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5 【半魔】新增：(第二版)13 ，5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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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ulder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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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樓主發表於: 2006-12-09 07:1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15 【半魔】新增：(第二版)13 ，51F

一

當一步蓮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囂狂的笑聲中，一個清脆的聲響顯得突兀。

那是硬物掉落地面的聲音。

注視著面前的虛無，他終於完成身掛重重鎖鏈獨自思索數百年所決定的首要目標，心中既非得意，亦非滿足。

一步蓮華知天命卻不肯屈從於天命，然而，此刻的他卻有一種冥冥之中踏上註定命數的微妙感觸。

他歛為冰冷的目光移到地上的東西。

那是剛剛從一步蓮華身上掉落的，最後的遺物。

他將之拾起，憑著一步蓮華的記憶，他知道手上的東西叫做陰陽鏡儀，乃是尋訪天波浩渺的指南針，能夠在渺茫雲霧中，指引出一步蓮華心目中的仙境之地。

他收起鏡儀，眼神垂落在地上殷紅的血泊。

原來，達成與空虛是一體雙生的兩面，如同一步蓮華與他。

他轉身，走開。

※

一步蓮華骨子裡有的是執著與堅持。

他當然不會意外，沒有同等的執著與堅持，他無法熬過那段如同酷刑的漫漫歲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以一己之力支撐著斷裂的異度魔界，等待一個茫茫不知所以的未來。

所以，半身融合之後的拉鋸，乃是意料之中。

那時他終於能夠甩掉鎖鏈，肩上被勾出的深深傷口淌著血，溶入他將身體放鬆浸入的溫熱泉水，血與水相混，而終致不可分辨。

一如他對於一步蓮華的執念，一切的一切。

他勝了，就算這勝利也許未必能夠維持到最後的終點。

但…又如何？

他之所以勝，也許是因為，比之一步蓮華，他之所欲，極端強烈，卻也曖昧不明。

他想要什麼，沒有人能摸得清，他自己，就全然明白嗎？

他想要，也許只因為他從未得到。

一切的一切。

※

他相對於一步蓮華的，並非毀滅，而是自我。

他之自我，也並非己身利益種種世俗的私慾，而是，己心之外，世間一切皆如糞土。

他人之苦他人之痛他人之悲，於他皆無意義。

他所為之作為者，也許不過是己心的一個念頭。

是非好壞善惡，無關。

※

萬聖巖滅，一步蓮華的友人皆亡，除了…

當他移步而走，可以感覺得到陰陽鏡儀在衣袋中摩娑他的皮膚，然而他不曾說出那個名字。

他也曾淡然地說到那個稱號，以漠然的態度不著邊際地提起那個他其實熟悉莫名的道者。

雲渡山意外一戰，他初次真正面對一步蓮華心目中意義非凡的道者。

道者清冷的眼神在假一頁書身後隱現的同時，他心中有什麼蘊化，一種樂趣，一種興致，超越所有實質目的以外。

原來，具有微妙意義的敵對與充實也是一體雙生的兩面。

假一頁書趁勢退走，他沒有攔阻，有意放任。

機緣有時很巧妙，稍縱即逝。

道者的眼神沉冷，卻也有幾分怒意的火燄，禁錮在剔透眼珠深處的搖曳之火，傳達出來的不是溫度，而是清魅。

道者的言詞與溫雅的外表不同，幾分犀利，幾分鋒銳，甚至有幾分狂放，這是面對敵人皆如此？還是面對他這個敵人特別如此？總之，他心情很好。

他極其自然地喚出那個名字，如同他已喚過千百遍。

他並非不經意，如果不是僅剩彼此在場，他不會叫出這個名字。

他很清楚在道者心中，份量最重的是什麼。

那是道者可以為之生、為之死的一種精神、一個世界。

雖然不同於一步蓮華，但在他看來，道者也是痴人、是傻子。

也許畢竟不是己之半身，他想著並沒有什麼不快，反而覺得有趣，也因此，他有那個興致以此挑釁，帶點捉弄的惡趣味。

玄宗，道者心目中的神聖、繫絆、甚至是生存意義。

品味著道者無意掩飾的不悅，一步蓮華的記憶中具有最深刻色彩的道者在他眼裡更加鮮活生動起來，不再只是一抹清清淡淡的出塵紫影，不再只是朦朦朧朧的謐靜琴人。

於是他笑，再度喚了那個名。

這場仗，對他而言，遊戲的成分遠比實質的意義更大，沒有結果乃是理所當然。

他大笑著離開雲渡山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

有意無意地，本該是頭號對手的道者，被他輕輕撇在目標以外。

他確實謹慎深謀，但並不只是因為謹慎深謀。

魔，乃是隨心所欲的生物。

說穿了，他只是不想而已。

陰陽鏡儀一直好好地放在他的衣袋中，其實他可以輕易找到後來暫隱行跡的道者。

他收藏著這個秘密，除了一個人之外，沒有人知曉。

那個人，不可能想不到鏡儀已落入他手中。

那個人…自然就是道者自己。

那個名字…

蒼。

※

他與一步蓮華相生相對，說不同也有幾分相似，說相似卻也截然不同。

之所以不同，當然也跟分體之後各自心之所向有關。

就像，一步蓮華未曾特別鑽研術法，他卻對咒術下過很大的工夫。

天波浩渺的結界，難在如何尋得其蹤，一旦得其所在，要進入並非非常困難。

而當他依陰陽鏡儀的指引進入結界，並沒有花費任何力氣去解破護陣。

霧氣呈漩渦狀散開，顯然是主人有意將他迎入。

他不能不感到有趣，天波浩渺的主人似乎不但知道他來，還等候著。

此時是黎明前一個時辰，正是人們睡夢正沉的時刻。

他本想天波浩渺應會有守哨者，而他並不是很介意稍微出手。

他選這個時候來，本意也不過是低調。

他只是想親自踏上天波浩渺的土地，親眼看看一步蓮華心中的仙境。

當前擺在他面前的大局，雖然不能說是無聊，但他很難提得起真正的興味，所以，他便給自己一點消遣。

現在，這點消遣有了意外的突破。

道者等待他的到來。

他並不是自作多情才這麼想的，他判斷得並沒有錯。

紫衣道者正靜靜坐在天波浩渺的涼亭裡，用清冷的眸子望著他。

他不以為意、從容自在地踏入涼亭，在道者對面坐下。

「蒼。」

只有彼此相對的情況下，他便是直呼這個名字。

「看樣子…你在等我來？」

蒼輕閉雙眼，冷然道：「陰陽鏡儀在汝手上，汝遲早會來。」

「這麼說…你已經等了很久了？你清楚魔人喜歡黑夜勝於白晝，所以你每天夜裡都守候於此，直至天明？蒼，你明明是聰明人，為何總喜歡採用最笨的方法？」他輕笑。

蒼站起身來一甩衣袖，道：「吾不想我門道子無謂犧牲。」

「呵，這果然會是你的想法。不過…如果你邀請我，我是一定會赴約的，何必夜復一夜苦苦等候？」

「汝非蒼，又豈知如此是苦？」

「這種話，我可以另作解讀。」

「言語在吾，解讀在汝，非是蒼能干涉。」

他的眼中閃著興味的光采，問：「那你認為…我此來目的為何？」

蒼沉默不語。

魔之心，又豈是容易捉摸？

但某種程度的斷定，仍是可能。

「總之，非關死決。」

「是嗎？」

蒼用發出冷然光輝的眼睛凝視著他，他毫不迴避地迎視，他的眼神，想必比道者輕鬆許多。

「何不直言？」

「你料得到我會來，卻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身具觀測天機之能、對人事物觀察入微的蒼，也有看不透的事嗎？」

「是。」蒼很乾脆地承認。

說起來，他與道者是站在不對等的地位。

吸納了一步蓮華的全部記憶，他對眼前的道者有極為深入準確的了解。但反之，道者對他能有的認知，應是透過與一步蓮華曾有的交談與種種外在表象的觀察。

兩種截然不同的途徑，終究會有落差。

「既然看不透，便是順其自然嗎？蒼？」

「汝是打算如此下去直到天明嗎？」

「這話中之意，是想結束談話了？坐下吧！你應該不會擔心你我對坐論談的情景被人看到。」

「蒼之作為，但求己心。」蒼坦然坐下。

「據我所知，除了那兩個叛徒，玄宗人對你的作法向來沒有什麼異議。」

話裡有什麼刺激到蒼的神經，望向他的眼神顯得有些不同。

說是更冷，卻反而有種奇特的溫度、奇特的情緒，即使是屬於負面的那一種。

「能讓你不悅的人，不多。」他的嘴角，有戲謔的笑意。

「汝是魔。」

「哦？蒼，你放棄心中那渺茫的一點點希望了？」

「希望仍存，但蒼不會不面對現實。」

他笑。

「我會再來，不用每夜等我，我若來會讓你知道的，玄宗的守護人。」

隨著天際曙光乍露，他身影淡離。

[ 此貼被shoulder94在2007-04-15 15:24重新編輯 ]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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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6)

1樓發表於: 2006-12-09 07: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記得樓主曾說過很喜歡那種宿命的感覺，
這二位正是如此。
很高興樓主又為他們開了新文，
每一篇文都帶給燈既相彷卻又不盡相同的感受。
燈真的很喜歡樓主筆下蒼那清冷堅靭的氣質，
以及襲滅的自信以及只對著絃首才會有的戲謔，
這組合真是愈看愈喜歡^^

～誰信京華塵裡客，獨來絕塞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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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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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

2樓發表於: 2006-12-09 19: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喜歡這篇襲老大和蒼之間的感覺呀~=w=~
尤其是襲老大更如我想像中的模樣~超有味道~~

襲老大的玩味、蒼美人的沉靜，交互下是一種特別的局面
現在與蓮華相關者只餘襲老大和蒼了~不過總覺得兩人並沒有將對方視作敵人
反而像是在等待什麼???
再加上襲老大和蒼對彼此的態度有所不同，讓人更期待後續發展了~^^
獻上小花表達偶對此文的支持呀~=///////=~~

青陽：可以向我下手，盡量來沒關係。

───節錄自霹靂狂刀第四十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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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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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

3樓發表於: 2006-12-09 21: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無論是半魔、和親還是破戒，每篇的蒼與襲滅，都深深地牽動我的每一根視神經…

破戒裏的蒼，清冷寡言，為了完成蓮華的心願，獨自忍受的苦，令人心疼。
他與襲滅的互動，除了忍辱之外，總讓人覺得，另有其他的情愫在。
任由襲滅對他的胡作非為，雖從不反應，卻也在無意間，洩露他的情緒。
而外人的蜚短流長，從不入他的耳。
面對無慾等人的關懷，了然於心，仍執意而為…
能說他，真對襲滅無情嗎？只為蓮華的心願嗎？
在我看來，他是真的對襲滅動了情，卻因大局，無法放任自己。
放任自己的惟一一次，是和襲滅最後一次發生親密關密的那一次，是他的惟一，也是他的真情。

和親這部作品，則是輕鬆小品文。
從一開始就跌破眾人眼鏡的答應，只因那是他的天命？？？
天命是救出蓮華，人救到了，襲滅也願意放走他二人時，他又再一次跌破眾人眼鏡，他留了下來。
也難怪襲滅會那麼高興，愛了二、三百年，終於讓他如願娶到美嬌娘。

半魔，令人期待。
襲滅是魔，非魔。正因如此，蒼的希望仍在，卻也看清眼前的他，是何人。
加油啊，襲滅，希望能抱得美人歸，就要多加把勁。（世事在襲滅眼裏，那能比蒼重要？）
------------
送上小花一朵，加油！！！

[ 此貼被恆星月在2006-12-29 10: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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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松韻，石上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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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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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樓發表於: 2006-12-10 05: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到大人的襲蒼文立馬衝進來 . 因為之前的那一篇委實太令人動容了 . 寫襲蒼能夠寫出這般意味的 . 恐怕唯有大人 . 在平靜凝鍊的語言底引爆洶湧的情緒與想像 . 老實說我真的起了肌皮疙瘩 . 向大人一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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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5樓發表於: 2006-12-13 01: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凡燈：

啊，真的，我就是對那種宿命敵人無法抗拒。
這次挖了新坑說實在是非常心虛的，跟之前不同，這回就是一股莫名衝動，心中其實沒有什麼完整故事，只是一種曖昧不明的感覺醞釀著，自己似乎是愈來愈任性了...

to 玉邪：

我也覺得這兩人有點敵意不足，這點在襲滅老大身上尤其明顯，等待什麼...嗯，也許是這種感覺吧！
這兩人在我感覺是比較偏向"互補"，同時又很旗鼓相當，所以不管是什麼形式的互動，應該都很有意思。
很希望能寫出一點點不同的局面...就不知道能力是否足夠...

to 恆星月：

看到這樣的回文很感動。
寫襲滅與蒼，這是第三篇，而每一篇的襲滅天來、每一篇的蒼其實都有所不同，但...也不是完全不同。
不過這一篇，會不會是所謂"襲蒼"，都還在未定之天。
寫文有很多種用意，有用於表達理解，有抒發情感，有想述說一個故事，有想表達一種理念，而這篇，也許想要的是把心中一種朦朧模糊的感覺描繪出來，所以故事怎麼走反而不是重點...
我是有點擔心讀者會無法適應與接受，不過...可能還是會這麼寫下去吧！如果...還有靈感的話。
謝謝您的小花。

to 金生水：

之前說過，破戒是那種浪漫到死的東西。
至於這篇....嚴格說來，浪漫是我的"病"，要完全擺脫也不是大可能的，但是基調應該會不同。
至少這個襲滅天來，應該多少跟破戒的襲滅天來有所不同。
也許不是能夠符合別人期待的作品，不過，卻是真實的感覺。

一併感謝送我鮮花的讀者(鞠躬)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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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6-12-13 0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半魔】

二

「昨夜，他來過？」

「是。」

初陽灑落在海面上，反映出點點碎散的金色光采。

涼亭中，黑衫儒者與紫衣道者相對而坐。道者在兩人面前的杯中注入第二泡的茶水，神態沉穩歛然。

「是宣戰？是和談？」

「皆非。」

「那麼…是試探？」

「也許。」

黑衫儒者沉吟片刻，道：「也或許，是為自己保留籌碼。」

紫衣道者抬起眼睛，其中閃著些許不同於平常的神情，開口道：

「以月才子之見，襲滅天來的盤算為何？」

談無慾看著蒼，道：「你的想法，該是與我相去不遠。據你所言，陰陽鏡儀落入襲滅天來手中已有一段時日，然而他既未採取任何行動，甚至…我可以斷言，他隱瞞了此事。照理說，玄宗比之酒黨，對異度魔界而言更是威脅，襲滅天來卻似有意放任你重振玄宗。」

蒼垂目道：「襲滅天來並不等同異度魔界。」

「這便是重點。雖然當今局勢乃中原正道、六禍蒼龍與異度魔界三足鼎立，但是…萬一中原正道與六禍蒼龍兩敗俱傷，若天下間再無異度魔界之敵，襲滅天來之於異度魔界的意義，也許就會出現變化。而眼前的大局明顯是中原與六禍蒼龍相互利用，達成巧妙的均衡之勢共抗異度魔界，如果選擇這時對付玄宗，就算現在玄宗基盤未穩，也非是易與，貿然攻擊，也只是讓自身腹背受敵而已。所以，襲滅天來按兵不動的作法可以理解，只是…」

「奧妙之處在於襲滅天來為何不在時機未成熟之前完全按下此事，卻偏偏來到天波浩渺。」

「正是。」

蒼沉思片刻，然後說：「一步蓮華曾言，襲滅天來雖然謹慎深沉，但行事卻未必完全以實際考量為依據。」

「哦？在實際利害無損之下，這是隨心所欲，出人意表，還是叛逆反骨？」

「不管他出發點為何，總之蒼不能讓任何玄宗門人受到無意義的傷害。」

「你想怎麼做？重新設下新的結界？」

「陰陽鏡儀主要是感應地氣而指引天波浩渺之位置，非是人為力量能夠輕易更動。」

「聽你之言，似乎並未考慮加強防護陣法？」

「先前與襲滅天來雲渡山一戰，由獄龍之招推斷，他對咒術根基非淺，就算加強護陣，也許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恐怕未能阻擋。」

談無慾沉思片刻，道：「我相信你的判斷，不過卻也感到訝異，沒想到襲滅天來在咒術方面有此能為。據我所知，一步大師並未特別鑽研術法，而異度魔界也非是以此見長。」

蒼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著談無慾道：「吾留汝於此，也許是置汝於險境。」

談無慾爽朗一笑：「這是談無慾自己的決定，絃首只是好意多提供我一種選擇。」

蒼凝視著談無慾，然後淡然一笑，道：「是蒼僭越了。」

※

他耳邊聽到被剝除全身皮膚的女子幾近氣斷的呻吟，當痛苦超越所能承受的極限，連慘叫也無力發出，只是等死而已。

換上女子美麗人皮的麝姬搔首弄姿，顯然心情很不錯。

雖然他說，也許他也會動心，但無論是柔媚如此的美麗、或是慘絕人寰的殘忍，於他，只是無動於衷而已。

那是因他之謀算而發生的一切，又如何？

只是達成某種目的的手段，無關所謂取樂，所謂快感。

如果有一天是他承受非人所能忍受的殘酷，他也仍將是無動於衷。

天地不仁，本是自然。

為了被毀滅而誕生的他，不被期望與祝福的存在，既然來到這世間，也許就該演出一齣轟轟烈烈的戲。

至於結局，也許反而不是那麼重要。

所謂命運乃是一場場博弈，他只是盡己之能、順己之意一步步前進。

世間一切，生死愛恨，皆可為遊戲。

冷漠的遊戲，比之瘋狂的遊戲，也許更要來得無情。

而所謂遊戲，環環相扣，虛虛實實，當敵方己方皆摸不透他的真意為何，也許正是遊戲的精義。

※

在他身縛重重鎖鏈，獨力支撐異度魔界斷層之前，他曾在某些方面是吞佛童子的指導者。

並不是一般所謂師徒，他們之間並不存在如此的上下關係。

一開始只是提及，然後是交談，慢慢演變成所謂指導。

關於佛理，關於人心，關於計算。

他獨自坐在巨岩的那段歲月，最常見到的便是吞佛童子。

關於一步蓮華的種種，他也曾坦然說出他的打算，他的計畫。

雖然詭詐乃是手段，但他厭惡虛偽，一如他厭惡人心的貪婪。

可是這世上卻也有一種人，賦驚天之才，擁撼世之能，行自己的步調，卻可以不為自己而活。

傻氣與愚昧，並不相同。

※

他再度來到天波浩渺時，發現護陣有所改變，並不是變得更強大堅固，而是對他之魔氣有所感應。

他為改動陣法者的心思笑了一聲，扯動念珠，催動魔力，解開護陣。

並不需要闖關破陣，只是進入的必要程序。

設下此陣的道者，並無意攔阻他，只不過是…

「蒼，在我解陣進入這片刻，已足夠你整裝了麼？」

他落下腳步，來到儀容端整的道者面前，嘴角掛著戲謔的笑意。

「襲滅天來，汝意欲為何？何不直言？」對於向來表情淡然的道者而言，現下的表情已經可以稱之為「板著臉」。

「如果我說，我只是來喝茶，你相信嗎？」

蒼沉默地注視他，那種清冷又執注的眼神，一如那日在雲渡山。

縱使有什麼想法，也全都藏在那歛然的神色底下。

蒼一擺手，說道：「請。」

於是他再度踏入天波浩渺崖邊的涼亭。

他沒有直接坐下，而是望向深夜裡黑暗的大海。背後，茶器輕微的碰觸、注水的聲響，譜出莫名和諧的恬淡旋律。

不管道者心中想著什麼，此刻泡茶的步調仍與一步蓮華記憶中的韻律重合，並無二致。

也許所謂仙境，也就是在對了的地方，有對了的人。

當道者將斟至八分滿的茶杯輕穩放好，他回過身去，從容坐下，拿起杯子，讓融合茶香的熱氣漫入鼻息，然後慢慢品飲。

「不愧是一步蓮華念念不忘的香茗。」

蒼抬眼看他，平靜地說：「聽起來，汝接納的，不只是一步蓮華的功力。」

「處處謎團的記憶，引人入勝。還有…你。」他深沉的眼瞳中，反映出道者沉靜的面容。

蒼如同靜止般不動，但心中有情之人，又焉能無感？

一種侵蝕般的痛楚深深慢慢地沉入心底，然而開口說話的語調仍是冷然清淡：「汝好奇？」

「那些謎團是一步蓮華留給我的挑戰，我怎會迴避？如果連自己半身都不能盡知，又談什麼完整？」

「汝認為與吾有關？」

「你說呢？」

蒼不語。

他看了看蒼，以自在平緩的口吻道：「以一步蓮華不願你涉入我與他之爭的心思來看，即使他佈下詭局，也會盡量避開你，但是…完全避開是不可能的，因為在他心中，你幾乎無所不在。」

蒼心中隱隱一震。

「所以原因已經明瞭，關於我為何而來。」他直視著道者不洩漏任何思緒的容顏，續道：「我在尋找謎團的答案，而我認為，你，是關鍵。」

蒼沉默了很久，終於說：「汝打算如何做？」

他悠然望向隱於晦暗的遠方，然後回答：「磨。」

[ 此貼被shoulder94在2006-12-13 16: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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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6-12-14 0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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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中，

道者不會報復，
只是道者以著無心別情的態度，
對於魔者，
卻更令魔者折磨，

若還有恨，
還有絲毫的在乎，
那一劍，
琉璃珠串的間中，
怨與牽掛和不平衡，

怕是一絲情緒也無。

但，魔者讓紅火的胸懷覆抱時，
蒼，
閉上了他的眼。

<半魔>中，

魔者堅持了他一點點的興味，
一點點不知名的心念，

既定的事實具象，
藉由影響在心底劃下刻痕，

光明與黑暗，
魔者形於下的專斷，
容不得被忽略，

被道者忽略。

魔者迎戰，
天波浩渺的茗香，
陰陽鏡儀映射，

一場著著切切的濃烈，
係已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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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8樓發表於: 2006-12-14 17: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如詩般的回文，幾乎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魔者堅持了他一點點的興味，
一點點不知名的心念"

這兩句，真是切中了我的心思。

半魔可能不是所謂襲蒼，雖然如果這個標籤代表的是主動被動的成分多寡，那自然還是適用的。
事實上這篇文會變成怎樣，我也沒有把握，有人說，這篇是集合強大怨念以及作者私心主觀想法的東西。
沒有錯(笑)，會寫這篇，就是深重的怨念以及主觀偏見，自己覺得寫文是愈來愈任性了。
有的文因為設定的架構，是不容許太多任性，但有的文，出發點便是抒發己心的任性，這篇便是。
所以，可能不會是以故事情節推展為主要，而是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這樣。
大概不會是很好讀的東西。
在此先向有所期待的讀者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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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9樓發表於: 2006-12-14 17: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半魔】

三

他凝視著戒神之書的文字，身後傳來規律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

來者在他身後站定，熟悉的氣息。

「魔者，戒神之書可有汝要的答案？」

「如果戒神之書是專為我而生，或許就會有。」他回過身去，面對吞佛童子看不出任何想法的臉。

吞佛童子定定地看著他，然後閉了一下眼睛：「聽汝之意，是將之界定為私事？」

「在我，何者不能當作私事？對於異度魔界而言，我畢竟是外來者。就算我為異度魔界打算，也未嘗不能視為圖謀鞏固地位之舉。」

「魔者之言，讓人不安哪！」

他輕笑一聲，道：「何須呢？只要利益相合，為己而行遠比談什麼忠誠可信得多。」

吞佛童子的眼中閃動異樣的光采，道：「汝意有所指。」

「我所指者，不是很明白麼？」

吞佛童子不為所動，閉目道：「自從汝吸收一步蓮華之後，就疑心很重。汝是懷疑吾？還是懷疑自己？」

「我所懷疑者，是所謂不變的一切。」

「哦？」

他稍稍轉身過去，沒有言語。

吞佛童子道：「汝之心思，愈來愈難以測度。這是一步蓮華意識對汝之影響？還是完全融合之後，汝之目標已非吾能明白？」

他以沒有表情的眼神瞥向吞佛童子，嘴角卻是帶笑的，反問：「你的終極目標呢？是在我雙眼可見之處嗎？你要說，異度魔界便是一切嗎？」

再如何犀利極端的言語，要壓逼異度魔界首席戰神都是不可能的事，這點他很明白，所以他說的話並非出於效用的考量，只不過是實在的不相信而已。

「如果吾說，魔，便是一切，汝信否？」

他眼中閃出笑意：「吞佛童子之言，就算是實話也不能盡信。魔啊…那麼你也可以把這當作是我的目標。魔，本是不可捉摸、不受規範、不具限制。」

吞佛童子輕輕哼笑一聲：「汝的詭辯技巧更上層樓，這也是拜一步蓮華所賜嗎？」

「他這方面如何，你未必不比我清楚。」

吞佛童子沒有應話，神態自若。

吞佛童子沉默了一會兒，道：「吾所好奇者，如魔者所言，感情、慾望乃人類所不能抗拒，接納一步蓮華記憶的魔者，從何得出此一結論？」

「如果能夠輕易勘破，何須斷絕？」

吞佛童子凝視他許久，然後說：「吾感覺，汝只是想要一試，看人類能為此癲狂到何種地步。如果說美人計是試探人性對慾望的軟弱，那感情呢？也許，在吾所見所知以外，汝另有一局。」

他回視吞佛童子冷漠深沉又犀利的雙眼，輕輕咋舌了。

「知我如此，我是該感到高興？還是不安？」

「鬆弛之弦，不出妙音，若一邊力弱，如何繃得緊？」

他聞言而笑：「你我之間的弦，只會斷，不會弛。」

「誠如魔者所言，此乃吾之榮幸。」吞佛童子狀似刻意卻又極其自然地行了一個完美無瑕的禮，轉身告退。

※

星羅棋盤，他捻起一枚黑子而著落。

「汝曾言，一步蓮華心中，吾無所不在。因為吾，也是蒼生的一部份。」

他抬眼望向紫衣道者，嘴角微揚：「你用心思考這句話，表示你很在意？」

「如果吾不提，難道汝就當吾不在意嗎？」

他笑了一聲，道：「蒼生，芸芸眾生。你，蒼，在那之中，也在那之上。」

「有所分別，這是常情。」

「佛家豈不是講求眾生平等？」

「那是指眾生皆有得渡的機會，慈悲雖無差別，但並非修佛者便必須將眾生一視同仁，佛者，也是人。」蒼落下一子。

「我幾乎要懷疑，你是道者，還是佛者？」

「知道跟奉行是兩回事，吾並無一步蓮華那般慈悲。」

「這點我不懷疑。一步蓮華為眾生苦而苦乃至行動，而你之行動，則是為自認所該為而為。」

「在汝眼中，都是不認同，又何必區分？」

「因為差異，才有樂趣。」他再落一子，淡然道：「你輸了。」

蒼沉默了一會兒，道：「是吾棋藝不精。」

「哦？」

道者清冷的雙眼對上他的，平靜地問：「汝是想說吾亂了心？」

「非也，你只是心不在此。」

蒼離開棋盤，站起來背過身去，道：「幾番往來，汝獲得什麼？」

他平淡地回道：「我不急。」

蒼半側回首，眼神一瞥，道：「磨嗎？」

他笑。

他把棋盤上的殘局撥亂，慢慢撿起棋子放回兩個棋盅，道：「據說…當初鬼王覆天殤與素還真周旋時，也曾多次邀約會面，談的都是不著邊際的事。」

「而最後素還真選擇與覆天殤同歸於盡於九淵之巔。」

「你特意說起，是也想要這樣的結局嗎？」

蒼一甩衣袖，冷然道：「未嘗不可。」

「即使違背一步蓮華的心願？」

「一步蓮華有一步蓮華的選擇，蒼尊重摯友的決定。但如果勢在必行，蒼有蒼的作法。」

「好個蒼有蒼的作法，不過…遊戲的主導權，仍在我手上。」他捻起最後一粒黑子，輕輕放回棋盅。

※

「依魔者指示，探查怒山周圍之道氣變化，往來流動的可能地點，至少有三處。」黃泉弔命將一張路觀圖在桌上展開，指向三個以血紅色標出的地點。

黃泉弔命續道：「魔者進一步指示是？」驍勇魔將的戰意如竄升的火焰般提高起來。

「等。」他平靜地說。

「不乾脆一舉殲滅嗎？」

「前有一頁書與六禍蒼龍，此時挑起戰火，非是明智之舉。」

「難道要放任其坐大？」魔將的表情顯然有著不甘心。

「就算是巨龍，斷首即亡。時機未到，我自有盤算。退下吧！」

他看著黃泉弔命離去。

也許這就是他與真正異度魔界之魔的差別，異度魔界的宿敵玄宗對他毫無意義，對他而言，玄宗不過是蒼的陪襯，或者，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而蒼，對他的意義又是什麼？是一步蓮華記憶之謎的鑰匙？是反照一步蓮華殘像的鏡子？還是…關於一步蓮華留存於這世間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存在？

如果一切都歸於零，又將是如何？

他是就此真正完整，抑或…永遠也不會完整？

但那重要嗎？

放任與毀滅，或是毀滅與被毀滅，又真的重要嗎？

一步蓮華的意識在他的意識之中，然而一步蓮華的心與他的心未曾重合。

從久遠以前，到現在，至未來。

即使合而為一也消弭不了的鴻溝，神態常是淡然的道者輕易跨過。

也許他曾有過憤怒，但早已不是。那種具有相當熱度的感觸早就消逝在時間的長流，所有的溫度都已冷卻，餘留的只剩下勝負的興味。

於是他成為今天的他，是魔，又不完全是魔。

[ 此貼被shoulder94在2006-12-14 10: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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