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3 （赭墨/金紫/苍翠）十全十美（更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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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shadow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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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樓主發表於: 2011-01-03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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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3 （赭墨/金紫/苍翠）十全十美（更新一）

当他们还不是封云山上的小道子的时候，玄宗的分坛也还在遥远的山的那一边。山脚海边一座小道观，三间小草庐，穿着一身破灰道袍的观主双眼空洞的看着一群新来的小萝卜头，然后转身，颤着手给八百年没供奉过的老君点了一支香。

悉昙无量。

道境之人以能进玄宗为骄傲，自家孩子长到能说话的岁数了总是要抱到最近的玄宗下属的道观让师傅们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道缘。若是有，就送去让师傅们管教几年，有天分的，还能进封云山分坛。每隔几年，上面会派人自分坛选拔出类拔萃的弟子入总坛修行。若是没有这份机缘，年纪一到，在分坛的弟子们也大多会还俗回家，成家立业之后依然抱有让自己孩子能入玄宗的希望，这样玄宗的香火也自然代代相传。

道境再富庶祥和，也免不了天灾人祸。每到这时，一些流离失所的孤儿也会被当地官府送到玄宗。历来这样的孩子玄宗中人也是一视同仁，与普通百姓送来的孩子们一样，让德高望重的师傅摸摸根骨，看看道缘。唯一不同的就是，不管能不能入封云山，无家可归的孤儿们都允许在玄宗的道观里跟着师傅读书念经，学习武艺，帮忙耕种劳作，直到长大成人，算是俗家弟子。

一般来说，这就是入玄宗的方法，当然也有听说宗主长老或是管事的大弟子直接带天资极佳的孩子入总坛做关门弟子的。但是这在一般人听来与传说无异，你想，从天而降的道门高人说是要收你为徒，这和被星星砸到头的概率几乎相同。人家不是那些乱洒狗血摇破铃招摇撞骗的神棍，而是真正不染凡尘一身仙骨的先天先天先先天。所谓的微小的概率等同于虚无，这么梦幻的方式普通人根本不会惦记。

更何况还是一群没爹没妈不知道哪里跑来的苦孩子。

老观主又挠了挠头，道帽歪了一边，他也不管。晃了晃葫芦里的酒，没了，哎。只好再次把注意力再次投向这不该出现在他地盘上的“物件”。

定睛一看，再数数，从第一个数到最后一个，还是十个，像是从泥里捞出来的小萝卜头高高矮矮参差不齐的站成两坨。

靠门口那边领头那个颇有拖家带口味道的大孩子，一头栗子色的长发，乱糟糟的披着像是干巴巴的稻草，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几乎糊在睫毛上挂着的泥里，看不分明。一身土蓝色的褂子，腰上绑着黄色的腰带，脚上穿着一双破布鞋，算是几个孩子里装扮最齐整的，淡漠却坚定的站在最前面，把身后的弟妹牢牢护住。站在他稍微靠后面左手的是一个像蔫儿了的青菜一样头发的孩子，脚上缠着绑腿身后背着一个小筐里头装着两个水罐几只碗，只低着头不敢看人就知道是个胆小腼腆的性子，却偏偏左右手一手一个拉扯着两个灰头发的孩子，一个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条绑着红头绳的辫子，该是女娃，另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小还穿着麻衣，咬着手指左看右看动个不停。站在大孩子稍微右边靠后的，是两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头发颜色怪里怪气的那个穿着一件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大人的长袍子，拖在地上不知道一路上摔没摔，另一个黄头发的倒是穿着一件无袖的破皮褂子，腰上别着一把破柴刀。

默然无语，老观主再看看另一边。

从右到左第一个，头上包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布巾，脑袋给裹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孩子脸上糊的泥比那边六个孩子那儿的老大还严实，除了眼睛鼻子和嘴能分辨出来，连眉毛在哪儿都看不见。眼睛亮亮的，腰板儿挺的直直的，腿绷的紧紧的，凛然颇有些军威。已经快要十一月了，却是一身的单白衣，破破烂烂的，脚上没有鞋子只缠了两条布就算完事，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有青紫的淤血，手腕脚腕上新生的皮红红的就是一圈压着一圈。他挟着的那个另裹了一件外套包的还算严实的从头灰到脚的孩子，看起来是这拨里年纪最小的，倒是不怕生，看起来性子是极好的，眉眼温顺，饶是饿的全身无力也还给了自己一个微笑。在这个孩子旁边的那个一头树渣色头发的孩子，不知道哪里折来的树枝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挽成一个髻，一身土黄色的补丁打补丁的长褂勉强合身，一脸老成，给自己做了一个揖。完了眼睛紧紧盯着最后一个孩子，生怕那孩子又干出点什么事来似的。最后一个孩子一张脸花脸猫一样，一条伤疤从右眼下直戳到额头上，要是再深一点点那眼睛就废了。一对性格无比的眉毛纠结的打在一起，嘴角还青了一块，一套粗布小褂，一双草鞋，头发跟晒干的海带一样随意挂着，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天生就那样。重点是，那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就跟盯人贩子似的，犀利无比。

按捺下细细盘问的心，那几个小的一看就知道饿的厉害已经走不动路了，大的几个不过是死撑。

该是流民的孩子，许是没有道缘又没天分所以才送到自己这小破观里来的。在心里下了如斯判断，替这些孩子叹了口气。

“你们先去后院那里打点水洗洗，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不知道米缸里的米这顿够不够吃……

最大的两个孩子带着弟妹们感激的道了谢，就领着人出去了。

问题是自己这个破道观自从三十几年前最后几个弟子还俗以后就再没来过人，观后的几亩薄田养自己还勉强，还时不时出观去帮人看看风水算算命贴补家用，这一下子天上掉下来十个孩子这这这这这是要愁死个谁！？上头现在到底是谁在管事，还是驴鼻子那货么，这出的什么昏招。

生了火煮了满满一大锅粥，老道士急的滴溜溜的在不大的观里打转，揪着自己已经快掉完了的胡子直把自己转的像个陀螺，还是没想到办法。

把柜子里所有的筷子都翻了出来，就两双能用，剩下的全喂了蛀虫。碗倒是有，大大小小的摆了一桌子，但是凳子不够，一会儿只能有人站着喝了。

先把这顿对付过去再说，大不了……大不了……再说再说。

呼啦啦的一群孩子又进来了，老观主心想总该把那脸泥洗了吧，结果腿一软，那脸该怎么黑还是怎么黑，只有手洗的干干净净。

看见桌子上雪白的粥，最小的几个已经围了上去，亮闪闪的眼睛看看兄长又看看自己。许是多日未曾好好进食，连那眯着眼的大孩子都忍不住看向了自己。

都是饿过肚子的人，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

“吃吧，锅里还有。”忍不住从怀里摸出烟管就抽两口……几个烟圈飘飘忽忽的就飞上了天。

没有多余的筷子，几根外面折来的树枝先凑活一下。几个小的坐在凳子上，几个大的抱着碗站在一旁，都是长身体的孩子，每人一碗肯定不够，一大锅粥也没配菜就这么三下两下吃了精光。居然把孩子饿成这样……驴鼻子你管顿饭会死啊？

稍许缓解了一下肚子问题，老观主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既然送过来了，就是自己的弟子，好歹自己这做师傅的也要像点样。

“咳，入我玄宗门，即是我玄宗弟子。虽然平海观小了点，可也是地道的玄宗分坛座下一部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师傅了，该学的经书要学，武艺也不能荒废，一切有为师在，你们就放心吧。”得先想想道德经都让自己收哪儿去了……还有最基本的拳法怎么打的来着……

听了这话，那眯眼的大孩子眼睛居然睁开了一些，对面那包包头孩子也是浑身一震，跟只小墨鱼一样的孩子咬着树枝不清不楚的说：“我们……我们这就进玄宗了？”

顶着树枝簪的孩子皱着眉头，咕哝着：“这么快……不对啊……”表情瞬间变的忧国忧民。

海带头的孩子踹了过去：“死木头，我们不就是来做道士的么，有什么不对，虽然这观是小了点破了点寒碜了点，好歹不用睡山洞了。”

几个小的都很开心，都是道境的孩子，能进玄宗就跟有了第二个家一样，而且还不用分开，再好没有了。

倒是眯着眼睛的孩子细细一盘算，放下了碗筷，向着老观主一拱手，娓娓道来。

眯眼的孩子叫仓，和他下面的五个弟妹来自一个山村。虽然不是一家亲生，但是村民们彼此友善和睦，从小一起长大倒是比亲生的兄弟更亲厚一些。仓家是村里的首领，据说前几代还出过很厉害的山贼祖宗，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仓从小就很有大哥的气势，五个弟妹都让他罩的好好的，无人敢惹。就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一场巨大的泥石流毁了整个山村，不知是怎样的神迹全村只有他们六个活了下来。仓历尽艰难带着弟妹们找到官府却只能成为流民，因为除了村子里的家人他们没有别人可以依附。

去玄宗吧，那里可以收留你们。处理的官员如是说，写了一封介绍信让他们带去玄宗的分坛。当仓拖着弟妹们来到最近的玄宗分坛之时，负责测道缘的师傅却正好不在。许是天意弄人，那师傅的一个弟子得其师宠爱总是想一试身手，便照模照样的开了阵替他们六人一测。从最大的仓到最小的小白，测出来皆是无道缘，这样连根骨都不用摸，分坛是不能要他们做正式的玄宗弟子了，而且今年这个分坛来投靠的俗家弟子名额也已经满了。但那弟子道术平平头脑更是平平倒也算是是好人，又试了好几次，只好放弃，往介绍书上盖了印写了测试结果之后还指了一条路给他们，从平海山这里的小路能去另一个分坛，那里的俗家弟子名额好像还没满。仓他们只好依言下了山，而现在的他们还不知道，那弟子的阵虽然画对了，可是口诀却背错了一个字，那阵能正常发动，道缘却是怎样都看不到的……而那鉴定书上确实印的实打实，他们只能做俗家弟子。

仓他们去了另一个分坛，遗憾的是那里的俗家弟子名额也已经满了，饥寒交迫之下只能下山另寻出路，在一个山洞过夜之时遇上了另外四个孩子。一打听，都是来投奔玄宗的。

心眼很好的放羊娃小墨用一小皮袋羊奶和一只小羊羔把被流放的罪臣之子小赭从鬼门关那里救了回来，自己却被刻薄的主人家赶出了家门。早就听说玄宗很好，特别是那里的道士很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赭欲言又止，但是却还是同意和自己一起上封云山看看。出身市井的小紫也听说做玄宗的道士有饭吃又自由自在很是心动，但素来厌恶官府的小紫不屑找他们开介绍信，就拐了家道中落的潦倒儒生候补小金一起上封云山。四个人在封云山脚下因为一只山鸡发生了第一次历史性的碰撞，在一只山鸡的曲线直线匀速变速跳跃腾挪等一系列物理运动中，从拼斗到合作，从合作到趣味，化烧鸡为鸡骨，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遗憾的是四人当时谁都没有玄宗分坛的推荐信，而山间巡逻的外殿道士更是和观天命识天机这样的高端道士技术无关，就是看根骨这样的基础课程也只学了七七八八。那四个和乞丐没多少区别的孩子怎么样也和总坛那些天之骄子差的太远，多少有些制服控的道士忽略掉心中出于本能的一丝拉微妙的凝重之感，在重申了封云山上诸多阵法的危险性以后，客气的把四个孩子送回了山下的小镇。

四个人蹲在一片菜地里，人手一根胡萝卜一合计，小墨要是不进玄宗就没地方可去了，小紫在街头放话不入玄宗不回还，这去而复返的面子往哪里搁，再说他那狗窝也住不了人，小金自然是小紫往哪儿他往哪儿，横竖家里的房子也早是高利贷的了。三个人盯着包包头脸又黑糊糊的小赭，小赭用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露出来的一双红色剑眉之间一个黑色的“流”字印张牙舞爪的烙在他额头之间，戴罪之身的他除了佛门哪儿都去不了。已经决定送小墨进了玄宗就到万圣岩出家去。在道境唯一出名的佛门只有万圣岩。至于怎么去，老实如他只想到一个办法，问路，然后走……

不许，我不许！已经变成四人组里墨小四的小墨拽着一溜从包包头里露出来的红头发哭了，这么好看的头发怎么能没了，不许！为了不惊动守菜园子的人小赭一把抱住了他，小紫紧张的让小金多挖点萝卜好随时跑路。这时候小金的大袖子发挥了最大的效用。四个人逃的路上，小金一脸的严肃，小紫，要是真能入了玄宗，我一定要做最厉害的人，然后给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发高利贷。小紫匀出手来巴了小金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做道士的觉悟，还放毛高利贷，对那些看不顺眼的直接用巴掌抽到死就行！话说其实他们几个连带那六只现在都还没做道士的觉悟就对了。

山洞里十个孩子围着一小堆炉火烤着小金袖子里的萝卜，拇指这么粗，手掌那么长，人手三根，没了。十个孩子在十一月的寒风里把萝卜啃的嘎吱嘎吱的响，肚子依然饿的咕咕叫。一对线索，平海山的分坛是不用去了，仓他们刚下来……这该上哪儿去呢，虽然还能去其他分坛试试运气，可是小翠和弟妹们已经快撑不住了。拖家带口，又受了一饭之恩，望着前路，未来的六弦之首在生存的重重压力之下，神棍专业上堪称神迹的天赋第一次显现了出来。

我有一个预感，沿着海岸走，我们能找到吃的东西和住的地方。

反正已经无路可走，十个孩子你拉着我，我背着你，就这样像是一群小泥丸子掉到了平海观里。当他们看着那个像是和蜘蛛网结成一体的糟老头子从蒲团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多少还是紧张的。他们真的只是想弄点吃的东西而已……

未来作为玄宗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弟子，名声不止响彻道境，连苦境都威名远播的六弦四奇，就这样和玄宗总坛甚至分坛擦肩而过了。

不过后来对天命研究最透彻的六弦之首曾经和他的同修好友们不无感慨的这样说过：天命这东西，就好像一粒你注定要吃进嘴里的松子，你没的选。你拼命的要吃，时间不到，那松子就是不开口，你拿他没办法。时间一到，你就是不想吃，不就着绿茶吃了他，他也会变成松子酥进你的嘴里。然而那松子从来不为自己的味道负责，吃的是苦是甜只有自己知道，这就是天命最可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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