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3 歲月晚•長夜 2F（碎島相關，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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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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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11-03-02 13:3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03 歲月晚•長夜 2F（碎島相關，斷章）

《燕脂》

他從她手裏拿走了一方小小白玉盒子，用絹帕沾水將那只染了紅色的手擦乾淨。
她有些戀戀的看了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知道不能說什麼。
比朱砂豔麗的脂膏，可以塗在嘴唇上，用水化開抹在臉頰上。
空氣裏遺留一絲仿佛是花香的甜膩。

“這個是給殿下的。”
她打開另一隻玉匣，裏面是套極為精美的筆硯，還有難得的孤本字帖。
她的字其實寫得已經很不錯，他卻站在身後搖頭：“有形而無神，筆力弱了，欠穩健。”
窗外撲棱棱飛過一隻小鳥，雪白翅膀掠過開的曼麗的紫藤花，活潑可愛。
她走了神，直到聽見指節輕叩桌面的聲音。

“太傅……”
筆尖凝聚起一滴濃墨，啪的掉下來砸在雪白的紙面，汙了寫好的字。
男人看了她一眼，略微挽起朝服過於寬大的袖口，她握著筆，他握著她的手，重新臨摹。
一筆一劃，走勢緩而沉穩，他的手生的很好看，修長有力，她的卻還太小，柔軟白皙，即便攤開整個手掌也能被對方輕鬆包覆。
總是這樣。她想。

殺戮碎島。
識文最初，男人寫下這四字，她歪歪扭扭的模仿著，然後紅了臉。
槐生淇奧。
他笑笑，握著她的手，端端正正寫下她的名字。

殺戮碎島，槐生淇奧。

/

殺戮碎島之人天賜樹生，王樹只誕男子，從無例外。
對面王者發出深長的歎息，眼前這剖開的雙生樹瘤，分明是一對女嬰。

“不行……必須有一個是男孩。” 片刻後，雅狄王似是下定了決心，“玄覺，你會輔佐她麼。”
他明白對方的意思，踟躕片刻。

無論王者的決定有無私心，眼下他該考慮的，不是這個。
若動搖了王樹信仰，碎島將會如何。
他天生神覺，對這意料以外發生的事之前竟沒有絲毫感應。
那，是天意？
這天意，多少人可以接受？
又或者，王樹異常是因為別的緣故？

“臣會派人查證原因。”他記得自己說。
冷靜過後，表情恢復到慣有的沉穩。
“玄覺——”
“臣會輔佐。”他終於接過王者抱著的嬰兒，小小軟軟的，在他懷裏動了一動。

接下來需要做的，是找出一個藉口，好教王樹殿，教滿朝文武，教碎島子民接受‘王樹誕下同胞女嬰’這匪夷所思的事實。
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這‘事實’本身，已經是一個謊言。

懷中嬰兒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小手掙脫出臂彎的禁錮，揪住了他垂在胸前的一綹長髮。
“從此，便當你做男兒教養。”

/

他同她一起，經過王樹殿連通祭壇的長廊，四周寧靜的聽不到一絲風聲，碎島最神聖的地方，走在這裏連呼吸都要放輕。

“太傅。”她有些害怕，叫了一聲。
“別說話。”
她抿了抿嘴唇，只好繼續前行，男人走在她身後一步開外的地方，不知道是怎樣的表情。
她加快了腳步，又覺得這條路太長，怎麼走都還是離出口太遠。
黑暗中只有身邊兩行燭臺的火光，微微照亮牆壁上鏤刻精細的浮雕，摸上去堅硬粗糙。

“太傅……”她忍不住還是開口：“這些是什麼。”
“碎島的歷史。”
“幾萬年了嗎？”
“要更久。”

她窺見前方一絲白亮的陽光，終於走到了長廊的出口。
回頭再看的時候，忽然說不清那片幽昧的昏暗在心裏留下了什麼樣的影子。
身後那人等候了一會兒，欠身道：“王樹殿長老已在祭壇等候，殿下。”
她將目光挪到他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任何不妥，片刻後，只好淡淡的說句‘知道了’。

長長的盤旋的石階，頂端雕欄玉砌，圍繞著碎島最尊貴的王樹。
她仰頭，看見一樹冰玉雕琢似的雪白，晶葉簌簌，被風吹動的聲音好聽的緊。
然後又聽見了鐘鼓鏘鳴，祭舞之後，焚香祝禱。

自月落到日升，儀式不過剛剛開始。
她在旁人不怎麼注意的時候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臉，少年人的，俊美卻不帶絲毫女子氣息的面孔。
待會兒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深藍繡金的長袍拖曳在身後，華麗而沉重。
天邊漸漸發亮，一縷燦爛的金色穿破雲層，映入了眼睛。

四魌有靈，佑吾王樹，永世繁華，拜吾聖王。
聽到綿長的祝頌，她轉過身，看見他們朝自己跪拜，自然，也包括他。

“自明日起，當執君臣之禮。”

她想起前夜那個人所說的話。
他最後一次握著她的手寫下的，是‘戢武’二字。

/

他知曉，她心裏是覺得委屈的。
所以，他須教她明白什麼是責任。
肩負著一國的重擔，享受著王者的尊耀，守護著碎島的未來。

……這樣的犧牲，夠了麼。

偽裝起原本的人生，不去將自己本來的面目現於人前。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他沒有回答。

她自己將會明白，付出不會終止，只會更多。不止要做，還要做好。

若這樣的犧牲，是因為另一個比個人存在更大的意義，那這樣的選擇，又怎麼去遲疑。

若她能成為碎島的希望，成為他所希冀的王者。

/

她從小裝扮的便是男孩模樣。
小妹妹喜歡來東宮找她玩，叫著，王兄，王兄。
以後別來找我了。她皺著眉。
嗯？
要看書習字，要習兵法韜略，沒有時間陪你玩。
王兄……

她不理她。
但她知道小妹妹是不開心了，最終還是放下書本，忍不住哄哄她。
就像很久以後，她疏遠著她，又總是暗暗的注意著她。

看她喜、怒、哀、樂，看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你羡慕我，卻不知我也羡慕過你。

她撿起她走時遺落的一隻白玉盒子，打開是撲面的香味兒。
是女孩子用的燕脂。
香甜，柔膩。

她想到自己本來的面貌，和小妹妹是很有幾分相似的。
那，自己若打扮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鬼使神差的，手指挑起來一點兒，在指尖搓了搓，比朱砂還要鮮豔。

“殿下。”
她吃了一驚，攥緊了手中的盒子，又慌忙將手藏到背後：“太傅……”
她沒有注意到他什麼時候來的，但，他一定要生氣了。

沉靜的深紫色眸子，看著她。
“殿下，以後不可。”

[ 此帖被遲鶴在2011-03-03 01: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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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　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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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1樓發表於: 2011-03-02 17: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知道為什麼，這篇文，看得我心酸
看得出玉辭心的那份無奈，同樣都是女孩，她的命運卻必須朝著眾人的期待走，根本是為了別人而生，和妹妹比起來，她失去的是自我和自由。
另一個無奈的人是太宮，看得出他很保護玉辭心，那份心意可能是兄長對妹妹，也有可能是父親多女兒，總之就是長輩對晚輩的期許，但至小看著她長大，自然也知曉謊言背後對她的傷害，但因為無奈的事實，必須掩蓋那份多餘的關懷。
其實，殺戮碎島不單是女人的墳墓，也是無奈的繁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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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為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明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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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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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1-03-03 00: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長夜》

還有恨嗎。
他問著，知道自己得不到什麼答案。
他不應，是不願違心，也不願那人歎息。

還有恨嗎。
他後來不再問，只一次次的提醒，懸崖之前，為何還不止步。
他會搖頭，屬下當真不知太宮何意。

/

少年走在左邊，扶著他的手，而他比他要高很多，一開始連行走的步伐都不是那麼合拍，需要等，需要磨合。
眼前影影綽綽一片迷霧似的昏暗，他忽然站定了身子。
“太宮？”
他眯起眼，低頭望著少年另一隻手中的燈籠。
“太宮……”
沉默了片刻，只覺得那一片迷霧愈來愈濃，愈來愈重。
“無事。”他淡淡道：“元別，回聽思台。”

不知是哪一天起，他放棄了再去治療自己的眼睛，任何人勸都沒有用，即便是面對從棘島匆忙趕來的妹妹。
“兄長到底想怎樣？”幾乎是質問的焦灼語氣，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對他說話，哪怕是王。
“無用功罷了。”他遣退了身邊的侍從，神態自若：“以後，你也不必再為此事勞心。”
他對做了決定的事向來是固執的。
但這次，怎樣看都是任性。
“至少告訴我原因。”片刻的沉默後，他聽見對方說。
“原因……”他感覺到一雙微溫的手碰在眉梢，微微顫抖。
——符應，你信天意嗎。

其實，他不信天意，不信無法感知不能把握的一切。
但生而為人，走一趟世間，冥冥中卻有天理。
或是不可違背的人心，自己的，別人的；或是因果報應，已來的，未至的。
他告訴衡島元別，雙手血腥，總有一日會歸還於你。

這世上，總有掙扎過千百次也走不出的陰影。
總有人痛苦，總有人堅持。

所以呢。
他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又指著自己的雙眼：“這個，或許是我的報應。”
憑著敏銳的聽覺，他知道她是站在面前的，他也望著他。
但那雙眼，漸漸空茫的不再有任何影子。

/

他不再用劍。

那劍塵封匣中，如同昔日碎島戰神的名號，日復一日，不再被他人提起。

經歷太多，有時他也覺得記憶中的很多事仿佛虛無。

幾百年的時間，不算短，卻也不算長，該沉默時沉默，該記得的記得，該做的便去做，餘下的，都是些不甚要緊的東西。

“太宮……太宮。”

“元別，我見到你的那一年，你幾歲了？”他忽然這樣問，是真的記不起了。

“十三。”

/

舟行三日，張滿的帆被風鼓起，空氣濕潤的可以擰出水來。
雲山霧海，幾步之外便迷蒙的什麼也看不清。

他聽到前方傳來的號角，不多會兒侍衛前來稟報，再過半個時辰，便能到衡島了。於是點點頭，下令船隊加快航行。
天邊翻騰的滾滾雲浪，陰霾厚重，這樣看去好像執戈披甲的軍隊，肅殺，卻無聲。
罷了。他籲了口氣，是自己多心。

曾經是去過衡島的，年少的時候，記得那裏與其他地方很是不同，漁樵耕織，民風親和，甚至沒有整個殺戮碎島普遍尚武的風氣。
所以，即將要做的這件事並不會很困難。

他想，雅狄王此次任命，最在意的並非能力，而是對他的信任。
棘島先祖八代功延，歷來為王所倚重，君臣多年，那人說，此事能夠放心交托的也只是他。
但後世史書上輪到自己這一筆，想來將以血為墨。
他明白。
就像他明白，自己終將會為此背負起一些什麼。

船身劇震，侍從趕忙扶穩了他，眼前彌漫的雲霧漸漸散去，露出青山碧水，隱約可見岸上模糊的人影。
“衡島到了嗎。”
“是。”

他將手扣在腰側佩劍的劍柄上，感覺到一陣冰涼。
“泊船，登岸。”

/

“有內疚麼？”
“嗯。”他點頭，那件事後，第一次有人這麼問他，已經是隔了很久很久。
“那，會後悔麼？”
他停住腳步，側過臉：“元別？”
沒有回答。
“元別——”
他又喚了一聲，半空裏手臂忽然垂落下來，沒有了人攙扶。

他站在那裏，又聽到百鬼哭嚎。

他猛的睜開眼睛，知道自己是做了夢。

“太宮。”門外傳來值夜侍從低聲的詢問：“可要請伴食尚論過來？”
“不必。”他重新躺下，想，自己是叫出衡島元別的名字了嗎。
後悔麼。
不會……但，他怎麼忍心在他面前對這個問題搖頭。
好在，他也永遠不會這樣問他。

/

有時候，行走在黑暗中的是兩個人。
一種黑暗比另一種更難走出。
而前方便是深淵懸崖。

“太宮。“他聽見元別喚他，握著他冰涼的手指：“棄雲峰夜間寒涼，還是回去吧。”
“好，回聽思台。”他轉過身：“元別，還記著我說的那些話麼。”
“太宮教導的，元別一直都記得。”
“那便好。”他點頭，放下捂在耳朵上的另一隻手。

夜風凜凜，他忽然聽到一聲輕呼，少年突兀的停下了腳步。
“怎麼？”
“燈籠滅了。”有些洩氣的聲音：“下山的路還有一段……”
“無妨。”他笑笑：“不是什麼大事。”
他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略思索了一下，邁步前行。
“太宮？”
“不會走錯的。”

其實他並非時時刻刻都需要別人攙扶照料，只是長久以來的陪伴，已經成為習慣。
失明以後，黑夜和白天並無分別，像眼下的情況，憑藉敏銳的感官，反倒是他走的更穩一些。
少年的呼吸微微急促，手背上的皮膚碰著他的，隱約有些薄汗。
他帶著他往前走。
他一直都想帶他走出那片黑暗。

“太宮……。”
終於走到山腳下，他覺察出少年的情緒不大對勁：“元別，何事？”
百鬼哭嚎的聲音不知何時淡去了，他順著衡島元別的手臂朝上摸索著，碰到他的臉頰，冰涼一片。
“元別？”
而他忽然抱著他，將頭埋在他肩膀上。

[ 此帖被遲鶴在2011-03-03 01:3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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