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30【櫻/楓系列文】疎雨長天 - 八、凱歌 38F (系列文正式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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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武

年少輕狂。月小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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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33)

30樓發表於: 2010-06-21 19: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6.21 【櫻/楓系列文】灼華 28F

最後可說是一思定情嘛？（搖扇笑）

只能說最後是自不愛紅塵，紅塵纏自身...

這趟閑楓遊，楓岫怎也沒想到才想出外走走
便救了可愛的小免也認識了拂櫻吧？

喜歡文中的文言敘述
其實某央還滿愛這系列文風的
淡淡的卻不失本性
期待樓主大大往後的新更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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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步荻影

夢。是圓不了的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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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

31樓發表於: 2010-06-2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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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6.21 【櫻/楓系列文】灼華 28F

咦咦咦ˊˊˊ自己!? 過去的嗎???

所以又有一翻新故事囉~~~開心開心ˇˇˇ

大大筆下的楓岫&櫻都好細緻唷~~~文筆真好((羨慕

期待新章~~~~

一步一罪化，一步一蓮華。

噗浪: http://www.plurk.com/kur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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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外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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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32樓發表於: 2010-06-21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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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6.21 【櫻/楓系列文】灼華 28F

新章開頭櫻楓兩人的氣質描述好細緻，於是兩人的相遇相知隱隱的都有了一種宿命的感覺>V<對方眼中看到的自己，是否便是一切的開端？啊啊啊好萌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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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煉

皇皇者華，於彼元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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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33樓發表於: 2010-11-22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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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長青】

　　小免有一個夢想。
　　她不是普通的少女，她是隻在無意之中修練而成的兔子精。在她的記憶裡，那段身為一隻無憂無慮的小兔崽，裹著一身雪白絨毛，和親人一同啃著嫩草的日子已經變得好遠好遠；某一天，當她突然間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身邊所有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了，只有她仍維持著原本的模樣、獨自活著，而且再也不會長大。
　　她感到茫然無措，那種在一瞬間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的感受太過悚懼，令她幾乎無法承受，自己的身體所產生的變化也讓她感到惴惴不安，難以適應。
　　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對象，她只能憑藉著昔日身為動物時學習到的基本技能，在廣闊天地間艱鉅求生；然而新修成不久、道行未深的精妖最容易成為他者覬覦的對象，很快地，她的身邊便環伺起眾多強大的妖魔，紛紛找尋著適當的時機準備將弱小的她吞吃入腹，成為增強自己力量的糧食，弱肉強食，便是天地之間難以違抗的自然定律。
　　就在如此險象環生的時刻，她恰好遇見了拂櫻齋主，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人。
　　被追趕至窮途末路的她見著那人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地便擊退了那些企圖攻擊她的妖魔；她見著了他輕輕一揮手，那些可怕的醜陋的妖魔屍首便化為片片美麗的花瓣，隨風消逝無蹤；她見著他朝自己走了過來，對自己伸出了溫暖的大手。櫻花淡淡芳香圍繞周身，洗滌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而就在那一瞬間，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已不再瑟瑟顫抖。
　　在那之後，她便這麼跟在了拂櫻齋主的身邊，開始過著亦友亦女亦隨從的生活。後來，她因為一時的調皮出事，意外被路過的楓岫主人所救，為表謝意，她便帶了楓岫主人一同回到拂櫻齋；後來的後來，拂櫻齋主和楓岫主人成了好朋友，而她的世界也就這麼多了一個人，一種不一樣的色彩，更加地繽紛斑斕。
　　她覺得，自己終於找回了久違了的，那所謂「家人」的感覺，而她的小小的願望，也就在那個春天裡，漸漸膨脹成為她最大的夢想。
　　百年歲月，便在這麼不知不覺之中，悠悠而逝。

＊

　　「齋主齋主，你看你看，小免終於成功了！」
　　從廚房裡蹦躂出的小姑娘笑靨燦燦，桃花兒似的粉撲撲臉蛋上還沾著些許糖粉，小免手裡捧著剛蒸好的琵琶雪花糕，興奮地往拂櫻齋中庭的涼亭處跑去，不料中途竟給自個兒的腳絆倒，「哎喲」一聲便往前撲去；拂櫻齋主眼明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托住了小姑娘險些跌跤的身子，另一手則及時搶救了小免手上那盤險些罹了難的雪花糕，掌風輕輕一推，便將呈著糕的水晶托盤送到了石桌上頭，恰好落在搖扇的另一人面前。
　　「妳這丫頭，瞧妳弄成這樣全身髒兮兮地，連走路都不看路，想讓誰笑話？」
　　拂櫻齋主沒好氣地一手拎起小免，並掏出手帕擦拭著她的臉蛋，便見小姑娘在他手裡不停地晃啊晃，揮動著手腳。
　　「齋主好過分，人家還不是想要讓齋主第一個吃吃看小免做好的雪花糕才這麼著急，居然還取笑人家！」小免嘟起粉唇，不滿地抗議著。
　　「哼，別淨說些好聽話了，就妳那點兒小孩心思我還會猜不著嗎？」
　　拂櫻齋主挑眉，鬆手將手中兔精放下，道：「分明就是為了後邊那個正納涼著的神棍才這麼勤快，平常就不見妳對我這麼殷勤。怎麼樣，這回沒又炸了廚房吧？」
　　「齋主討厭鬼，小免不理你了啦，哼！」
　　心思被道破，小免俏頰染上薄紅，朝拂櫻齋主扮了個鬼臉後便轉頭不再理他，逕自往亭中閑坐之人那方奔跑過去。小小的身子半掛上了石桌，小免一臉期待地托腮望著眼前人。
　　「楓岫阿叔楓岫阿叔，你快點吃吃看小免做的琵琶雪花糕好不好吃嘛。」
　　「小免一番盛情，楓岫怎能拒絕？」
　　楓岫主人淺笑搖扇，便依言拿起一塊精美糕點嘗了一口。鬆軟如其名的雪花糕在口中緩緩化去，然而同一時間，過分強烈的甜味猝不及防地大量襲來，楓岫主人不著痕跡地僵了一瞬，只是很快地又回復平常。楓岫主人淡定地將其嚥下之後，輕拍了拍小免的頭，表情仍是那一臉不變的從容爾雅。
　　「怎麼樣，好吃嗎？」
　　「這是當然，小免做的食物，自然是好吃的了。」
　　「真的嗎？」雪白長耳動了動，被誇讚的小免很是心花怒放。
　　「拜託一下，小免，別這麼容易就被那人的好聽話給哄住了。」
　　敏銳地捕捉到了方才楓岫主人那一瞬間的僵硬，回到亭子裡的拂櫻齋主翻了個白眼，伸手也取了一塊琵琶雪花糕，才剛咬下一口便皺起好看的眉頭。
　　「不是吧，做這麼甜，妳到底是放了多少斤的糖？難不成是要做給螞蟻吃的嗎？」
　　「齋主你好過分！」氣到炸毛的小兔子忿忿不平地跺起了腳，舉起手中的兔型杖指著拂櫻齋主的鼻子。「我才不相信！齋主你一定又在騙人！」
　　「我沒事騙妳做什麼，不信妳自己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哼，吃就吃嘛，誰怕誰。」
　　小免二話不說搶下拂櫻齋主手中只咬了一口的雪花糕，張嘴便把整塊糕一口氣塞了進去，咀嚼了幾下之後，小免瞪大了眼，稚氣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滿臉不可置信。
　　「──這、這怎麼可能──我明明都算好份量了……」
　　受到打擊的小免連耳朵都無力地垂了下來，不甘心的淚水一湧而上，在靈動大眼裡打轉著，看起來好是委屈，拂櫻齋主見狀，頭疼地扶住了額。
　　「唉，真是的，這麼愛哭……」見小免的哭勢似有一發不可收拾之貌，拂櫻齋主這才連忙改了口，安撫起眼前的丫頭。「好了妳別哭了，再哭下去都變醜了，以後可就沒人要了。」
　　「嗚哇──我不要──齋主你每次都只會欺負人──」
　　豈知聽到這句調笑話，小免卻哭得更大聲了，讓面前的肇事元兇頓時手忙腳亂了起來。
　　「我只是開玩笑的，小免妳還當真啊……真是的，說這也不是說那也不是，小免妳啊可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嘆息了聲，拂櫻齋主只好蹲低了身子，輕手輕腳地把少女的淚水擦去，然後便抓起小免的手，把一項物事塞了過去。
　　「喏，妳最喜歡的沉雪千丈青，吃完了這根以後就去繼續好好加油，下回鐵定能成功的，嗯？」
　　小免眨了眨仍泛著淚花的眼，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千丈青，再望向了眼前人：「……真的？」
　　「真的。」這回不敢再故意氣小姑娘，拂櫻齋主正色地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道。
　　這回小免才破涕為笑，緊緊抓著最愛的千丈青，興奮地跳了起來，往廚房衝去。
　　「那我馬上再去試一遍，齋主和楓岫阿叔你們等我！」
　　話畢，嬌小的粉色身影迅速地便沒了身影。
　　
　　看著小免興高采烈地離去，拂櫻齋主站起身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唉，真是的，小孩子真是難搞，早知道當初就不撿這麼一個麻煩精回來，自找麻煩。」
　　一旁一直默不吭聲的楓岫主人盈著笑意，道：「但我看好友你倒挺樂在其中的，不是嗎？」
　　瞪了楓岫主人一眼，拂櫻齋主很是不悅。
　　「你還敢說，在旁邊看了那麼久的戲，連句話都不肯幫我說一下，真不曉得你到底是來拂櫻齋幹嘛的。」
　　「自然是來喝好友的茶的了。更何況，要我別亂說話的人不正是好友你嗎？」
　　「倒是伶牙俐齒，別總愛找話荏。小免就是這點跟你學壞的，老愛頂我的話。」拂櫻齋主冷哼一聲，續道：「我看若是哪一日小免被寵得爬到我頭上來了，那肯定是你害的。」
　　「哎，但最寵小免的人，不就是身為主人的你嗎？」
　　楓岫主人笑道，手中羽扇輕擺：「若非如此，你也不會特別在拂櫻齋後頭特別尋了一處，開闢種植沉雪千丈青之地了。」
　　「你還敢說，」提到了重點，拂櫻齋主俊眉微揚，睨向了那被他視為損友的人。「要不是你當初說了那則故事，小免會自此就這麼偏愛於千丈青嗎？害我還得費了那麼大一番功夫，去特地弄了那麼個地方好方便弄千丈青給她吃。」
　　「哈，好友此話言重，我只不過是陳述了一則傳說罷了。」
　　想起了當初那樁事件，楓岫主人以扇掩面，唇畔微揚；然而扇後的笑意不減，裡頭卻似乎隱隱地，參雜了些其他的情緒。
　　「只是……小免的夢，實在是美麗地讓人不敢企及啊。」

　　那只是在他們相識的漫長歲月中的，一則小小的插曲。
　　兔子愛吃蘿蔔似乎是一種天性，因此小免會愛吃形似胡蘿蔔的沉雪千丈青也是正常的。
　　很久很久以前，某回在小免因為一時貪食，吃多了千丈青而腹瀉不止，只能待在床上休養時，一臉好氣又好笑的拂櫻齋主邊照顧著她邊說：她最愛吃的那種沉雪千丈青性質偏寒，雖有解熱、清血、化積滯之效，但吃多了寒氣過甚，容易脾胃不適，所以才會不准她貧嘴多吃；誰知道丫頭不聽話，半夜嘴饞偷跑去挖了幾根偷吃，這下可不是得到報應了嘛。
　　小免聽拂櫻齋主叨念著，滿臉委屈，偏偏又的確是自己不好，只得噘著嘴一口口喝下拂櫻齋主餵來的濃苦湯藥。
　　後來，見識廣博的楓岫主人前來拂櫻齋探病，順道也給她說了個關於沉雪千丈青的傳說：沉雪千丈青取得不易，雖然外型和蘆菔極為相似，但只生長在終年積雪的寒地，且三年只發一寸。具聞曾有名孝子，家中老母不知為何得了一種奇特的病，體內積熱難解，大夫們開了許多方子都毫無效果，只道如此高熱下去會造成臟器壞死，只恐來日無多。
　　不久後村裡頭來了一位神醫，在看過老婦的病狀後道：此病並非無解，但是需要用沉雪千丈青做為藥引。沉雪千丈青生長在寒冷的北地，食之可解百熱，且有延年長青之效，只是向來難尋，且路途艱辛。孝子為了救母，自然是自告奮勇要前往取藥，於是孝子便託鄉里人代為照顧老母，獨自到了北地去尋找千丈青。
　　頂著數日砭骨寒風，孝子幾近凍傷，一個個增加的凍瘡讓他疼痛難耐，但孝子仍未放棄，後來終於在一處雪崖邊找到了沉雪千丈青，於是孝子便將其帶了回來。雖然因為嚴重的凍傷讓孝子失去了一臂，但也終於治好了老母的熱病，而孝子之母也果然活到了百歲有餘才五福全歸。自此沉雪千丈青便多了一個名字，叫做長青菔，只要是服下長青菔之人，便能夠如孝子之母一般，活得長長久久。
　　「這麼說的話，那麼是不是只要小免吃很多很多的千丈青，就能夠像那個婆婆一樣活很久很久，可以一直和齋主跟楓岫阿叔在一起？」
　　當時剛來到拂櫻齋不久的小免聽得入了迷，連方才的腹疼也忘了，興沖沖地便問著眼前說故事的那人。
　　楓岫主人還來不及開口，拂櫻齋主便搶了他的話，說：「小免，妳別聽他胡說，難不成妳還想像現在這樣痛死？」
　　「可是，小免想一直和齋主和楓岫阿叔在一起嘛。」少女眨了眨水靈大眼，燦爛道：「如果能一直在一起的話，那小免一定要吃很多很多的千丈青，然後活很久很久，就算會肚子痛也沒關係！」
　　拂櫻齋主一下子被小免的話給堵得說不出話來，內心百感交集；只見楓岫主人拍了拍小免的頭，輕輕一笑。
　　「既是如此，那小免妳便該更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可別因一時的過量反而弄壞了身子，，知道嗎？」
　　「嗯，小免知道了！」
　　發下宏願的小免笑得興高采烈，小小的手掌一手一個，抓住了眼前她最喜歡的兩個人，楓岫與拂櫻拗不過小姑娘，只得無奈地對視而笑。
　　小免決定要像千丈青的名字一樣，活得很久很久，然後永遠和她最喜歡的齋主和楓岫阿叔在一起，長青、常親。

　　「能夠擁有做夢的權利，也是一種單純的幸福。」楓岫主人伸手，以扇面接住了飄落的一片櫻瓣。「然而夢境雖美，終也會有消散的一天，正如同這飄零的落花一般，開得再美，也終會有化為塵土的一天」
　　落坐在楓岫對面的拂櫻齋主斟了一杯茶飲下，珀色瞳眸隨之看向了對座之人。
　　「夢境虛幻，譬如煙花一瞬，但至少在那個當下，它是的的確確曾經存在過的。正因如此，才更該把握那稍縱即逝的美麗，不是嗎？」
　　楓岫主人只是半斂了眼，徐然道：「煙花雖美，終也只是落得一場空幻。執著於不存在的虛象，或是已逝去的過往，到頭來真正能握得住的，又是什麼？」
　　「好友，這話說來，倒不像是你的個性了。」拂櫻齋主珀眸微瞇，眼神變得深沉，多了一絲試探的意味。
　　「一向說著事在人為的人不正是楓岫你嗎？還是說……好友你，是在暗示著什麼？」
　　「好友多慮了。」楓岫主人抬眸，輕輕一笑，避開了他的話鋒。
　　「楓岫不過是覺得，如同小免這般特殊體質確是難得，好友你忒是好福氣，既然得了這麼一個寶，可得好生珍惜，別老是欺負她了。」
　　「哼，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她了來著？別想藉此轉移話題。」拂櫻齋主不置可否地笑了聲。
　　「那麼，好友你想留住的又是什麼呢？」楓岫主人順勢反問。
　　「嗯？」
　　「每個人皆有其貪戀的事物，而時間停止在同一時刻、不再前進的小免，和這一院四季常綻的春櫻──好友你想挽留的，莫不也是那虛幻的一瞬煙花？」
　　拂櫻齋主聞言，靜了半晌，接著竟是突然撫桌大笑了起來；楓岫主人只是靜靜地看著拂櫻齋主的動作，神色淡若如常。
　　「哈！好問題，真是好問題。」拂櫻齋主站起身來，竟是躬腰湊近了對座那人，不容閃避的視線直直望進了楓岫主人的眼底，意圖探尋那一絲的動搖。
　　「也許我想留住的，便是如此虛幻的美好也說不定。」拂櫻齋主輕聲嘆道。
　　「但是你呢，楓岫？一向不執著於任何事物的你，為何卻偏偏淹留於此處？難道說……你也是眷戀著什麼，或是意欲逃避什麼呢？」
　　不閃不避地回視著眼前那張過近的臉龐，楓岫主人眼神未曾閃爍，竟是淺淺地，揚起了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
　　「……或許我想留下的，或者是想逃避的，都是和好友你相同的事物也說不定呢。」
　　我跟你，都是一樣的。
　　對視良久，拂櫻齋主不做回應，只是率先拉開了距離，坐回了原先的位置，臉上瞬時恢復平時的悠然笑意。
　　拂櫻齋主啜了口杯中已然失溫的茶，輕喟了一聲。
　　「這茶，涼了。」
　　「涼了的茶，也別有一番滋味，不是嗎？」
　　「那麼好友你說，這盞茶，何時會失去它的滋味呢？」
　　楓岫主人望向那片燦爛櫻林，平靜回應。
　　「……也許，等到拂櫻齋的櫻花不再開之時，便是茶失其韻之刻了吧。」
　　等到花不再開、涼茶無味的時候，或許，也就是這場美麗的夢境結束的時候了。
　　夢終究是夢，總會有該醒的一天。
　　「哈！那麼我倒是希望，小免的夢能延續得久一點了。」

＊

　　事後回想起來，他仍是會懷念起過去的這一段時光，還有小免的那個美麗的夢。
　　他們的命運註定背道而馳，而那段短暫的交集，不過也只是漫長歲月之中的吉光片羽，那樣地珍貴而難以留存。
　　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曾後悔過，包括認識了他，包括過去的那段日子，還有在那段錯季之中所傾注的一切情感。
　　即使夢境的終點仍是一場幻滅，但至少在它存在的當下，確實是美好的。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曾經希望過，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個時刻，留在這個只需賞花品茗、閒話家常的時候。
　　即使，這只是一個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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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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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34樓發表於: 2010-11-22 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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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6.21 【櫻/楓系列文】四、長青 33F

感謝幾位道友的回文支持，在更文的同時順道打個小廣告（羞），此一系列文要已決定付梓成書囉～

目前已發表的幾篇文即將收錄在由我和攸璿兩人的12月CWT合本《絮語拂風》之中，
另外也包括了接下來尚未發表的幾篇文章，
詳情請洽DM區的宣傳預定帖→《絮語拂風》櫻楓櫻合本宣傳暨預購頁面

以上，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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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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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35樓發表於: 2010-11-23 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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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1.22 【櫻/楓系列文】四、長青 33F

【五、綺羅香】

　　在他的記憶裡，始終有著一種似有若無的暗香瀰漫，一如重重菟絲蔓附而上，在他心底最深處綿延滋長，一寸一寸，直至融為再也無法分割的一體。
　　那股香氣，自當初櫻林初會之後，長年來便似渺渺幽魂般，無時無刻纏繞於他的心頭，日漸馥郁，久久難散；偶當午夜夢迴之時，甚至連肌膚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被那濃香纏附所帶來的微微窒息感。
　　一個人的內在多少可由外顯特質略辨一二，而最能代表一個人的氣息自然也是一般，譬如中原賢士素還真身上那股終年不改的清雅蓮芬，又如無衣師尹取道焚香，然而香中別有一番機深，正若其人之難解。至於那道糾纏著他的暗香，楓岫主人一直都明白──拂櫻齋主身上的香氣，還參雜著某些其它的、更深刻的氣息。

　　他們都是善於偽裝的人，這件事情，是從第一眼見到面的時候便確定的。他和拂櫻齋主之間一直都是這樣的關係，迂迴、防備、試探；他們之間的勝負，便是建立在誰最快揭開皮相之上的那層假面，以及誰最先露出那一絲讓對方有機可乘的破綻。
　　拂櫻齋主身上的香氣並非破綻，而是刻意為之的試探。也許旁人無法察覺，又或許是拂櫻齋主特意為之，惟有在兩人獨處的某些時刻，那道盈盈幽香會變得深沉而濃烈，甚至是在無聲無形間，強勢地侵占人的感官。
　　他想起了傳說中的返魂香。書載當年西域月氏國貢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據聞燃此香，病者聞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則活。傳說中渡人於陰陽三界之中的奇特香氣，此際於他竟是如此地接近；然而不同的是，拂櫻齋主身上的櫻香，非是返生之靈氛，而是入死之魔瘴，纏綿縈繞，直至將人拖入最底層的深淵，再也無法爬出。
　　心頭隱隱的預感，終於在那日遇見寒煙翠之後變成了真實。懸而未決的一件事情一但有了定論，照理來說他應該要感覺到輕鬆才是，但是事實並非如此，他心上的重量並未減輕，反而隨之更為加重。
　　江煙瀰漫、秋色連波之中，陌生中隱帶幾分熟悉的香氣自江上拂面而來，楓岫主人佇立岸邊，淡然望著濛濛迷霧裡漸行漸近的羅幔輕舟，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四魌界之中，惟有火宅佛獄之人身上的氣息，名為最深沉的死亡與絕望。

＊

　　回憶的重疊會讓人瘋狂。
　　船隻近岸之時，隨之而來的氣息讓楓岫主人短暫一恍，便又立刻鎮定了心神，寒煙翠身上雖隱約有著和那人相似的氣息，但畢竟仍是不全然相同的。
　　於是楓岫主人接受了寒煙翠的邀約，踏上了船隻；而就在足尖踏地的那一刻，一股戰慄的冰冷感瞬間攀上背脊，舟上垂罩的層層紗幔竟如記憶中具現化了的馥香般束縛了他的視線，沉重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楓岫主人巧妙地掩飾了那一瞬間的異樣，而寒煙翠的含水雙眸早已將這一切盡納眼底，她揚起輕淺微笑，對此景並未多言，對她而言，楓岫主人那細微的反應便已足夠。
　　之後寒煙翠表明了自己的來歷，言語中並且多方刺探，意欲逼楓岫主人承認自己即為楔子的真實身份，楓岫主人則以淡然之姿迴避了寒煙翠的質問。對他而言這並非難事──百年以來，拂櫻齋主早已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和他相互試探，與之相較，寒煙翠的刺探只不過是毫枝末節。
　　然而她的話語卻是確實勾起了他塵封以久的記憶，楓岫主人無奈苦笑，他的確是怎麼也算不到，自己竟會在當年因一時心軟而應允的三日之會中，無意沾染了一樁風流債，更沒想到那名女子竟是癡情至斯，竟會為了追尋他的腳步而隻身來到苦境。

　　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染人。

　　情之一字，誤人至深，當初的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超然於情之外，直到經過漫長歲月之後他才明白，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未曾脫出過他想遠離的紅塵泥淖，而是身陷漩渦之中而不自知，對於和他相遇的任何一個人是如此，對於拂櫻齋主更是如此。
　　離船之後，他又想起方才他與寒煙翠的那番談話，自己在最後所表明的立場。他和火宅佛獄註定對立，從開始是如此，直到最後也是如此，這是絕對不會改變的事實。立場的對立，是他們此生無解的宿命，因此不久之前的那齣割席斷義，不管當下是否為真，其實都只是早晚的事實罷了。
　　既知如此，為何如今，他會感到悵然至斯？
　　分道揚鑣前的月下之會，以及之後至交情絕的割袍斷義，兩樁不同的戲碼歷歷在目，是那樣精彩地瞞過了任何人，也瞞過了身為戲子的自己，這讓他不得不佩服自己與拂櫻的演技之精湛。
　　然而當拂櫻齋主那張悲痛欲絕的臉龐遽然浮現於眼前時，一句句決裂的話語在腦中迴盪，楓岫主人卻突然覺得可笑萬分。為什麼，他明知道自始至終一切皆不過是一場早已安排好的夢中劇、劇中戲，但在戲碼上演的當下，他會感受到如此椎心之痛？
　　究竟是他們的戲演得太真，或是他們早已入戲太深？他突然不想去分辨，也無力去分辨了。
　　楓岫主人閉目而復睜，接著邁開步伐，前往他下一個必須前往的目標。

　　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

　　第一次特別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寂冷氣息，是在兩人割席斷交不久之前的事情。
　　蕭瑟秋夜之中，楓岫主人驀地收到了遠方友人捎來的信息，不同於兩人往日習用的天外傳聲，此時掌中顯得格外單薄的櫻瓣上僅書了一字。他手握殘花，淡漠眼神中似是明白了什麼，一語未發，便動身前往了友人居處。
　　偏近拂櫻齋後山之處，遍山夜櫻沐浴在迷離月色之下，所映照出的非是平日前院所見那溫和的淺粉色彩，卻是雜揉了暗夜的迷離，以及秋夜的肅殺，那樣一種幾乎相似於飽飲了血液的暗紅，奪目的濃豔讓月光似乎也籠上了一層罩紗，散發著奇譎的氛圍。
　　連隨風含送的芬芳也不似往日那般親人，而是多了幾分凝重的氣息，他感覺的出來，空氣之中那股似有若無的，淡淡的血腥的味道。在和拂櫻齋主獨處時，他一直都察覺得到這種特殊的氣息，那是連用濃郁花香的假象也無法掩蓋的，從骨髓裡透出的森冷之氣。
　　他曾周遊四魌界，自然多少對這種氣息有著印象，然而這卻是相識以來，拂櫻齋主第一次如此坦率而為，似乎完全沒有對他偽裝的打算；只不過，此時的他倒也沒有趁機揭紗的興致。
　　踏上一地碎紅，楓岫主人未見驚詫之色，彷彿已有預知。他神色自若，起步而行，任愈漸愈濃的馥香縈繞周身，揚起身後紫紗。

　　走到林中最深處，他終於看見友人半隱在花間的身影。拂櫻齋主以殘花為席，就這麼隨意落坐於地，身側擺著一壺已開的玉瓷酒樽，和兩只已呈了酒液的玉杯。
　　拂櫻齋主聽聞腳步聲，也並未回頭，只是拍了拍身旁空位，朝後來的那人說道：「好友，你來得遲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好友你這壺酒也才剛開，不是嗎？」他徐然道。
　　「哼，算你會挑時機。」
　　「小免睡了嗎？」
　　輕撩長袍，楓岫主人亦隨意落坐於拂櫻齋主身側，絲毫不受沉滯氣氛影響，一派安然。
　　「早就睡了，這個時間，我怎麼可能會讓她還在外頭亂晃？」
　　「哦？既是如此，我倒是好奇好友深夜不寐，卻特地傳訊讓我前來拂櫻齋的理由了。」
　　拂櫻齋主只是笑了一聲，將其中一只玉杯遞給了落坐在一旁的楓岫主人。
　　「若我說是因為今夜月色非常，一人獨賞過於可惜，所以才邀好友前來呢？」
　　楓岫主人抬頭觀了觀中天之月，便是依言應了一聲。
　　「月色含虹，清暈帶煞，確實是非常之景。」停頓半晌，楓岫主人側頭續道：「然而如此秋夜，好友怎不如前來寒光一舍共賞楓紅嫣然，偏要我來此一見錯季繽紛呢？」
　　「應時的景色固然美好，然而錯季的燦爛不也別有一番滋味？更何況，若再不讓你出門，還真不知你要繼續在那裡龜縮到何時了。」拂櫻齋主隨之挑眉，反唇相譏。
　　「還是說，難不成是楓岫你終於嫌棄了我這拂櫻齋？」
　　手中羽扇輕揚，楓岫主人薄唇輕揚，淺含隱隱苦笑，慨然道：「唉，好友此言差矣。近日江湖風波不斷，楓岫早已許久未能閑居了，而好友居處乃屬世外桃源，楓岫又怎捨得將外頭的紅塵紛擾帶入，擾得此地清淨呢？」
　　拂櫻齋主盯著那人明明是苦笑卻又顯得格外無良的表情，忍住想痛揍眼前人的衝動，冷哼了一聲。
　　「少說那些渾話，當初拉了我下水的人不就是你？」
　　「好說，朋友之間自然是要患難與共的，可不是嗎？」
　　「鬼才要跟你患難與共，你這輩子給我找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哈，這點枝微末節的小事，依好友之大度料當不會介意才是。」
　　「別亂給別人扣上高帽子，安靜喝你的酒。」
　　楓岫主人朗聲輕笑，舉起方才接過的玉杯，便見盈盈酒液之上正落著一片櫻瓣，清清淺淺漾著月色連波，他注視了一會，毫無猶豫，便連花帶酒一同飲了入喉。
　　「這酒的滋味，可真是令人懷念。」他微瞇了眼，似是有些感慨。
　　「當然。」拂櫻齋主晃了晃玉壺，替楓岫主人新斟滿了一杯。
　　「這壺酒和當年的那壺，是相同的。」
　　拂櫻齋主所指，乃是在當年楓岫主人避居寒光一舍前，兩人最後共飲的那一罈酒。
　　「然而此酒的滋味，卻是比當年那壺還要來得深沉了。」
　　「特別的時刻，自然要用以特別的待遇。這罈酒，是以春季最末三日所綻之櫻入味的。」
　　楓岫主人點了點頭，似是明瞭。
　　「原來如此，是訣別酒嗎？難怪這酒，比以往的佳釀都還要來得澀多了。」
　　「哈，若你要這麼說的話倒也無妨，」拂櫻齋主嗤笑一聲，放下酒杯。
　　「畢竟江湖多變，今日過後，說不準我們都再也沒有這種共飲的機會了。」
　　「是啊，明日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也許此刻還是朋友的我們，下一回見面便成了仇敵也說不定呢。」
　　薄唇輕啟，看似雲淡風輕的話語，裡頭卻蘊藏了某些幾不可察的試探與諷意，拂櫻齋主聞言珀眸微凜，身旁那股沉重的氣息亦隨之加重，他看著楓岫主人澄然雙眼，下一刻，卻是綻出同樣了然於心的微笑。
　　「若真是如此……那麼我想以後我會很懷念，今日的這壺酒。」
　　釅酒入喉，殘餘在舌尖的澀味開始擴散，楓岫主人不自覺嘆息一聲，伸手掬過風中那一片片飛落的緋紅，任它們在指間短暫地眷留，然後無情飄落。
　　「吾亦當然。」

　　香氣再濃烈，畢竟也只是無形之物，大風一過，便隨之消散無蹤。
　　真正纏繞於心頭的，並非是那循隙而入的攝魂香，而是人心中最深沉的，最放不下的執妄之念。
　　所謂心魔。

　　月映人清朗，楓岫主人迎風而立，清雅淡然一如往常，彷彿不染塵霞的謫仙，令拂櫻齋主感到格外刺目，連帶喚醒了他心頭那道蟄伏著的執妄。
　　他想起了久遠的記憶之中，那曾在出使異界時驚鴻一瞥的祭者，祭壇之上袍袖翻飛之人，是那般乾淨地彷若不屬人世，乾淨地讓他想在那人的身上，染上不一樣的色彩。
　　屬於火宅佛獄的血液正蠢蠢欲動，拂櫻齋主的眼底隱約透著久違的殘虐笑意，那是連他自己都不自覺的，與生俱來的本能衝動。
　　當年埋下的執妄，便是由此而生。
　　記憶與當下兩者的形象相互交疊，恰是勾勒出了眼前所見的這幅景象；於是，身遭那混雜著寂冷血氣的櫻香，便變得更加濃重了。

　　楓岫主人察覺到了空氣中隱約的異動，只是深深地吁了一口氣，吐出胸口那隨著香氣加深的沉鬱。而後他旋過了身，望向身後那撐頰而坐的友人。
　　「好友，可否允我一個要求？」
　　「可以，你想做什麼？」
　　意外地，拂櫻齋主沒有討價還價，答得甚是爽快。
　　楓岫主人與之四目相接，而在他的眼中，拂櫻齋主看見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神情，有著看透一切的決然，也有著部份的猶豫。
　　楓岫啊楓岫，事到如今，你還在留戀著什麼嗎？
　　沉吟片刻，羽扇輕擺，楓岫主人終是颯然一笑，像是終於做下了什麼決定。那樣的笑容，像是投入水中激起漣漪的石子一般，讓拂櫻齋主的心底驀然一驚，卻又很快地恢復平靜。
　　「既然好友已然允諾，那麼，便為我設下一局吧。」楓岫主人這麼說。
　　這便是，我與你之間的最後一局，而最後究竟會是斷霞千縷，或是紅碎塵泥，孰勝孰負，便以此局做為判定。
　　燦爛的花季，也合該步入尾聲了。
　　於是終於明瞭楓岫主人心思的拂櫻齋主揚起了微笑。
　　「看樣子，這次的渾水我是不得不蹚了。」他悠然道。
　　「有勞好友。」
　　「無所謂，反正都已經答應了。」
　　拂櫻齋主站起身來，拂了拂沾黏在衣襬之上的花瓣，然後向前方走了過去。
　　「不過，楓岫好友，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麻煩事，索求一點小小報償應該不為過吧？」
　　楓岫主人一抬眸，便見拂櫻齋主已然欺近他的身前，掬起了他頰側一綹銀紫髮絲。帶笑的眼眸依舊，此刻熟悉而又陌生的沉冽氣息卻強硬地籠罩而下，楓岫是第一次如此明確地感受到，原來那股暗香所帶來的壓迫感竟是如此真實，如柔軟卻難斷的綢帶般，層層纏覆四肢，難以動彈。
　　楓岫主人突然想起了當初兩人初見面時的情景，那時的他早有感覺：他和他，都是一樣的。
　　而今日，也不過是更加確定罷了。
　　他們都同樣在找尋著什麼，也同樣地在隱藏著什麼，也許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如此地相契，戲才會演得這麼真，也因此才會產生對等的執著，執著著想挖掘出對方隱藏的那一面，進而將其變為自己所有。
　　所以才會在不自覺中，於那片楓舞櫻飛中追尋著對方的存在。
　　原來、原來。
　　楓岫主人了然一笑。
　　既知是如此，那麼即使是無間地獄，他也無所可懼；當下這偶一為之的任性，隨之又有何妨？
　　「好友的要求，楓岫豈有拒絕之理？」
　　他平靜地，反握住了拂櫻齋主的手，眼神裡閃爍著幾分較勁的黠光。
　　拂櫻齋主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湊近他的頰側，聲音夾雜著幾分歡快的惡意，他輕輕地扼住了楓岫毫無防備的頸，略為施力，不意外地聽見那人悶哼一聲，接著在他的耳邊低聲輕喃。
　　「那麼，楓岫，你可千萬不要後悔。」
　　楓岫主人只是閉上了雙眼，任那片血櫻濃香掩蓋了他的天地。

　　真正的勝負，才正要開始。

[ 此帖被華煉在2010-11-23 07: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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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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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36樓發表於: 2010-11-25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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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1.22 【櫻/楓系列文】五、綺羅香 35F

【六、還語東風】

　　每一個名字，都擁有一則深遠的意義，而這一世的他，曾經有過許多不同的名字，在過往的那些歲月之中。
　　最初的他存在於慈光之塔，是世人尊崇的賢者，無人知曉他從未出口的真名，惟有給了他一個稱號──「楔子」。楔子者，以物出物之謂也；當年的他便是一則引子，為了不久之後的未來而存在。
　　而後的他多了一個「天舞神司」的身分，那是在過去上古梟雄羅喉等人對抗邪天御武時的事情。那時候的他擔任著幕後建言者的角色，一步步地給予羅喉提點，引導他和他所帶領的軍隊，在那場慘烈的戰爭之中贏得最後的勝利。
　　來到了苦境之後，他更姓易名、脫胎換骨，以隱士之姿避於山林之中，冷觀紅塵俗世，直到尋才而來的刀無極以三顧茅廬之禮重金延請，甚至無上限供養只為求得他為其指點一二，於是他才應允刀無極的要求，成為天下封刀東品的鑒刀宗師。
　　再後來，羅喉復活現世，邪靈再度侵境，面對以不同立場前來拜訪他的眾人，他一一給與了他們提示及試探，並順著素還真等人的三方圍城計畫，進行他所暗中佈排的棋局，只為了當年他所未能完成，而今必須繼續承擔的責任──羅喉。畢竟當初若非是他指點羅喉以十萬生靈造血雲天柱消滅邪天御武，這龐大殺孽也不會扭轉了羅喉的人生，讓真實的英雄之名為血腥所埋沒於歷史荒漠之中，這一責任，他需扛起一半。
　　接著，六境神劫再臨，死國與邪靈對苦境虎視眈眈，他被逼得不得不踏出寒光一舍，步入這個紅塵之中。於是自此之後，「楓岫主人」的名字正式為世人所知。

　　這些名字構築了他的人生，編織成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他從不否認這些名諱所賦於他的任務及意義，但是若真要說的話，在更多的時候，他會寧可自己只是「楓岫主人」，而不是「楔子」。
　　是人，都會有想要逃離的一種衝動。他未曾後悔過當初在慈光之塔所做過的一切，然而「楔子」這個名字，不可否認地已為他帶來太多的困擾，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來到苦境之後，便迅速地替自己取了新名，更選擇了以避而不出之隱者的身份，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時光。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遠只是那株匿於渺渺雲岫，輾轉筠嶺之中的丹楓。
　　而今，「楓岫主人」這個名字於他而言又有了新的意義，讓他就算到了人生的最後，想忘，卻又不得忘；想放，卻又不得放。
　　一切的一切，只源自於另一個名字，和記憶中那一場難以抹滅的錯季繽紛。

＊

　　「好友，你又走神了。」
　　溫和儒雅的嗓音響起，拉回了楓岫主人的思緒，他揚眸望向了發話之人，對座那張中性的秀麗容顏。
　　「抱歉，是楓岫失態。」
　　將楓岫主人的心不在焉看在眼裡，尚風悅瞇了瞇眼，「唰」地一聲甩開扇子搧了幾下，嘆了口氣。
　　「唉，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我的身邊老是有一堆死腦筋的人？雖說是天將漸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但這麼長的時間以來總是如此，早晚我不死也會被你們這些人累去半條命。」
　　「能常人之所不能者，方為人中之人。好友既身為有能之士，自當多加擔待些了。」
　　楓岫主人故做一派輕鬆地笑道。
　　「少來這套，我的意思是叫你別再繼續給我添麻煩。」眉峰略揚，尚風悅收起摺扇，沒好氣地指向對面那笑得一臉雲淡風輕的友人，厲聲以對。
　　「是傷患就該有傷患的自覺，就算再怎麼想衝出去跟人相殺，拖著一付破身子又能幹得了什麼？身體是最重要的資本，可不是人人都有像素還真那樣的硬命能夠次次復生；何況如今你神源已毀，早已無法自癒，更應該好好養傷，別肖想再去做一些有的沒的了。」

　　日前楓岫主人對上由無衣師尹所派的撒手慈悲，因此導致對登仙道之人最重要的神源被奪；輾轉過後，楓岫決定以神源為餌，刻意將多方勢力的注意轉嫁到撒手慈悲的身上。
　　之後遽然聽聞南風不競在不歸路的所作所為，楓岫主人立刻急忙趕往阻止，並與南風不競發生了一場幾近豁命的惡鬥。戰局將止之際，眼見勢已難挽，對對方抱持著歉疚之心的他便做下以命相抵的覺悟，然而南風不競卻突然在最後一招時轉移掌勁，讓楓岫僥倖留下一條命，楓岫此回雖是不死，然而傷勢再度雪上加霜亦是不爭的事實。
　　失去了神源，就算有禳命女之助，但久積傷累之下的結果便是導致他如今的身體已大不如前，極道先生明白這點，更明白楓岫主人的個性絕非那麼容易就此罷休，無奈之下也只能以朋友的身分再三勸阻，只希望能讓楓岫主人再多一點休息的緩衝時間。
　　行義難，留命更難，他不想再看見身邊這些得來不易的友人們，一個個為了貫徹自己的正義而失去最珍貴的性命。
　　「抱歉，總是讓好友費神。」
　　被責難的人只能回以苦笑，語氣裡盡是無奈的愧疚。尚風悅對朋友無私的付出他固然感懷於心，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論犧牲了多少代價，都必須去義無反顧地執行的，就算再苦再痛，也只能咬牙吞下。
　　瞪了他一眼，尚風悅搖了搖頭，慨然道：「算了算了，身為朋友，我還會不了解你在想什麼嗎？反正你們這些人就是這樣，一個個讓我傷透腦筋，當初醉飲黃龍是如此，現在的你又是如此，要怪只能怪我朋友運不好，總是交到你們這群煞星。」
　　「但是能夠得友如極道先生這般，卻也是楓岫三生修來的福氣啊。」
　　「好話固然受用，想打發我可沒那麼容易，既然知道這是難得的福氣，就別總是給我暴殄天物。」

　　哼哼冷笑了幾聲，尚風悅的心情還是明顯好了幾分，尚風悅於是站起身來，旋身走向嘯龍居中的梅林。花時既過，枝上已不見往日芳菲滿目，徒留下殘枝一片，而近日來的連番波折也讓主人鮮少有時間回到嘯龍居，更遑論是分神照顧這些花木，此時此刻，眼前之景便顯得格外蕭索。尚風悅獨身立於疏林之中，看著眼前不復往日的景色，連帶著憶起了前塵重重，不由得心生幾分感慨。
　　「唉……人生變幻果然無常，當初誰又能料得到，原先隔絕於塵世之外的嘯龍居，今日竟也染上了俗埃？就連原本庭中的這些梅花，現今也是凋零成泥了。」
　　他走向其中一株梅樹，伸手輕輕撫上了粗糙的枝幹。
　　「而我們幾個，何嘗又不是如同這嘯龍居一般？到頭來，終是誰也避不了這江湖無奈，教人情何以堪。」
　　「江湖無奈嗎……」
　　持扇的手頓了頓，尚風悅的話語，勾起了楓岫主人內心的傷懷。
　　都說江山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他自認非是英雄，從來也不曾汲汲於這片江山，然而一旦踏入了這個江湖，又有誰能不為之而折腰？
　　只是，世事往往不遂人願，要想從這座江湖之中全身而退，談何容易？
　　一旦踏入，就必須做好必死的覺悟。
　　楓岫主人展開清朗一笑，笑得澹然，又含幾分哀惋。
　　「也許，這便是這座江湖的宿命吧。」
　　「是啊，踏入這座江湖的人，註定沒什麼好下場。」尚風悅微微收掌，握緊手中摺扇。
　　「楓岫，我問你，你曾後悔過踏入這座江湖嗎？」

　　後悔過嗎？
　　這個問題，自入世以來，楓岫主人自己也捫心自問不下數十遍了，而問題的答案，從一而終，其實都是不變的。
　　楓岫其實是一個極端的人，他甚少改變自己做出的決定，而只要是為了達成那個目標，其他的事物他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其中也包括自己。即使是到了不得不承受眾人罵名的時刻，但是那又如何？這個世界上，有更多的事情比常人眼中的正義還要來得重要，而人所必須面對的難題，便是在這些價值之中做出抉擇。
　　因此，為了對付佛業雙身，他設計了一樁騙局，假意出賣素還真以獲取愛禍女戎的信任，更讓自己成為反間，深入最危險的敵方中樞；為了加重戲碼的真實度，他並和拂櫻齋主反目成仇，然後是擊殺天刀笑劍鈍，以及搶奪越行石。一切幾近完美的演出，便只是為了在最後一刻讓佛業雙身放下戒心，順利在佛業雙身出其不意的時刻將之擊殺。
　　如果可以，他當然很想回到最初的時刻，回到當初那樣不問世事的悠哉生活；但當事情開始並非如以往的那般事不關己，他便再也不能做一個冷眼旁觀之人，這落在肩上的重任，他不得不扛起。唯一的希望，便是能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最後他選擇了以自己做為犧牲的籌碼。
　　他想起了當初那場半真半假的戲。
　　那齣參雜了真實與假象的割袍斷義，其實早將他的意念與態度表露無疑，他不知道拂櫻齋主的話裡究竟有幾句可信，但他自己所說的話，其實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惟有義無反顧的決心，才能不負所犧牲的代價，以及一路走來所承受的苦。
　　而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願，這是他所選擇的路，絕不會後悔。
　　絕不後悔。

　　尚風悅轉過身來，看著石桌旁那人的容顏，隱隱地，心口有些揪疼。楓岫主人的答案，其實就算不說出口，他也明白的。
　　真是傻人一個。
　　「你們這些傻子，為何總愛挑那條最艱難的道路走？」尚風悅喟然一嘆，輕輕喃道。
　　楓岫主人邁步走到了尚風悅身側，抬頭仰望參天枯林，笑得彷若早已看破一切，那樣地雲淡風輕。
　　「也許，只是我們所選擇的那條道路，剛好皆是最艱苦難行的那一條吧。」
　　
＊

　　伯鸞兮已遠。名山兮不返。
　　走過江湖這一遭，楓岫主人知道，其實，他早已再也回不去最初的那一片漫山紅榭了。
　　甚至連最初的楔子都回不去了。
　　當人生經歷過很多事情之後，那最初的本我，便早已埋沒在漫漫歲月之中，成為一片斑駁難辨的過往，即使撥雲也難以見月。儘管如此，他仍是堅持著他的信念，獨自走上自己所選擇的那條道路，從不回頭。
　　「堅持無謂的正義與情感……你，註定是輸。」
　　楓岫當時對拂櫻說的那句話，其實何嘗又不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從來最放不下的，便是心中的那份情感，對禳命女、對拂櫻齋主、對這座江湖、對他生命中的每一個片段皆是如此。明知這是自己最大的弱點，楓岫卻還是無法讓自己割捨下那些他所留戀的一瞬煙花，而正是因為他太過於貪戀這些記憶，才會在不該鬆懈的時候偏偏鬆懈，露出可趁之機。
　　因此當時的他才會敗於拂櫻齋主的背叛之下。
　　敗於自己的天真，敗於自己的私心。
　　一切的結果，早在一開始便已註定。
　　他，註定贏不了這一局。

　　儘管如此，他仍然不曾後悔過他所走過的路，當初那段耽溺於錯季綻放的過往，是他人生之中惟一的一次放縱，也是他惟一的一段，最美好的時光。
　　就算是敗，他也敗得心甘情願。
　　小免的夢對他們而言都太美，美得太過於脆弱，猶如掌中易碎的枯葉，那般地不堪輕輕一握。而殘花已謝，美好的夢終究該醒，他與拂櫻之間，也只不過是走到了夢醒的時刻罷了。
　　現實總是殘酷地令人黯然神傷。
　　
　　日暮時分，天邊一抹晚霞殘照，離開嘯龍居後獨自而行的楓岫主人不意路經一片林疏，時值冬末，萬物正值枯榮交替之際，他不自覺地佇足於此，雙眸無法自眼前景色中移轉，那片為斜陽餘輝所擁，流光金燦的廣袤山林，此刻竟是如此地相似於記憶深處的那片千里江楓，一瞬燃盡天際的熾燄，燒灼了他的目光，懷念之情隱隱湧上心頭。
　　一陣清風拂過，樹葉摩娑聲響之間吹落紅葉片片，回風起舞，溫柔地包擁住他的身遭，楓岫主人伸出掌心，恰好接住了身旁一片輕盈，此時眼前原似臨終之姿的斷霞千縷，霎那間竟化為絢爛的花棻櫻紅，掌中所見者，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回憶之一。
　　那是一蕊初綻的櫻。
　　楓岫主人驀地哂然一笑，握緊了手中嬌憐，於閉目的同時，心中豁然明朗。
　　萬物四時，春秋遞嬗，此乃天地輪轉之常態，待到冬盡冰銷、水落石出之刻，大地終將春回，掌中這蕊意外之花，便是那枝梢新萌的生機。
　　且送東風育沃野，待到春濃花自開。
　　一時間，心頭那沉甸甸的重量，彷彿減輕了不少。

　　擇了一株櫻樹，楓岫主人將手中落花輕輕放在樹蔭之下，而後羽扇翻轉，便化出了一葉紅楓，小心翼翼地將它置於落花之旁。
　　起身將此刻景象盡納眼底，楓岫主人噙著釋然淺笑，再度邁開了步伐，一任衣帶洒然伴隨飛花揚舞，正若來時從容，再無淹留。
　　霜錦擇將愁載去，多情還且語東風。
　　久違的清朗詩句慢慢隨著他的身形消掩在落霙流光之中。

　　「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里白雲間，逍遙此身不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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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37樓發表於: 2010-11-29 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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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霜天曉角】

　　夢裡華胥，便在無情厲掌擊出的這一刻全然崩解。
　　吸收了龐大邪能的凱旋侯恢復本來面貌，墨冠華服覆身，湛黑髮絲於身後張狂飛揚，一雙冷峻異眸只是無情地盯視著面前那幾近苟延殘喘之人。
　　背叛，是最殘酷的樂章。
　　惡戰過後，楓岫主人渾身浴血，衣袍殘破，萬分狼狽地以袖中劍勉強拄地，適才再度受到重創的他嘔出一口鮮紅，臉色更蒼白了幾分，身形搖搖欲墜。
　　這意料之外的變化，讓他難以置信地心碎神傷。
　　「我一生大錯……便是相信了你。」
　　楓岫主人硬忍下滿口血腥，複雜的眼神直直望向了對面那已與記憶中的身形截然不同的故人，嘴角隱隱揚起的，是帶著一絲自嘲的諷笑。
　　雖然早就知道夢境終將走到盡頭，他卻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時機，以這樣的形式迎接結束；更沒有想到，原來夢醒的時候，會是這麼地痛。
　　打從一開始，當他決定相信拂櫻齋主這個人的時候，他便已鑄下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至今他才真正醒悟──原來他們的友情並未破碎，而是、從未堅強。
　　是啊，建立在機關算盡之上的情感，建立在立場相對之上的情感，原本就不可能堅強。
　　是深陷於其中的他，自甘耽溺地忘了現實。
　　一切都只是他自以為是的天真罷了。

　　楓岫主人抹去嘴角濺落的鮮血，彷彿看透一切的神色愴然而淒絕，那姿態卻讓凱旋侯冰冷紫眸深處燃起了隱隱怒火，他無語攢緊了雙手，強逼自己按下心頭那股張揚怒意。
　　是，他承認自己的確是騙了楓岫，以「拂櫻齋主」的假象欺騙了他；但是那又如何？楓岫自己何嘗不是也對他隱瞞了「楔子」的身份？
　　在這一點上，他們都是一樣的，早在當初楓岫對他提出設局之邀前，早在那無數次的交手之後，他便早該心知肚明的，不是嗎？
　　要怪，只能怪這世局無奈；要怪，只能怪他們都各自有自己的堅持與理想；要怪，只能怪他們之間的立場註定只能成為敵人。
　　錯既不在楓岫，更不在拂櫻。
　　他們都只是在走著自己必須走的道路。
　　而這條路，他必須以他們之間的這份感情做為祭品。
　　如此而已。
　　那麼，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對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放不下的人明明是你，為何要用那種宛若指責一般的眼神看著他？
　　真是夠了！

　　凱旋侯站到了楓岫主人的面前，面容冷然：「只可惜一步落差，便是萬劫不復。」
　　楓岫啊楓岫，早在你選擇相信了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註定是輸。
　　這麼簡單的事實，到了這個時刻，你才願意去面對嗎？
　　愚昧至極！
　　長久以來的佈局機深，在終局勝負揭曉之時突然全都失去了意義。明明一直以來他最期待的便是看見楓岫主人這般不堪一擊的模樣，然而當真正見著了的這一刻，凱旋侯卻發現自己除了憤怒以外，竟一點也無法感到愉悅。
　　記憶中的漫山霜楓和眼前染血的身驅在腦中重疊，往事不受控制地一幕幕湧上，讓一向以冷靜自持的凱旋侯亂了心神。
　　那段互相挖苦的日子，那段機關算盡的過往，那段賞花品茗、無邊暢談的荏苒韶光……
　　──他怎能否認，自己從不曾以真心相待？
　　只可惜，他是火宅佛獄三公之一，他是戰無不勝的凱旋侯。
　　他只能是凱旋侯。
　　所以，他必須將屬於楓岫主人與拂櫻齋主的過去埋葬。
　　殺了楔子，是他的任務。
　　──亂心之源，必除之。

　　凱旋侯凜了雙眸，舉掌集氣，於是極具壓迫性的邪能再次開始凝聚於他的掌心，捲起陰風惻惻。
　　「楓岫啊，我想我會很懷念沉眠地獄的你。」
　　若你死去，拂櫻齋主也將同你一起陪葬──這是曾為友的我，唯一能為你致上的敬意。
　　只見楓岫主人冷冷一哼，竟是強撐起傷軀，手挽劍花凜冽，雙眸透出決絕之色。
　　「哼，地獄無你，何等失味。」
　　絕不能讓凱旋侯的存在，對這座苦境造成更大的傷害。
　　我死，也絕不留你獨活。
　　語畢之際，楓岫主人昂聲一喝，揮劍同時，周身爆出了血霧祭天，隨即化為楓紅丹心一片，勢如巨瀾的丹楓血勁漫天狂揚，猶如一把燒盡三界的灼世天火，楓岫主人以劍指天，壯烈之姿懾人心魄，正是賭上性命的最後一擊。
　　記憶中那片櫻楓交織的捲簾殘紅，於此刻碎為千萬片。
　　同歸於盡之招就此祭出。
　　「漫天楓葉葬飄蓬！」
　　同一時分，凱旋侯手中氣勁亦成，他翻手覆掌，龐大邪元凝為片片暗紫寒晶銳片，散發濃重死亡氣息。
　　「紫晶崩魂！」
　　極招對立，便是毀天滅地之勢，地面受到強烈震盪，頓時爆起了覆天塵沙；煙霧瀰漫之中，楓岫主人抱持玉石俱焚的決心，將氣勁集於劍尖，以點破面，在突破紫晶攻勢後便朝凱旋侯之處豁命一刺。
　　隨之而來的是一片無聲的沉寂，然當塵土落定，視線漸明之時，所見者卻是楓岫主人單膝跪地，鮮血汩汩流出，持劍的手被凱旋侯輕易地反扣，動彈不得。
　　凱旋侯揚起了一抹殘虐的笑意。
　　「同歸於盡，作夢。」
　　清脆的碎裂之聲一響，瘋狂的劇痛隨之襲來，楓岫主人眼前遽然一黑，手骨竟這麼硬生生地被凱旋侯折斷，長劍鏗然落地，承受不住痛楚的身子亦被凱旋侯無情一掌擊落地面，連掙扎的力氣也跟著失去。
　　負手來到癱倒於地的楓岫主人面前，凱旋侯以睥睨世間的倨傲之姿，居高臨下地望著垂死的他，冰冷的邪俊面容看不出表情。
　　眼前的人，是慈光之塔的楔子，也是寒光一舍的楓岫主人；是拂櫻齋主曾經的朋友，更是凱旋侯現在的敵人。
　　當初楓岫主人曾經對他說過，只要是擋在他面前的阻礙，他會不計代價將它剷除；同樣地，對凱旋侯而言也是如此。他是佛獄戰無不勝的凱旋侯，在他的道路之上，絕不容許有任何障礙存在，凱旋侯所需要的，只有絕對的勝利。
　　所以，他選擇了結束那場令人耽溺其中的美好幻夢；所以，記憶裡的那片似血丹楓，就由他來親自揉碎。
　　凱旋侯執起了楓岫主人遺落於地的三尺青鋒，然後，對準了他的心口。
　　低喃的嗓音，輕柔地如同纏綿情話。
　　「不管你是楔子，還是楓岫主人，從今而後，註定只是一個、令人悼念的名字。」
　　再見了，楓岫。
　　手腕一沉，長劍狠狠朝下刺落，而仰躺於地面上的楓岫主人只是看著即將沒入胸口的利鋒寒芒，以及那張刻劃於記憶之中、難以抹滅的熟悉面容，緩緩地，闔上了絕望的雙眸。

　　唇畔揚著一如當年的清淺淡笑。

　　＊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著千紅萬絮、櫻舞紛紛。
　　隔著如紗簾一般的朦朧白霧，他看見那年的自己被少女兔精歡快地拉著袖襬，踩著步步落花拾階而上，走入了那一片迷離花林之中。
　　然後，他看見了那在庭中等待的人。
　　依舊是熟悉的那身淺粉，依舊是熟悉的笑意盈盈，依舊是熟悉的冠玉容姿。
　　霧裡的拂櫻齋主是那般熟悉地半真半假、非虛非實。

　　一如手中握不住的殘花，轉眼消散千縷。

　　琉璃茶盞盈水清淺，汪汪水波之中浮現的是那人因著被自己拖下了水而不悅的面容。
　　『好友，既然已經沾濕了衣襟，何不縱身入海，盡興方歸？』
　　『哼，我才不似你在幕後東算計西算計，寧可人入江湖、心在湖海，總好過身在湖海、心繫江湖。』
　　一滴清泠水響，杯中容顏模糊在陣陣漣漪之後，接著便轉換了另一個畫面。

　　拂櫻齋中，興高采烈的小免朝他雀躍撲來，而搶先一步擋在她面前卻正好險些跌入他懷中的，正是那又氣又惱的友人。
　　『好友，我受寵若驚了。』
　　『呃、我的腰……』
　　『何必行此大禮，楓岫承受不起啊。』
　　『厚──齋主你很故意，偏偏要擋路！』
　　『小免啊，我還沒跟你算帳，你卻先兇起來。』
　　『你是齋主，肚量怎麼可以這麼窄，連這也要計較──』
　　『知道我是齋主，怎麼一點禮數也沒有？明明只是一隻小兔子，卻是一身蠻力，都不怕楓岫看笑話。』
　　『楓岫阿叔是好人，我不怕！』
　　『好了，你們兩個若再吵下去，我可是要離開了。』
　　『哼，這樣最好。』
　　『不行，楓岫阿叔難得來一次，要多住幾天才能走！』
　　『惡夢、惡夢啊。』
　　搖頭嘆氣滿臉怨懟的拂櫻，眼底卻蘊著濃濃笑意。

　　『好友，可否停止你那銳利又忌妒的眼神？』
　　『唉，我懷疑你不是人，你真實身份其實是紅蘿蔔吧？否則小免這隻兔子精怎麼會這麼黏你呢。』
　　『哈哈哈，好友這個笑話真有意思。』
　　『總算讓你真心大笑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此。』
　　『知吾者，謂吾心憂；不知吾者，謂吾何求？』
　　簡單的眼神交集便能了解對方心意，是知己者的默契。

　　『人，總是具有無數面相，你所熟悉的我只不過是其中一面而已。』
　　『楓岫、你！』
　　『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願，這是我所選擇的路，絕不會後悔。』
　　『為了達成那個目標，其他的事物，我將會毫不容情地捨棄……包括好友這兩個字，從今以後將湮沒塵埃。』
　　『你真要如此執迷不悟？』
　　『……我們只是走在不同的道路之上，僅此而已。』
　　竹蓆撕裂的聲響如響雷一般迴盪在耳邊，那平整的裂口像是被利刃一刀劃過，連帶地割開了他心中無能言語的痛；他無法伸手觸及背身離去的他，只能望著那人漸行漸遠，身影緩緩消散成漫天飛舞狂花，而後又逐漸凝聚成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姿態。

　　夢境的終點，是無邊無際的闇夜、鋪天蓋地的血櫻，和那雙冰冷無情的妖異紫瞳。
　　那道最深沉而濃烈的黝碧如一泓深潭，將碎楓殘瓣一併沉入了無法觸及的深處，再也無可挽回。

　　過去的那段日子裡，他從未懷疑過彼此相交的真心，就算有再多的試探與算計，他仍相信，楓岫主人與拂櫻齋主之間確實是曾經有過一段真真切切的感情，即使只有短暫的那麼一刻。
　　所為的，只是在那偶然的一瞬視線相交，不需言語即能心領神會的意念相通。
　　只是，正因太過瞭解對方，才會在那重要的最後一刻，誤算了他。
　　拂櫻齋主為他策畫的這一局，確實是佈局機深，讓他不自覺地懈怠了防備之心；棋差一著，他便失了取勝的時機，能僥倖保住這傷敗之軀已是萬幸，更遑論其他。
　　他知道他們只是各自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凱旋侯有他必須執行的任務，他也有他必須完成的目標，一切的一切，皆屬該然。
　　只是難免，有些感慨罷了。
　　又怨得了誰？

　　轉瞬間楓岫主人的眼前豁然開朗，卻已無任何一人的身影，只餘一條漫長而看似無盡頭的道路，遙遙延伸向未知的前方。他煢然獨立在道路之上，看著那些令人眷戀的片段逐漸隨著迷霧消逝而去，心下已有了悟。

　　他和他，該做的事情從來只有一件，便是貫徹自己該走的那條道路。
　　既是如此，那麼屬於楓岫和拂櫻的，便讓它成為心裡最深處的回憶吧。
　　自此之後，這條江湖長途，一人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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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煉

皇皇者華，於彼元隰。

級別: 風雲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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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38樓發表於: 2010-11-30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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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凱歌】

　　邪氛濃烈，瘴氣襲人，血闇沉淵之內，迢迢長遠孤徑幽冷陰寒，夾道詭木盤枝交錯，勾勒魅影幢幢，放眼四周全然不見天光，唯有黯微熒火點點搖曳，將來人的影子拉得甚長。
　　跫音響起，踏出的步伐沉穩有力，玄黑華衫隨著夾雜血腥氣息的陰風輕輕擺盪，已恢復本來面目的凱旋侯踏上久違的故土，妖異紫眸冷冷直視前方彎曲長道。
　　佛獄植物感應到來人氣息，紛紛有了騷動，扭曲枝椏以詭異的姿態舞動著，纏於枯幹之上的骷髏戛戛而移，一個個空洞眼眶遽然焚起青綠邪燄，一瞬照亮了虛道無境之路，骷髏灰白的下顎隨即開闔，森森鬼贊幽然而揚。

　　「侯歸來了、侯歸來了──」
　　「恭迎歸來、恭迎歸來──」

　　興奮的邪物紛紛夾道湧上迎接凱旋侯的到來，百鬼齊唱、齊聲迎頌，萬魔群舞之景，乃是對佛獄三公尊貴身分的最高禮讚。
　　沐浴在令人懷念的氣息之中，凱旋侯緩緩揚起了一絲笑意。
　　「這，就是歸鄉的感覺嗎？」
　　凱旋侯喃喃而道，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臉上的笑意卻到達不了眼底。開啟佛獄通道的任務既成，此時的他理當感到歡愉，然而此刻即使是回到了應屬之地，他的心中卻是隱隱約約地有著一股違和感，擾亂了一池太平。

　　手裡，還隱約殘留著、楓岫的血的餘溫。

　　楓岫最後的眼神乍然閃過眼前。
　　凱旋侯冷哼一聲，心念乍時更冷了數分，他將那張含著悲恨的面容強硬地逐出腦海，廣袖一揚不再分心，邁步繼續朝通道的盡處而行。

　　唯有火宅佛獄，才是凱旋侯真正的歸處。

＊

　　邪風夾帶黑葉飄落，凱旋侯踏入幻空之間，掌風輕輕掃過，便拂淨了空懸已久的座上塵埃，也連帶地拂去心中雜念。
　　這位置，只能屬於佛獄的凱旋侯所有。
　　他撫著冰冷椅座，無視於太息公向來對他帶刺的話語，只是在咒世主發話制止之後晏然整了整衣衫，恭順地入座，一同開啟這場分食苦境的會議。
　　而當太息公刻意點了名，要凱旋侯以臥底苦境多年的身分率先發言時，他也只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便向王座上的佛獄之主提出了自己打算以拉攏死國為主的見解；隨之太息公也不甘示弱地提出了自己的方針，欲自對峰壁伸出的缺口驅使貪邪扶木以吸收苦境地氣。再加上其他的外在條件，如集境的動向與兵甲武經的奪取等討論之後，進攻苦境的兩大方針便就此擬定。
　　摒除掉那些公侯之間偶而為之的言語爭峰，整場會議進行得尚算順利，但自始至終，那股隱微的抽離感卻一直存在於凱旋侯的意識之內，彷彿有另一個隔離於世的自己，在一旁冷漠地看著現在的他是如何無情地、與人談論著該如何將這片過去的他曾產生了感情的苦境大地，盡數收為囊中物。
　　儘管如此，他卻並不因此而感到悲傷或是惆悵。掠奪苦境的資源本就是凱旋侯進入苦境的目標，那更是他身為火宅佛獄凱旋侯的使命，唯有讓他的國家更加強大、茁壯，才是他應當負起的責任。
　　資源豐富的苦境，註定是佛獄掠奪的目標；而他，只不過是在過去那段潛伏的日子裡，陰錯陽差地對這片土地產生了些許感情罷了。

　　然後，凱旋侯又想起了那個愚蠢的人。
　　甫進入幻空之間，在拜見王的同時，王便自他的身上擊散了那一絲殘留的意識。
　　凱旋侯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一片悄悄夾藏於他衣襬之中的單薄紅葉在王的掌下化為灰燼，感應著身上那股屬於楓岫所有的氣息，就這麼被遽然截斷，再也不復感應。
　　其實他早就知道楓岫在自己身上動了手腳，只是沒有去揭穿的打算。就算藉由複製他的足跡而得知進入火宅佛獄的路徑又如何？佛獄的植物一旦感應到外人氣息，便會自動開啟防禦機制，嗜血的牠們只要接觸到一點點血液便會變得更加狂暴，幾乎無人能在血闇沉淵之內活著走到最後，他們的血肉最後往往只會成為夾道植物的食糧；而在那之後，尚有重重佛獄精兵把關，因此他根本一點也不需要擔心路徑的外洩。
　　何況，就憑楓岫那付重傷的身軀，他也根本沒有那個能耐在短期內闖入佛獄。

　　偏偏凱旋侯那無動於衷的態度，便落成了有心人的話柄。
　　在準備前往死國一會天者之前，他在虛道無境上碰到了太息公。
　　柔若無骨的身子隨意斜臥扶木枝條上，似是刻意等待於此多時，居高臨下的邪玉明妃菱唇盈著輕佻笑意，發話止住了正欲走向出口的凱旋侯的腳步。
　　「呵呵，吾很意外呢，想不到連堂堂的侯也無能察覺小小楔子的惡作劇。」
　　乘著扶木緩緩落地，太息公蓮步輕移來到他的面前，半掩嬌容咯咯輕笑，藏不住字裡行間的惡意。
　　「還是說，是侯仍割捨不下舊情，才會故意放任楔子之為？」
　　凱旋侯百般聊賴地瞥了下太息公，對她那嘲諷的話語毫不在意。太息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身為掌握最高權力的三公之一，除了地位不可動搖的王以外，太息公便將自己視作最大的眼中釘，總是想著要趁機將他拉下台。只可惜這只是妄念，在佛獄之中，凱旋侯的地位尚無人能可動搖，即使是位居三公之位的她也一樣。
　　「公多慮了。楔子乃佛獄下令必殺之人，凱旋侯自然不可能對他留情；何況就憑楔子那一點小伎倆，尚不能對佛獄構成威脅，何必在乎？」
　　「哦？真是如此嗎？」寬大水袖一甩，太息公續道：「聽聞侯回歸前在血闇沉淵入口外頭的那一戰，最後楔子竟是為人所救，而不久前又在侯身上發現楔子所設下的追蹤術，真不是侯一時心軟，刻意對其放水？」
　　聞言，凱旋侯臉色沉了三分，太息公的話語恰好勾起了他所在意的一件事。
　　冷哼一聲，凱旋侯負手而對，漠然道：「凱旋侯一向以佛獄的利益為優先，公此話莫非是懷疑我的忠誠度？何況過往拂櫻齋主與楔子之相交不過是出自進攻苦境的利益考量所設之局，如今大勢已定，楔子的性命亦在掌握之中，隨時可取，太息公大可放心。」
　　「呵呵，懷疑自是不敢，佛獄之中誰能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懷疑代表『戰無不勝』四字的凱旋侯之忠心呢？」媚然一笑，太息公緩緩踱步到另一側。
　　「不過，見識廣博的侯啊，倒是有一事，可讓吾感到相當好奇呢。」
　　不明太息公為何突然轉移了話題，凱旋侯也只是按捺不動，順著她的話意挑眉道：「哦？不知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能引起太息公的興趣？」
　　太息公笑了笑，水袖輕甩，看向凱旋侯的眼神多了一絲狡獪。
　　「具聞苦境的櫻花和佛獄的血櫻大不相同，非但並不嗜血，卻更屬嬌憐柔弱之姿……卻不知走過苦境這一遭，侯是否亦見識到了那苦境之櫻，是怎生地為惜花人好生疼惜呢？」

　　一瞬聽出太息公弦外之音，凱旋侯眼神轉戾，內心怒燄遽然高漲。
　　太息公這番言論不外乎便是暗示著其在身為拂櫻齋主之時和楓岫主人過從甚密的行為，甚至以櫻花與惜花人之喻意指他倆關係並不單純。然而他和楓岫之間的關係並非是能以三言兩語帶過，讓凱旋侯更無法忍受的是，太息公這話出口已不只是普通的挑釁之語，更是對他的人格的汙衊，教他如何能一笑置之！

　　凱旋侯毫不掩飾的怒氣直接影響到了四周環境，虛道無境兩旁的妖靈邪樹一感應到自侯身上所散發出的強烈壓迫感，紛紛發出了悚懼的鬼泣聲，戰慄嚎哭不止，被激怒的那人髮絲微微飄揚，冷厲雙眸直視太息公，回答也不再保留三分情面。
　　「太息公若真如此好奇，未來正式出征中原之時由公親自上陣，想必定能有機會一賭此花風采。」
　　「然而啊，太息公，恕凱旋侯不得不在此提點閣下：有些話、可是得斟酌過再說會比較妥當的。」魘魅紫眸微瞇，凱旋侯周身散發出無形威壓。
　　「偶爾幾句戲言的話尚可忍受，但倘若是過了分寸……那麼只會使人不得不懷疑，發話者是否真是這般痴愚過度，竟然癲傻到口出妄言了？太息公身居佛獄高位，想必不會犯下此等卑微之錯誤，妳說是吧？」
　　尖銳的話語一出，太息公霎時間亦被那人眼中凜冽殺意所震懾了半晌。本以為凱旋侯蟄伏苦境多年，心性多少會受到偽裝影響，忘了原本的「凱旋侯」之行事作風，因此才故意出言試探；未料事情和自己所想的似乎是大相逕庭，眼前的凱旋侯一如往常，甚至凜然氣勢更勝以往，而不意觸及凱旋侯逆鱗，亦讓她暗自心驚。
　　「呵呵……凱旋侯的建議甚是有趣，若有機會吾必定會嘗試一番。」以袖掩面，太息公半別過頭去，笑得僵硬。
　　「好說，若太息公無其他重要的事，凱旋侯便先行離開了。。」
　　冷冷應話，凱旋侯失了再和太息公繼續斡旋的耐性，僅是恭謹地朝她微微欠了個身，離去之意已明。
　　太息公踢了一回鐵板，便也識趣地不再贅言，反正她來此的目的已達，剩下的便該是去執行各自的任務。於是太息公揮袖喚來了扶木，細足踏上蜿蜒枝條，回首亦向凱旋侯致了個意，唇畔揚著的依舊是那抹似是不懷好意的笑。
　　「那麼，侯離去之前且容邪玉明妃贊上最後一言吧──戰功彪炳的侯啊，此回再入中原，可得好生注意你的任務──切莫讓過往的那些輝煌功勳，蒙上了塵埃啊。」
　　低嘖一聲，凱旋侯只斜瞥了她最後一眼便背過身去，揚起玄袍俐落飄飛。
　　「公的好意，吾便接受了。」

＊

　　在那之後，他再度踏上了戎馬征途之路，只是地點由過去的四魌界轉換為現在的苦境。
　　若說佛獄的榮盛是以血腥構築而成的亦無妨，征戰多年，他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火宅佛獄位處四魌界最底端，從來便是資源貧乏的地帶，從內部建設的成效有限，要獲得資源的最快方法唯有向外擴張。四魌界中，其他三方之人總認為火宅佛獄皆為嗜殘好戰之輩，卻不知一切都是環境所致，生在泉源豐沛之處的人，怎能了解那一滴甘霖對荒漠居民來說是何等珍貴？而他們所居住的環境又有多麼貧瘠？他們所做的事情，也不過是捍衛自己的生存權，如此而已。

　　苦境的戰事隨著情勢轉變而變得越來越混亂，在佛獄、集境與死國三大強權環伺之下，中原處境岌岌可危。身在慈光之塔的素還真、葉小釵遠水難救近火，正道棟樑一頁書又因中了佛獄計謀而入魔，由楓岫主人與極道先生等領導的剩餘俠士只得勉強抵抗，卻仍獨木難支。若非是多方勢力因著利益因素而互相牽制，只怕這片飽受戰火所侵的苦境早已被瓜分殆盡。
　　在無數次的短兵相接之中，凱旋侯一直忙碌於和死國、集境兩界周旋，除了在首次會面天者時從他口中輾轉聽聞楓岫獲救的消息以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沒再去關注那個人，儘管他知道楓岫絕不是那種會輕言放棄的人，肯定還在什麼地方謀畫著該如何對付火宅佛獄。
　　然而當他察覺自己竟會因知道這點而感到一絲愉悅時，凱旋侯突然覺得可笑萬分。難不成，他真是有這般地不堪寂寞，竟會因最大的敵人尚存而高興？
　　又或者，是因為對象是楓岫？

　　他不否認自己仍眷戀著過往的那段美好，否則也不會在重回苦境時，在距離原址七百餘里的地方重建了拂櫻齋，甚至連景物都營造得和往日幾乎如出一轍。
　　在三擊者奉命各自離開之後，他一人獨留於拂櫻齋，仔仔細細地看著那熟悉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步到了後院，看著遍地即將熟成的千丈青散發著熟悉的清香，一瞬間竟有些恍然，彷彿過去那清脆如鈴的少女笑聲猶在耳邊響起，那樣清晰。
　　但是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拂櫻齋主視若珍寶、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少女兔精，如今不知道流落於苦境何方，也許早已喪命於無情烽火之中也說不定。
　　眼前的這片櫻林，乍看之下雖和過去似無二致，但就本質上而言還是不同的。
　　那曾經在亭中和他對飲的人影，也早就已經不在了。
　　事過境遷，歲隨人轉，這個世上，究竟還有什麼是留得住的？
　　當初楓岫的話語忽然自記憶深處湧現。

　　『每個人皆有其貪戀的事物，而時間停止在同一時刻、不再前進的小免，和這一院四季常綻的春櫻──好友你想挽留的，莫不也是那虛幻的一瞬煙花？』

　　倏然莞爾一笑。
　　製造了虛假的拂櫻齋，並以過去拂櫻齋主的樣貌行走於苦境之中，回想過去的他曾經取笑過楓岫的念舊，但說穿了，其實他何嘗又不是那個耽溺於那段安逸而美好的日子的人？當初的他想留下的，其實和楓岫想留下的，都是一樣的。
　　他和楓岫最大的差別只在於，他遠比他還要來得更早從這場夢中清醒罷了。

　　步出拂櫻齋的他，恢復了屬於凱旋侯的那一身黝碧華裳。
　　冠羽淺綴、衣袂飄揚，站上前線的凱旋侯，冷情無懼便是他的戎裝。
　　領著身後佛獄數萬大軍，淵黑旌旗張狂飛舞，夾帶著闐闐戰鼓聲響，凱旋侯站立在軍隊最前方，心無旁鶩地凝望著眼前矗立於層層雲海之內的略城，那座佛獄準備進攻的目標。

　　他，是代表戰無不勝的凱旋侯。
　　他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贏得勝利，讓佛獄響徹一曲壯麗的震天凱歌。
　　記憶裡的暗香流芳，隱然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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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o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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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39樓發表於: 2011-03-11 08: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1.30【櫻/楓系列文】疎雨長天 - 八、凱歌 38F (系列文正式更名)

管理提醒︰ (妃茗) 請充實回覆內容，多對看文感想多發表一些想法。 (2011-03-11 19:29)

付出的多失去的便更多.....................
苦境之行他遇见了他就在那时他们的宿命就连在了一起

[ 此帖被jiao楓在2011-03-14 15: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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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Re:06.21 【櫻/楓系列文】灼華 2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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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1.30【櫻/楓系列文】疎雨長天 - 八、凱歌 38F (系列文正式更名)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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