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宁十五岁,莫离骚十七岁的那一年秋天,莫离骚参加了酒神祭的甄选。他毫无悬念地中选。于是在时隔三十多年,将近四十年后,天剑城又一次迎来了由男孩扮演的“酒神”。 z/09~Hc
虽然在王宫里,没有人真的把莫离骚当奴隶看待,但是在王宫以外的地方,莫离骚身份还是慕容宁的奴隶。 )9LlM2+y
往年也不是没有奴隶中选。只是如果“酒神”由奴隶出身的人扮演,就要在甄选与游行之间,增加一个授冠的仪式。 =d07c
授冠,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由大祭司将象征“酒神”身份的葡萄藤冠递给奴隶的主人,然后再由主人把这顶黄金冠戴到被选为“酒神”的奴隶头上,仪式便就完成了。 R&Mv|R
这个简单的动作代表着奴隶的“酒神”身份获得了主人的认可。在礼神结束前,奴隶都不再只属于主人,而是神,降临到人间、参加祭典,并接受民众礼拜的“酒神”。 L,G{ t^j
在莫离骚被带下去更换衣饰时,慕容清就给慕容宁讲了一下什么是授冠仪式,以及仪式上该说的话,以及该做的事。
c
*<"&
但慕容宁听得显然漫不经心,不仅眼睛时不时就往莫离骚离开的方向瞥,就连应声也很敷衍,“嗯”、“啊”、“好”、“知道了”糊弄过一遍。等慕容清让他再重复一遍时,他就与大祭司大眼瞪小眼。 %@JNX}Y'
“唉,宁弟你……算了。”慕容清在说完第三次授冠词后彻底放弃,“你就把黄金冠戴在莫离骚头上,什么也不用说了,知道吗?” ;e~Z:;AR
“啊?哦,嗯!清姐,我知道了。” f%r0K6p
说这话时,慕容宁还是不停往同一个方向瞥。慕容清实在是忍不住,权杖轻轻敲在慕容宁头上,这才唤回天剑城小少爷的注意。 pZ4]KxX@
“宁弟,回神了。”慕容清指了指与慕容宁所看位置截然相反的方向,“莫离骚换好衣服了,马上就从那边出来。你去台上吧,马上就可以授冠了。” $v|/*1S
弄错方向的事实属意外。慕容宁不是第一次参加祭典,自然也就不会不知道换好衣服的扮演者通常会从更靠近祭台的出口走出。所谓意外,不过是心有所系罢了。 I{>U7i
5
等到慕容宁站到祭台上时,莫离骚也正好来到祭台下。祭台很高,台阶很长,初时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渐行渐近。近一些,便能看到白色衣衫上的金色饰品。再近一点,慕容宁甚至都能看清葡萄珠串上的紫色微光。 Oa7x(wS
金色的叶与紫色的果装饰着莫离骚的颈,而他手上也佩戴着同样款式的装饰,发间则编织着葡萄藤、葡萄叶与葡萄果。往年观礼,慕容宁都站得很远,他不知道原来“酒神”身上还被画上复杂华丽的纹身。 ?M2#fD]e
图纹沿锁骨方向向上延伸,耀眼的金色在阳光下烁闪,动作时如星子碎落,又恰好落在锁骨上,缀成片片足以令人炫目的光。 *]uo/g
慕容宁看呆了。而更令他呆愣的,是他发现莫离骚的肩胛骨之间也有一个图纹。这个位置很隐蔽,是慕容宁在莫离骚上台阶时偶尔窥见。一眼,只是一眼,他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图案的形状,金色的,像太阳,中间有一只花纹繁复的杯盏,周围盘绕着流畅优雅的藤蔓,葡萄与藤叶交缠在一起,像森林一样,勾得他心神一震。 dMkDNaH,
接下来的授冠,慕容宁都如坠梦里。他完全不记得莫离骚是怎样在自己面前低下头,不记得莫离骚垂眸等待时的安静样子,只记得收回手时,不小心碰到了莫离骚的脸。 9[.vtk\iyH
发丝颤动,在他侧颊落下一点点影。等到莫离骚走下祭台,坐上黄金座椅上街游行时,慕容宁才被慕容清拉着回到观礼位置上,半晌都没回过神,险些让慕容清认为他是在台上中了暑。 w#V{'{DKp
等到回神时,慕容宁第一个做的便是抬起那只碰到了莫离骚的手。他看着那只手,愣了一会儿,把手放在心口处时,又愣了一会儿。等一种极陌生的感觉慢慢散去后,慕容宁才把手放下,可那感觉的余韵还留在身体里,吵得他心烦意乱,胸口还有些被撞击后残留的疼。 qm30,$\c`~
这是,什么感觉? 5:[<pY!s#
慕容宁还在怔忪着,台下的游行已经结束。身为“酒神”的莫离骚被簇拥在礼神台上,祭司捧着银瓶站在他身后,形同侍奉一般左右分列着,又齐齐望向观礼台的方向,等待礼神开始的讯号。 m|mY_t
赭红色的权杖被高高举起,又重重放下。沉闷的撞击声象征着礼神仪式的开始。慕容宁正在疑惑为何花瓣会被装在银瓶而不是金盘里,就看到两位祭司将银瓶高举,瓶口一斜,倒出的竟然不是鲜花,而是醇浓芳香的葡萄酒! YbS$D
酒浇在了莫离骚身上,薄衫瞬间湿透,白色也被染成淡红。神的衣裳并不简朴,可男孩穿的,总要比女孩穿的更轻,也更少。莫离骚仍坐在礼神台上,微微垂下的眼更像是悲悯。他对被浇透这件事没生出一丝抗拒,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性的美。 "$)Nd+ny
几乎什么都分毫毕现了,全都紧贴着,浸着酒液的红。慕容宁后知后觉地生出惊讶,他转头,有些磕磕巴巴地开了口。 0XwDk$l<
“清、清姐。礼神不是……”慕容宁稳了稳自己,“礼神不是撒花瓣的吗?” ^(,qkq'u
D
谁料,慕容清却答:“鲜花与美酒都是献给酒神的礼物。鲜花为赞美天神的恩赐,而美酒则是回馈给天神的祭品。花瓣与美酒的性质一样,按理说应该都是倒酒的,可如果‘酒神’是女孩子的话,倒酒这种事总是不妥。”她又说:“毕竟,没有贵族愿意自己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下被……嗯……弄得浑身湿透吧?” Ec!fx\
被隐去的话是“看个彻底”。慕容宁当然明白慕容清的意思。扶住栏杆的手一紧。他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是有人踏上了礼神台的台阶。 d GEMrjx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高挑、虔诚,眼中布满纯然的崇拜与敬重。他跪倒在莫离骚脚边,牵过那只还在滴落美酒的手,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正打算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时,“酒神”却开口了。 QiDf,$t|,
“愿绿叶作荫,软藤为席,累累硕果酿成美酒。愿你在梦中得以欢笑,清醒时无任何烦恼。以酒为名,以酒为敬。人世间的子民,我接受你的赞美。”莫离骚垂看着正要亲吻手背的男子,“我以酒神之名,赐福予你。” Fqtgw8
喧闹一瞬歇止。饶是主持过无数祭祀典礼的慕容清,也被莫离骚这一番话惊得双目微瞠。 G)qNu}
清圣、淡然、悲悯。 @
s
这是迄今为止,慕容清听到过的、被说得最好的神祷词。在莫离骚更换衣物时,她的确是让祭司将神祷词送到更衣房里。但这不过是一个过场,例行公事的程序而已。毕竟很多年不曾有扮演者能完整将这套词念下来,更何况是念出神圣感。谁都不会去强求。 f5)4H
可是现在,莫离骚却…… Yt^<^l77D
慕容清想起慕容烟雨至今都在调查着的事,她心中一动,才想和慕容宁说些什么,就发现原来站在自己身边观礼的人,已经不见了。 9OIX5$,S;
“宁弟?”慕容清顿觉一慌,她扶着栏杆往人群中望,果不其然就看到慕容宁推开人群阻挡,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礼神台上,一句话都没说,拉起莫离骚就往回走。 tnx)_f
许是他气势惊人,又地位尊崇,且天剑城十三少胡作非为的名头也太响。人们就眼睁睁看着“酒神”被慕容宁拉走,从台上到台下,再到消失在街角,没有一人出言拦阻。 "zU}]|R
唉…… Z0yy<9q]2
慕容清看着空无一人的礼神台,以及愣在台上的礼神者,猛地拍向自己额头。 ?$rSbw
KIt:ytFx
工作量又增加了…… \SB~rz"A
8J60+2Wa
※ ^Y mq<*X
fBgW0o.Bu
慕容宁拉着莫离骚往宫殿方向走,步子很大,速度很快,显然心中有气。 V*an0@
莫离骚并不知这股气性的来由,但他还是很听话地跟着慕容宁走。先是拐进一条小路,过了一会儿,再从某个叫不出名字的街角钻出。 e_Cns&
慕容宁只挑没什么人经过的路走,最后从最不起眼的偏门回到宫殿里,不让侍女接手侍奉,而是自己拿过一块布,阴着脸给莫离骚擦手。 wSrq?U5q
先是手,然后是胳膊,再然后是肩膀、脖子、脸和头。这之后的地方,慕容宁也都一一擦过了。可他觉得一遍擦不干净,便让侍女再拿来几块布来,再从手开始,重新给莫离骚擦一遍。 P(z#Wk
光是擦也不要紧。可慕容宁一边擦还一边念叨,尽是些嘟嘟囔囔的碎言碎语。 Z#8O)GK
“倒酒是什么规矩?这么多酒全倒在人身上,他们不嫌浪费,我还嫌冷呢!” j8lWra\y
“宁。” }lN@J,q
“什么叫倒酒给女孩就不妥?男孩就能被人随便看吗!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c6I/U=-
“宁。” Fi8'3/q-^
“酒神祭,哼,什么破祭典,下次我们不去了。” R-v99e iN
BIx Z4Ft
“宁。” VUfV=&D-*g
ujF*'*@\
莫离骚加重了一些语气,才换来慕容宁嘴上的片刻空闲。 L2v
j)(
“离骚,怎么了?”慕容宁正在用第三块布给莫离骚擦手。 WM8
Ce0E
“好了,干了,没有酒了。”莫离骚看了一眼自己被用力擦出红印的手,随后又抬起眼,静静望向慕容宁:“宁,你是贵族,贵族是不能缺席祭典的,这是贵族的义务和……” GyE-fB4C
“知道了!知道了!”慕容宁打断莫离骚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甚至有些执拗的擦被礼神者碰过的地方,“出席可以,但是你不许再参加甄选,知道吗?” }=kf52Am,}
莫离骚沉吟一声,再开口:“宁,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x50,4J%J'r
这倒是真的。慕容宁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随即说道:“对对对,我昏头了。这事我该去和清姐说!离骚,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找清姐,保管明年你……” n}8J-/(|+
说着说着,便没有声音了。 MGUzvSf
莫离骚眨了眨眼,他再抬头看向慕容宁时,发现慕容宁正紧紧盯着自己。 idL6*%M
“宁?怎么了?”莫离骚挥了挥手,腕间金叶撞紫珠,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铃铛音。 b>R/=tx
铃铛?哪里来的铃铛。 }m6zu'CV
慕容宁这才怔怔回神。但他还是一错不错地看着莫离骚的脸,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离骚,你真好看……” XY(3!>/eQ[
莫离骚自然是好看的。黄金冠还被好好戴在他头上,发辫间也若隐若现着藤蔓似的金线。那一抹金顺着肩头向下逶迤。慕容宁又看到了锁骨下方的图样,承着夕阳微光,却因为离得近,反而比授冠时看到的更明,也更亮。 fV[(s7vW
这一眼看去,慕容宁便想到位于肩胛骨之间的那个圆。金色的艳阳,华丽的杯盏,盘绕在周围的葡萄藤,还有像森林一样交缠着的图案。 :*GLLjS;
想法完全不受控制。有很多纷乱却难以忘怀的细节扑入脑海。慕容宁在一声含疑带惑的“宁”中再次回神。他发现自己又发怔了,而莫离骚则比刚才离得更近。或许是挥手已经唤不回走神的自己,慕容宁想。 "^A4!.
“咳!我、我没事。”慕容宁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你快去把这身衣裳换了吧,穿湿衣服容易生病,清姐告诉我的。” eT??F
莫离骚“嗯”地答应着,站起来时把黄金冠摘了,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递给慕容宁。 Aj`zT'
“宁。这个,”他说,“是不是要还给神殿。” _sU|<1
慕容宁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该去神殿一趟。 {Mt4QA5iZ
“放那吧。”慕容宁摆了摆手,“明天我去找清姐,今天你也挺累的,明天不用跟我一起去。” Y..
莫离骚的确有些累,他没有拒绝慕容宁的提议,又点头答应了。 a}N m;5K
chjXsq#Q^
※ mmC&xZ5f
_C`cO
当晚,慕容宁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他和莫离骚而已。 & i,on6
他穿着自己的衣服,白袍加身,紫色纱披,腕间银饰坠荡,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PZn[Yb:
可莫离骚就不同了。 ;lqtw]4v
他穿着酒神祭时被选为“酒神”时的衣服。 LQVa,'
白袍素洁,却不是白天祭典时的样子,而是数年前观礼时所看到的、女孩子穿的款式。披风长垂,衣摆曳地。而穿成酒神模样的莫离骚却没戴一件饰品。唯一留在他身上的,只有那一只耳环,还有锁骨下与肩胛间的金色图纹。 oXA3i
慕容宁拿着一壶酒,紫红色的,摇动间可见粼粼波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把那壶酒倒在莫离骚身上,看着酒水把白袍全部浸透,勾勒出莫离骚十七岁的身体,还流入更隐晦且私密的地方。 \79KU
有什么冲动正在被唤醒。从心口一路蔓延到肚脐。 <{rRcFR
慕容宁忽然觉得很渴。被酒浇透的莫离骚没有抬头。他看见一滴酒从莫离骚肩头滑至臂肘,又顺着小臂流下腕骨,最后停留在指尖上,差一点,就要彻底滴落。 l#P)9$%
有光打在那滴酒上,白色的光也被晕成薄红色,微微颤了几下,将落,也未落。 K/;FP'.
滴答。 =$`xis\
是其他酒落到地上的声音。 _D9`L&X}
啵。 6<x0e;>
是这滴酒离开莫离骚指尖的声音。 v,t&t9}/
却没有砸在地上,而是落在慕容宁的嘴里。 Z5aU7
他吻上了莫离骚的手,从指尖到手背,再到被酒润过的小臂与肩头。 %mR roR6
梦中的醺然让他沉迷。慕容宁从肩头一路亲吻至锁骨,在图纹汇集的中央停驻,那里有一个凹陷,盛着薄薄一点淡紫红的酒。 $~UQKv>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点酒喝下。然后在葡萄酒的芳香里,闻到另一种比酒还要清淡的香气。 fuM+{1}/E
宁。 Kfnn;
是谁在叫我? !6_lD0
慕容宁抬起头。 V|.3Z\(
宁…… s^KUe%am0
他似乎察觉到声音来处,头再向上扬起,看到一双无比熟悉的眼。 K5U=%z
V"n0"\k,
是莫离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