我心里动了一动，而灵狩大人催促我去给十九少爷送便当。
十九少爷个性有些孤僻，我很少看见他离开自己住的院子，每天只是在那里种花。虽然十九少爷话很少，我还是很喜欢到他那里去，因为花都开得很好。
偶尔会碰见十九少爷在练剑。我武艺并不高，仍能感觉到十九少爷的剑法弥漫着森森的鬼气。他收下了便当，就把剑化归绸带，缠在眼睛上面，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逼人的金色。
再看十九少爷的头发，银白里掺着几缕金黄，我忍不住想到灵狩大人的发色与双眼，在心中想果真是父子。而在一次闲谈中十九少爷提到，他还有一位兄弟。
“也跟十九少爷一样，是金色的眼睛吗？”
十九少爷看了我一眼，表情很微妙，我想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之后我同灵狩大人提起了这事，他笑弯了眼，好整以暇道：“十九的眼睛，可不是从我这里遗传的，至于质辛，他长得更不像我。”
“这样么？”我说。
于是我才知道，十九少爷是灵狩大人捡来的孩子。
“难道我和十九长得很像？”灵狩大人开玩笑。
“是有点吧……”我略难堪。
“真长得像的话，那也很好啊。”他对我说，眉间眼梢带着狡黠的愉快。
我也得知了一点质辛少爷的事情。灵狩大人偶尔提起他，十九少爷也会抱着剑喃喃他的名字，说些“一起变强”之类的话，我想他们的感情必然很好。
这天灵狩大人要我去打扫一个屋子，就在他与十九少爷的住处之间。那个屋子平日里落着锁，我也不常看见有人进去，然而内中积尘居然很少。灵狩大人特意叮嘱过，不要变动内中的陈设，所以我打扫得很小心。
清理床底的时候，我的扫帚不慎磕到了里面的一个小箱子，我赶紧把它重新摆好，检查了一番，好在没有损伤。但我还是对灵狩大人说起了此事，并问是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碰一下不要紧的。”灵狩大人宽容地说道，“里面是质辛的东西。”
“那孩子长得很快，衣服的剪裁追不上他长大的速度，因此积下的东西很多。”灵狩大人的语气很怀念，“每次看见那些衣服，我都会想起质辛，不知他在苦境过得如何。”
“质辛少爷去苦境了？”我说。
见他点头，我便说：“大人既然舍不得质辛少爷，为什么要让他去呢？”
而灵狩大人看了我一眼，脸上一时间露出无奈的神情，又很快地微微笑起来：“因为他长大了啊。”
又过一段时日，我回绝境长城的时候，听说城主被王叫了回去。据说是从苦境来的魂灵对王提起了重阳的习俗，王于是突发奇想，要与城主兄弟团聚，携手登高望远。
灵狩大人无事可做，听了这事，干脆拉着十九少爷和我也去登高。附近地势平坦，实在寻不到什么高山，灵狩大人便决定去登绝境长城。
城墙上能望见广袤而荒芜的泥黎森狱，起伏的土地下像蛰伏着什么危险的凶兽，把山川顶出嶙峋可怖的脉络，更远处便与天穹交会在一起，变成近似透明的一道弧线。
灵狩大人一直往在那里眺望，高处的风很大，把他的披风吹得呼呼作响，像一面灵旗。我请他坐下来，又从篮子里拿出菊花酒，给他斟满。他夸奖我准备得周到，视线却又飘着，往天际去了。
我试探着说：“灵狩大人在想质辛少爷么？”
他慢慢地喝着酒：“所谓团聚的节日，少了一个人，到底会觉得想念。”
十九少爷也放下了酒，同他一起看着，脸上怔怔的，有些惆怅。
灵狩大人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们爬得这样高，若质辛能望到中阴界，最先看见的也定然是我们。”
他舒了口气，叹息似的说：“不孝子啊，快回来吧。这里有为父，有十九……”他偏过头来看着我，拍了拍我的头，“还有这新来的小丫头。”
他沉默了一会，又微笑着对我说：“魅生，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子，只觉得有些难过与酸楚，还有一点点类似于欣羡的感情。毕竟有这样一个挂念着，等待着自己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灵狩大人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问我：“魅生，在逍遥居照顾我，你觉得辛苦吗？”
我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迅速地摇头：“不，没有……”我的声音低下去，“比起做武卫，在灵狩大人手下，魅生更觉得开心。”
“是啊，做武卫有什么好？要值班，巡逻，大晚上还不能睡觉。”灵狩大人笑说，“前几天城主还来问我，对你是否满意，要不要让你回去。”
我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住了，有些呆滞地说：“……灵狩大人！”
他轻快地接续道：“我说我很满意，你会砌墙，会煮饭，还会端茶送水，从哪里再找这么一个伶俐的小丫头？”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魅生啊，我都知道的，城主派你来照顾我，同时也要监视着我，他跟王，对我哪有这样放心？”
我颤声说：“不，魅生——”
“但现在不一样了。”灵狩大人眼中闪动着融融的金色，“你看你来的时候，一定听过关于我的传言，独揽大权，排斥族人，你信不信？”
我用力摇头：“魅生只相信亲眼看到的灵狩大人。”
“是啊，我也一样。”他轻轻地说，“缎某也只相信亲眼看到的魅生小丫头。”
“除非你觉得照顾我实在太累，自己想要离开，否则我是绝不会赶你走的。”
我低着头，抽动着肩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前遮过一片深紫色的衣袖，灵狩大人给我擦着眼泪：“啊呀，真是的，怎么这样就哭了。”
我吸了口气，颤颤地说：“没有，魅生只是……”
我抽噎了一下，用手挡住眼睛，背后绝境长城的风吹过来，刮得我两眼直发痛。
我是个武卫，孑然一身，受过训练也遭过惩罚，而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然而在灵狩大人面前，我却控制不住要流眼泪。
那一片朦胧的紫色，宛若天际的霞光，包容而和善地接纳着我。原来，那只在别人口中出现过的温暖与关爱，是确实存在的。
灵狩大人耐心地等了许久，直到我心情平复下来，才带着我和十九少爷下了绝境长城。进逍遥居的时候他问我：“魅生，那本菜谱，你看到哪里了？”
我说：“魅生看完了。”
灵狩大人挑起眉毛，笑了笑：“那我晚上要吃鸡腿饭。”
我与他对视，也忍不住笑起来，于是我提起声音，中气十足地应道：“是的，大人。”
我叫魅生，以前是个武卫。
现在是灵狩缎家专职女仆，会砌墙，会煮饭，会端茶送水。
每天要为灵狩大人准备三餐，倒酒泡茶，还要给十九少爷送便当，打扫质辛少爷的房间，再回来陪着灵狩大人插科打诨。
我觉得很开心。
而我也将在这里一直侍奉下去，直到有一天，灵狩大人再也不需要我为止，不过，既然灵狩大人还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懒散，那一天，想必永远都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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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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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8-14 21: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再附赠一个日常向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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缎君衡平生最自豪的事是养了两个孩子。
身为中阴界缎氏族长，这位面貌尚年少的男子天纵奇才，不但在控灵之术上身负超乎寻常的能力，更在其他方面拥有毫无来由的天赋，比如他发现，自己格外的能讨小孩子喜欢。
当年被缎家老族长收养，同宗的小辈在接受了这位新来的大哥哥之后，个个都黏得很紧，让老族长不得不揭膏药似的把小孩子们挨个拎走。在三令五申的威逼之下，缎君衡只得违心地装出不近人情的模样，对大点的孩子冷言冷语，小点的就龇牙咧嘴一脸凶神恶煞，这还挡不住有几个一边给他唬得眼泪汪汪，一边又擦着鼻涕傻笑。
缎君衡没了办法，装不出猛兽的威仪，对小不点也使不得狐狸的手段，只好学兔子，见人就跑。
之后老族长死了，把族里的事务大多交给了他。缎氏的后起之秀大多是他看着长大，心情好了还给举办满月抓周。只是朝里的形势实在不妙，平静的日子尚未持续几天，缎君衡便咬咬牙，把小辈们一股脑儿搡出了门，找了块清净地方安置了。
对外也准备了一套说辞，讲他独揽大权排斥异己，但小孩子们都不信，走的时候瞧着他，一个个眼泪爬了满脸。
“灵狩大人不是这样的！”孩子哭哭啼啼着，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回答，然而缎君衡生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却是个格外能狠得下心的人，硬是一眼都没多看。
这会儿四周是一下子空了。年轻的灵狩大人张望一会，穿堂风吹进他心里，呼呼直叫。
讨孩子喜欢，自然很好，可惜环境局限，容不得他大展身手，屠龙之技无处施为，真是寂寞。中阴界岁月绵亘，倏忽即过，前些日子缯家大女儿出世，他还去赴宴，一转头小女儿都生了，再一觉醒来，大女儿就给敲锣打鼓嫁进了王宫。缎君衡依旧无家一身轻，同缯玄应闲聊的时候听对方无心提起，他也只是说：“看机缘罢了。”
机缘还真就来了。缎君衡到边境闲逛，就这么捞了一个孩子回来。
“灵狩大人，这，这孩子……”找来的大夫吞吞吐吐地说着，缎君衡也不瞧他，伸手拢了拢襁褓，遮住了里头婴儿纤细的骨骼。
缎君衡不捞则已，一捞就捞了个厉害的。半身枯骨，只在喉咙里吊着口气，小娃娃单薄的命像根悬着的蛛丝，轻轻一吹就要断。缎君衡把他抱在怀里，只觉那身躯纤小又脆弱，还健全的一手一足在不安扭动，像寻求着至亲之人的爱抚。缎君衡心也软了，摸了摸小娃娃白皙的脸，一边自顾自地说：“我看你面相不错，定然长寿，有半边是骨头又算什么？还方便我替你瞧骨相呢。”
他笑了笑，手上轻轻摇着，听着小孩子的哭声在一点点低下来：“骨相也好，以后会是个好孩子，别哭了，你虽失了父母，多我这么一个爹，也不算太吃亏吧。”
缎君衡素来作风散漫，认真办起事来却也能雷厉风行，当夜他动用术法，虽费了点波折，却也总算将小孩子的命给续上了。从此缎君衡抖擞精神，意气风发，一心一意地做起爹来。
这名为黑色十九的孩子大约是苦境的血脉，生长速度也比中阴界孩童快一截。能看见孩子长大的模样固然不赖，但中间损失的乐趣却也同样令人遗憾。黑色十九很快从奄奄一息的婴儿长成了半大不小的少年，他是个敏感的孩子，知晓自己身躯与常人不同，不免显得有些孤僻，连话都很少。缎君衡有些怀念孩童咿咿呀呀地学着喊爹的时光，可惜自从黑色十九懂了事，逗弄起来就没那么顺手了，连称呼都从“爹”变成了生硬的“你”，偶尔午夜梦回，缎君衡耳边还能响起幼童软软糯糯的声音，再睁眼看少年现在一张硬邦邦的脸，实在很挫败。
“十九啊，你不要整天窝在这里，谁都不理，”他善意地提醒着，并且再次陷入回忆，“小时候你可是总爱跟着我的，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像小鸡跟着母鸡……”
少年用后脑勺对着他，马尾巴快甩到他脸上，底下露出一点圆圆的侧脸，泛着些红色。
“你才多大呀，就表现得如此老成，你这样不可爱，当心要失宠的。”
黑色十九朝他转过脸，一双金灿灿的鬼瞳眨也不眨地瞧着他。
缎君衡给看得发憷，在心里哼哼地想，早知道就不给他装这眼睛了。耳边又听见少年慢吞吞地说：“你又要抱个孩子回来？”
话语倒不幽怨，相当平静，缎君衡脑子里懵了一阵，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算把这话岔过去了。
十九这孩子，一向诡得很。缎君衡给他装了鬼眼，真不知这鬼眼是不是把三凶其他功能也捎了一截过来，令他有了言灵的能力。次日缎君衡兜着一个婴儿回逍遥居，有些忐忑不安地说：“十九啊，我给你弄了个弟弟来玩。”
婴儿蜷成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的，用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缎君衡赶在黑色十九发话前说：“这是王给我的任务，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质辛。”
他把小孩子递给十九。面容稚嫩的少年抱着白软软的婴儿，脸上还有点茫然的意思，这画面格外和谐美好，看得缎君衡忍不住父爱泛滥。他忽然一弯腰把黑色十九抱在怀里，使劲揉那蓬蓬松松的头发，跟捋小动物的毛皮似的。少年皱着眉头挣了挣，却也没多动，婴儿依旧很安静，睁着眼看他们，手里揪着黑色十九的一截衣袖。
好一会缎君衡才松开，又忙不迭地去给婴儿收拾被褥，口中开玩笑道：“质辛这孩子，比你那时候安分呢。”
他随口说罢了，又去找吃食。而十九趴在床边看着新来的弟弟，心里无来由地生出一些竞争的意思。
令缎君衡欣慰的是，两个孩子的关系很好。他有时候奉急诏入宫，十九也能把质辛带得妥妥帖帖。新接的任务有些棘手，缎君衡忙活了两天才回来，他快步踏入逍遥居的时候，黑衣白发的少年就坐在门口等着他。
“质辛呢？”
“屋里。”
“他没有乱跑吧？”缎君衡道，黑色十九便说：“没有。”少年顿了顿，又道，“我今天同他比试了一下。”
缎君衡悚然道：“他才多大？”
“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体质特殊。”十九轻飘飘地说，“可是他为什么长得这么快？”
质辛的个头又高了一截，这个孩子天赋异禀，后来居上，而且一落地就知事。这让他并非如十九一般，还有着天真烂漫的一段时光，就像个过分早熟的果子，沉甸甸得压人。这既让缎君衡省心，又让他格外担心，质辛年岁上小，却有太多事闷在心里发烂，令他未彻底长开的面容都泛着一点阴郁。缎君衡曾看见他蹲在河边，不声不响地望着里头照出的脸，然后把水波搅成一团，缎君衡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轻轻咳了一声，朝质辛走过去，见对方不说话，便伸手去搂质辛的肩膀。少年后退一步，躲开了，缎君衡大为失落，不禁思考究竟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养的孩子一个赛一个别扭。
“十九在练剑呢。”他说，“他讲明天与你有约战，你可不要借着自己长得快的优势欺负他。”
质辛不答，缎君衡也不低落，挑了挑眉笑道：“你这样，真让为父伤心。十九性子闷，我当初还想，若你能开朗些，跟十九也好互补了，却不料你比十九闷得还厉害。”
质辛低着头，模模糊糊地嘟哝了一声。
缎君衡眨了眨眼睛，忽然说：“喝酒么？”
少年抬眸看他，缎君衡眉眼舒展：“为你明天的约战鼓劲，还有……”他化出一只玻璃杯，红酒在内中摇摇荡荡，“庆贺你长大。”
“我……”质辛道，缎君衡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你长得比十九快，庆贺起来也比十九早，把酒喝了，你就是大人。”
质辛垂首凝眸，过了一会儿，便狠下心似的，抬头一饮而尽。
缎君衡笑眯眯地看着他：“既然长大了，可以记得过去的事，却不能再拘泥于过去的事。”他眼神柔和，在夜色里泛着润光，“质辛，你把自己困得太厉害了。为父知晓你耿耿于身世，但在这逍遥居里，你就是我缎君衡的孩子……无论怎样，我与十九都在你身边。”
质辛默然，眸光动了动，有些僵硬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眼睫颤了颤，负气似的蹲在一边，缎君衡听着他急迫的吐息声。少年好一会才说：“我……我很感谢你。”
缎君衡看着质辛的脸，在那张过分早熟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神情。
“无论是我也好，十九也好，若没有遇上你，”质辛别过脸去，“就永远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快乐。”
“哈哈，”缎君衡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质辛的肩膀，见对方没有躲闪，便用手指抚了抚那漆黑的头发，温和地说道，“半身白骨依旧活得很好的十九，和身负佛厉魔三元的质辛你，我缎君衡的孩子，就是这样独一无二啊。”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两个都是儿子，还有所不足，什么时候再捡个女孩子就好了。”
“……缎君衡！”质辛提声道。
他恍若不觉对方恼怒的视线，轻快地笑了一阵：“好了，我们回去罢，十九大约也练完剑了。”
质辛冷哼一声，而缎君衡拉住他的手，往逍遥居走去。青年的掌心细腻而柔软，温热得让人心生眷念，这只手还将牵引着年轻的魔皇学会很多事，扶持着他走过很长的路，然后再恋恋不舍地，将他送到一个广袤无垠的世界去。
但现在，于这片狭窄的天地中，他们仍彼此靠近着，沉默不语，却又彼此心领神会，正如人世间无数父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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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缎爹一家竟然产粮惹，激动万分嗷呜嗷呜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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