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9 【凛杀】本性难移（1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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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y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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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3-19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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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9 【凛杀】本性难移（1F完）

旧文搬。尚未知愉悦为何物的小鸟和受害者一号的If故事。

剑道本身要用杀人来验证。对决之时没有杀死对方的决心，反倒想着如何格挡来逃生，这是对剑的用途的辱没。

如果出剑时刻还没有明辨胜负，便已经沦为末流，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杀无生这般低语道，抽剑时带出一股细细血水，最后一个敌人也变作倒在他脚边的尸身。

面前的状况是以一敌十。然而，对手依旧无丝毫招架之力，连死相也并不是四分五落的，只有心口一处利落的贯穿伤——真正的交锋在他过身的几秒内便已终结。

虽然这些家伙算不上强敌，可在这段时间里，他遭到围杀的次数却远远超越以往自己独自行动之时，说到底，招惹来这些仇恨的债主压根不是杀无生自己。

“解决得可真是干净利落。而且，你说得很对哦。”

死人自然不能回答问题。杀无生一回头，见说话的人倚在树边，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

“什么？”杀无生皱着眉。

“你刚才说的。无生的剑，在出鞘的一刻就已经明晰。”凛雪鸦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很美丽吗。”

这当然是一句假话。

然而，不管是性情多么孤僻怪异的人，有谁会不喜欢赞美呢？哪怕这是来自未曾习剑之人的片语只字也同样。杀戮的进行时，这人始终从容地站在一边欣赏着，将信任完全寄托于自己的保镖。

那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如水的、专注的……从没有人这样看待杀无生。执剑的杀人魔出现哪里，哪里的人们便如同受到攻击的鹿群那样四散。他们在背后窃窃议论他的恶名，当然没有谁会认真倾听他对于剑的赞美。

于是杀无生撇过头去，口吻很不自然地问：“今晚在哪里落脚？”

“早就安排好啦，无生跟我来便是。”凛雪鸦抬手，调转烟管虚虚地一指。掠风窃尘以轻功为看家本领，踏过满地狼籍，脚底没沾上一丝血渍，这是所谓的“沐于月光而不露影迹，踏于雪径而不留足痕”。孤岗野岭里，只有山风吹动他烟杆下面那串吊坠的碰撞声。

丁零零，丁零零。

凛雪鸦在这清脆欢快的声音里继续问：那么，你是在何时发现我们被尾随、又是如何在对峙状态中预设对方一招一式呢？

紧接着对方方才无意识的自语将话题延续下去，凛雪鸦也能耐性十足地捧场，并且明确自己会得到回复。

杀无生问：“对你来说，重要吗？”

“唉，我只是好奇。”

凛雪鸦看得出来，杀无生本身并非寡言之人，在毕生钻研的剑术上，他可以衍生出许多话题来。对方从不会关心死在自己手上的是谁，亦不关心是非对错，一心一意的只有出剑本身。大概他永不会意识到这是残忍的事。

一个杀手在他面前摆弄一样他早已厌倦的东西，他的心中反倒隐隐生出古怪的联想：在普世的伦理道德看来，滥杀当然是罪行，而杀无生的恶如此纯粹，不含有一丝杂质，凛雪鸦欣赏他宛若欣赏一件澄澈的珍宝……

于是自从巧遇开始，他实际上以隐秘的方式引导着对方，拉近两人间的关系。

接近他以后能得到什么，他尚没有想好，只算作顺从本性之举。不过，但凡凛雪鸦有意，博取任何人的欢心都不在话下。仅仅最初的两个月里，杀无生已经愿意应邀过来闲坐谈天，而非只是受雇取走谁的人头；半年以后，他主动开口换作更亲切的称呼；相识一年整，两人结伴而行，几近形影不离。

对于杀无生来说，他的存在不再是“用来吸引更多剑术卓绝的挑战者”那么简单。

姑且算是“友人”。凛雪鸦不太在意这种定义，单论教授与被教授的对象，他的“老师”不也有数十个吗？如果杀无生认为他同自己意趣相投，是可以倾诉、陪伴的对象，那么把他当成朋友也未尝不可。

说实在的，凛雪鸦依旧感觉这很怪异。他更加细致地观察对方的一切：或者是杀无生闲暇时吹笛放松肩膀、眼睑低垂的模样；或者是论剑时紧绷着嘴角，一丝不苟盯住谈话者的眼神……

从他生活里捉出的情绪碎片，快乐的、茫然的、不耐的、陶醉的，通通没有拼接完成，于是也不属于自己，这好比凛雪鸦想要的一样东西放在密不透风的水晶装箱里展出，看得见却摸不着。

谁会明白这是天大的烦恼呢。

他被捅了一刀。

说起来很像凛雪鸦自己的一个玩笑，并且是他活该的：杀无生在替他解决一伙索命的凶徒，明明已经叮嘱道要他避得越远越好了。

他通常不会对凛雪鸦说多余的话。一来掠风窃尘和剑鬼狼狈为奸的消息显然散播得人尽皆知，他的仇家们竟空前联合起来，搞出围捕的大阵仗；二来杀无生变得在乎他——但凡有点察言观色能力的人都无法忽略——甚至于从紧张的缠斗中都不由要分出心思。

这可不是剑客该有的专注力。

此刻凛雪鸦完全被好奇心支配，既不想逃跑，也不想闪避了，这使得他一下变成活靶子。凛雪鸦挨下这一刀后杀无生便急迫地向他奔来，握剑的手改为搀扶。鉴于他自己也受伤势影响，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一个脱力的拥抱。

“你是不是疯了？”杀无生声音颤抖地问他，脸上流淌着狂怒与恐惧，“……你想死？”

可凛雪鸦仍在出神，从他饱胀的情绪里提炼出一种纯度过高的结晶。

“唉呀，无生，”他低声说，“你爱我。”

凛雪鸦的手爱怜地捧住他的面颊，一点一点揩净了他脸上的血迹。借着抓住杀无生肩膀的支撑，他轻轻吻了他的嘴唇，没有受到抗拒。

在昏暗中、在尚未冷却的断肢尸堆中央，两个人沉默地倚靠在一起。凛雪鸦凑近的时候，杀无生也没有闭上眼，反而若有所思地注视他，仿佛是在探求剑术的道路上遭遇某种巨大难题。他思考着凛雪鸦口中未曾设想过的语句。

半晌，杀无生冷静道：“你说得对。”

“……什么？”

“我爱上你了。”

凛雪鸦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旋即露出笑容：“那可真是……”

他拖长了音调，好像有意戏谑。想要在杀手的嘴里听见甜言蜜语，那是天方夜谭。杀无生撂下这样一句话，显然没有自己正在剖白心迹的意识，好像点头承认，便将这桩难题一笔了结。他费力地从原地站起，将双剑收入鞘中。

凛雪鸦眼前忽地天旋地转，被人扛一捆麻袋似地倒抗在肩上。这时候他才想到，他明明该像话本子里演戏那样，躺在对方怀抱里，喋喋不休歌颂爱情的台词。可杀无生的反应不能差强人意。

真是奇怪，那个吻发生的时候、杀无生说“爱”的时候，凛雪鸦竟听不到自己一点心跳声……真是的，他又不是一个死人。

相爱难道不好吗？凛雪鸦困惑地想道。现在他验证完毕，要得到一把为他所用的杀人剑、或者一个恶人的爱——那就太无趣了。可若非如此，他还能在杀无生身上盼望什么呢？

他索性放弃思考，因颠簸的疼痛细细气喘着，下颌紧贴在杀无生的颈窝：“无生，麻烦走慢一点，我五脏六腑都要从伤口流出来啦。”

杀无生的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吭声，但抓着他脚踝的力度放轻了。他磕磕绊绊地往树林外行进，好不容易凭着凛雪鸦指引到达郊野里一间不起眼的空屋。都说狡兔三窟，流窜于整个东离的盗贼看来无论如何不会亏待自己。

有了屋檐遮蔽，人就有如受到庇护一般，本能松下一口气。杀无生放他下来，要他拿随身的伤药来搽，再扯下用来包扎伤口的布帛，“呲啦”一声，动作熟稔又干脆。

凛雪鸦摇了摇头。他拽住杀无生的衣袖，抹了一手的血，软着声音道：“无生，我好饿啊。”

他很懂得示弱的好处，此时讲话中气不足，脸上又没有血色，倒是显出几分可怜来。凛雪鸦说出每一句话时，都很清楚什么人会愿意为此妥协。

他的眼睛很亮，实在不像一个会昏迷或者将死的伤患。杀无生略作思忖，就真把打开的止血药还到他手里，走出门外。

这处简陋的落脚地好歹储藏了一点食物，他摸到隔屋灶台，不久那里跟着传出翻找厨具和生火的声音。不需一炷香工夫，人便回到里屋。

凛雪鸦还老老实实坐在床沿等着，是真的饿了。杀无生把桌椅拖来，“啪”地搁下两副碗筷。

这两碗清汤挂面，厨艺着实是叫人不敢恭维：面条煮得过于软烂，不加调味和佐料，就只有白花花的汤水。不过，一个风餐露宿的杀手居然还会煮面，这算是天大的稀奇事了。

凛雪鸦注视他端起碗来吃面，咽下得很快，不需要也不打算品尝味道，被热汤烫到的嘴唇终于有了血色。叫喊着饿的人是凛雪鸦，把筷子捣进面条里、一下一下慢吞吞搅和却不下口的人也是他。

好在杀无生不会为此生气，他还关心他的绷带缠得怎样，是否因为感染而发热。像凛雪鸦这种考虑什么都面面俱到，并且做事十分熨帖的人，有时候也会幼稚和无理得令人摸不着头脑。现在杀无生把这当成一种特殊的待遇，好像他们会接吻、贴着面颊来表示安抚的亲近之举同样。

凛雪鸦没有食欲吃下那碗白面，可他仍然觉得饥饿，且这种对进食的强烈渴望开始变化出怪相。他腹部裂口生出细碎的一排牙齿，刚刚从龈肉里裸露，发痒、发痛，挤压得咯咯直响，又好像动物幼崽细而尖的哭泣。半夜里凛雪鸦被这种声音惊醒。

他与杀无生抵足而眠，对方那张恬然的、安宁的睡颜近在咫尺，连呼吸也紧密缠绕他，打着一阵一阵的热气。气氛愈是温暖，他便愈是难以忍受。

想吃点什么、必须吃点什么才行。

他感到一股黏稠的液体封住他眼睑与睫毛缝隙，怎样也睁不开。他闭着眼，将手伸进床褥，指尖鲁莽地钻进扎好的绷带里，触摸新生血肉如同摸索泥泞。

猛然间，他的手指刺痛，被狠狠咬了一口。

翌日清晨，杀无生照常在庭院里练剑，凛雪鸦也跟着起来，能走能跳，展现出怪物似的恢复力。他注意力一反常态不在杀无生身上，恹恹地坐在屋门口煮茶，低头不知捣鼓什么。

“怎么了，掠？”杀无生走过来，见他端着的茶盏里都不再冒热气了。但凛雪鸦还直直地盯住自己的手指。

盗贼金贵的双手用来撬破机关与锁芯，虎口与掌心不生一点茧子，透出养尊处优的味道。杀无生顺着看去，看见他指腹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圈歪歪扭扭的锯齿伤痕，只破了皮，没有流血。

他握了一下拳，很快松开，急匆匆地仰头去碰杀无生的脸颊。过去一夜，后者对他们相爱这种模糊的事实后知后觉，这时面上倒生出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热意来，于是侧头要躲开。

那手指不依不饶地摸索他的嘴唇，颧骨，再向上是眼罩一角，细心得像个盲人。凛雪鸦看着他，喃喃道：“……好饿。”

——这语气仿佛比昨日受穿腹一剑时更虚弱。杀无生疑心是自己担忧过头，因为对方转眼间挂上了他所熟悉的笑容，和他讲起离开这里的打算……杀无生就轻轻放过了刚才的疑惑。

他们很顺利地度过了又一年。

这一年凛雪鸦听说了更多有关“杀无生”的往事，是他自己把水晶匣子打开来放出秘密的。他了解到一个被鬼鸟诅咒的弃婴究竟是如何走上如今滥杀无度的道路……这真是个很无聊的故事。

但在谈心的深夜里，他闲闲地拨动桌上烛台，看见杀无生说话时跳动着烛火的瞳孔，隐含着无来由的期盼——他眼里倒映着的正是凛雪鸦自己。

两年有余的时光，足够叫凛雪鸦对这个人了如指掌。这不仅仅是在倾诉，就同一年前他望向凛雪鸦那样，他要对方来告诉他他爱上什么人，杀无生才会明了。现在他饱含着自己不能察觉的某种希望，还在等凛雪鸦为他解答。

因此引导他走哪一条路都太过容易，甚至有些可笑：无非是要杀无生彻底坚定自己那柄心无旁骛的无情剑，又或者，凛雪鸦不是不能送他一个柳暗花明的美梦。

可是，可是，可是。

凛雪鸦开始觉得饿了。那一次意外受伤，他的胃口变得十分不好。身上的绷带至今没有拆下，误叫杀无生以为他讨厌身上的疤痕，实际是多了一张嘴巴要喂养。蠢蠢欲动的两排怪物利齿，每日咀嚼，从伤口里长不出舌头，只能含糊地大喊大叫，凛雪鸦实在觉得很吵。

除了他没人听得到。

他的手若无其事地按住腹部，微笑着提议：“无生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名字呢？”

那些话说出来是如此流畅、思考缜密，仿佛凛雪鸦为杀无生已经作打算许久了。杀无生也许觉得甜蜜——从他爱的人身上尝到的诱饵。只不过相应的，凛雪鸦也要将自己本就预订好的宝物也吞之入腹。

接下来一切变得顺理成章。直到几个月以后剑道会正式召开、直到偷袭者放出冷箭把这个卑劣的比试现场搞得一团糟、直到已经打响“鸣凤绝杀”之名的杀无生站在了围捕的人海面前。他受到的背叛这样猝不及防，几乎可以杀死他的一半。

可是为什么呢。杀无生嘶哑地、不解地朝他问道。故事也该迎来结局了，凛雪鸦时长三年的盛大探索与盗窃——

他平静地、乃至冷淡地接受着对方的质问，歪了歪脑袋。

“我没有说过吗？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会非常愉快啊。”

所有的一切，是为了杀无生脸上仿若被击溃的神情，将所有所有感情全然转化为憎恨的这一刻。

——原来是这个啊。

那种渴求并非爱情的怦然心动，而仅仅是精神上基本的需求，如同人生来要喝水、吃饭一般自然……饱腹的餮足感觉使他的心愉悦，这便是一种本性。

仿佛在冰冻的湖面绽开一条裂隙，凛雪鸦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情绪。那满足的、近乎可以称之为成就感的微笑，较之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真情流露。

事到如今，想必杀无生认定在那次绝处逢生后他发出的告白，也只是一场骗局吧？凛雪鸦回忆起曾发生在两人间的对话，那些空洞的爱语——好像从缺口里被注进空气似的，迅速膨胀、膨胀、悬浮在高高的空中……他全身的重量也被这样带走了，双脚轻飘飘地踩在墙头。

凛雪鸦珍惜地观赏着这个为他发狂的人——现在已经沦落为一具碾压的屠戮机器，将所过之处一切活物都轧得稀碎，森骨和着血泥。他不喜欢杀戮，虽然对于生命的消逝没有怜悯，但也绝不会为这种残酷的事情而产生快意。

只是他想到：现在杀无生并没有发觉自己出剑的速度正愈变愈快，已然突破先前剑决的极限。他试图以公正的胜利得到铁笛仙的认可——这样怀揣着对光明的憧憬而出现的愿望，却是在回归剑鬼身份之时才有可能实现——真是很有趣的悖论呀。

尽管膝盖快要无法支撑身体，杀无生眼眶里摇晃的两点洞火还在遥遥凝望着自己，如果能够凭借眼神攻击他，那恐怕要比锐眼穿杨的箭簇更一击毙命。即便凛雪鸦早就预计对方执念之深，这下也不免吃一惊。

这是……何等的意志呀。

凛雪鸦的手指不由攥紧烟管。和炉边酒足饭饱的惬意的人不慎吹了冷风一样，他身上也发了汗，后背湿漉漉的。

可很奇异的，他反倒觉得痛快，许多叫他不舒服的、烦躁的东西仿佛都伴随着这一场出汗流走了。腹部愈合的伤口里不再传来臼齿咬合什么的声音，牙床跟着退化，从闭合填平的地方重新长回一颗完好无损的心来。

他口中含着细长烟杆，吐出一股蓝紫色的烟气。在一片朦胧的迷香中，他脚下还上演着尸山血海的惨剧，但凛雪鸦很快把这个炼狱抛之脑后了。

杀无生固然让他获得了一时的满足，但毕竟这些苦恨、屈辱和绝望是消耗品。……好在就在不久前，那个败于他手下、名为残凶的恶棍给了凛雪鸦新的提示。

玄鬼宗。

原来他的所思所想在遥远的魔脊山那里。他听说过那里有位傲慢的魔主，以无双剑术自矜，想必那坚不可摧的、无法容许任何玷污的自信心，一定会因纯粹至极而更加珍贵。要穿越东离大半疆土去往目的地所在的七罪塔，最起码得花费几个月时间……加之事前需要情报调查与人手筹备，也会是相当浩大的工程。

一面思考着，他的双手一面灵活地重新装填烟叶，还没有见过面，便心生欢欣雀跃，将他人编入漂亮的觅食清单里。

不管怎么说，凛雪鸦以后不再会受伤、也不会挨饿了。

wb：爱鸭人士雕雕
lof：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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