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24 【地伐/地冥x伐楼那】华盖殿志（1F完，含冥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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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者的羽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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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24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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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4 【地伐/地冥x伐楼那】华盖殿志（1F完，含冥迹）

预警： kBA.N l7
*含冥迹，玉逍遥单性转 ~;$QSO\2h
*开放式结局

Summary：致我们共同的地狱。

永宁三年秋，华盖星异亮时，裂族进婚的轿马抵达京师之外。
地冥践祚时虽已满十六岁，形貌实还是个稚儿。他生母原是个洗衣婢，先帝醉酒忘情，用完后就抛弃在别院。他运气不差，那年朝运乖蹇，四方大旱正值峻时。宦官们把丁点儿雨露都目为吉兆，先劝帝王给了封位，敕令未下，又诊出孕脉来。
珠胎既结，这才勉强入主一宫。
妃也是妾，妾的儿子是不值钱的儿子。
地冥自幼懂得这个道理，逢年过节便有如木偶般，在御座下数十步之外侍立。他读书射御一概比长兄差点意思，也吐不出任何精妙讨喜的言语，而权充天家一个精致的摆件。
——因他母妃颇有姿色，地冥的样子自然也是十分好看的。
这种谦逊从不少歇，也自然延续到了他的人生大事上。地冥年纪虽轻，订婚却比诸位兄弟更早。那时苦境大局已定，帝京民生厥复，兵壮马肥，正是君王登高的好时机。裂界是方寸苦寒之地，却是登瞻域外绕不开的一处要冲，如何不费一兵一卒折冲宝地，亦成了先帝胸中一道盘算。
这道题的答案尚如掷骰盅，各方势力斡旋不定。最终能落解在地冥的婚配上，也是一出意外。
永定二十八年腊月，裂族大皇子来朝，随身携带的宇外珍宝不计其数。其中一味白孔雀胆，色泽殊美，触手温润，比之白玉也不遑多让，更可以入药以温脾肺。
大皇子奉之尤诚，玄尊便信手把玩，一瞥之下，见他儿子里有一个腰间没佩任何饰物，便叫人去给地冥挂上。
大皇子见状，恭敬下拜，道出真实来意：原来这味孔雀胆是他亲妹的爱物，自幼无片刻离身。
这便是昭表献妹之意，这裂界大皇子看起来不过弱冠，说话倒也曲婉讨巧，玄尊既派人赏了他，却并没纳他妹子的意思。
在场诸臣何能不明个中原委？蛮族之女，哪怕是个豆蔻绝色，也缺乏登入天家宫殿的资格。何况这裂族皇子不将妹子人带来，而是先递出信物，竟是走的明媒正娶的路子，欲谋求的是皇妃的位置。
这时候却有人出来叩首，身态如黑色雏雁单薄，说：儿臣愿娶之。
玄尊沉默地看着这个半途杀出的幼子。
地冥被他凝视，抖得像被雨打湿，却半分没动。
看了半晌，他觉得这儿子生得有些女气，眉眼之间也一派柔豫之色，实在不堪大用。
但这冒然求娶的行为，却叫他看不透，这点断不能容忍。
便道：“诸兄尚无正室，太子东宫更无主，庶弟敢僭之耶？”
玄尊此问，期待的只是一句体面的投诚。这门亲事结了，他便有向裂族借道出兵的理由。只是裂族区区八百户邑，娶了实在跌份。而如何维系体面又不使君臣生隙，向来不该由帝王打算，而是做臣子的考量。如若地冥直言为父分忧，或自作聪明地贬低来使，都只算得上中不溜儿的答案。
顶好的还是先谢罪，陈一陈自己身为庶子的本分，再夸裂族心诚，最后拿出腰上所别之物，说：皇命早已下了，这是天意。
地冥乍变的神色，自是在玄尊预料之内，而玄尊没料到的部分，在场众人亦无一人料到。
他思忖片刻，膝行上前，拉着玄尊衣角道：“儿尝读《域外志异》，听闻裂界女貌柔、有殊色，苦寒之地少劳作，体肤更如膏脂，心驰神往，长愿得一女为正妻……”
不等他说完，玄尊就听不下去了。太子垂手侍立在旁，不温不火的模样，现在看来也只觉一派忠厚正直。
当即摆手，道：“小儿不肖，且如之所愿”。
宦官拖出早已备好的纸墨，一道金印摆下，待左右近臣道贺完毕，这不知长了几只眼睛、几只耳朵的裂界公主，便成了地冥囊中之物。
那厢大皇子满意归去，这厢宫里天子的余怒仍要有人承接。地冥回到别宫，只见家徒四壁，他往日那些投壶遛鸟斗蛐蛐的小玩意儿一荡而空，母亲身上的金银珠串也给剥得一干二净，脸上脂粉未施，尤带泪痕。旁边候着一个黧面猴腮的老儒。
抄书到八十日上，地冥觉得腕间酸软，这两日帝京似是寻常，然而夜来月黯星稀，他心里怦然，总觉有事将生。恰逢这日师傅告假回乡，他便去向母亲申请出宫。
他母妃实在把他看得如同第二个玄尊，更何况他已安分一月有余，只要不去御前犯上，管他予取予求罢了。
如此，去路通畅自不必说。
出得宫门，地冥先去看新奇玩意，抚了抚那只新进的金翅画眉鸟，让手下包了几件古玩送到宫里，又去醉月楼看几个相好，便信步朝着车马驿而去。
他步伐轻快，心情颇佳的模样，不由引发随从猜测——这其中亦不乏玄尊耳目，自然处处留心他之异状。
车马驿又兼四方通信之往来，信是薄薄一纸，落到手里还有异香，是京城里寻不到的番邦辛辣香气，地冥展信，竟然当众朗朗诵读出声，“梦魂难越，便失巫山，思君疾笃，体削二三……月老诞辰，勿失信约。”
字里行间一片小女儿情态，叫他读得清风皓月，全无赧色，听得随从连连告饶。
原来自那日求娶，这裂族的小娘子便籍着兄长的牵引，同他这未来夫婿有了鱼雁。
读罢，地冥将那信纳入怀中。
他笑了一笑，状似不经地问：
“秋色这样好，帝父怎不像往年一般设下秋猎呢？”

玄尊崩逝是在中秋前一天。那日天和气清，日光华曜，这位中兴之帝方从关外回师，精壮的身躯不见丝毫疲态。文武百官朝罢，帝王拜过太庙，便在江边设下宴饮。
帝京人擅丝竹，宫人尤甚。此番适逢佳节与大捷，太子亲自掌箫，中宫未过门的正妃从宫眷中翩然而出，按剑起舞。
这位准太子妃出身世家，父兄皆有军功，是以一介红粉养得武德充沛。翻转腾挪间，有飞仙之姿，一个接一个剑花挽得众人为之心折。
孝子佳媳在前，玄尊不由多饮了几杯。
后来太医院说，便是这几杯酒催发了君王体内的旧疾。那起于微末的显症步步为营，最终压垮了心脉。在太子妃一剑劈着面门而来时，他骤然扑地，尚未来得及呼喊任何遗言，便气绝身亡。
玄尊生性多疑，又恃武艺，向来不留近卫，而百官陈列下座，无人能看清太子妃剑上动作虚实。
这一条弑君的疑罪落下，便是上千人遭诛，太子亦难逃其咎，回宫途中心神惶惶，连人带车马翻进了护城河中，就此父去子从。
这一连串变故堪称惨烈，亲情淡薄的天家亦因此蒙愁，而会当此时，二皇子和三皇子带兵在外平寇，陷马于南境，由于突发暴雨，归京便遥遥无期。
朝不可一日无君，地冥虽很不成器，又年幼，此刻也只好勉强加上金冠，黑袍连夜差人绣了龙，就这样坐上了帝位。
那枚“御命神宝”印落在手中之时，地冥从遥远的域外如期得了第二封书信，这次无人再敢旁窥他与未来的妻子交流感情，小黄门夹着腿送完东西，替他掩上了宫殿的大门。
地冥——或是年轻的宣武皇帝展开那页信纸，借着窗外高照的明月，在上面按下了他生平第一道金印。
伐楼那说，她已经准备好了。
而第二道金印，自然是落在褫夺他二位长兄之兵权的诏书上。

三年守孝期满，帝王如期迎娶他的新娘。
地冥在华盖殿接待了她。裂族的公主带来她的三样礼物，以及她的三个条件。
这三样礼物分别是裂界的路观图、圣火种子。
以及她之父亲——帝裔八龙天的心。
那颗心脏被放在镶金锲玉的锦盒里，又托以木盘，由这位蒙面的新娘端放在头顶，膝行送到她那万乘之主的夫婿脚下。
就在此时，来自裂界的线报亦徐徐抵京——大皇子往世阎摩起兵造反，混战之中身被流箭而死，先族君帝裔八龙天为弭平由骨肉相残而引致的圣焰之怒，自愿生祭火神呼虏。
父兄接连惨死，他们的命运竟是如此雷同。
众臣看向公主的眼神丕变，她穿着靛青色华服，戴异兽头骨做的冠冕，金纱披面。据传全是裂族的嫁衣制式。但实际看来既毫不喜庆，也不够哀伤，并且在生父罹难后如此急于雌伏献媚，可谓不忠不孝。
然，用中原的礼义廉耻去要求蛮异之女，似乎是苛责了。
地冥听罢，看着匣中那颗仍在跳动的人心，托起公主的下巴。
“那么朕的面前，又是何物？”
她的双眼静如潭渊。
“是域外的江山。”声音极其低哑，似被火燎过：“以及我的全部。”
地冥阴柔的面孔一动，竟显出几分童稚的惊喜来。
这样露骨的情绪亦不使人意外——他如今仍尚未加冠。
只是有了帝王的旒冕，这顶冠加还是不加，已无分别。

异族公主的第一个条件着实出人意外。
她说自己出身微贱，只愿为宫中一名嫔御，长侍君主左右。
稍微有些年头的老臣都知晓，帝王当日许下的是正妻之位。地冥对此亦不否认，却并不提。
毕竟，裂界内斗得后继无人，借道举兵的“借”字已成谦辞。
列臣皆忖：这公主倒是明智之人，懂得退一步为自己讨保。
地冥应允了。
伐楼那的第二个条件接踵而至，话锋直指天子后位，问他可有人选。
地冥道：“尚空悬。”
伐楼那说：莫若娶玉家长女。
玉家女何许人也？玉家世代出儒商，只是本家离京遥远，又掌车马食肆等业，玄尊在世时，惮其家业丰实，玉家子的仕途便从未顺畅，家中女子也尽是挑门当户对的商贾婚配。
这样一个与先帝、太子离心，被排除在朝政之外的世家，若能出一位后妃，自然一跃而成新贵——且是由地冥一手扶持的。
地冥不会不知道，他想听的是伐楼那的理由。
“帝尝幸覃州，晋、献二王反，覃人奋起拒兵于城门外，与荆梁二州成合围之势，祸解。”伐楼那抚了抚玉扳指：“彼时天大旱，玉门在覃施粥，去的正是玉家长女罢。”
她一叹，吟道：“姑射冰姿，寿阳粉面初妆。”
地冥的确曾随母妃归宁，在这偏远的小州栖身。
这段青梅竹马之情为人点破，他表面无波澜，心下却是惊涛骇浪一片。伐楼那的耳目种得比他所想象得更为深远、隐秘。
“公主深居域外，对苦境之事倒了若指掌。”他终究没忍住，刺了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玉家女比起你，的确堪可配后位。”

最后一个条件，伐楼那在芙蓉暖帐之中方向他提出。
彼时花好月圆，君妃二人合衣相对，所提却非闺房私语，而是一句问。
“听闻陛下曾言，愿据裂界之美。”她的手指摘下面纱，歪了一歪头：“伐楼那可入御驾之眼否？”
面容自是不必多说的姣美，两条眉毛更是点了浓黛。
而喉间一处异凸，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裂族父杀子、子弑父的预言，原来只有一半落在了大王子的身上。
地冥抚掌大笑，许他明日起便来书房侍墨。

永宁十四年春，地冥在案边批复一些奏折，而立边缘的帝王身仍单薄，曾被诟为女气的面貌转变为令人骨寒的阴郁。但仍称得上俊美。
玉妃在一旁兀自吃着樱桃。她如今也是三十二岁的人了，却保养得宜，十指柔白，面颊饱满。
柔嘉公主正绕在她膝下。
这位帝王子嗣单薄，盛宠如玉妃，十年来也只育有一女。数年前废皇后求子心切，在宫中豢养巫蛊童子，地冥发现后，将她处以极刑，降生不久的幼子亦无故夭折。自此其他嫔妃更鲜有开枝散叶者。
玉妃进了几枚便停下，她伴驾日久，知晓地冥定还留她用午膳。
裂族来的妃并无所出，这亦在人意料之中，她的寝殿中常熏异族的古怪香料，不仅君王罕至，其他嫔妃也避之不及，唯恐伤了身。白日里，那宫殿便幽闭如铁桶，毫无人气，向晚方有宫人掌灯。
作了最后的朱批，地冥停下笔，以手抚摸玉妃的面颊，叫她回去自己的宫殿中。
玉妃有些意外，然而她向来柔顺，将公主牵了，走出宫门。
殿门合上的瞬间，她看到一个靛袍高冠的人影，从廊下信步而来。
他的手中，提着一盏再平常不过的宫灯。

“新月族叛乱，裂界守卒不战而逃，叫他们一举扰边，平民死伤者众。”地冥神色不豫：“是你父亲旧部吧。”
伐楼那将宫灯放于御案上，里头是一团青苍的火焰。
“陛下。”他抬目，容貌竟分毫未改。
“八龙天之心，被圈禁在这华盖殿下，已供养了十一年的王脉。”
“一派胡言。”地冥冷道：“天命尽系朕一人之身，曷须假借外物。”
伐楼那：“那么，那颗心现在何处？”
“可是镇于宫殿之下？”
地冥不语。
“陛下可曾燃圣焰火种？”
“伐楼那，你今日之问题太多。”
“火种为引，燃烧还需有所凭借，帝父生祭呼虏时，裂界众人生息尽系于其一念，至诚至信，方使他之心离体不衰。”伐楼那摇头：“地冥，你竟以它来续你之国运。”
“莫忘献心者是你，伐楼那。”地冥笑道：“虚凰当久了，便是这样颠倒黑白吗？”
“此外，一介嫔御，安敢直呼朕之名讳。”
伐楼那看他的眼神复杂至极。
“玉妃何辜。”
地冥变色：“你说甚么。”
伐楼那却不再言语，提起宫灯而去。

永宁十八年冬，宣武帝病起南下途中，至腊月，大渐。
殉葬密诏是早就拟定的，玉妃跌在榻边，神色凄楚。
地冥以为她不愿就死，柔声哄她，说或许上边并无你的名。
玉妃握着她夫君的手，头上珠花颤颤，几欲滴落。
不过数年，她还丰韵着，他已是两鬓斑白了，仿若为朝政劳干了心血。
地冥听着她絮絮的言语，脑中却是去岁，他酒醉后，命人将心从华盖殿下启出。那木盒被宦官捧至他跟前，已经腐朽，且当中异臭扑鼻。他不信鬼神，亲启，却只见满盒虫尸，底下只余焦灰。
他摸着玉妃的小腹，道：“朕德不配位，幸而还有你和你生的女儿。”
玉妃听得莫名泪下：“陛下何须说这等丧气之言，臣妾与陛下往后还会有子嗣。”说罢扑在地冥怀中，放声而哭。
这一哭，便延续到三日后入殓的丧仪上。
帝京派来的人已在路上，伐楼那栖于营帐中，手捻一子，落在盘中。
丧事的气氛中，他想起一件往事。那是永宁十一年的中秋，地冥在更深露重时登他的宫门，彼时他方歇下，身上是为掩人耳目的女裙。
地冥身上满是寒气，将他从锦被中拉出，宫人早已闻声而避，明日彤史上定要添他一笔。
伐楼那哭笑不得，随着他力道坐起：“陛下有何贵干。”
地冥道：“陪我投壶。”
伐楼那是知情识趣之人，未曾悟他来意，然自然披衣相陪了。二人便在炉火熏暖的内殿中投了半夜的壶。
后来他倦极而眠，醒来，地冥早已走了。
他却缓缓形成一个猜测，心下不由发笑。
月老诞辰，勿失信约。

殉葬诏书上，自是只有他一人之名，伐楼那明了其中因由，看那娇怯难胜的玉妃更添两分感慨。地冥并不放心把他留在妻儿身边。
然而裂族宫妃竟不知所踪，宫人亦尽数投井，又为宫闱增添一抹血色。
幸而，先帝妃嫔中亦不乏愿追随者，终不至高不胜寒。

【完】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