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4【宁离】樊笼·章一一二（囚禁与强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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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樓發表於: 2023-03-13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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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68樓prayer于2023-03-09 22:48發表的 : |E8sw a
哇哇哇找到这篇宝藏文我狂吃吃吃吃！ JW>k8QjyN

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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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樓發表於: 2023-03-19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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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四

行天教上下皆知，慕容宁对莫离骚的重视绝无仅有，而身为教主的左膀右臂，孟长定对此的感受仅次于频频为莫离骚疗伤驱毒的韩半山。此回离山前，他曾往苦狱一见聂如尘。昔日威严赫赫的左护法，如今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生不如死。其人最大的过错非是为敌所欺，犯上作乱，意图左右慕容宁的决定，而是为莫离骚制造了逃离无瑕山的机会。
如此于行天教而言举足轻重的一个人，孟长定却是头一回与之照面，好奇之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其人一身文雅气质，纵然头戴帷帽身背长剑，也似书生多过武夫。而他刻意越过慕容宁，落在孟长定面上的目光带着两分暗藏的狡黠，令那一张故作冷淡的清俊容颜多了十分的灵动。
难怪会让教主念念不忘。
孟长定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分毫不显。
被教主借走身份一事，他虽是知情者，却对内中详细一无所知，自然也猜不到自己哪里出了纰漏，会让人一眼看出破绽。但有慕容宁在此，一切自有教主应对，不需任何人越俎代庖。孟长定心念电转，不慌不忙地对莫离骚微一颔首，就算是对教主的心上人见过礼了，而后只等着看二人如何过招。
没得到孟长定更多的反应，这结果对莫离骚而言便相当于默认，可惜慕容宁面上不见被道破伪装的不满，甚至眸中的笑意已蔓延至唇角，双唇勾起的弧度张扬且宠溺。
“月前去拜访藏器山的确是本座，因强敌环伺，此举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离骚是怎样认出来的？”慕容宁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可在莫离骚看来，明明是对方有意留下了破绽，当下的一举一动便简化为“戏弄”二字，让人心生不快。
不愿与之一唱一和，莫离骚对慕容宁的疑问充耳不闻，只抬手摘下帷帽，在临门的椅子上坐下，本能地与对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二人隔着张方桌无声对峙片刻，谁也没贸然开口，孟长定察觉到气氛不对，不等慕容宁吩咐，率先识趣地退到雅间之外。屋中少了一人，莫离骚的神色却愈发戒备。慕容宁凭窗而坐，孟长定固守门外，行天教二人对他形成了最直接的合围之势，无论是否有意发难，都已抢先占了地利。
莫离骚心中掠过数种脱身的法子，半刻钟后才开口道：“你要如何对付万剑宗？”他踏进这间茶楼，唯一的目的便是借行天教之力打探万剑宗的消息。慕容宁想要对付万剑宗与仙舞剑宗，莫离骚自认是再趁手不过的一口利刃，对方为这件事筹谋许久，绝无可能放弃这个送上门的大好时机。
既然是彼此利用，莫离骚的态度便十分理直气壮。
慕容宁对他是全然放纵的姿态，不仅没有半分不悦，甚至提起茶壶往空杯中注满八分，再以内力轻轻送到莫离骚面前。顾渚紫笋的浓郁茶香从杯中逸出，浅青的茶汤宛如碧玉，然而莫离骚连瞧也不瞧，遑论亲自品尝一口。
被莫离骚拒绝是家常便饭，何况慕容宁的初衷就是逗弄他，送出的茶遭遇冷落也不妨碍主人送上情报：“万剑宗炼制药人的证据，本座已经拿到手了。”慕容宁也不藏私，一开口就是最关键的情报，莫离骚眉峰一动，眸中有明显的嫌恶闪过：“可还有其他受害之人？”
“没有。”慕容宁回得果断，莫离骚心底的预感却不妙，随即果然听见他续道，“段月虹发觉段归青妄动药人之后，就将余下的灭口了，毁尸灭迹，做得很干净。”
莫离骚笃定：“但被行天教发现了。”
慕容宁颔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莫离骚又问：“所以，你要何时将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
“万剑宗已联络了近三十个小门派，准备合围无瑕山，段月虹也在加紧闭关，就等着决战之日将本座一举击溃。”慕容宁的笑始终温和，“据说，段月虹的出关之日定在了元夕。”
“合围无瑕山？”莫离骚有一丝惊讶，很快遮掩过去，“你想调虎离山？”
慕容宁自信道：“一群豺犬罢了，如何称得上是虎。而且，段月虹若是走了，这出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莫离骚轻哼道：“蚁多咬死象。”
“离骚是为我担忧了？”慕容宁连语调中都带上了不遮掩的笑意，莫离骚轻睨一眼，警告他不必自作多情，心中实是在为这男人的城府而暗暗惊叹。
藏器山之行，慕容宁借用孟长定的身份出面，至少是一石三鸟之策。其一最无关紧要的是试探莫离骚的态度，其二能够为潜入鹭城的孟长定进行掩护，其三则是隐藏自己的行踪，让万剑宗以为小风时雨重伤在身，整个行天教群龙无首。
莫离骚原本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直至见到慕容宁与孟长定，方才又听说万剑宗意图合围行天教，这才想通了所有关窍。而他虽看不出慕容宁伤势恢复得如何，但直觉对方已然痊愈，万剑宗十有八九是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和这样一个心机莫测、实力非凡的男人做对手，段月虹屡次惨败确实情有可原。
“万剑宗的恶行足够让他们身败名裂，但要彻底击溃段月虹，还需你我联手。”慕容宁正发出邀请，莫离骚身后忽然传来小心的敲击声，随之而至的是茶博士的提醒：“客官，您要的茶点送来了。”
莫离骚还未开口，包下这雅间的慕容宁先替他应了：“送进来。”
得到准允的茶博士推门而入，莫离骚在他放下茶水点心时往后匆匆一瞥，看到守在门外的孟长定指尖捏着一柄小巧的飞刀，就不知须臾之前是否用它威胁过什么人。见惯了江湖人的茶博士十分机敏，不多说不多看，送完东西后抬步就走。
“荷花酥？”慕容宁兴味盎然地看着碟中形似菡萏的糕点，为莫离骚不变的口味而心生欢喜，怎料对方却碰也不碰，稍一揣度后无奈摇头，“离骚愈发谨慎了。”
没能尝到糕点的莫离骚明显地不悦，对慕容宁反唇相讥道：“你要是有意受制于人，尽可以到万剑宗门前自废武功。”
“段月虹就罢了。”慕容宁语气暧昧，“若是受制于你，本座倒是愿意奉陪。”
“告辞。”正事已谈完，莫离骚不欲久留，更不想和慕容宁做无畏的口舌之争，戴上帷帽便要离开，那男人又开口提醒道：“万剑宗近来草木皆兵，对鹭城的客店多有盘查，你恐怕很难找到一个适宜的落脚之地。”
但凡换一个人开口，莫离骚无论是否领情，至少能够礼数周全，可偏偏是慕容宁挑起的话头，他就没有半点客气：“与你何干？”
慕容宁好声好气道：“行天教在鹭城置办了不少产业，还有几处庄子闲置着，你可随意择一地暂住。”
莫离骚脑中最先闪过的念头是万剑宗对鹭城的掌控不过尔尔，随后才生出满心戒备，明确拒绝道：“不必了，”
“还是这般无情。”慕容宁遗憾一叹，但也见好就收，朝着莫离骚抬了抬手，示意他可随意来去。莫离骚正待推门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头也不回地问：“枯叶门与行天教是什么恩怨？”
“枯叶门？”慕容宁语气略带疑惑，停了一停才道，“五十多年前的旧事，本座非是亲历者，所知不多。不过，教中还有些年长的教众当年追随过师祖，或许能记得一二。既然是离骚想知道，本座这就派人去查，等问清楚了再说与你听。”
莫离骚犹豫一瞬，到底没有直白地拒绝，便是默认了与慕容宁的下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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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樓發表於: 2023-03-26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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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五

确认过沿着木梯往下慢行的莫离骚不会折返，守门的孟长定这才回到雅间，准备从慕容宁那里领取新的任务。然而他所见的行天教之主却反常地伸出手，从那碟被莫离骚冷落的茶点中拿起一只精巧的荷花酥，毫不犹豫地送入唇间慢慢品尝。
酥脆外皮，甜软内里，略有些腻的口感在齿间散开，是慕容宁此前从未偏爱过的滋味，但莫名地让他想起莫离骚暖热湿软的舌，似乎只要稍用些力，那点被藏起来的软红也能这般化开。抱着不可言说的妄念，慕容宁不仅将手中的荷花酥吞吃殆尽，眉目间还流露出几分意犹未尽之感，看得孟长定眼皮不停跳动。
“何必这样惊讶。”见慕容宁取过布巾擦拭指尖，好似无意再碰那些糕点，孟长定也找回了出走的镇静，摇头道：“属下只是在自省，是否对教主已不够了解。”他还带着身为慕容宁影子的自觉，平日里本能地会对主人的一举一动多几分关注，以免在关键时候露出破绽。
慕容宁熟知孟长定的秉性，立即出言否定了他的猜想：“与你无关，是本座疏忽了。”
莫离骚吃过被亲近之人下毒的亏，又对整个行天教尤为不信任，因而走进茶楼后就另要了一份茶点。可惜慕容宁方才没有察觉到这份谨慎，由着孟长定守在外头，还与茶博士有过短暂接触，便使得莫离骚生出更多怀疑，对着新送来的茶水点心索性连碰也不碰，最终是滴水不沾地离开了。
这一碟荷花酥背后藏着的是莫离骚厚重的心防，罪魁祸首却不仅慕容宁一个。长于心计的男人沉默良久，终于对孟长定吩咐道：“去查枯叶门。”
离开茶楼之后，莫离骚依着原本的打算去了威远镖局。
年节未过，两派斗争也还未拉开最后的帷幕，鹭城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江湖人士，相较之下，威远镖局称得上门庭冷落，一日间也未必有一队镖师出入。
莫离骚仍戴着帷帽，但他身上衣物及气度皆不凡，威远镖局迎来送往无数的门房眼力极佳，一照面便认出眼前正是去岁见过的要客，又听闻莫离骚是来托镖的，当即殷勤地连声唤来个小厮将之引入厅堂。莫离骚与威远镖局打过几回交道，每每都是李乘风前来接待，他不欲多费心思应付旁人，便依旧指名了要见李镖头。
“李镖头正在局中，请贵客稍候。”有人奉茶，有人传话，被视为上宾的莫离骚坐在椅子上，总算喝上了一口热茶。他一杯热茶喝了近半，门外的脚步声便多了道略微熟悉的，抬眼即见一人面带红光，虎步生风，正是李乘风。
去岁，万剑宗广发豪侠帖，想要联合各方势力对付行天教，威远镖局大掌柜也犹豫过，最终是在几位镖头的劝说下改了主意，放弃参与万剑宗与行天教的争斗。之后，万剑宗屡遭重创，不少同盟亦受牵连，置身事外的威远镖局反倒多了不少生意，极力主张独善其身的李乘风在局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没想到是稀客来访，久违了，周兄弟！”李乘风远远看到摘了帷帽的莫离骚，立即加快步子赶过来，笑容满面地招呼起这位出手阔绰的贵客。
“李镖头。”莫离骚起身与李乘风见礼，颊侧几道极淡的白痕从人眼底掠过，证明他面上确实受过伤，前回覆面相见情有可原。
二人随即落座，彼此寒暄几句，李乘风开门见山：“周兄弟寻我，可是有用得到李某的地方？”
“确实。”莫离骚直言道，“在下想托威远镖局为我寻一个人。”
威远镖局的买卖做得大，护卫、寻人的镖也是接过的，李乘风心里已打算接下这一镖，只是出于一贯的谨慎，又多问了两句：“周兄弟想寻什么人，可知他身在何处，时限如何？”
“是在下一位故人，就在鹭城里，最好是在上元之前。”莫离骚顿了一顿，“寻到之后只需告知我人在何处即可，不必出面惊扰他。”
“人既是在鹭城，那不难办。”威远镖局毕竟在鹭城经营多年，想在几日之内寻到一个人不是难事，李乘风当即一口应下，又与莫离骚问了所寻之人的姓名样貌，说好镖利几何。莫离骚一贯的挥金如土，这么一单买卖就给了百两白银，李乘风面上喜色更盛，又见贵客靴上有赶路留下的一点污渍，猜测他应是才抵达鹭城，再一想挤满鹭城的江湖人士，大胆开口问道：“周兄弟在鹭城可有落脚之处？”
莫离骚找上威远镖局的目的之一便是借住，当即坦言道：“城中人多，还未寻到。”
李乘风闻音知意，顺势邀请道：“周兄弟若是不嫌弃，镖局里还有几间客房，虽有些简陋，但收拾得干净。你在此小住，若是寻到了人，也能最快得知消息。”他这话说得妥帖，一下就将客人借住变成了镖局留客，便是莫离骚听来也觉得舒坦。
威远镖局的客房与前厅、校场都离得远，建在一片竹林之中，有闹中取静之感。两层的吊脚楼雅致洁净，比莫离骚这些年来在外漂泊时住过的客店都让人喜欢，尤其威远镖局当下仅他一个外客，剑雅尽可以独享整片竹林。
入住威远镖局后，莫离骚便极少外出，但就算只在镖局里打转，也能听到不少消息。
鹭城始终喧闹，仍有源源不断的江湖人士往此地涌来，万剑宗弟子已有些疲于应对，心烦气躁之下频频与外来之人发生冲突，有几回险些闹出人命。至于行天教，不知慕容宁究竟调了多少教众来此，但确实将行踪掩藏得极好，莫离骚这几日始终未曾听人提起过。
正月十二，已打听了不少消息的莫离骚准备夜探万剑宗。
子时前后，莫离骚没有准备夜行衣，只换了一身随处可见的深色衣衫便悄悄出了门。万剑宗宗门建在鹭城西郊，连占了两片山头，一眼望去气势恢宏。
莫离骚头一回到访，先谨慎地沿着偏僻山路掠到高处，自上而下地将整个万剑宗打量一番，辨清布局方位，而后再寻潜入之法。
西南之地潮热，山中多虫蚁，寻常山民都住在吊脚楼里。万剑宗为了彰显宗门气派，将屋宇建得高大宽阔，如此一来便只能坐落在地上。为防虫蚁侵扰，门窗雕梁皆用樟木，四下又洒满了雄黄，被夜风一吹，就有浓重药味往四下飘散。莫离骚忍不住提前从怀中取出方巾掩住口鼻，稍稍隔绝那难闻的气息。
正是危急存亡之秋，整个万剑宗内外戒备森严，有草木皆兵之状，莫说是寻常宵小，就是贸然闯入的鸟雀都休想轻易离开。可万剑宗的宗门到底太开阔，加之门下弟子折损过多，余下之人需承担的巡守职责较以往翻了一倍，又经十余日严防死守，如今人人都带了满身疲态。
莫离骚耐心地观望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待摸清了巡卫规律，正欲抓着间隙深入之刻，忽觉身后有不速之客靠近。他手掌轻动，袖中猛然落下一物，一道白芒如电飞闪，直朝着那人袭去。
这一招不可谓不快，来人即便早有防备，也连退了三步才将锋利的匕首夹在指间，低声提醒道：“小声些，切莫打草惊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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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樓發表於: 2023-03-29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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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六

那声音压得极低，又夹着两分劫后余生的轻叹，入耳时显得有些含糊，但确是莫离骚认识的。他手腕略微发力，将被夹住的匕首抽回，顺势侧身往后看去，入目便是一张端正且稍显无奈的脸。莫离骚未曾开口，但一双在夜色中仍能看见微光的明眸已替他将疑问道出。
你怎么来了？
稳住脚步的方遂心弹了弹被震得发麻的手指，低声道：“阁主不放心鹭城的状况，让我顺道前来助你。”他倒是不遮不掩，将“顺道”二字说得理直气壮，也不在乎别人听后还是否承情。然而，莫离骚微微颔首，显然不在意这颇为冒犯的说法。
比起当面掏心掏肺，转身再反手伤人的伪君子，直接、单纯的利益交换有时反而更能让人放心。况且，在不伤百兵阁利益的前提下，雁无期确也屡次不吝伸出援手。莫离骚受人恩惠，对他们不会有半点苛责。
“我今日午前才赶到，也不知你在哪里落脚，索性就到万剑宗守株待兔了。”方遂心又为今夜的“巧遇”做了解释。莫离骚下山第二日，方遂心也领命从百兵城出发，但他要追赶的这一位轻身功法独步天下，任凭方掌事如何紧追慢赶，也还是多用了两日才抵达鹭城。
百兵阁在鹭城有商铺，另还派了三位撰者常年驻守，五大掌事之一忽然在这关键节点赶来，多半是又打探到一些紧要的内情，不想错过第一手消息。莫离骚一面猜想慕容宁是否又放出了什么风声，一面又蛰伏回去，等着被方遂心耽误掉的潜入时机再次到来。
又三刻钟后，巡卫的缺口正好在下方出现，方遂心连忙压着嗓子招呼道：“走吧，进去瞧一瞧！”
被寄予厚望的莫离骚没有妄动，仅以怀疑的目光看向不请自来的人：“你确定？”
虽然确实指望着莫离骚开路，但对方如此不留情面，方遂心还是气急到破音：“要真被发现了，你只管扔下我逃命！”
“那就走吧。”莫离骚似乎被消除了后顾之忧，又紧了紧脸上面巾，对方遂心叮嘱道，“只要你能比现在安静七分，万剑宗发现不了。”
方遂心忿忿地往嘴上轻拍一下，表示再不言语。
万剑宗布局与仙舞剑宗颇为相似，不过一个在山间，一个在平地，极少有人能察觉这一点。实际上，二者皆是以宗主居所及宗门大殿为核心，而后余下建筑依着主次向外排布，议事厅、藏经楼、兵器库、弟子房、会客厅，直至最外围的仆役居所与校场。至于宗主、少宗主、长老等人的闭关之所，通常都在山中藏得很深，非本门之人难以找到。
有莫离骚在前引路，夜探的两人仿佛踏入无人之境，又似两道鬼魅夜游，悄无声息地从校场深入到藏经楼与宗门大殿，又掠向段月虹的居处。
为了不久之后的最后一战，万剑宗之主正在闭关修炼，他独居的小院中空无一人，反倒是相距不远的另一座院落要热闹许多，不仅巡卫的频率更高，四方还各有五人驻守，好似中间藏着什么绝世珍宝。
不请自来的两人没有贸然接近，观望片刻后便发现，那不大的院子里虽站了许多人，但每一个都默不作声，就连巡视时的脚步也刻意收敛过，生怕惊扰了什么。再联想到周遭淡极的雄黄气息，莫离骚与方遂心脑中各有灵光一闪，都猜到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对视一眼后神鬼不知地绕开了。
离开了邱惜水的居所，往前便是议事厅与弟子房，方遂心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面上闪过一丝嫌弃，强行忍住开口的冲动，等到与莫离骚将偌大的万剑宗都走了一遍，双双回到鹭城才用力地吐了一口气。
在山顶守了许久，又在万剑宗宗门内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已将近五更天，整个鹭城静悄悄一片。方遂心跟着莫离骚走进一处观景的高楼，瘫在条凳上夸张地长叹一声：“总算能说话了。”继而有气无力地问：“你现在在哪里落脚？”
莫离骚将解下的面巾收入怀中，如实道：“威远镖局。”
“去镖局做什么？”方遂心怪道，“百兵阁在鹭城有铺子，不如搬过来，也不怕走漏风声。”
“不必，”莫离骚不想透露寻人之事，便含糊道，“在镖局便利些。”
“那就随你。”方遂心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被拒绝一次后便不再尝试第二次，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段月虹果真闭关了，就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不会又弄出一批药人来吧？”
“万剑宗占着两座山头，必然有许多密室密道，就算是百余人也能轻易藏下。”莫离骚这话答得模棱两可，方遂心也不在意，只管痛快骂道：“言之有理！那老匹夫奸险狡诈，惜命得很，现在自然要好好做个缩头乌龟，免得神不知鬼不觉就死了。不过，他最多不过藏到上元节，要再拖延下去，好不容易哄来的帮手说不定要反咬一口了。”
方遂心才把万剑宗骂了一通，又继续道：“五缘庄也是心狠，亲家败落至此，他们却在关键时候只顾明哲保身。当初联姻搞得声势浩大，现在女婿没了，女儿也抛开不管。把这么一个大活人留在万剑宗受罪，也不知孩子能不能留得住。”
莫离骚只觉得有一群鸦雀在争论不休，忍不住抬手轻拍了拍双耳，小声道：“也未尝不是给万剑宗留最后一条退路。”
“退路？你是说……”方遂心皱眉沉吟一瞬，恍然大悟道，“邱惜水有孕在身，寻常人不会对她下手。只要保住这血脉，万剑宗就算是还有一线希望。可……这样一来，那孩子岂不是一生下来就为了复仇而活？”
“荒唐，荒唐。”方遂心又连叹带骂起来，很是义愤填膺。莫离骚双耳受罪许久，不得不打断他：“你来了鹭城，谁去无瑕山？”
“阁主派了洛兄过去。”方遂心果真被转移了主意，一脸兴致勃勃，“但我有预感，最大的热闹会在鹭城。行天教的人，怎可能一次两次等着被人打上门，不狠狠回敬万剑宗一回，还做什么魔教魁首？”
“你倒是与有荣焉了。”莫离骚半讽道。
二人交谈片刻，眼见天光渐明，已有几家食肆冒出了炊烟，再不久街上便会人流如织，莫离骚率先起身离去。他选了条僻静的路，回到威远镖局时恰好天色微白，镖师们已然起身练武，发出整齐的呼喝声，未发觉住在客院的主雇曾离开过。
同样一夜未歇，方遂心却没有莫离骚那样的好运。二人分道扬镳后，他溜溜达达地往回走，还在街边买了几个第一锅出炉的热包子，正打算填了五脏庙后就去歇上半日，不巧被人拦在了百兵阁的铺子前。
“孟护法？”月前才见过的一张脸，方遂心自然是认得的，而孟长定的出现更佐证了他鹭城将起风浪的猜想，一时间喜不自禁，丝毫未察觉眼前这位行天教右护法与前日所见的有何不同，低声追问道，“慕容宁来了没有？”
“正是在下。”孟长定面上挂着斯文的浅笑，客客气气地请道，“劳驾，教主恰好也想请方掌事移步一叙。”
行天教是百兵阁的大主雇，且双方的合作还远未结束，方遂心便没有太过戒备，受到邀请后还颇有几分兴奋，主动对孟长定催促道：“那就速去速回吧，我这一路追来，好几日没歇过了。不过，慕容教主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多谢方掌事体谅。”孟长定眯眼一笑，藏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抬手示意道，“方掌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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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樓發表於: 2023-04-01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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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七

莫离骚的行踪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行天教的耳目，他才与方遂心一同从万剑宗出来，消息就传到了慕容宁耳中。但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却一反常态，没有亲自找上真正的目标，反而对方遂心发出了邀请。
认定慕容宁不会轻易与百兵阁为敌，方遂心此行有恃无恐。他怀抱着或许能探寻到秘密的打算，气定神闲地跟在孟长定身后七转八绕，一路没遇到半个人影，便从城西转到城东，到了一处五进的宅子。
青瓦白墙，高门深院，朱红门漆，灿金铜环，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
寻常人消受不起的宅院，惹人瞩目的存在，因其左右还有几户相似的人家，便显得这地方不那么打眼。随意让一个外人来看，只会以为是普通的高门大户，绝想不到能与打打杀杀的武林门派有关。若非要说这宅子有哪里与众不同，便是大门上挂的牌匾写的非是某府，而是拈花二字。
拈花？
方遂心暗自琢磨着这过于庄重，又过于旖旎的文字，心里对行天教之主的形象愈发难下定论，再想到其人喜怒不定、行事乖张的江湖传言，隐约感觉此次赴约有些冒失了。
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
机警的门子早就看到沐着晨光走来的两人，等孟长定领着方遂心走到门前，朱红的大门已是半敞的状态，足够两人并行通过。
对方面子给的越多，方遂心越是心中不安。但他已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随孟长定走进去，心中默念了数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勉强给自己定了定心神。
虽然天色尚早，但整座宅子已经活络起来。方遂心看到在院中扫洒的老仆，也看到提着竹篮的妇人，还有更年轻些的小厮与婢女，来来去去，忙忙碌碌。仔细观其步态与身形，竟都是不曾习武的普通人。
怀着万分的谨慎，方遂心一路走，一路悄悄打量。
鹭城不若百兵城和暖，能在寒冬之中存留的不过几抹苍色的暗绿，但这宅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以至处处皆能望见花团锦簇，不负门外的拈花之名。孟长定好似对此习以为常，也不对客人多做介绍，一门心思地领着人往里走。他们路过影壁，穿过垂花门，再沿着抄手游廊往北走了小半刻，终于在尽头见到一处会客的水轩。
三面临水的小屋，四面雕花的门窗大敞，一眼便能望见内中有一人独坐，正专心致志地守着一只铜壶烹煮热茶。沸腾的茶水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被冷冽的晨风肆意一吹，便将清雅的茶香送到几丈之外。
“教主已在内恭候多时了，方掌事请。”孟长定望向水轩，脚步却已不再上前，正是示意方遂心必须独自赴约。从水面上拂来的冷风簌簌，吹得方遂心遍体生寒。他咬着牙强自镇定下来，迈着还算从容的步子走进水轩。
贵客驾临，一身风流姿态的主人恰好斟了两杯热茶，抬手示意客人入座时，亦将热烫的茶水稳稳地送至对侧。他这一手用得轻描淡写，没有丝毫炫耀之意，方遂心却还是止不住惊讶，愣了一愣才想起自己应当入座。
等到与慕容宁视线齐平，方遂心愈发感觉不自在起来。若不是被孟长定领进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此处竟会是行天教的地盘，而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正是凶名在外的小风时雨。
“慕容教主，幸会。”方遂心极力收敛了诧异的情绪，朝着慕容宁主动拱了拱手，对这位大主雇还算客气，万没想到二人此前已经见过。
“幸会了，方掌事。”慕容宁回了个客气的浅笑，端起正好入口的白茶轻抿一口。方遂心自觉此行代表了百兵阁，绝不能在外露怯，便按捺住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奇，也装模作样地品了半杯茶，又与慕容宁随意谈论了几句茶道，才进入正题：“不知慕容教主请在下前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慕容宁也不绕弯，直言道：“听说，离骚昨夜去了一趟万剑宗，是与方掌事同行的。”
此人如此不避讳地提起莫离骚，又让方遂心面上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剑雅借住百兵阁的那段日子，慕容宁就往藏器山送过不少东西，而且指名道姓要给莫离骚。虽然获赠之人毫不领情，但也足够说明二者关系非凡。还有那些江湖传言，即便后来少不了万剑宗与仙舞剑宗的推波助澜，可最初的风声也是行天教放出来的。
以方遂心所见，若是真正看重一人，不该毫无顾忌地陷对方于流言之中，然而，慕容宁终究是行事随心所欲的魔教中人，用上如此手段似乎也不足为奇。
或许，行天教之主只是不知如何正确地待人好？
方遂心暗自揣摩着那二人的关系，犹豫着是否要如实回答，忧心透露莫离骚的消息是否在助纣为虐。他想得出了神，一时忘了场合，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的慕容宁疑惑道：“难道是本座听错了？”
是了，行天教早就得知了消息，当下的求证应当只是试探。而且，慕容宁既然敢对百兵阁暴露他在鹭城，想来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连万剑宗都已不知不觉入瓮。他这一问，极有可能是为了真正的目的探路。
方遂心脑中灵光一闪，轻咳一声：“慕容教主所知不差，我们昨夜确实去了万剑宗。”
“果然如此。”慕容宁满意地颔首，接着追问道，“方掌事可曾发现了什么？”
“没有。”方遂心遗憾摇头，“段月虹行事谨慎许多，什么都没留在明面上。”
“他已输不起，自然是要小心的。”没有得到更多消息，慕容宁也不见失望，抬手又为方遂心添了杯茶。他待人如此客气，方遂心却本能地感觉无福消受，不想过多地拖延下去，直白道：“慕容教主让人将在下请来，应当不是为了打听万剑宗。”
堂堂行天教，门下教众无数，触手遍布武林，哪用得着借他人之手了解死敌的状况。
“万剑宗只是其一，”慕容宁笑了笑，也不强求方遂心陪他虚与委蛇，配合地道出真正目的，“其二，本座想与百兵阁买些消息。”
总算谈到正事，方遂心神色一凛：“慕容教主想买什么消息？”
“一些人的行踪。”
“那人的下落已经确定了。”正月十三晚间，经过数人多日的探查，威远镖局终于找到了莫离骚要寻的人，李乘风亲自到客院，与主雇说了详细，“他年前就已经到了鹭城，先独自在满月楼住了半个月，日日早出晚归不知去向，极少与人接触。初六那日一早，忽然从满月楼退房，过午后又与两位秀月门弟子一同下榻水云阁，这几日常结伴在茶楼探听消息。”
李乘风顿了顿，又道：“半个时辰前，他三人刚刚回了水云阁，周兄弟若是想寻他，此时过去应当正好。”
“不必。”莫离骚客气地道了谢，却没有立即离去的打算，转而询问道，“城内如今客如泉涌，我想在贵局多留两日，不知可否？”
“你我交情，何必如此见外！”李乘风豪爽地笑着，眼中有微微精光闪烁，“周兄弟也是听说了万剑宗的事，准备看段宗主出关？”
“是啊。”莫离骚唇角微扬，难得地露出个带了些嘲讽的笑，以极轻的声音道，“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错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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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樓發表於: 2023-04-05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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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八

行天教的慷慨从不让人失望，看在对方出手大方的面子上，方遂心很轻易就答应了这笔交易。只是，慕容宁要的消息太偏门，方遂心也仅在数年前偶然听闻过，双方便将时限定为了十日。
一旬的时间，足够从鹭城到百兵城跑一趟，再盘算着段月虹即将出关，方遂心便随意翻阅起留在鹭城的撰者笔记，若是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最好，找不到也是寻常。百兵阁存世已很有些年头，派撰者驻守各地的规矩也源远流长，且每逢一季之末就会将探得的情报送到藏器山归拢，各撰者也会依喜好及价值在驻地存留一部分。正是有赖于这习惯，百兵阁才能将买卖消息的生意做大。
鹭城的驻点中收存了三代撰者近百年的心血，占用了足足两大间库房。也是百兵阁主业为锻造与售卖兵器，最知防潮防腐的技巧，这些分门别类存放的纸卷才能完好地保留至今，几乎没有一点腐朽的味道。
方遂心本是在相近年份随手抽出一份翻看，没想到竟真找到几条藏在边角的消息。随后又翻了十余份，便感觉那些线索如星罗棋布，看似哪里都有一点，细究都仅是只言片语，最常见的便是与万剑宗的情报夹杂在一处，做个不起眼的陪衬。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到底是意外的收获，方遂心便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将之清理出来。
方掌事在藏库里耽搁了将近一日，第二日午间才拿着一大页亲手誊抄的纸卷出了门，甫一现身便发现外头已经变了天。
门外街上满是背着行囊的江湖人士，面上多带着愤恨不满之色，背后还有万剑宗的门徒在粗鲁地驱赶。方遂心认出离得最近的几人，乃是落英派的弟子，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稍远些的是清水坊的门人，彼此也算是熟识；还有更远些的，看着也很面善。总之，打铁铺门前走过的一干门派在江湖中不大不小，因有自知之明，不爱插手大派之间的争斗，现在不知为何会被万剑宗的人为难。
“廖掌柜，发生何事？”万剑宗的人还没往百兵阁的铺子来，但方遂心也提防着他们突然发难，借着半扇门向外打量时顺势将自家伙计护在身后。铁铺掌柜小心地牵着方遂心的衣袖，往后院示意：“掌事的，里头说话。”
方遂心略一挑眉，看出掌柜心存顾忌，索性让人先将铺子关了，才跟着走进去。
廖掌柜颇有几分小心，待确定隔墙无耳后才道：“是行天教挑衅上门了。”
“哦？”方遂心立时来了兴致。
“还要从今晨天刚亮说起。”廖掌柜轻叹一声，开始将方遂心错过的半日详细道来，“今日一大早，外头的早点铺子刚开张不久，就有两队人沿着街宣扬，从东门到西门，恨不得敲锣打鼓，说慕容宁要在十五月圆之时亲自迎接段月虹出关。”
“慕容宁主动泄露了行踪？”
“可不是。”廖掌柜在百兵阁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行事这样嚣张的人，又惊又叹，“吓得万剑宗即时就跳起来了。那些一早来守城门排查的弟子追着传消息的人四处跑，最后还是一个都没抓着。”
想到那鸡飞狗跳的场面，方遂心没忍住笑道：“噩梦重温。”
对万剑宗而言，这一手操作太熟悉，也太难堪了，仿佛是段怜山婚宴那日的情形再现。慕容宁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万剑宗偏偏拿他没辙，而且被狠狠地打了一招措手不及。
段月虹出关的日子早就定好了，不说人尽皆知，至少整个鹭城都知晓，要是明日不能按时出关，就会被扣上不战而逃的帽子，从今往后人人都能来踩一脚。而单凭剩下这些万剑宗弟子，想要和行天教对抗，无异于痴人说梦。至于段月虹找的那些帮手，且不说是否得用，如今已全数赶去围堵无瑕山了，一日之内是万万赶不回来的。
而且，就连是否将这消息告知段月虹也是举棋不定。
若是不说，段月虹一出关就会被打个猝不及防；若是要说，只怕半途就会被行天教的人盯上，段月虹或许等不到出关就要遭了慕容宁毒手。
“慕容宁这一招，杀人诛心啊。”即便仅是个看客，方遂心亦为万剑宗感觉背后一凉。
“确实如此。”廖掌柜也感觉到那男人的可怖，“而且，害怕行天教的教众潜伏在城中，段归青便让人驱逐鹭城的外来者。证明自己与行天教无关已不足够，必须是偏帮万剑宗的江湖人士才能留下，否则一律被扫地出门。”
方遂心嗤笑道：“这时候赶来鹭城的，能有几个是真心为万剑宗着想？不过，好像没为难到我们头上？”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廖掌柜也算是见证过万剑宗最风光的模样，今日看了一出强龙断角蜕蛟的戏码，感慨良多。
还未开战，就已怯战，万剑宗先落一筹。
人还没死，但人心已经慌了、乱了。
而且，还有个愚不可及的段归青在拖后腿，牵连着整个鹭城也开始乱起来。
最多不过三五成行的他派弟子确实敌不过万剑宗数十人的队伍，只能忍气吞声，暂避其锋，心里则不知如何在咒骂他们决战失利。万剑宗也知道，距离段月虹出关只剩下十几个时辰，这些人必然不愿离开，此举不过是不愿让行天教的帮手以逸待劳罢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行天教的帮手，他们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段月虹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躲在宅院内享清静的孟长定笑得仿佛有人在帮忙数钱的狐狸，一旁养精蓄锐的冉谕赞同道：“要不是太过愚钝，还以为是教主特意收买的细作。”
定下这计划的时候，慕容宁就已想好要如何藏起数量不少的教众。
大隐于市，他将行天教藏在鹭城每一条再寻常不过的街市之中。万剑宗的弟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一扇扇不堪一击的木门之后，那一座座他们不愿冒犯的高墙之内，有千百余的行天教门徒。
外头是险些将整个鹭城都闹翻过来的动静，莫离骚再怎样深居简出也听到了声响。他早些时候还想过要怎么藏，避免将威远镖局牵连进去，没想到万剑宗也变得欺软怕硬，只敢对外来者动手，却连镖局的大门都是过而不入，倒是省了不少事。
午时前后，莫离骚从客院走到前厅，看到威远镖局几位镖头都在一处喝茶。万剑宗蛮横行事，街上乱哄哄一片，镖师不便在外走动，大掌柜便决定暂歇两日走镖，等行天教与万剑宗决出一个胜负再说，镖头们才能如此悠闲。
“周兄弟来得正好！”正与同僚闲侃的李乘风一见着人，连忙起身迎向莫离骚，于镇定中透出一丝小小的焦急，低声提醒道，“有镖师在回城时看到，你找的那人也被请出城了。”
莫离骚有些意外地一愣，求证道：“三个都出城了？”
“三个都出去了！”李乘风十分肯定。花了大价钱才找到的人，还没见一面就被赶走了，当事人不甚在意，他却不免替莫离骚着急起来。
“李镖头不必着急。”莫离骚反过来安慰李乘风，“他既然千里迢迢来了鹭城，就算被赶走也会在城外等着的，我明日再去寻人也来得及。”
“这倒……也是。”想起回禀的镖师确实说城外聚集了不少人，李乘风总算安了些心，便不再继续这话题，转而邀请莫离骚一同用膳。
此时距离段月虹出关，还剩下十五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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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樓發表於: 2023-04-09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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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九

为了打乱行天教的计划，万剑宗将整个鹭城闹得鸡犬不宁，可结果并不如人意。除了传得人尽皆知的那句宣告之外，哪里都捉不到行天教的踪迹，更不要说慕容宁的下落。
“可恶！”段归青又摔了个杯子，细小的碎片飞溅而起，蹭过男人保养得宜的手背，带出一串鲜红的血珠。细微的刺痛惹得他怒火更盛，面容狰狞地朝着面前的万剑宗弟子喊道：“接着往外去找！我就不信，他慕容宁能藏到天边去！”
一位与段归青年岁相近的门人试探地提醒道：“会不会，他们已经混进了城？”
“不可能！”段归青立即猛拍桌面，大声否道。他并未真正深思熟虑过，只是本能地排斥旁人的质疑，更排斥这个显得他无能的猜想。自独子段怜山出生后，段归青已忍受了二十余年的质疑与轻视，如今总算再度夺回万剑宗继承人的地位，便愈发厌恶他人的相左意见。
另一位长于拍马的门人连忙附和道：“这几日盘查如此严密，慕容宁绝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城。而且，今日已将所有客栈都排查过一遍，哪里都没有行天教的踪迹，他们肯定还躲在城外喝西北风！我立即领人再往山里找找！”
一番鸡飞狗跳后，大堂里总算恢复几分安静，在此服侍的仆从忙将地上狼藉清理干净，又给段归青端上杯新茶，连声大气都不敢出。万剑宗仅余的三位长老之一观此情形，在心里默叹一声，再无意指正段归青的荒唐之举。
事已至此，慕容宁的人藏在哪里实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明日的难关要如何度过。三位长老私下已透过气，都认为唯一的希望是集满门之力诛杀慕容宁，只要能把人引到宗门之内，就还存有一线希望。为此，他们正分头查看各处布置的机关，没想到又碰上草包在逞威风，一时忍不住怀念起死得诡异的少宗主，对段归青怨气更甚。
长老一心只希望段归青少添些麻烦，没想到他才喝了两口茶，忽然又道：“还是要将慕容宁耍诈的事告诉我爹，让他有个准备！”
“不可！”长老险些气得一个倒仰，还是得忍着火气制止他，“宗主修炼的功法越是往后越是紧要，最后一日更是生死交关，若是贸然去打扰，会让他功亏一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日要是拦不住行天教，你们亲自去向我爹谢罪吧！”总算找了个借口推卸责任，段归青横眉怒目地撂下茶杯，出门看到木头一般杵在门外的弟子，接着怒道，“都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去城门口好好守着！”
城外春寒正料峭，随着天色渐晚，寒风也愈发凛冽。被驱赶出去的江湖人士果然没有走远，有些欲往城外的村镇寻人家借宿一日，有些仗着内力不俗打算在城门口苦修一夜，无论怎样各显神通，都是在和万剑宗较劲。
这些人原只打算来瞧个热闹，心中并无偏帮哪一方的念头，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结了仇，非要亲眼看到万剑宗倒霉不可。同为沦落人，被驱赶出城的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便将五分不满堆叠到了十成，看向鹭城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好些都冒出了落井下石的打算。
人群中的云斯年听着那一句句埋怨，心中有无尽的嘲讽翻涌，面上却只是一派冷然，直至被个俏丽的女子拽着胳膊，失神地朝后踉跄了两步。
“阿年，发什么呆呢？”谢方盈已与师兄妹们商议好去处，回头见师弟呆愣愣的模样，下意识生出了逗弄的心思，“别看了，即便剑雅也在鹭城，肯定早就藏好了踪迹，不会让万剑宗的走狗闻到味的。”
“我，不是……”云斯年面露赧然，又知分辩不过，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师姐方才叫我做什么？”
谢方盈道：“陈诚师兄知道一处能落脚的地方，正招呼我们一道过去呢。”
云斯年忙道：“那就走吧。”
秀月门这样的大门派，即便门下弟子不愿表示对万剑宗的支持，按理也不该被粗鲁地扫地出门。偏偏与他们同住水云阁的有个万剑宗的附庸，提起谢方盈去岁曾口出狂言，对慕容宁与莫离骚十分推崇，如此才让他们一行被赶出来了。
“万剑宗果真让人讨厌！”同行的小师妹方才受了不少气，至今愤愤不平，谢方盈心情不差地安慰道：“反正段月虹是赢不过慕容宁的，那群爪牙也只能嚣张这一时了。”
“白师妹骂了万剑宗一路了，先歇会儿吧。”领路的黑衣男子笑道，“等到地方安顿好，吃饱了再骂。”
“那是当然！”谢方盈一手挽着师妹，一手拽着云斯年，气势汹汹地朝前走，“走吧，咱们去吃顿好的！”笑闹声不断的队伍中，没人注意到素来腼腆的青年比往日更加沉默，也没人知道他此刻所思所想，与城外众人截然不同。
城内的寂静与城外的喧闹仿佛被分割的两个世界，经过万剑宗这一番动作，便是世代居于此的鹭城人也小心地闭了门窗，只等着上元之夜过去，让这场闹剧落下帷幕。
晚膳之后，被热情招待的莫离骚独自回到客院，轻若微风的脚步忽然停在吊脚楼两丈之外，不再往里寸进。他眉峰微蹙，面上有几分被冒犯的不耐，犹豫着是否要转身离开。
“离骚已迫不及待赏月了吗？”没给莫离骚更多思索的空间，细竹编成的窗子忽然被人推开，用一根竹木撑起，露出后方一张在夜色中也十分俊朗的面容。
被打乱了计划，莫离骚冷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数日不见离骚，来一慰相思之苦。”不请自来的男人反客为主，向莫离骚邀请着，“这窗前的视野甚好，还有鲜果佳茗，正适合你我共赏。”
莫离骚当然知道慕容宁占了多好的地方。
威远镖局的待客之道极为周全，连窗前的椅子上都铺了一层湘绣的软垫，茶也是上好的蒙顶甘露，更不说其他常备的蜜饯水果，每一个安排都对得起莫离骚这位大主雇的身份。
想着如此便宜不能被慕容宁占去，莫离骚当即改变主意，继续踩着竹阶往上走。随着他无声的脚步，楼中的灯火渐次点亮，屋门也适时开启，仿佛小楼中的每一个物件都生出了灵智，知晓主人已经回来。
等莫离骚走到近前，慕容宁手中的橘子也恰好剥完，连着白色的丝络都挑干净了。慕容宁将橘子往前递，见莫离骚不接，便转手放在小桌上，笑道：“离骚这几日过得可清闲。”
“比不得你闹出这么大动静。”
慕容宁真心诚意道：“还要多谢万剑宗鼎力相助。”段月虹精明了一辈子，最后被一个脑袋空空，野心满满的儿子坑害了，也算是业报。莫离骚对这说辞不置可否，慕容宁也不强求他捧场，又问：“离骚明日与我一同迎段宗主出关么？”
莫离骚讽道：“你费力搭的戏台，还会有别人的落脚之地吗？”
“别人没有，但你不同。”慕容宁答得滴水不漏。
“不必了。”莫离骚拒绝道，“慕容教主的厚爱，在下消受不起。”
“也好。”慕容宁不见失望，自说自话地为两人安排着，“那就万剑宗交给我，仙舞剑宗留给你。等解决了这两个麻烦，我们再谈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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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樓發表於: 2023-04-14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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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十

还有什么好谈的？
莫离骚没有把话说出口，但保持距离的举动已表明态度。他非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但也不会任人欺辱，如果不是慕容宁早一步对万剑宗动了手，莫离骚必然会亲自解决这个麻烦。而如今有人愿意出力，他也不是非要抢那个唯一的机会不可。
当然，相较于万剑宗，仙舞剑宗的意义又大不相同。那是莫离骚的师门，哪怕慕容宁想要插手，莫离骚也不会退让。好在一贯我行我素的男人总算还知道些分寸，主动将机会让出来，没有争抢的念头。
见莫离骚虽不赞同，但也没有反驳，慕容宁便知他对这安排还算满意，但未免被立即扫地出门，男人又适时抛出一点诱饵：“枯叶门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听得这句话，莫离骚果真在近门的一侧坐下，还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水壶。壶冷水凉，还是莫离骚午前离去时留下的，在这寒夜中显得格外冻手。莫离骚懒得待客，便也暂歇了品茶的心思，收回手等着慕容宁的后文。
他二人之间隔着偌大一个厅堂，要是耳目不够聪敏，恐怕连对方的眉眼都看不分明。慕容宁对此颇有些不满，却也知道不能对莫离骚逼迫得太紧，用手中铁扇敲了敲掌心，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行天教确实与枯叶门有旧怨，且也牵扯了万剑宗。”忽然一阵风来，吹得屋内灯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慕容宁俊朗的面容多了三分阴翳。他顿了一顿，将支着竹窗的短枝取下，将顽皮的风拦在屋外，继续道：“五十余年前，师祖继任教主之位不过三载，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师祖的影子乃是他的双生胞弟，脾性与师祖极为相近，二人时常改换身份在武林中行走。有一年，师祖与友人深入秘境寻宝，便由他的胞弟扮为教主。等师祖脱离秘境，听闻的却是胞弟的死讯。如今只知是万剑宗与枯叶门联手设了局，师祖也找了两派寻仇。枯叶门小门小派，门人多沾亲带故，折损了十几人便一蹶不振。万剑宗势大人多，与行天教一战之后也没伤筋动骨，但是仇也越结越深。”
这等门派辛秘，莫离骚还是头一回听闻，半晌后若有所思道：“果真是宿敌。”
“只是个麻烦而已，配不上宿敌的名号。”慕容宁的嫌弃毫不掩饰，又解释道，“时间紧迫，暂时查不到太深的内情，余下的还要再等几日。”
“无妨。”毕竟是白得的消息，莫离骚要求不多。
故事才说了一半，两刻钟的时间一晃而过。慕容宁今夜没有久留的打算，眼见着将到戌时，便起身准备离开。莫离骚目送他走到门口，半步踏出门外的男人忽然回身，问：“离骚不送客吗？”
莫离骚端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不请自来者不是客。”
“如果离骚愿意邀请我，我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慕容宁说着偷偷摸摸，然而丝毫不见做贼的心虚，好似自己是威远镖局的贵客一般。莫离骚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懒洋洋道：“留着气力和段月虹去争论吧。”
“离骚总是这般口不对心。”慕容宁笑得倒是真诚，“明晚的戏确实有得唱，你我都要好好养精蓄锐，才不算辜负段宗主这番努力。”莫离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慕容宁也不再耽搁，道一声明日再会，便从门外失去了踪影。
不速之客来去无踪，威远镖局没有一人察觉。确定慕容宁已经走远，莫离骚才起身将手边的冷茶倾倒干净，另端出炭炉架起铜壶烧起热水，给自己泡一杯蒙顶甘露。又两刻钟后，清润的茶香飘溢，回甘浓郁的茶汤没入齿间，将慕容宁试图搅乱的心境平复。莫离骚守着暖热的炉子，对着明灭的炭火独自慢品了一杯清茶。待到月过半山，到了平日入睡的时辰，他便安安稳稳地躺下，没多时就睡着了。
但对许多人而言，决战前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且不说万剑宗与守在鹭城外的江湖人士如何寝食难安，便是往村镇找到了落脚之地的，也多是辗转难眠。
一场前所未有的武林大战即将开始，令许多人想起两年前的天剑峰之战。彼时也是整个江湖都在谈论，但因决战之地在险峻的天剑峰上，无人有幸亲眼见识当世两大高手的对战，始终是众人心中一大憾事。此次好在鹭城没有那么险峻的高峰，偌大的万剑宗也跑不了，再多的门徒也拦不住那么多看热闹的人，个个都在摩拳擦掌，准备一睹为快。
鹭城东郊一处民居，起夜喝水的谢方盈听到院中有细微动静，推开窗子探出头，看到正走向大门的云斯年，低声呼唤道：“阿年，你要去哪里？”
刻意放轻脚步的青年僵硬一瞬，停下身回头看来，悄声回道：“师姐怎么还没睡？”
“有些渴了。”谢方盈追问道，“你呢，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我睡不着。”云斯年指了指外头的树，“走一走，透个气。”
谢方盈其实也有些难以入眠，便信了他的说辞，点着头嘱咐道：“早些回来，明日还要想办法进城呢。”
“好，师姐也去歇着吧。”云斯年随口应付着，心中悬着的大石悄悄回落。
无论期待或抗拒，放松或戒备，元夕这日的晨光依旧来临了。
从天光降临之刻起，整个鹭城都陷在了紧张的气氛之中。街市上是一反常态的清冷，原该有的热闹灯会也不见布置的痕迹，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小心祈祷不会被血雨腥风扫到。威远镖局从一开始就置身事外，除暂时不便走镖之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莫离骚借住在客院，也同样享受着少有的清静。
反观万剑宗，整个宗门上下都忙碌非常。守门的、巡山的、护卫的，每一位门徒皆绷紧了全副心神，防备狡猾的敌人随时来袭。
不得不承认，行天教这一招敲山震虎确实有效，仅仅一日多的工夫，就让万剑宗众人生出了心力交瘁之感。而最糟糕的是，事态即将进展到最关键的节点，万剑宗依旧抓不到行天教的踪迹。
主事的长老们也曾怀疑，所谓月圆之约是否慕容宁虚幻一招，只为了扰乱军心，实则其人并未出现在鹭城。但眼下距离月出仅余两个时辰，段月虹即将出关，万剑宗已枕戈待旦多时，便宁可信其有。
天色渐晚，夕阳还有最后一丝余晖，一轮色泽极淡的圆月已经冒头。
万剑宗议事厅，坐镇宗门的长老满面肃穆，强压下的紧张中还有一丝期待。他已将所有机关阵法备好，确信只要慕容宁敢踏进一步，便是有来无回。长老正妄想着万剑宗重振威风的情形，远处有人匆忙跑来，脸上的慌张已藏不住，口中大喊道：“长老——不好了！”
坐镇长老八风不动，沉声斥道：“便是那魔头打上门来，也不该失了方寸！”
“没……没有……上来……”报信的门徒跑得太急，还呛了两口气，断断续续道，“他们，他们绕去了旧陵……”
万剑宗弟子早将几处城门守得滴水不漏，然而，被驱逐出城的武林人士却未再闯鹭城。庞大的人潮不知得了什么指示，于申时前后开始绕过鹭城，绕过万剑宗的宗门所在，直奔着西面另一座无名的小山而去。
那里正是段月虹的闭关之处，也是绝不能让外人深入的地方。
一直以为藏得足够深的秘境，却早被敌人发现，又在这关键时候无所顾忌地泄露给人看热闹，妄想守株待兔的长老惊怒交加，大骇道：“究竟是谁走漏消息，他们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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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178樓發表於: 2023-04-17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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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十一

奔往旧陵的人潮多如浪涌，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驻守在山前的万剑宗弟子势单力薄，无论如何也拦阻不住，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众人直奔秘境而去。得了消息匆忙赶来的段归青气急败坏，站在议事厅前指着坐镇长老痛骂了几句，一把推开试图劝架的师兄弟们，带着十二代的弟子们直冲向旧陵，试图前去亡羊补牢。
从未被如此冒犯过的长老气得手足发颤，却也知当下再内讧无异于自绝生路，铁青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连声唤人召集齐门内弟子，留下两百人驻守宗门，其余人等则速速随他前往旧陵驰援。
万剑宗宗门之侧的旧陵乃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土山，据传为段家的祖坟所在，胆敢以陵为名，也表明段氏不惧让人看出他们问鼎武林的野心。而段家数代以百余年时光打下的基业，或许就要葬送在今夜，埋葬在这片陵地里。
戴着帷帽的莫离骚混在西行的人流中，入目所见尽是兴奋的面孔。大战在即，众人只顾朝前赶，生怕错过了观战的良机，并未留心同行者的身份。莫离骚有意收敛了速度，不紧不慢地随着人潮流动，也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人群。亲历了昨日的强行驱逐，不少原是孤身行动的江湖人士改为三五结伴，但从衣着与步法仍能看出并非同门。
刻意引了这许多人前来，还守着段月虹出关，慕容宁的目的必然不止是要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莫离骚的目光扫过这片异常热闹的山林，心中隐约有个猜测，脚步也略加快三分。莫离骚一路从人流末尾赶到中段，总算在日暮时分看到了秀月门的弟子，还有与她们同行的青年。分明是故人相遇，莫离骚却不曾上前招呼，反而立即换了条更偏僻的路，远远地避入山林中，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山间无路，加之天光黯淡，又多乱石与干枯的藤草绊脚，寻常人愈发避之不及，只偶尔有耳目灵敏之辈望见一道雪白身影掠过，除了惊叹身法超群外并未多想，且不知那人眨眼就越过了数百人影，停在西南角一株极高壮的樟木之上。
颀长身形隐于枝叶之间，恰能将下方逐渐混乱的战局纳入视野。
一方手持长剑急于突围的，正是想为段月虹通风报信的万剑宗门徒，另一方兵器各异全力围追堵截的，除行天教教众外再无第二个答案。昨日遍寻不着的人，此时此刻仿佛无处不在，彼此配合无间，织成一张难以攻破的巨网，将万剑宗一干人等团团包围。
三番五次被阻的段归青已然怒不可遏，又一次突围失败后骤然持剑高喝一声，双足蹬地腾空而起，竟是要强开须弥剑阵。他事先来不及呼唤左右，但须弥剑阵乃是万剑宗的立派根基，执阵的剑招一出，身旁师兄弟便纷纷提剑助阵，齐力与之结成对敌的杀招。
在莫离骚平生所见的无数剑阵里，眼前这个着实不值一提，然而执阵之人信心满满，自觉借了剑阵之力便如虎添翼，满面杀气地冲向正正拦在前方的三位行天教门人，好似已见到他们血溅三尺的惨状。正当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喝令，前一瞬还严阵以待的行天教众突然往左右避让，为段归青让开了出路。
借力前行的段归青瞬间向前掠出十余丈，还没察觉出事态不妙，疾驰的身影就猛地朝左侧摔出去，口中还有一声短促的惨叫冒出。而站在他前方两丈之遥的，恰是行天教右护法，孟长定。
俊秀青年含笑而立，指尖捏着一柄带血飞刀，朝着狼狈起身的段归青客气地问候：“段……公子，何必行此大礼。”
段公子三字影射着段归青被夺走少宗主之位的二十余年，亦是他最忌讳的称谓，当众道出可谓杀人诛心，立时惹得人气急攻心，将原本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只顾得提剑朝孟长定追打过去。
段归青习剑四十多载，但其人于剑一道缺乏天赋，剑法道一声平平无奇已是客气，不仅不及其子段怜山，比起年岁仅有他一半的孟长定也是相去甚远。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手持三尺长锋的段归青却奈何不得身无长兵的孟长定，被一柄不过三寸长短的飞刀戏耍得团团转，始终伤不到对手分毫。
如此实力悬殊的交手，莫离骚略看几眼便失了兴趣，倒是随后赶来瞧热闹的江湖人士十分兴起，恨不得为两人呐喊助威几句。直至万剑宗三位长老赶到，孟长定才暂歇了游戏的心思，迅速往后退开百十丈，眨眼间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段宗主即将出关，稍后再会了，诸位。”
随着孟长定话音落定，山林间陡然吹来一阵疾风，吹得夜色愈发深重。莫离骚藏身高木之上，雪白衣袍也被无序的狂风卷起，在夜幕中飘飞如花，仿佛一朵空谷幽兰初绽。他直觉这风来得蹊跷，小心地凝神戒备，果真在草叶摩擦的娑娑声响中捕捉到另一人的气息，本能地错身闪躲，竟真的避开了一只意图折花的手。
攀花未果的登徒子仅以指尖勾过莫离骚一缕玄青长发，远去瞬间凝声成线，沉声笑道：“今夜的戏，离骚且看仔细了。”
众人不知发生在林中的短暂相会，只在风势稍弱时见着一道暗色身影破月凌空而来，满身气势压得夜风骤停，更压得围观的一干人等几乎窒息。
“是慕容宁！”人潮之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后便是接连不断的附和之音。魔头降临，见势不妙的众人当即如鸟兽散开，迅速躲进山林中，或是藏在林木之后，或是窝在怪石之侧，唯恐被扫到风尾。
终于现身的男人从高空缓缓落下，如鹰隼般停在一方怪石顶上，身后披风渐渐回落，仿佛猛禽收起了双翅。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一眼扫过团团围来的万剑宗弟子，朗声笑道：“今日月圆，本座依约而来，恭候段宗主出关！”
雄厚内力如澎湃巨浪，无遮无挡地灌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好似雷鸣炸响一般，又如万道电光，将前方山壁上用于遮掩的藤木尽数击碎，露出一道不甚明显的石门。不过早一步赶到的万剑宗长老心一沉，直觉事态大为不妙。慕容宁的状态，怎样看都不像是重伤初愈，闭关不足一月的段月虹若不能突破极限，今夜就是另一场无瑕山之战。
洞外如此动静，洞内必不可能一无所觉。月上梢头之时，紧闭的石门果真轰然洞开，露出一张须发皆白的脸，还有老当益壮的体魄。不等石门尽数打开，门后之人便如利箭离弦，携着露骨杀意袭向直视秘境的慕容宁。
这是迅比惊雷的一招，也是沉逾千钧的一式。在无数双眼睛来不及捕捉的瞬间，慕容宁与段月虹已对上一掌，二者浑厚内力激得身周草叶肆意飞舞，迷得众人看不清战况。待漫天飞叶停落，便瞧见二人相隔七八丈，一南一北各据一石，似乎势均力敌。而数千人之中，仅有寥寥几人看清，对掌后的慕容宁寸步未让，段月虹却收不住脚步地退了足有五六尺之遥。
落了下风的人更要虚张声势，段月虹用力攥紧发麻的右掌，朝着慕容宁冷冷一哼，强撑起气势如虹：“万剑宗的地盘，还轮不到小儿放肆！”
“万剑宗的祖坟，于情于理，外人确实不该擅入。”慕容宁成竹在心，一字一句，道出段月虹最想要隐瞒的真相，“可万剑宗借此地炼制药人，又该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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