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1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讨封+双番外 03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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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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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1-01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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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讨封+双番外 03F完结

01
隆冬时节，天黑的很快，不多久几点疏星便挂在了墨灰的天上。徐二娘抬头看了看那厚沉沉的乌云，心知这是憋着场大雪，便急急开始收拾豆腐摊。这时，她瞥见一道瘦削的身影踩着昏黄的街灯而来，近了，面目渐渐清晰——是城北私塾的小教书先生无衣师尹。
无衣师尹这个人，是人中之龙。城里的人都这么说。毕竟他虽家境贫寒，但三岁便能识字，八岁便出口诵章，未及弱冠便考上了秀才。现在靠着在城北私塾教娃娃维持生计，只待来年开春的会试一举登科。
“我看他是有封侯拜将的命嘞。”陈半仙捻着胡子道。
而城里的大闺女小媳妇则另有看法。她们没见过天上的龙，不过觉得若真是有龙，也不一定就比小先生俊俏。小先生生得很好，一张文雅白净的脸，点缀着星子一样的眼。他走在集市上时，姑娘媳妇们都悄悄地看着他。连他买的青菜，都要被多塞一小把。
徐二娘早就过了少女春心的岁数，不过见到小先生还是很欢喜，热情道：“小先生，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呀，马上怕是要下大雪呢。”
“马上就回。”师尹温和地笑着。
拜别了二娘，师尹慢慢地走在街上，有碎雪开始飘落。他抬手接住了一片雪，举目远眺着天际。
天暮岁寒，彤云酿雪。
是要发生大事的样子。

02
不过发生什么大事，也与师尹无关。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买肉还要赊账的教书小先生而已。
于是那晚师尹早早便吹灯睡下，睡前还想着明日要早点去私塾扫扫雪，别摔着孩子们。
可是所谓你不找事，事便来找你。这大事便自己飞来找师尹了，还精准落在了他家小院里。

师尹被小院里的一声巨响惊醒时还有点发懵，匆匆披衣下床查看。一推门，他便见院子里流光溢彩一道华影，一条雄劲的身影在风雪中奔腾飞舞，如梦似幻。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这是师尹第一眼看过去时的想法。他被叫了这么多年人中之龙，此时遇上真龙，才方知什么叫飞龙在天。
虽细细一看，眼前龙影无角而双爪，是传说中蛟的样子。但看他腾云驾雾之姿，谁都不怀疑他下一秒将化龙而去。
“人类。”蛟龙一双灿金的眼冷冷盯着师尹，带着教人不敢直视的上古神威，“你说我是什么。”
师尹顿时了然，这是个来讨封的。
万物皆有自己的修行，修行够了便可成仙。可是成仙前还有一步，就是讨封。
讨封讨封，讨是乞讨的讨，封是封侯拜相的封。可见不管什么物种，大概想要的东西都差不多。
有时走在乡野路边，突然被一只动物拦路，口吐人言问我是什么，这便是讨封。若人答对了，精怪便能羽化登仙。若答错了，便也只能继续蹉跎下去。不过一般讨封的都是狐狸黄鼠狼一类的，蛟龙来讨封还是前所未见，可见师尹确实是有点龙缘的。
“人类，你说我是什么。”蛟龙见师尹在沉思，便不耐烦开口再提一次。不过见眼前人面容和善，眼底却颇有些精明，应该不难看出自己是个什么吧。
“你是……”师尹回过神来，认真回答。
“你是一个大爬虫。”
蛟龙：？？？

03
沉默，沉默，一片雪花飘过。
师尹觉得有点冷，拢了拢身上的单衫，不紧不慢回房去了。蛟龙在后面气结，想跟进去问个明白，却又被小房门卡住了脑袋，只好化作人形。
等他冲进师尹房间时，发现对方已经熄灯躺床上了。
“你！”
“师尹明日还要早起教书，恕不能接待贵客。屋里还有张小塌，贵客若是不嫌弃，便在寒舍歇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
蛟龙恨得牙痒痒，可是打又打不得——他们讨封讲究一个命定之人，无衣师尹便是他的命定之人。若是一拳下去把他小身板拍出个好歹来，那他是彻底不要想化龙的事了。
他有心把师尹提溜起来问个明白，可一看师尹早已睡着了，丝毫不在意屋子里多了个大活人……大活蛟。蛟龙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几番思量后只得在塌上歇下了。

第二日，蛟龙是被早餐的香味弄醒的。一睁眼，师尹正往桌子上摆油条豆浆，还是两人份。
蛟龙修炼千年，早已辟谷，靠天地精华、日月灵气度日。但此时闻着人间饮食香味，居然又有了些食欲。
“吃啊。”师尹很是自来熟，笑眯眯往他手里塞了根油条。
蛟龙看了看手里的油条，觉得吃完再讨封赏也不冲突，便就着豆浆吃了起来。
师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随口问道：“不知贵客姓名为何啊。”
“与你何关。”蛟龙看着一派肃冷之气，可惜被手里的油条豆浆冲淡了不少。
“哎呀，昨夜贵客似对我的答案有所不满，师尹有心好生思量下再作答，但是无奈在下胆小怕生。若不知贵客姓名来历，恐怕会整日忧虑惊慌，难给出让贵客满意的答复啊。”
胆小？怕生？你？
殢无伤戳穿他的意愿都没了，只简短地说：“殢无伤，来自北方的渎生暗地。”
“渎生暗地？听说那里是常年飞雪，看来贵客这一身皮草是自带的啊。”师尹好奇伸手摸了摸殢无伤身上毛茸茸的大氅。
“好好吃你的饭！”

吃完了饭洗完了碗，师尹又非说自己要先去私塾教书，不去的话心里焦虑没法想事。殢无伤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师尹站在教室前面教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殢无伤坐在教室后面听。他对满屋子人类幼崽吱吱呀呀没兴趣，便观察着师尹。最后得出结论，人是好看的人，心是真黑的心。
可见装模做样、满口谎言是人类的种族特性。

“难为无伤陪我一天了。晚上买点小酒回来喝？不知无伤想拿什么下酒呢？”下学后，师尹一边收拾书本一边笑着说。
“你根本就心知肚明我要什么答案。”殢无伤说，“你之所以拖着不回答，只是因为你想借我的半龙之气。”
龙是集天地日月之气的神兽，哪怕是凡人在龙身边呆久了，也能沾染龙之气——这于凡人来说，便犹如天命加持，从此命格贵不可言。
而殢无伤是修行千年的蛟，身上带的半龙之气也是无可比拟的吉兆。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怕生、什么胆小、什么惶恐想不出答案，根本就是师尹想留他在身边的借口。人果然都是虚伪的生物，嘴上什么仁义道德，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心里还是想要白捡的便宜。
“不用耽误你我的时间了，你留我在身边，不是求升官，便是求发财。”殢无伤看着师尹身上单薄的半旧靛蓝褂子，不屑地说，“城墙北边梧桐树下埋着三坛子黄金，你拿去可保下半生富贵。这样早日讨了我的封赏，你做你的福贵人，我化我的龙，咱们也算互不相欠。”

当夜，师尹便拿了铲子去刨黄金。殢无伤见他文人体弱、刨两下便气喘吁吁，还好心帮他挥了两铲子。
三坛子黄金挖出来，师尹一坛在城北搭了粥棚救济流民，一坛修了城南边大坝防水患，一坛散作千金分给城里孤寡老人，让他们有钱买炭熬过这个冬天。
他自己只留下一两银子，给殢无伤买了斤酱牛肉。
殢无伤没想到他居然一点也不花在自己身上，但心里疑惑，嘴上却不说——待他讨封成功便能化龙，从此飞升天庭纵横四海，又何必和这个小小的凡人产生多余的羁绊呢。
“金子花完了，现在你能说了吧。”殢无伤一边牛肉配酒，一边问，“我是什么？”
师尹为他盛满一盏酒，笑眯眯说：“你是一只大壁虎。”

殢无伤想好了，待化龙成功第一件事，就是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04
不过在拍死之前，他要先化龙。
殢无伤无计可施，只好在师尹身边住了下来。
师尹生活规律，殢无伤跟着他，便也逐渐适应了这人间烟火。每天早起买菜，去私塾教书，傍晚拎着学生家长送的鱼回来做条桂花鱼。
不过殢无伤还是没有忘记初衷，每天例行一问师尹，师尹也例行随口作答，一来一往，居然有点默契。
师尹开始还答得像模像样，后来时间长了，便天马行空。殢无伤有时从他的回答里，便能知道他最近看的什么书。

“我是什么？”
“你是英招。”——这是最近在看《山海经》。
“哼。”

“我是什么？”
“你是鲲鹏。”——这是最近在看老庄。
“哼。”

“我是什么？”
“你是大蝗虫。”
“哼……嗯？”殢无伤听得不对，一把夺过师尹手里的书卷，是慈光西北近来的蝗灾分析。
“你不是准备会试吗，不好好看你的四书五经，看这个做什么？”
师尹疲倦地揉了揉眉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是一介教书匠，却忍不住总忧心黎民疾苦。现在多看看，以后若是真侥幸做了官，便也有个准备。”
“哼，你有了我的半龙之气，还怕做不了官？”殢无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若以师尹的才情与格局都做不了官，那这个慈光怕是没救了，“三更了，快去睡吧。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讨封了。”
“是，大蝗虫。”师尹说的彬彬有礼。

05
殢无伤的半龙之气，果然同传闻一样贵不可言。
师尹从此开始了幸运到令人眼红的生活。出门捡钱包，吃蛋是双黄，连家里院子里的柿子树，都比别人家的来得又大又红。
城里的人说，这是小先生心善来的福报。只有师尹和殢无伤知道，这是自家神兽招的福。
不过运气多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比如桃花运。

师尹在受惊的马下救了个姑娘，自己还被马蹄当胸给了一脚。不过到底福厚，回来养了几天便继续教书了。
本以为此事便了了，结果又扯出一段缘来。那姑娘是城主千金，自那次后对师尹朝思暮想、情根深种，城主又早闻师尹慧名，便主动找了人提亲。
城主千金……哼。
殢无伤忿忿地想，这下我给他的福可大了。
他突然有点生气自己的福气怎么是无差别送出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来了。

师尹看着殢无伤气哼哼了三天，然后笑眯眯去找城主了。见面便是一顿战略性咳嗽，说自己自小体弱，上次马伤又伤了根基，怕不是给不了小姐幸福。
城主见师尹一副下一秒就要归西的模样，当机立断认了师尹做干儿子。
这场桃花运以兄友妹恭而圆满告终。

殢无伤很满意。他发誓自己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若师尹讨了老婆，自己就不好在他的房里盯着他——万一师尹就此溜了，他不就永远化不了龙了。
“你就是个大醋坛子。”师尹在心里默默地想。

06
老人言，倒春寒倒春寒。快开春的时候，往往是最冷的时候。
殢无伤虽是蛟，但到底也是冷血爬行动物。近来冷得他连动都不想动，师尹为他烧了四个火盆还嫌冷，裹着棉被在床上打哆嗦。
半夜风吹灭了火盆，他生生的被冻醒了。
他脑子冻得都开始发僵，神志也不怎么清醒，只能顺着本能去寻屋里唯一的热源。他一路摸索到了师尹的床上，冰冷冷的手在人类温暖的皮肤上逡巡，感觉舒服无比。可惜好像还隔着一层布料——他不满地一发力，师尹身上的寝衣顿时成了碎片。那细腻柔嫩的温热皮肤仿佛有什么吸力，让殢无伤爱不释手的把玩，还贪恋的将舌头舔了上去。
师尹正在熟睡，感受到冰冷的触感，下意识一个瑟缩。殢无伤感觉到嘴边猎物的挣扎，不满地用齿间抵住他的喉咙，压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殢无伤抱着师尹，心满意足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过一会儿，例行公事地补问了一句：“你说我是什么？”
“你是个大色虫。”师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躺在他怀里喃喃失神说。

07
开春乡试，师尹不负众望拿了解元。
接下来人生也是一帆风顺，会试、殿试，连中三元，一时间风头无量。

夏日午后，师尹难得有闲暇，和殢无伤在状元府的池塘边乘凉。
天气闷热无比，殢无伤热得化出了蛟尾，在池塘边懒懒地一拍一拍。师尹看着眼馋，便凑过去窝在蛟尾里，果然如同想象中一般清凉舒适。
“你若是馋这尾巴，便自己去修炼一个，何必来借我的东风。”殢无伤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师尹心里大骂昨晚你跑我床上时怎么不想着离我远点，不过他知道这条蛟吃软不吃硬，便拿了个帕子在蛟尾上擦着，笑道：“我替你擦擦你的鳞片。”
殢无伤果然吃这一套，冷哼了一声便继续躺倒了。师尹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脸上不显，心里必然愉悦，便一心一意擦起来。擦着擦着，他突然心生感叹，手下鳞片流光四溢，若是在云霞中腾飞，是怎样的人间美景。
“无伤。”师尹轻声问，“你为什么想成龙。”
“不为什么，人也好，精怪也好，活着总是要有个奔头。剑客的奔头是成为天下第一，文人的奔头是著作流芳千古，精怪的奔头就是成仙。”殢无伤想了想，问师尹，“说起来，你如此处心积虑，强留我在身边，又夜夜苦读，到了官场也是汲汲营营。你的奔头是什么？封侯拜将？”
“我要天下靖平，我要百姓安康，我要慈光永耀。”师尹回答的毫不犹豫。
“……慈光天命已尽，我劝你还是早日择良枝而栖。”修行久了，自然懂些观星之理。殢无伤虽不精于此，但也能看出代表慈光的星光黯淡。
“天命已尽，那我便逆天而行。”师尹说，“何况，我身边还有你。”
“你……你疯了！”殢无伤一惊，尾巴从师尹怀里抽回，“逆天是何等忤逆之事。别说我一只蛟龙的半龙之气，便是天上五龙真气，到时候也保不下你。”
师尹转头看着池塘里的荷花，静默不语。

08
殢无伤觉得师尹疯了，拉不回来的那种疯。
苦劝无果后，他决定陪在师尹身边。
师尹是他的命定之人，将来讨封化龙，那便是他的恩人。殢无伤自认性冷质疏，但也是有恩报恩的蛟——虽然现在师尹还没恩，但就当赊账不是。
可是这条路，远比他想得更艰难。

师尹入官场第一年，便高调掌权，积极推行变法。昔日同道表面奉迎，其实私下无不期待着他狠狠地跌倒。
师尹入官场第二年，随着他手段的逐渐强硬，逐渐众叛亲离。那些曾经期待过他的前辈感叹着他的权利熏心。殢无伤看着师尹沉静的侧脸，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猜出他的心思了。
师尹入官场第三年，周遭反抗的声音越发喧嚣，更有人趁乱浑水摸鱼。一夜情事后，师尹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剑。那剑冰冷锋利，是把杀人的好剑。
他们都知道，师尹的逆天之路，已经是一条小小的蛟的福缘无法庇护的了。
他的路上，从此只有死亡与血色相随。

那天，慈光军尹死在了殢无伤的墨剑下。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无声无息、准确狠毒。
殢无伤回到师尹府上时，看到他正点起一盏小烛等他归来。殢无伤看着他烛火下的眼神，已经看不出那年撅着屁股挖三坛子黄金的教书小先生的样子。
他现在有不止三百坛黄金，可是他再也不能像那年一样简单分出去了。

半夜，殢无伤醒来时发现师尹不在身边。他顺着声音来到院子里，发现师尹正神色凌乱地跪在池塘边洗手。他一定是洗了太多遍，手已经破皮红肿。听到脚步声，师尹抬起头，一脸惶恐。
“无伤，我的手，有一股涤洗不去的血味。我……睡不着……”
殢无伤不语，只是拉他回房，为他焚起一坛香。
“这样，你就闻不到了。”他说。

从此师尹香不离身。

09
十几年岁月匆匆而逝。
其实对于殢无伤这种千年老蛟，十几年不过是一弹指。可是跟在师尹身边久了，他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凡人。对于凡人，这十几年应该算很久很久了。
久到短命的人，称其为半生。

殢无伤很少再问师尹那个问题，实际上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是一只讨封的蛟。他为师尹杀了很多人，也从师尹手下救了很多人。他恨师尹的心狠手辣，却又痛心师尹的面目全非。他们争吵，却也在半夜悄悄和好。
他们看起来几乎像一对寻常夫妇。

师尹手下累累血骨还是为慈光打开了一条生路。在对碎岛那场决战胜利后，殢无伤问师尹：“不如我们就此隐退吧。你若嫌渎生暗地经年风雪，我便带你去江南、去草原，或者去我们相遇的那个小城。反正我飞得快，驮着你，半天也能飞到了。”
哪怕是蛟，装人装久了，也懂弓尽鸟藏的道理。
师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也好，你帮我向大哥送一封信，我们便离开。”

师尹口中的大哥是住在琉璃仙境的素还真。琉璃仙境在南海，哪怕是殢无伤，也要飞两日才能飞到。
他想着这是师尹临走前最后一封信，一定有什么重要之事，便拼尽全力全速而行，不过一日半便到了琉璃仙境。可素还真打开信，里面却是一张白纸。
殢无伤与一脸迷茫的素还真对视三秒，心下不好。
他疯了一样腾云回去，这次只用了一天时间。
可再快的蛟龙也赶不上注定的结局。
殢无伤回到都城，恰好看到一把剑穿过师尹的胸口。

“无衣师尹！”殢无伤抱起他，茫然替他堵住伤口，可是血却还是源源不断涌出来，“不是说一起隐退吗？你为何不让我带你走？！”
“这么多年血债，总要有一个人来背。我死了，慈光就能彻底迎来新生了。”师尹温柔地说，那一刻，他看起来又像那个小城里的教书小先生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允许你死！我带你去找医生，我给你去找灵药！”殢无伤抱着师尹飞跃而起，却茫茫然不知这天大地大，哪里能救回他的无衣师尹。
“无伤，我已经没救了……让我，说完对你的话吧……”
“我这么多年一直不给你答案，开始是因为我想借你的福缘，后来我想借你的剑……现在，我要死了，你也能继续你本来璀璨的天命了。”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无衣师尹笑了笑，轻轻说：“殢无伤，你是一条龙啊。”
那一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殢无伤身上涌动。龙鳞附体、龙骨重构，脱胎换骨的痛苦席卷了殢无伤，他头痛欲裂，手不由自主一松，怀中的无衣师尹便从半空中直直跌落。
“无衣……师尹！”殢无伤大惊，强忍住痛苦想去抓师尹，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一股强风托着他无法抗拒地向天庭飞去。
他和师尹就这么越来越远。
在师尹消失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刻，他看到师尹做了个口型。
“我一直很想看到你化龙的样子，果然很美丽啊。”
“无衣师尹——”

10
“无衣师尹。”
“到。”师尹接过了孟婆手里的汤，观察了一下，觉得味道不太好的样子。不过考虑到孟婆在地府属于垄断企业，也没什么选择，于是准备捏着鼻子来个一口闷。
“嚯，这么爽快的倒是不多见了。”孟婆说，“你在人间就一点牵挂都没了？”
师尹心想，我唯一的牵挂现在估计已经上天了。不过他也没多嘴，只是简单地说:“早点喝了早点投胎，下辈子再好好过一遭。”
孟婆忍了忍，还是说了出口：“你还想下辈子呢？就你手上的人命，怕不是十八层地狱滚一圈，最后魂飞魄散。”
“啊……”师尹怔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平复下来，“自己犯下的罪孽，师尹承担。”
说罢，他举碗正准备喝下，突然听到不远处奈何桥一声巨响。
怎么这声音和当年有点像？
师尹抬头一看，奈何桥边流光溢彩一道华影，一条雄劲的身影在地府黑暗中奔腾飞舞，如梦似幻。
这次是一条真正的龙。

阎王爷凯旋侯赶出来时简直想要骂街。只见奈何桥边一片狼藉，阴兵阴将被打得东倒西歪。一条俊龙抱着一个人影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地飞着。
“请问阁下是谁，来我地府这般大动干戈？”
暗金色的眼睛瞥了眼凯旋侯：“是神龙来接老婆了。”

望着一人一龙远去的身影，属下胆战心惊地问：“侯，这还追吗？”
“算了，龙族一向嚣张跋扈，抢走个人就抢吧。”凯旋侯突然想起什么，嘱咐一句，“这次损失记得向天庭报销啊。”

师尹窝在殢无伤怀里，在众鬼目瞪口呆的目送下离去。他本性低调，生是低调的人，死是低调的鬼。此时如此大张旗鼓，内心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愉悦。他趴在殢无伤耳边，轻声问：“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殢无伤抱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无价珍宝。嘴上却是恶狠狠地说：“说你是个大爬虫。”

Fin.

[ 此帖被shanchui在2021-01-01 23: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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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5)

1樓發表於: 2021-01-01 23: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1 神仙爱情
含殢师/枫樱/漠御

01
上回说道，神龙殢无伤从地府劫了师尹回来。
“哇哦。”进来的小天官御不凡盯着那如锦云霞上一条腾飞的龙影，和伏在上面小小的人，羡慕地说，“天庭居然能有人骑龙？龙包分配吗？”
“能，就像我在四川每天能骑大熊猫一样。”管人事的小仙头也不回地嘲了句。
可是他没想到，御不凡并不是四川人。并且在他的家乡传说中，四川确实是人人都能骑熊猫。
御不凡在凡间时养了只猫咪，每天喂喂猫主子好不快乐。但看到龙的那一刻，他突然萌生了养只龙的想法。
他做人时是个平凡的人，本以为做仙也会是个平凡的仙。
但那天开始，御不凡多了个梦想，他想有一天能骑龙。

02
天舞神司枫岫主人最近不爽，很不爽。
一来是他某天去财务司转悠，遇到了一个粉衣小姑娘。他见那人形貌昳丽却是满面愁容，便忍不住上前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忙。哪里想到那人立马变绿揍了自己一顿。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来天庭报销财务的地府凯旋侯。正因为繁琐报账手续而焦头烂额，又把自己当作无事献殷勤的登徒子，便抬手一顿暴揍。
这上哪里说理去。

二来是他的那个发小又开始作妖了。
他那个发小文曲星师尹，从小便是一肚子坏水。这次下凡回来，还不知道从哪里拐带了一个龙族男友。枫岫本以为男人成了家就会安稳点过日子，哪里想到师尹情场得意，官场更要得意，最近大搞什么整顿天庭作风，首当其冲就是他枫岫。
“天舞神司作为体育局高官，天天瘫在躺椅，严重违背了体育局一贯精神，其罪一。”
“喂，要不是你当初整顿部门时候非说跳大神也算体育活动，我也不会去体育局吧。”枫岫太阳穴上一跳。
“作为天官，一身南海珍珠，作风奢靡，其罪二。”师尹没理他，接着念。
“我说我是吃烤生蚝吃出来的，你信吗？”
“私下以楔子之名出版话本，私赚外快，不务正业，其罪三。”
“综上。”师尹笑眯眯地说，“判有期徒刑三年。”

师尹深知这位神棍的幺蛾子能力，挑断手脚筋没准都能用鼻子在墙上刻出三行遗书，四肢健全估计能在监狱墙上写一本苦境遗梦，于是特派殢无伤去守监。
枫岫很无聊，拉着殢无伤唠嗑：“你说我那个倒霉发小，在凡间当凡官时候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又刻意向世人掩盖你的存在，他图啥呢？”
殢无伤：“图我的剑给他杀人。”
枫岫：“不，他图你的身子。”
殢无伤：“？？？”
枫岫：“你看同为慈光两位顶尖剑客，剑之初声名在外，被称为慈光之塔的惊叹。你呢，慈光之塔的金丝雀吗？这不就是黑心大佬爱上纯良小年轻强行占有吗。”
殢无伤开始深思：“所以师尹噶意我到黑化吗？”
枫岫笑得像只狐狸：“嗯开窍了就好，来我这里有本书，你好好看好好学。”

当天晚上，师尹在殢无伤被窝里搜出了一本《冷情剑客俏首辅》，楔子著。里面记述了文曲星师尹对神龙殢无伤爱而不得、若痴若狂，被神龙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缠（走）绵（肾）爱情。

03
听说枫岫被师尹判了午门处斩，天庭人们奔走相告，纷纷前来围观。殢无伤悠哉游哉地在午门卖起了花生瓜子矿泉水、扑克牌电风扇小马扎，赚了个盆满钵满。
天女湘灵一听说偶像要被处决，哭着喊着要来看。湘灵一来，地府公主翠寒烟也跟着来。翠寒烟一来，凯旋侯也跟着来了。
于是彼时午门，凯旋侯和刑场上的枫岫四目相对，彼此都很震惊。
“所以那天那个登徒子就是传说中的天舞神司吗？”这是凯旋侯的眼神。
“都说了我只是乐于助人，不是登徒子！”这是枫岫的眼神。
“所以你是因为流氓罪被判处决的吗？”这是凯旋侯的眼神。
“都说了我不是登徒子！而且我是因为大懒瘫才被判的罪。你可以质疑我的体育精神，反正那东西我也没有，但你不能质疑我的人品。”这是枫岫的眼神。
趁他俩四目相对时，师尹一把按下了手中相机快门，飞速传给了天庭知名同人写手步香尘：“天舞神司竟在刑场与凯旋侯含情脉脉，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天庭地府缠绵绝恋，却只有在死前才能听到你的心声。”
发完后，他心满意足放下手机，拿着大喇叭喊：“天帝有令，不处决枫岫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枫岫就知道师尹在耍他，但还是非常生气，当夜便越狱潜逃。
“这人越狱经验真是丰富。”师尹看着墙角的地道感叹，“据说他跑去了凡间？欸，不是说上次魔王子一把火，地府小鬼跑了一半，凯旋侯最近去了凡间抓鬼？看来我磕的CP还有售后啊。”
不过很快，师尹就无法快乐吃瓜了。
枫岫跑去凡间前留书一封，上面直指文曲星师尹，冠冕堂皇大搞官场廉洁整顿，其实公职私用点化自己的男朋友化蛟为龙。要不怎么就那么巧，他对象和他一起回到天庭？一定是走后门成龙的。
师尹看着“走后门”三个字，一时有点拿不准枫岫是不是在双关搞黄，简称搞双簧。

本次唯一赢家是赚够了老婆本的殢无伤。

04
御不凡自那日惊鸿一瞥，便对骑龙出行念念不忘，一心想买只龙回来做宠物，便四处找人打听哪里能见到龙。别的神仙说，听说最近新上来那条龙开了个店，你去那里问问？

天庭房价高，靠师尹那点公务员死工资根本遥遥无期。殢无伤最近正愁怎么赚老婆本呢，恰好听说天庭之人都很羡慕他们二人的美满婚姻，便灵机一动，借此名气开了个婚介所。
殢无伤的文青风格到了婚介所居然如鱼得水，三言两语便能让人再相信爱情，一时间生意兴隆。
那日，他店里来了一名书生打扮的清俊少年，眼下一枚泪痣让人见之忘俗。
不过那少年生得温润内秀，一张口却是好大的口气。
“你这里有龙吗？我想骑龙。”
殢无伤想了想他和师尹是怎么互骑的，顿时了然。
这是个来找条龙做老公的。
虽然意图有点赤裸，但是还是能看出来结婚意向很急迫。殢无伤推了张意向表给他，让他填一下。
御不凡看到还要填职业年龄婚姻状况，心下疑惑，难道买只宠物需要这么多个人信息吗？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在凡间时，领养猫咪时的手续并与这繁琐程度相差无几，便提笔填表了。
真是家正规的宠物店呢，对龙这种珍稀生物的出售这么慎重。御不凡感动地想。
殢无伤接过他填好的表一看，个人特长：擅长降雨。
嚯，真是和龙天作之合。

漠刀最近也不是很爽。
人间近来灾祸连连，他们降雨部门正缺人手。本听说最近上来只龙，他还欣慰地觉得能减轻下压力，结果没想到殢无伤是条比较偏门的龙，不降雨，只降雪。
于是还是他们哥五个累死累活，天天996还要被拖欠加班费。
因为这个原因，他听说殢无伤找来个会降雨的小神仙时，居然感受到了久旱逢甘露的喜悦。
“不过人家其实不是来招聘的，而是来相亲的。你呢，就和人家一边相处，一边找找有没有感觉。降雨谈恋爱两不误。”
说是这么说，漠刀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小神仙时，还是有点尴尬。千年老龙第一次谈及感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扯回自己老本行，拿出面试官的气势道：“你降个雨给我看看。”
“欸？”御不凡心想宠物居然还会命令主人，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凡间那只猫更盛气凌人，不过是从猫主子变成龙主子罢了，于是顺从地书字成雨。
做主人，从省吃俭用买渴望，到任劳任怨降雨，都是图个自家主子快乐嘛。
御不凡雨降得很好，漠刀俯瞰着在雨水下焕发出新生的苍茫大地，微微一笑。他的笑容英俊硬朗，看得御不凡脸没由来红了起来。
“真是个可爱的小神仙，我会好好和他谈恋爱的。”漠刀心想。
“真是个好看的龙，我会好好当他的主人的。”御不凡心想。

殢无伤做生意有始有终，介绍完漠御二人认识后还不定期回访。
“你和漠刀相处的如何？”
“他人非常好，就是感觉我俩好像有时候不在一个频道上。”御不凡苦恼地皱起眉头，“龙原来是这样不好好说话的种族吗？”
殢无伤觉得御不凡在内涵自己，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05
凯旋侯来到凡间，任劳任怨，勤奋抓鬼，让钟馗极道整日无所事事。
对此钟馗表示喜闻乐见，再接再厉。
不过人一闲下来就想找点事干，于是极道最近天天溜号，说城南来了个说书的，讲的爱情故事可谓是一波三折、动人心弦。凯旋侯一开始还没特别留意，后来见极道天天往城南头跑，便也有几分好奇——极道好歹也算千年老仙，怎么被一个说书的嘴里讲的故事迷倒了，于是便偷偷跟在他身后面。
这不看则已，一看，那个躺在躺椅上摇着扇子的说书先生，不是枫岫又是谁？
“话说那年，英俊的枫岫主人遇到了美丽的拂樱斋主，那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啊。拂樱斋主哭着说，枫郎，今生若不嫁你，你叫我如何活下去......”
凯旋侯觉得自己拳头开始痒了。
枫岫讲的开心，一回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哎呀，凯旋侯大人，没想到你对我竟情根深种至此，不惜从地府追我到凡间，这叫楔子真是感动啊。”
“呵呵。”凯旋侯给了他一个微笑，“那你就好好，以身相许吧。”

一条龙带着一个人影划过九霄，天边乍起一道惊雷，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老人们说，这么好的雨，许是神仙在谈恋爱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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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1-01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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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春满人间

01
阴兵再一次冲进来时，凯旋侯正在哄魔王子吃饭。本来头就两个大了，听到阴兵汇报更是直想骂街。
“侯，外面又有一条龙在闹事，说、说要抢老婆。”
“老婆？”凯旋侯气得孔雀翎都炸毛了，“这群大老粗龙有没有一点科学常识，爬行动物死后不归我们管。真是欺人太甚、替天行道!”
阴兵努力忍住了教凯旋侯“替天行道”的正确方法。
“二叔，你快去吧，我保证好好吃饭。”刚才还在表演幺蛾子闹地府的魔王子突然很是乖巧，眨巴着一双眼睛无辜说道。
凯旋侯狐疑地看了看他，觉得这祖宗突然转性必然有诈。不过外面神龙闹得他也顾不上多想，把饭碗往魔王子手里一塞之后匆匆跑了。

“神龙大驾光临，本侯有失远迎，不知神龙今日前来是为何事呢。”虽然心里已经谱写了十万份蛇肉烹饪方法，可是该做的礼数还是要意思意思的。
“吾来找一个叫无衣师尹的凡人。”殢无伤一双灿金龙瞳冰冰冷冷。
凯旋侯又叹了口气。最近天庭正严抓公务员作风问题，连带着兄弟单位地府也开始号召提高阎王鬼吏服务意识，时刻把为鬼民群众谋福利放在心上，其中一项重要指标就是提高来访鬼员满意度。
凯旋侯抬眼看了看，觉得鬼在天上飘，龙在天上飞，四舍五入也可以合并同类项，便不情不愿打开九月地府新增鬼口excel表格，一番搜索后迷茫表示：“没无衣师尹这么个鬼啊。”
“怎么会？”殢无伤大惊。
“你是不是找错地了？要是生前信佛的可不归我们这里管。”
殢无伤想了想师尹杀戒色戒酒戒全犯了个遍，怕不是连佛祖门都摸不到，摇了摇头。
“或者是不是搞错名字了？他有没有什么别的称号。”
“慈光之塔首辅。”
“没有。”
“龠胜明峦军师。”
“没有。”
“黑心绿茶无恶不作坏老师。”
“……”拂樱忍无可忍关上电脑，“他真的是你老婆？你真的不是来杀妻证道的吗？”
“等等。”一旁看热闹的太息公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掏出了一张天庭日报，“我就说无衣师尹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殢无伤和凯旋侯凑过头来一看，报纸头版一张熟悉的脸正在侃侃而谈，旁边配字：“文曲星下凡归来荣誉表彰大会。”
“在会议中，文曲星回忆了在凡间的艰苦岁月，展望了天庭未来发展。文曲星此番下凡高度响应天帝提出的仙官精神，发扬艰苦朴素、清正廉洁的风格……”
西八，狐狸崽子，我也算有点龙脉。你给我等着，我去爽快的揍你一顿，天庭公务员制服都给你撕碎。
殢无伤气得把报纸扯了，直奔天庭而去。
望着神龙气冲冲远去的身影，凯旋侯还落井下石，来了句：“龙君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追妻，然后让妻变成火葬场。”殢无伤斩钉截铁地说。
身边属下胆战心惊地问：“侯，这还追吗？”
“算了，龙族一向嚣张跋扈，砸就砸吧。”凯旋侯突然想起什么，嘱咐一句，“这次损失记得向天庭报销啊。”
突然，凯旋侯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味道……”
“来人啊！走水啦！魔王子放火了！”
今天的地府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呢。

02
师尹刚散完会，和天帝素还真道了声别，便夹着公文包向家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想着最近要进行教育改革，给天庭小学生减减负。突然，他感觉周遭温度好像下降了不少——一抬眼，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金眸。
“文曲星大人？”
“……”师尹瞬间止住了脚步。
“天庭教育部部长？”
“……”师尹开始打量哪里能让他逃生。
“清正廉洁下凡，两袖清风上天，回来接受表彰？”
“……”师尹扭头就跑，却被神龙一掌按住。殢无伤眯着眼欣赏了会师尹在他手下的挣扎，然后附耳低语：“你可是把吾忘了啊，无衣师尹大人。”
“都，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不用叫的这么生分。”师尹干笑着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己交代吧。”
“就是，天庭要每隔一段时间下基层去人间当凡官嘛，这次正好轮上我了。”师尹深知殢无伤擅看眼相，便也不敢作假，老实汇报。
“吾听说一般天官下凡，都会暗中给个好命格，不是帝王之象就是富贾之家。怎么到你这么惨，少时清贫、仕途坎坷，最后还落了个弓尽鸟藏的下场。”哪怕已知师尹最后无事，殢无伤想起对方在自己怀里大口涌出鲜血的样子，还是眼神一黯。
师尹又怎会不知殢无伤心结，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自己一切安好，方才开口：“这阵子天庭在严抓天官作风，不允许暗改命格。我这不以身作则，一点都没让司命官做手脚，低调下凡。”
“哦，那你也清廉上天了？”殢无伤意有所指。
“不不不。”师尹深知这关系到明天下不下得来床的问题，急忙辩解，“我上天庭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你，可是龙族管理手册上有你，却到处找不着你。天帝那边又着急遣人来催我述职，我就说一忙完要紧的事便立马去……”
“将吾调龙离山，自己却孤身赴死，其罪一。自己在天庭逍遥快活，却不知吾在地府如何焦虑寻找，其罪二。害吾忧心伤神，其罪三。”殢无伤一把抱起师尹，向云外九霄飞去，“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是一个神龙的爱。”

03
神龙言出必行。他说去爽快地揍师尹一顿，果然当晚拿龙鞭把师尹弄哭出了声，天庭公务员制服也被撕得粉碎。
师尹那天晚上狠狠知道了神龙的爱。
还知道了龙的生理结构。比如有的部位，龙有两个。

第二天，殢无伤还窝在被窝里打算抱着男朋友赖会儿床呢，没想到师尹拖着酸疼的腰身爬了起来，拉着他出了门。
“不好好歇着，干什么去？”
“我作为天官，要端正作风，不能乱搞男男关系。”师尹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神倒是无比坚定，“转正，今天就去民政局转正。”

04
殢无伤和师尹的神仙婚姻十分美满，两人琴瑟和鸣，白天师尹骑殢无伤，晚上殢无伤骑师尹，十分和谐。
不过偶尔也有些小矛盾。
比如殢无伤发现自己在师尹手机里备注居然是冰冷冷的“天庭龙族殢无伤”，公事公办的作风让他十分不爽，便抢过来手机改成了“T53”。
他本想开头字母占据师尹通讯录第一位，没想到改完一看，他前面是“A慕少艾（卖药的）”、“A剑子（卖糖的）”、“A天迹（卖叉烧包的）”、“A意琦行（叫唤渊薮招生办）”。
果然到哪里，这帮做销售的都是统一画风！
殢无伤愤怒地改成了“AT53”。
师尹觉得这听起来像什么ATM机编号，不过他没敢说。

某天闲来无事，师尹和殢无伤围着桌子吃咖喱火锅——殢无伤已经习惯了师尹对天竺事务的独特喜好，只要他哪天别穿个纱丽就好。
不，听起来这样也不错？
言归正传，酒足饭饱的师尹靠在殢无伤絮絮唠着家常，突然想起了什么，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殢无伤问。
“我只是突然想到，凡间你是我的六弟子，现在你成龙后排在五龙之后，也是第六。看来你和六格外有缘。”
“……”殢无伤一时无语。
“没事没事，这象征了我们的爱情六六大顺。”师尹忍笑道。

几天后，殢无伤发现师尹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A T63”。

05
殢无伤最近忍不住开始纠结。
他在凡间为蛟时，自觉自己百年老蛟，和二十出头的凡人师尹谈恋爱，是老蛟吃嫩草。
回到了天庭，知道了师尹那足以进博物馆的年龄，方才知道自己是被吃的嫩龙。
千年老仙和百年老龙，听起来特别黄昏恋，直叫人唱首最美不过夕阳红。这让爱看风花雪月爱情故事的文青殢无伤分外不爽——自古爱情故事都是歌颂年轻男女爱情的，哪里有讲忘年恋的。
“也有。”师尹安慰自己（相对）小男友，“人们不常说老房子着火嘛。”
“那我们俩房子都老成渣了，格外干柴烈火一触即然也没事吧。”殢无伤翻身压住了师尹。
“诶诶我明天还要上朝呢……唔，别扯坏了我的衣服！”

“其实，吾最不甘的是，已经之前那么漫长的岁月，吾居然没有遇见你。”一番胡闹后，殢无伤抱着师尹，餍足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现在想起，那些没有你的日子，是那般的乏味。”
“人的缘分捉摸不定。”师尹被他蹭的笑出了声，“也许我们早一些遇见，你就不会爱上我了。”
“不会的。”殢无伤坚定地说，“不管何时何地遇见，吾都会第一眼爱上你。”
师尹望着殢无伤，眼里的光芒比千里云锦、万里星河还要美。
“我知道。因为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还是只小泥鳅呢。”
殢无伤蓦然抬头。

06
子夜时分，连喧闹的天庭也一片静谧。师尹拉着恋人的手在星河间穿行，殢无伤安静地被他拉着，见行路越来越偏，才忍不住出声：“鬼鬼祟祟，是要带吾去哪里。夜行偏路，可不是君子所为。”
“是是是，我是小人，龙君是君子。”师尹回头，见殢无伤银色的发丝沾满了星子落下的碎屑，便笑着替他拂去。
“那今日，就是我这个小人绑架君子了。龙君大人可要做好准备。”
于是殢无伤便不语了，跟着师尹继续向前奔去，片片星屑在他们身侧逡巡，洄风鼓动着他们的轻盈的衣摆。他们二人踩着月光明快地跑着，像一场盛大而快乐的私奔。

师尹停下处，正是星河之巅。千万流转的璀璨星光中，是一棵白玉树，粗壮的树干上搭满了红线。红线的两头垂下来，随着夜风摇曳，流转着盈盈月华。
“这是……”殢无伤拿起一根红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
“人间痴男怨女的姻缘，由月老来结。而天上神仙们的缘分，便交予这棵白玉树。相传仙子神君们若是想要结缘，便来这棵树下，一人执起一头。若是双方恰好拿起同一根红线，那便是证明有这份仙缘。”师尹拿起一根红线，狡黠地对殢无伤笑了一笑，“龙君大人，敢来试一试嘛？”
殢无伤的目光在千匝万匝红线上打量了一阵，凭着直觉拿起了一根红线。
这根红线与别的红线并无不同，但他就是看到了它。
就像无衣师尹在千万人群中并无不同，都是一张嘴巴两只眼，可是殢无伤就是看到了他。
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于是师尹和殢无伤分站在树的两侧，轻轻拽起起手中的线头，向对方靠近。随着他们的动作，两端越来越近——近到能看出是一根了。殢无伤和师尹都笑了，却默契地接着拉着红线，直至指尖相抵。
“哎呀，是一根呢。”师尹装详讶异道。
“吾这么慧眼识珠，师尹没有什么奖励吗？”
“那是自然了。”师尹将红线在自己和殢无伤的手缠在一处，只见一道光芒顺着红线从师尹的指尖缓缓流淌过来，一路流淌到殢无伤的指尖。
瞬间，一股熟悉而温暖的感觉笼罩了殢无伤。
“无伤，有的回忆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实在是很寂寞啊。”

07
殢无伤才想起自己确实是忘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们第一次相见，其实并非在那个凡间的小城里。
又比如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自己确实是只小泥鳅。

时间有时是最无情的利器，连山海都能变迁，何况人的记忆。现在的年轻诸神只知道有御天龙族，却忘记千万年前，还有另一群龙族伴着漫天风雪，腾飞于无垠晴空中。
他们被称为灵剑龙族。
然而那毕竟是很久远的回忆了。
在那场血流成河的神魔战役中，灵龙一脉奋不顾身冲在最前，却也因此受魔气侵染，族内众龙一到成年便会魔化入邪，陷入无差别的发狂攻击中。天庭束手无策，只好将灵龙一族流放至荒无人烟的渎生暗地。
那时师尹还是个年轻的神官，读遍天下群书，壮志满怀，心中自有一腔少年人的热血。他虽没有赶上那场战役，但却一直记挂那支被遗弃的英雄龙族。
为天空带来晨曦的灵龙，不应该，也不能，就这么堕入黑暗中。
于是在大战后的第十年，他终于解开了渎生暗地入口的法阵，偷偷闯了进去。
师尹永远无法忘记初入渎生暗地时的悲怆与震撼。巨大而苍白的龙族骸骨在雪中静默矗立，仿佛一座无人知晓的丰碑。
而在这一片死亡风景中，一双金色眼瞳锐利地注视着他。那是一条小龙，虽是年幼，但那属于龙族的风华却是教人移不开眼。
“你是何人？”小龙问。
“在下是无衣师尹。”师尹对他伸出一只手来，“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文曲星带回灵龙的消息震惊了天庭，众仙纷纷谴责他的任性妄为。一向温和的无衣师尹这次却异常倔强，将自己和小龙关在府里，翻阅天下堪舆风水的奇书，誓要治好那条名叫殢无伤的小龙。
小龙安静地趴在他手边的书上，一双金瞳看着点烛彻夜苦读的师尹，很久之后才开了口：“你将我送回去吧，我在这里太拖累你了。”
“师尹为自己该为之事，行自己该行之路，有何拖累。”师尹疲倦地揉了揉眼。
“何为你该为之事，何为你该行之路？”
“让天下黎民安康，让四海八荒靖平，让英雄在天英灵得以告慰，让幼童都能无忧无虑长大。这便是师尹该为之事，是师尹该行之路。”
“这条路听上去漫长飘渺。”
“那师尹愿死在路上。”

小龙便从此在师尹那里住了下来。
师尹也摸透了他的脾气，看起来虽是冷清，其实通透而单纯。在每一个难眠的夜里，他都会安静守护在师尹身边。师尹每每一回头，便都能对上殢无伤专注凝视的视线，便笑着点点他的头。
“小泥鳅，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呢。”
“放肆，吾可是龙族。”
“那还不是被我捧在手里的小泥鳅呀。”
殢无伤冷哼了一声。可是师尹掌心的温度太过于温暖，让冷血的龙族很是舒适，便眷恋地依赖缠绕在对方手腕上，头抵着掌心，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师尹看着手里的殢无伤，微微一笑。虽还是幼龙身形，可殢无伤已经是师尹见过最俊的小龙了。想若是有日能化作人形，那也是九霄中最俊美的少年。
“我期待小泥鳅平安长大的那一天，到那时，你要带我在云汉之上腾飞哦。”师尹小声说。

他们一人一龙便相互陪伴着，扶持着，度过了殢无伤成年前漫长的岁月。
官场的变迁，往往比一条龙的成长来的更快。
而神仙的无奈，并不比凡人来的少很多。
殢无伤看着师尹宦海沉浮几遭，心中的热血早已冷却。他终于发现，想堂堂正正、干干净净行在自己该行之路上，原来也是一种奢求。
可是师尹仍在坚持，他想走下去。哪怕姿势不好看，哪怕被众人唾弃，哪怕一身血污，他也想走下去。
可是这样的自己，还能坚持当年一颗赤子之心吗？
师尹开始惶恐。

那夜，殢无伤被师尹的喘息声惊醒。他睁开眼，发现师尹在床上无声挣扎，脸上涔涔汗水。
“无衣师尹，你醒醒！”殢无伤急忙用爪子去推师尹。
师尹睁开眼，目光满是苍凉与惊恐。
“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的你，邪气发作，变成了一条恶龙，在天庭肆意开杀，我不得不将你杀掉。”
“梦中的我，后来也变成一名醉心玩弄权术的权臣，为了自己名利不择手段。最后被斩首时，天下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无伤，是不是所有英雄，最后都会拿起屠刀。”
“……”殢无伤沉默了一会儿，将头抵在师尹的额头上，小声说，“我不会变成恶龙的，你也不会。”
师尹闭上了眼，感受着对方抵在额头的温度。
小龙的鳞片冰冷，但是却好像让师尹心里某处早已冰冷的所在重新升温。

从此以后，不管师尹是上朝还是处理公务，殢无伤都躲在袖口里，缠绕在他纤细的手腕上。
他们像两个盟友，在与命运的对抗中相伴而行。那个约定，就是让他们不堕入深渊的唯一航标。
你不会变成恶龙的，我也不会。

08
也许是灵龙一脉命不该绝，师尹最终找出了治疗手法，却一时有些踌躇。
“此法痛苦非常，要尽数洗去你身上的龙气、抽走你的龙筋、流尽你的龙血，将你化作一只蛟。”师尹硬着头皮说。
“无妨。”殢无伤淡淡地说，“你有你该行之路，我也有我的。只是化作了蛟的我，还能再与你相见吗？”
“待你修炼百余年后，若能化蛟为龙，便可以再上天庭。”
“好。”小龙说，“那天你要来接我，我要你看着我化龙。”

洗气抽筋过程果然与师尹料想一般痛苦，可是殢无伤却忍住一声不吭，只是在最痛苦的时候，拿龙尾轻轻扫了扫师尹：“我觉得我很喜欢你。下次再相见时，我可以娶你做老婆吗？”
师尹笑了：“好啊。”

送走殢无伤后，师尹仿佛踽踽独行在命运的荒原里。可是在夜深梦回时，他还是会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热血壮志，与那个静静聆听地殢无伤。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想不想娶自己做老婆。
殢无伤坚守住了自己的约定，他也是。

10
师尹有一个秘密有没告诉任何人。
那次下凡前，他还是偷偷前往拜访了司命官，不求平安不求富贵，只求让他的命格和一条蛟的命格搭上线。
“我答应过要看着他成龙。”师尹是这样说的。
不过彼时的他也没有想到，凡人一世竟如此坎坷。也不知殢无伤与他这遭相遇，是缘还是劫。
但劫缘由旁人评述，他与殢无伤自是无怨无悔。
不过是为该为之事，行该行之路罢了。

凡间文人骚客题诗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却不知鸳鸯也羡仙。
师尹笑着吻了吻殢无伤。

Fin.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