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6 【元缺】世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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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樓主發表於: 2023-03-07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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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6 【元缺】世外景

*旧文搬家
*一个童话故事

当世有九界，九界有生灵。

缺舟一帆渡，自认土生土长地门人，但二十岁那年被师父也是养父念荼罗告知，他可能不是出生在地门的。

“有什么关系呢，师父，我并不在意太过久远的曾经。”他这样回答。念荼罗知道这个徒弟天性如此，处事不惊，事事随缘，对于天地万物有自己的理解，也因此是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徒弟。地门处佛国，多的是慈悲为怀的僧侣，念荼罗是地门最有威信的师傅，百姓都愿聆听他的教诲。大师一生捡过108个孩子，成人后愿意还俗的还俗，出界传教的传教，留在身边的就剩下缺舟一帆渡。地门的百姓都觉得将来一定是缺舟继承大师衣钵，继续守在神庙为他们指引方向。

念荼罗也这样认为，不过在他卸任前，他希望能让缺舟去外界看看：“我没有和你说过，我捡到你的地方吧？”

彼时缺舟正在泡茶，他虽然不明白为何师父今天要揪着他的出生不放，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手上的茶味是否恰到好处，这次的茶叶是他亲自种的，泡也是头一回，便只口头“嗯”上一声，好让念荼罗继续下去。

念荼罗本意是想用出生吸引缺舟去外界游历一番，但见徒弟兴致缺缺，只好道：“捡到你时正好是清圣桥开启的时间，你当是被传送到地门来的，清圣桥二十年一开，也许现在出行可以碰上。”

缺舟一帆渡听出味儿了，这是赶他出门闯呢。他喝一口茶，味道正好，便端一杯给师父：“剩下的茶叶我收在经书阁闲置的书架了。”说罢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一个早已收好的行囊，再来和念荼罗道别：“那么我就出发了，师父。”

其实缺舟一帆渡早有外出的意图，只是让去年一时兴起种的茶叶绊住了脚步，今天遂了愿，师父也开了口，当即便上了路。

清圣桥也确实是缺舟的目标，不过不是为了出生，而是为了一侧流传九界的传说——世外景。

传说九界之外有一处天不天，地不地，世间不见世外景，里面有座山不山，山后有片海不海，海中有奇岛盛仙境。

缺舟一帆渡很想见识见识世外之景究竟如何，清圣桥是个神奇的通道，迈入其中，下一步不知会到哪一境界。而传说之所以传说，便是所有进入过清圣桥的人，在传输过程中会看到天上有片大地，大地上一座山后一片海，一片海中一座岛，这样看去仿佛万里高空向下俯瞰，岛上仙气缭绕引人遐想，但似乎无人进去过，也寻不得进入的法子，久而久之只当是世外景，世间人不可进。

缺舟一帆渡风餐露宿，从地门走至佛国边境，将出界时如愿找到了清圣桥。他毫不犹豫的迈进去，身体失重后眼前光影斑斓，他眯着眼睛抬头果真看见了世外景，但缺舟来不及看仔细，就被传到了另外一个境界。

这个境界的光景与佛国很不相同，缺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只好沿着一条路走，期望能碰到路人。

不知过了多久，缺舟一帆渡来到了一片花田，这片花田很有意思，花的叶子是蓝色，花是透明而飘浮的，有点像生存在海境的水母，它们无风自动，向往着清圣桥的方向。花田旁边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青年模样的男人，男人长的俊秀，浅发披肩，黑衣襟前别着一朵玫瑰。缺舟一帆渡走过去打招呼：“施主您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男子闻声抬头，见到佛者也并不很惊讶：“是魔土，你不该来的魔土。”

缺舟一帆渡干脆坐在他旁边，一边从腰间解下水壶一边道：“路在人行，无所谓该或不该。”他仰头喝一口水又说：“这是什么花？”

男子眉间忧愁更深：“是世外花。”

缺舟一帆渡讶异：“从世外来？”

“从世外来，十年一骨朵，十年一开花，原来我有八千九百朵，三开三谢，剩下这一千零一朵。”

“因何凋谢？”

“因它们开花后寻雾而活，不要晨雾，不要雨雾，非要海境的海雾，花期至而不见雾，则离茎而飞，寻雾而去，余茎则死，如此谢。”

“原来如此，海雾难寻也非不可得，施主何以忧愁？”

男子摇头：“前二十年我往海境取雾养之，活者十有八九，期间二十年则枯荣五五，至今苟存如此，想必再过二十年一朵难存。前些年我也试着将一部分种往海境，但都不得善终，原先寻雾而去的也再无踪迹，我到不遗憾从此见不得，只是可怜它们至终寻不回故里，也许我一开始便不该种植。”

缺舟闻言沉思片刻：“在清圣桥中放飞也不可以吗？”

男子还是摇头：“试过，通道引力太大，而花太轻。”

缺舟一帆渡转头看着这片蓝色的精灵：“那……一千零一朵一起呢？”

男子愕然，看看缺舟，又看看花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左右都是遗憾，不如一试，或许真的可以。”

于是缺舟和男子拿来制衣用的丝线，两人摘了一天一夜，小心的把每一朵世外花系在一起。离开花茎的世外花寻雾而飞，共同向着清圣桥中的故里使劲。缺舟和男子的脚尖几乎离地，男子慌忙道：“快一起松手吧！这样下去会被带走的！”缺舟一帆渡眼神晶亮：“你松手吧！我正好想要去世外景！”男子闻言大惊：“很久很久以前的魔土有一个魔去过，但他再也没有回来，据说其它境界有去的人也都没有回来！你不该去！”

缺舟对着男子一笑：“路在人行，无所谓该或不该。”男子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失去一人重量的花团一下子腾空而起，缺舟抓着这一千零一朵世外花飞向清圣桥，他听到身后的男子在喊话：

“如果你能回来！！请来找我！我是木魅——到时候告诉我世外花的状况吧————”

缺舟在风中摇摆，还是很努力的回话到：

“好——————”

                              山不山和海不海

缺舟一帆渡被世外花团带进了通道，他明明向上飞着，却好似从万里高空向世外景坠去。世外花游的很卖力，很卖力，带着一千零一份思念向阔别六十载的故土前行，当缺舟开始穿过属于世外景的云层时，它们终于摆脱了通道的力量，投入世外景的引力。

缺舟一帆渡也终于真正意义上的向世外景直坠而下，再穿过一大团流云时他失去了意识。

等缺舟醒来，他已经好端端的躺在了世外景的土地。世外景的景致确实独特，山高水阔，山壁奇石斜矗成林，草地繁茂生花，奇珍异兽走跳其中，一派无限生机。

缺舟一帆渡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美景，决定沿路上山看看。他顺坡而行，走到半山腰，却见前路横着一条线，旁边有块碑，上面写着：

“逾线或无再世之机”

缺舟不解，再上前一步时，面前突然旋起一股风，风里化出一个人，居然是念荼罗。

“是师父吗？”缺舟一帆渡迷茫的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

“我不是你认为的人，我的样子由来者决定，”世外念荼罗这样说“我是世外景的魂，告诉每一个来者世外景的规则。”

缺舟一帆渡若有所思：“规则……”

那念荼罗一点头：“越过此线，不可回头，从那一刻起，你的心脏会变成包裹着种子的钻石，种子会发芽，会长大，七天之后，你走到哪里，就会在那里变成一棵树。唯一解法，是到岛上去解开一个没有答案的诅咒，你现在离开，虽然见不到世外景真正宝贵的力量，但总归可以保住人身。”

缺舟一帆渡为这残酷的规则愣了一下：

“是什么诅咒呢？”

念荼罗说：“你若能登上岛屿，自然知晓，登岛之前，你必须穿过没有色彩的山，渡过吞没一切的浪，最后在七天之内，找到解咒的方法。”

缺舟一帆渡颇为苦恼：“没有色彩的山？吞没一切的浪？”

念荼罗抬起手，手中有三道烛光：“不要害怕，跨过这条线后，这三道烛光会为你指向最短的路，而你可以分别对它们许下三个愿望，它们绝大多数都可以实现。”

缺舟一帆渡问：“那我可以许愿解开岛上的诅咒吗？”

念荼罗摇摇头：“诅咒只能从诅咒本身被解除，愿望没办法抵消诅咒。”

缺舟一帆渡在原地沉思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已经把定注意，他一步跨过那条线：“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来自世外的种子，只会在我的体内生长。”

一片烛火化成一束光落进缺舟心口，缺舟一帆渡抚上胸膛，确认自己没有心跳了，于是他抬起头，向着烛火指引的方向走去。

传闻中的山不山，和其它的山相同的是它满山花草石林灌木应有尽有，和其它山不同的，是它通身灰白，没有色彩，所有植被凝固其中，仿佛石雕。

缺舟一帆渡从身边折下一朵鲜红野花，向着灰白的地面抛去，鲜花落地失色，顿如石刻。

缺舟看着灰白山峦，缓缓摇头。他又在原地坐下，一边望着天，一边思考对策。

直到夕阳西下，满天飞霞，缺舟福至心灵，站起身子：“我希望，从今往后我目光所及之花草树木，能照映红霞随风而动。”

他话音刚落，整座灰白分明的山如同乌黑头发的嫁娘披上红盖头，漫山花草如获新生，在晚霞的照耀下轻灵舞动，缺舟一帆渡抓紧时间，翻山越岭，在天地共彩，斑斓霞光中跨过了第一道考验。

眼前正是海不海。

此时天色已晚，朗月疏星映在海面，没有虫鸣只有风声。缺舟一帆渡沿着海边走，在一个年久失修的小码头发现了两只小舟。

他跟着烛火走上去，借着那一点微光发现舟上有字。

第一只舟上写着：借风使

第二只则是：依桨行

缺舟一帆渡把手伸进水里，再高高举起感受了一下风向，然后解开借风使，把它向海面推去。

正如舟上小字所言，借风使受风力前行，随风转向，很快行至海中央。

忽而狂风大作，海浪奔腾，一浪更比一浪高，乌云盖月，波涛汹涌，转瞬就砸下千斤浪花，将小舟按进海底。

而后风平浪静。

缺舟一帆渡站在码头看着这一切，兀自点点头：“懂了。”

他转头看向最后一道烛光：

“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我希望从此所见的海面，静如明镜倒映天光。”

烛光应声飞坠入海，当光点消失之后，风声也停，水声不再，无际海面平整无一丝浪褶，夜空圆月与海中倒影相照，恍如两天相觑让人分不清海天了。

缺舟一帆渡坐上依桨行，摆渡向月色下的岛影前进。

                                  奇岛仙境

登岛时天边泛白，朝阳透过云光照着略显疲惫的缺舟一帆渡。

岛屿上的树木硕大无朋，每棵树的树身都仿佛要十人合抱才能环住。树根虬结拱出小丘，不少世外花从岛内翩翩飞出，在岛上随处可见的雾气中轻灵飞舞，自由穿梭，唯美非常。

缺舟一帆渡往岛内走，发觉岛上仙雾沁人心脾，越走越觉得灵台清明，疲惫渐消。

等他走至岛中央，看见一片冰湖四周银装素裹，和身后如春景致很不相同。

一座岛上竟有两种季节，缺舟一帆渡暗自感叹，走到冰湖旁边。他的本意是想看看这湖畔树上的霜花儿，却不想这湖畔的树木下各有一块石碑。

“这是……”

“这是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自述的生平。”

缺舟猛一回头，惊觉一名红发黑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从碑前起身：“之前来到这里的人？”缺舟环顾四周，粗略估计至少有十来人。他想起世外念荼罗的话又转头去问红发男子：“他们都没有解开诅咒？”

男子摇摇头：“都没有。”

“那这位施主，你解开了吗？”缺舟一帆渡看着男子活动自如似乎没有任何变成树的迹象。

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来到这里的人。”他顿了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缺舟一帆渡：

“我就是这里的诅咒。”

火堆噼啪作响，在湖边坐着的两人各有心思。

红衣男子自称是烛九阴，据他所说，他在这里应该有一千年了，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在沉睡，只有有人登上岛他才会醒来，当人变成树后他就会继续沉睡，但每一次醒来，他都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从某一次起，他为一个即将变成树木的来人记录下生平，也记录下这一次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试图解开诅咒。自那以后，烛九阴为每个没能离开的人记录生平，这片冰湖，竟成了来人的墓地。

缺舟一帆渡听完略有所思，依烛九阴所言，他的诅咒是不能离开此地，也许七天之内找到离开世外景的方法就可以破除诅咒。缺舟去看了所有的石碑，有来人试着将烛九阴带出岛屿，但只要离开岛屿超过一定的范围烛九阴就会沉睡不醒，所以光离开不能解开诅咒。有人跑遍岛屿试图找到线索，只发现岛上有一处古建筑的残骸。有人用有幸剩下的烛火许愿，但却没有任何效果。

“我们去遗址那里看看吧，”缺舟这样提议“也许会有新的发现。”烛九阴只是跟着他走，不怎么说话，失忆让他也仿佛是刚刚登岛的来人，在这呆了一千年的地方摸索着前行。岛上不负仙境之名，二人虽是时限压身，却也难不赞叹世外美景。烛九阴看着兴致高昂的缺舟一帆渡不由出声：“你还挺放松的。”

“嗯？什么？”缺舟依然沉浸在美景之中，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意。

烛九阴看他仿佛一个出来游山玩水的无忧少年，叹道：“一般要知道自己大概只剩下几天性命，不是都心灰意冷？你倒是看得开，还有心情驻足观景。”

缺舟笑道：“是我选择的路途，有什么好遗憾的，能见到如此景致，纵然一生短暂，也是值得。”烛九阴闻言抬抬眉头：“你不是为了愿望来的吗？”

缺舟一帆渡疑惑：“嗯？那三个愿望，为了来到岛上，我都用掉了呀。”烛九阴好像很惊讶了，他走到缺舟跟前：“你不知道，登上岛屿后，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吗？”

缺舟一帆渡：“？还可以许一个愿望吗？”

烛九阴看他的眼神越显奇怪：“你不是为这个愿望来……你甘愿为看一眼岛上的景致，放弃人身？？”

缺舟一帆渡：“愿意呀。”

烛九阴一时无言，他摇摇头：“……你所追求，单纯如此，若能活下去，想必能更为快乐。”缺舟反问他：“你说你活了千年，你快乐吗？”烛九阴微愣：“但我也不甘就此死去。”

缺舟叹息：“那你所求为何？你的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世外景困你千年，你会不会想要到世内走一遭？”

烛九阴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缺舟一帆渡继续往前走：“我们不一样嘛。”

烛九阴看着缺舟背影，忽的笑出声来，他两步追上去：

“也是。”

仙岛困他千年，除却来人登岛时的清醒，他浑噩在梦中浮沉，不知日月几升，每每苏醒除却名姓记不得其它事情，仿佛历经一世轮回，人生履历空如白
纸，前尘往事不可追，未来诸多不可得。失忆带来的失意渐渐印刻在骨子里，他醒来后一次比一次懈怠，不知为何而活，单靠着一点不甘心游离于此，在被世界遗忘的彼岸追寻不可知的答案

直到今日这位来人一语，如醍醐灌顶，让他心底翻涌起最单纯的愿望：

他想要去世内看看。

但离开绝非易事，缺舟和烛九阴来到石碑上记载的建筑遗骸，发现这建筑本身可能是座庙宇。

“这里有个神像。”烛九阴扒开一片杂草转身招呼缺舟。缺舟一帆渡跑去一看，确实是个倒地的神像，但和现在的雕刻方法似有不同，不知道是多久之前雕的，如今风蚀的难辨原貌，神像也早被青苔覆盖。

“施主看起来不信佛，想来不会是搭庙的人了。”缺舟笑眯眯的看着烛九阴，来到此地时他就感觉到，烛九阴对于庙宇有种抵触情绪。烛九阴瞥他一眼，嗯了一声，又说：“找遗骸那块石碑大概是六百年前刻的，六百年前已是遗址，这庙宇说不定在我来之前就在这里。”缺舟接着说：“之后也有来人觉得这庙宇是重要的线索，你也说过两百年前一位来人的石碑上有对你的身份的猜测，觉得你是被镇压在此，当从庙宇着手找出你被诅咒的缘由。”烛九阴耸耸肩：“可惜结果仍然一无所获，自从六百年前发现这座遗址开始，石碑上载每位来人几乎都来过此处，却终究无用功。”

缺舟一帆渡蹲到神像边摸了一把：“未必然，也许是方向不对。”

烛九阴抱臂看他：“什么方向？”

缺舟一帆渡笑着回头：“我看所有石碑上的记录都是在这座岛上找线索，既然千年来毫无进展，不如这回……”他站起身，走到烛九阴跟前拍拍他得肩：“我们从你身上找原因吧。”

烛九阴：“……”

烛九阴：“啊？”

两人往冰湖走，路上缺舟一帆渡将心中盘算告知烛九阴：“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被囚在这里，若能找出原因，想来对诅咒也更有头绪。不过，你不会真的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而被关在这里的吧。”烛九阴摇摇头：“如果单纯是为阻挡我做坏事，为什么要给我一个能实现别人愿望的力量，以此吸引世人前来送死呢？”说完他看了一眼缺舟又哼一声：“虽然有人也会为这美景甘愿付出生命就是了。”

缺舟一帆渡笑笑，转念一想：“诶，我自小听到的传说通通都是对世外景美好的描述，对于岛上能实现一个愿望这件事，完全不知……是传说有所改变么？”烛九阴听他这么说皱着眉头略有思索：“你这么说……之前的石碑上好像也没有记载来人许了什么愿望。”

“可是，我就是记得，来人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

缺舟一帆渡看着稍显迷茫的烛九阴，突然觉得他怪可怜的，比自己这个说不定剩下不到七天性命的人还可怜。于是他说：“那不如我们就先来试试看吧。”烛九阴疑问：“什么？”缺舟将他带到冰湖前面：“你说你每次醒来就在这里，你去过冰湖下面吗？”烛九阴摇头：“没有，要下去吗？”缺舟一帆渡蹲在湖边轻轻摸着冰面：“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想知道你的能力究竟到达什么程度，所以世外景不许你离开，当然，这是当你做了惊天动地的坏事的基础上的推论，所以现在……”他回头看向元邪皇：

“你能潜入冰湖底吗？或者，你能摧毁这里吗？”

烛九阴：“…………”

这届来人玩好大噢。

半个时辰后，两人颇为震惊的对视，烛九阴大骂出声：“你想的什么馊主意现在怎么办？？！”缺舟一帆渡晃得头晕：“嗯，哈哈，我也没想到冰湖下还有这么神奇的生物嘛，总之先想办法下去吧。”原来二人当这冰湖无鱼，烛九阴抬手凝聚内力向湖中心炸去，结果冰面破裂后水波翻涌，一条冰蛟冲天而起，二人还来不及因应就被一尾巴抽飞出去，还没落地，就被追来的冰蛟抓住脚腕飞上天，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烛九阴气结，他大喝一声一掌袭向冰蛟，冰蛟吃痛松爪，二人从高空急坠而下！

“哎呀施主原来你不会飞吗？”

烛九阴无语看向缺舟，他不明白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人怎么笑出来的，但眼下情况危机，他在空中奋力靠近缺舟：“手给我！”

缺舟努力伸手，烛九阴牵到他就把人一把拉过来抱紧：“抓稳啊！”

他说完紧紧盯住他们和地面急剧缩短的距离，在到某一个点时，元邪皇攒掌一击！借着冲向地面的攻击返回的劲力改变下坠的方向，如此几次，抵消了他们极速下落的速度，虽然两人同样被震得七荤八素，落地时借力滚了十几圈，但总算是挨了过来：

“缺舟一帆渡你可以起来了吗？”

缺舟一介凡躯遭不住这般折腾，四肢无力，两眼昏黑，说不出话来。烛九阴叹口气，任缺舟趴在身上躺着恢复了一会儿，才搂着人起身：“喂，你还活着吗？”

“呃……”缺舟头晕的很，他努力张了张嘴，结果还是一歪头昏了彻底。

烛九阴叹好大一口气，认命的把人背上背，往附近找落脚的山洞去了。

缺舟一帆渡睁眼时，天光微亮。他起身环顾身处的山洞，没有看到烛九阴。缺舟走出洞穴，世外景仙境依然，他斜倚在洞口，面色很不好，只觉得对眼前的景色非常熟悉。

缺舟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世外景原先天地不分，好一片混沌。滚滚阴云笼罩四周，电闪雷鸣时乍现的白光映出一道龙影。龙鸣撕心，令闻者肝胆俱裂。

然后他看见阴云卷起的风暴中央，有一只眼睛。

随即不知从何处落下陨星，渐渐的，天被照亮了，万千流星飒沓而来，拖出划裂天空的火尾，它们坠在烛龙身上，砸出一片大地。再来又是狂风暴雨，大地被水淹没，淹到剩下一座山，一座岛。

在阴云散尽之后的缺舟一帆渡看见一个人。

“缺舟。”

缺舟一帆渡怔怔转头，是烛九阴回来了。

“你醒了多久了？怎么在这里发呆？”烛九阴抱着岛上可食的水果走到他跟前。缺舟摇摇头：“刚醒，有点晕乎吧。”

烛九阴将水果分他，在他接水果时眼神一凛，突然皱眉：“你手怎么了？”缺舟一帆渡跟着他的目光看向左手，见皮肤之下有数条青筋暴起。

“咦？”缺舟疑惑的解开束袖，拉起之后，惊见袖子之下的小臂竟然爬满青筋。

而且肘腕儿无法弯曲了。

“噢！”缺舟想起什么来了：“因为我的愿望吗？”烛九阴一头雾水：“什么愿望？”缺舟一边放下袖子一边说：“我用一道烛光许愿世外的种子只在我的体内成长。”他笑了一下又叹道：“还以为至少变成树了也可以行动自如呢，看来不行呀。”烛九阴眉头皱的很深，他打断缺舟束袖的动作，扣住缺舟手腕抬起来看了一会儿，又一言不发的放下，替他束好了袖子。

缺舟一帆渡见他面色阴沉，不由自主的开口：“呃……接下来我会抓紧时间的。”烛九阴听到这话却猛地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睛里好像翻涌着很多情绪，缺舟被他瞪的愣住，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一会儿烛九阴才出声：“我……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缺舟一帆渡睁大了眼睛。

“我想起几个来人的事情……”他声音越说越哑，不得不停下咳了咳，才继续道：“他们……他们向我许下的愿望都是为了在当时四处战乱的九界。”

缺舟眨眨眼睛，想起九界不过和平百年，百年之前，战乱无一刻停歇。

烛九阴看着缺舟：“那些每隔百年来到此处的人，不约而同的为九界共存许愿，但愿望不能让战争停止，战争不是单纯的一件事，所以来人们许愿……”

“在海境下一场雨吧。”六百年前的来人带着满身的伤痕，为从不落雨的海境祈雨，大雨拖延了当年叛军的增援，令皇城的城墙潮湿难攀，易守难攻，终于为海境的内战落下了决定终章的帷幕。

“请关闭魔世通往人间的裂缝。”四百年前的来人身着中原士兵铠甲，为断绝魔世的入侵，祈求一劳永逸的解法。

“请让苗疆流失的地气复原。”两百年前的来人，为九界失衡的地气引发的天灾求援。

“……如此种种，他们结合当时的局势，在变成树前的最后一刻，为九界之中的某一场战役造势，渐渐稳定了九界和平共存的趋势。”烛九阴说完，皱皱眉头，又开口道：“然后我还想起……”他伸手按上缺舟心口“……来人可以向我许愿解开自己身上的诅咒。”缺舟一帆渡惊讶：“可是不是说只有诅咒本身……啊。”

向烛九阴许愿的话，确实是“诅咒”解决了诅咒本身，这听起来像是文字游戏，可是烛九阴实现愿望的能力，却是他自身的诅咒所赋予的。

这就意味着……

“你可以为自己许愿，缺舟一帆渡。”烛九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仿佛只是在履行某种义务。

“那你呢？你怎么办？如果你可以实现解除诅咒的愿望，那我能许愿我们的诅咒同时解除吗？”

烛九阴摇摇头：“你没明白，其实上岛之后，不是你向我许愿，这种力量更像是，你想要获得什么，告诉我，我再用我的力量诅咒你获得什么。”

“所以，当你的诅咒解开，是因为我诅咒了你的诅咒，这听起来很绕，说白了也是一种抵消关系，但这种关系一旦产生就会立刻结束，没有办法同时抵消我的诅咒，只能一换一。”

缺舟一帆渡点点头：“既然如此，总归是有条后路，等我要变成树了再下决定吧，现在，我们继续去找能从根本解决一切的办法。”烛九阴微愣：“你不现在许愿离开吗？”

缺舟一帆渡反问：“那你甘心再回去睡一千年吗？照你所说，之前的来人都是为了用那个愿望为和平造势，现在九界和平，在外流传的传说也变了，我之后还会不会有来人都难说，”他说到这叹口气“我进来时就没打算能出去，如今怎样都不算意外，倒是要向你许愿离开，于我是拿你的自由换命活，不义啊。”

烛九阴听他这番话讲完愣了好一会儿，而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你要守义，我便全力配合你找解开诅咒的方法，只是若时限到了，你要是不肯许愿离开，活生生成了树，便是陷我于不义了。”缺舟闻言一笑：“如此甚好，既然咱们都重振旗鼓，便出发吧。”

不过两人再上路时，多了轻快的交谈，缺舟一帆渡为烛九阴讲述九界千年的变迁，烛九阴听的津津有味，听到一些人物的事迹还颇为感慨，将想法分享给缺舟，又是一阵探讨。

他们的想法相似，谈论投机，不知不觉从日中走到日落，走到了仙岛的边境。

原先翻腾的浪花因为缺舟的愿望平息，两人坐在没有风浪的沙滩上，欣赏起了天空中因为清圣桥开启产生的极光。

缺舟一帆渡脱了鞋子，下半身浸在浅浅一层的海水里，他平躺在沙滩上，数极光里的星星。烛九阴躺在他身旁，望着壮美的天光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好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小会儿，缺舟轻声开口，打破没有风而过于安静的夜色：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烛九阴好像转过头来看他，缺舟仍然盯着天上的极光：

“陨星在巨龙的脊梁上砸出大地……世外景是这么来的，是不是？”

他终于也别过头看向烛九阴。

细沙冰凉，压着脸颊久了也并不舒适，烛九阴想转头，但他心底扭出一股丝一样的烦躁，缠着他的脖子，叫他逃不开缺舟鎏金般的眼睛。

他不知道缺舟想说什么。

他不想知道缺舟想说什么。

“那不是梦。”缺舟一帆渡面上无波无澜，声音轻的仿佛自言自语，可他们躺的太近，烛九阴听的分明：

“那是过去，”

“在这片大地尘埃落定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

“是我自己。”

“一千年前，我诅咒了你，是不是？烛九阴？”

烛九阴不知道说什么，咽了咽喉咙，艰难的吐出音节：“你还是想起来了……？”

缺舟的眼睛一如来时清澈，虽然沉稳，也是少经世事的少年的目光：“我猜出来了。”

“我给你讲九界的历史的时候，你的反应不像头一次听闻，那时候我就猜出来了。”

“是你想起了过去，但你和我说只想起了几个来人的愿望，我就在思考你为什么要瞒我，一边瞒我，一边催促我许愿离开，直到我答应变成树之前会许愿你才显得轻松起来……如此种种，剩下的，不难猜。”

“你担心我最后还是变成了树，就像之前的，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我一样。”

缺舟一帆渡坐起身子，又抬头看向清圣桥后的九界：“一千年，从头到尾，所有来人，都是我，对不对。”

烛九阴沉默的跟着坐起，看着这一世正值年青的缺舟，无力道：

“……对。”

像你这千年来一样，在我身边，目光却始终望着九界。

“不需要我多说，所有的事，你都会在最后一天想起。”烛九阴低头捏了把沙，送进海水里松手，细沙瞬间流失了干净，“……每一次，都是这样。”

“但诅咒还是无解是吗。”缺舟回头细细看了看烛九阴头上的两对角，与梦中的烛龙一般绯红。

烛九阴不看他，好半天才闷闷憋出一句：“你若是变成了树，我也不再想离开了…”他说的小声，言语间藏着艰涩，仿佛打心底忌惮着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缺舟一帆渡听烛九阴这句轻的几乎散在空气中的话语，却像被重锤当头一砸，砸的浑身一震，心里被震碎开的不忍心和难过下面，藏在底的一些猜测像透出缝隙的光，亮的不容忽视。

他抬手按住烛九阴的肩膀：“既然我在最后一天才会想起来…”缺舟用目光抓着烛九阴深邃的眼睛“…你现在可以选择性透露一些事情。”

“我都会信。”

烛九阴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自己的职责在千年以前的败北就结束了，但缺舟选择的使命没有尽头，至死方休。

他们总是对立，而先大义于小情是两人唯一心照不宣的共鸣。

在漫长的岁月之后，在短暂的失忆当前，他终于看到一点属于缺舟自己的东西，在两人犹如天堑的隔阂那头，试探着伸手，期待他们心底都渴望已久的回应。

他们现在近在咫尺，只要烛九阴愿意，只要伸手这般简单的动作，就能越过那道看不见的鸿沟，拥住一场做了千年之久的梦。

都已经一千年了。

烛九阴不再迟疑，向前凑了过去。

缺舟一帆渡闭上眼睛，接住对面热忱的情。

他们在没有风浪的沙滩上一次又一次接吻。

热烈的像所有第一次坠入爱河的情人。

纵情的姿态，仿佛没有明日的光阴。

第七天的太阳一如既往。

世外之景，美若仙境，金阳明媚，照耀着一岛生机。

缺舟一帆渡身上的青筋缓缓生长。

昨天他的双腿就不能动了，体内蔓延的枝桠限制关节，缺舟笑着对烛九阴抬起仅剩的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我想去岛上的瀑布看看。”

那时的烛九阴内心尚且平静，俯身亲亲缺舟洁白的额头再把人拦腰抱起，观景途中依然有说有笑，仿佛天下所有平凡的爱侣，在鸟语花香之间闲话琐事，用最放松的心境讨论最平凡的话题。

这朵黄花颜色艳的像你明媚的眼睛。

这条溪流令人回忆初见时的情景。

流云是曾经勾勒思念的信。

树下的光斑像大地的星星。

昨日的果实酸涩。

今早的泉水甘甜。

接下来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

当天夜里烛九阴在梦中没有预兆的醒来，他转头看着怀里睡的正沉的缺舟，悄悄掀开人右手的袖子…

青筋满布。

他无声的叹一口气，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再入梦时一片混沌，手执文殊的白衣缺舟浑身是血，对着他说话。

可是流星砸在身上的巨响轰掣天地，他什么也没听清

他拼了命的晃头试图甩开飞尘灰雾，想看清白衣剑者的口型。

他不惧怕失败，从开始就不怕。

要让九界归一，要让烛龙后裔存续，这是他的使命，他是烛九阴，他是……

“元邪皇。”

烛龙看见即将消散的剑者落在面前。

他的脊柱被压往地底，身形不得动弹，他看见被立场安排在生命尽头的爱人对他说：

“我诅咒你。”

元邪皇猛地睁开眼睛。

“元邪皇。”

元邪皇闻声有些僵硬的转头，怀中缺舟明明还是尚显青涩的面庞，眼里却沉静同一口不见底的深潭。

缺舟一帆渡什么都想起来了。

元邪皇扶着他起身，望着对面耀金的眼。

他们经历的事——魔佛混战，现在说来比起历史更像传说，他们第一次交手时，打的昏天黑地，直到清圣桥开启，将酣战的两人卷入九界裂隙，那里混沌不明，稍有不慎就会被碾的粉身碎骨。二人只好暂放恩怨，共寻生机。

整整三十七天患难与共，互相从阎王手里抢人的险境难以计数，到最后脱离清圣桥，都在心底暗叹一声可惜。

道不同不相为谋。

之后战场上你来我往，布局算计，终成宿敌。

直到九界差一处地气崩毁就归于天地始境，二人迎来最终死决。

缺舟的108位同修献身化力，助缺舟一帆渡有匹敌千年一魔的力量。

缺舟将自己作为条件诅咒了元邪皇，元邪皇的无上魔力从此只能为他人运作，困锁烛龙的世外景应此而生。

缺舟一帆渡却依旧挂念九界后续，他将执念镌刻在即将离散的魂魄上，使往后每一世都有回到世外景寻求烛龙力量的机缘。

一直到现在，最后一个魂魄回到这里，即将在这座岛屿上，变成一棵树。

像之前来到这里的每一个魂魄那样。

元邪皇轻轻握住缺舟不再能活动自如的双手：“今天你想去哪里？”

缺舟一帆渡微微笑着：“我们去冰湖边坐着吧。”

元邪皇凑前亲吻缺舟的嘴角，缺舟只是笑，没说好或不好。

也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元邪皇带着缺舟坐在冰湖边，相对无言。漫长的时间之后，他们都能轻易的把所有情绪藏在心底。元邪皇扭头看冰湖上的反光，金白交错的斑点夺目又刺眼，他觉得这天气实在是好过头了。

像昨天那样有点云比较好，至少他们能比划形容云朵的样子像什么在干什么，然后乐此不疲的又猜又编玩上两个小时。

有点风也可以，闭着眼睛呼吸，异口同声的说出花名，无聊也有趣。

好过现在死寂一般的枯等。

等一个无解的答案。

一千年，每一次的最后一天，他们都坐在冰湖这里，等最后千年前就定下的结局。

他坐在湖边，缺舟在他身旁，总是抬头望着清圣桥中的九界。

在缺舟耗尽心力，九界最终和平的时候，最后一个魂魄来到这里，坐在湖边，静静的看着元邪皇。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缺舟一帆渡最后一个魂魄了。

“缺舟一帆渡，你要许什么愿望。”

元邪皇死死盯着湖面，不肯对上那双金色的眼，他当然知道缺舟想干什么，越是知道，越是恨。

缺舟一帆渡没有出声，他不知道缺舟是什么表情，也许还是那副悯怀天下的笑意，他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他早该死了，千年前一败时就该死了。

于是元邪皇恨恨转头，嗓音嘶哑的怨怼：“我不该死吗？缺舟一帆渡，我不该死吗？”

他说完就愣住，他看见一条青筋爬上了缺舟侧脸。

“缺舟？”

元邪皇觉得不对，天色暗了，他惶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见天色昏黄，红日西下。

“不对……现在明明才到正午……”他又猛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缺舟一帆渡：“因为你是最后一个吗？”

缺舟小幅度点点头，半垂着眼眸，好像困的厉害。

元邪皇心下一空，刚才的恨火通通转为不可置信，他等了一千年的离别来的猝不及防，他过去抱紧缺舟僵硬的身躯：“你别睡……你快许愿，你快为自己许愿！缺舟一帆渡！一千年了，你该为自己许愿了。”

缺舟望着他，像在牢记他的模样，元邪皇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把定什么主意。

“于你而言，我不该死吗？”缺舟一帆渡反问他。

元邪皇额头贴着缺舟脖颈，把人搂的更紧：

“你这样自私。”

自作主张的决定让我活下去，从一千年前到现在，都是这样。

缺舟笑了：“你恨我吗？”

元邪皇不答，尽可能的将人抱紧。

缺舟一帆渡努力蹭蹭元邪皇的额头，也不管冰冷的铁饰多硌人。

元邪皇抬头亲吻他面上的青筋：

“我恨你。”

缺舟勉力扭头看他，原本溢满流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一团将熄未熄的焰。

焰火中有他的牵挂：“烛九阴…元邪皇……我…向你许一个愿望……”元邪皇看见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一片柔情，其中包裹着自己的倒影。

他张张嘴想阻止缺舟的话语，可他不知道除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外还能做什么

他想说……

“我的愿望是……你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岛屿也不会沉睡…离开世外景也不会沉睡……你从此开始……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自由的……活着。”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就非要许这个愿望？”元邪皇的不甘和绝望让这句话颤抖的几不成音，他有话想说，等待千年的元邪皇有很多话想说，他等九界和平好让缺舟解脱，他顺遂每一个魂魄的来意是为了让最后一个魂魄能许愿活下去，和其它每一百年来到此处得灵魂碎片合为一体，缺舟能因此活下去。

“你为什么非要我活？”

元邪皇盯住缺舟逐渐涣散的瞳孔，他想问……

“因…为……”

而缺舟睫毛如蝴蝶死前的翅膀，轻颤两下，口中吐出的八个音节几不可闻，但元邪皇听清了，而缺舟闭上了眼睛，他体内的枝叶，终是长满了全身。

“缺舟……？”元邪皇轻轻抚上面前再无生机的面庞。

遇有情人，

不问劫缘*

他想问：

“所以，是爱吗？”

他们选择的方向两向极端，他们的立场始终对立，他们的所有小情都与大恨相伴，爱字于他们，开口是奢侈，分心很困难。

到一千年后，他四分五裂的灵魂中，有一片碎片，在永远离开之前，小声说情。

元邪皇闭上眼睛与缺舟额头相抵。

很久之后，烛龙再转身时，冰湖依然沉如死寂，从此不再有力量催他入眠。

于是他终于泪流满面。

远天传来雷鸣，清圣桥被乌云遮去，元邪皇麻木的看向天边，看见世外景的大地被剖离，海水翻腾向天际涌去，世外景在消散。

忽然一股力量涌进元邪皇身躯，他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原本被封印的力量……

“诅咒……”缺舟的愿望抵消了诅咒，被限制的力量自然回归，在世外景彻底溃散为九界裂隙之前，他能游刃有余的离去。

但变成树的缺舟的魂魄都在这里，元邪皇悲哀的想到，魂魄因为诅咒成为了世外景的一部分，世外景散尽之后，魂魄也难存……

世外景散尽之后……

元邪皇猛地睁大眼睛，如果现在世外景依然在运作诅咒的规则……那拿回力量的他是否可以向自己许愿？

诅咒让他的力量被这片土地封印，只有来人在土地上许愿时他作为媒介被土地允许使用魔力……现在限制消失了，他不就可以将土地当做媒介来许愿了吗？！

元邪皇精神一振，沉心静气，细细探寻千年前被压在地底的脊椎，再确定大地对他的魔力有所反应后，开口道：

“我希望，缺舟一帆渡的魂魄合体，就此活下去。”

世外景轰然一响！大地猛然碎裂之后，竟然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元邪皇被狂风拉开，他努力在空中稳住身形，惊觉自己已经被抛到乌云之上的清圣桥中，他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通道的引力不许他分心，元邪皇焦急的抬头看向消逝的世外景，却再无力撑持身形，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再醒来身处海边，半个身子浸在海里。

元邪皇揉揉剧痛的额角，翻身仰躺着望向天空。

没有极光也没有通道，是普通的蓝天白云，他已然身处九界之中了。

他看着湛蓝的天空失神，很久之后才起身，慢慢慢慢，走向没有方向的远方。

***

三年后，神庙外，念荼罗牵着一个小孩进来：“这个孩子的家人明晚会来接他，在此之前，劳你照看了。”

窗边捧着一册书的白发青年闻言回头：“师父，要不然你开间私塾吧。”

“先生先生，然后呢？”青年身边围着四五个小儿，见原本念着故事的青年分心便开口催促：“世外景到底是怎么不见得呀？”

念荼罗把孩子安置在小孩中间就走了，青年摇摇头将书页翻过一篇，正要再念，窗外突然伸进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详情下回分解，点心我放外堂了，先到先得。”

孩子们一听有点心，风一样的就刮出去了，缺舟一帆渡无奈的拉下元邪皇的手：“今天回来的好早。”元邪皇拨开头顶开着几簇小花的枝桠，低头咬咬缺舟的耳朵：“晚点你该跑去打水了，我再去河边找你，你又去整理你的宝贝茶叶，我能在这三亩地追你三整天。”

缺舟笑出声：“邪皇好气量，还记仇呢，当初要是直接回佛国，也许就遇上了，何苦彼此相找三年。”

元邪皇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天气暖和了，明天孩子也走的七七八八，弗如一同游山去吧。”

缺舟起身接过他的空茶杯，一边把总垂下来扫元邪皇额头的枝桠拨开：“也好。”

一朵小白花落下来，正落在二人交叠的指间。

窗前情人有说有笑，衬得窗外春色明媚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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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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