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9.2【剑龙群像】黑白变奏（第二部下重修完结）F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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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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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自前晚被慕少艾送回家，剑子就一直高烧不退，睡得昏昏沉沉，裹在被子里直出汗，大半个身体都湿透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时感觉头很晕胀，意识有点混沌，口舌干燥得发痛，喉咙一带像被烙铁碾过一样。他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在慕少艾家等报告，然后太累了就睡着了。

啊！庭审，他明天还有庭审！

大惊之下他反射性弹起，只是背部才离床一点就又跌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劲，心下立即焦虑起来，更是挣扎着要起身。这时，他冷不防听到有人说话了：“放心，庭审押后了。你都已经昏睡一整天了。”

他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人在说什么，这才颇为艰难地扭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房间的大床上。最后，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是他心中猜想的人，于是沙哑着声音确认道：“慕少艾。”

慕少艾本是靠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小沙发上看报告，听到床上有响动，知是剑子醒了，又见他一脸在状态的模样，便好心解释了一句。这会儿他听到这人唤自己名字，声音是少见的虚弱，便忍不住使坏，捉弄道：“哟，这回总算是叫对名字了。”他见这人一脸傻愣，更是玩心大起，故作委屈道：“哎，送你回来的是我，衣不解带照顾你的是我，给你斟水喂药的也是我，可你却一直心心念念唤着‘龙宿’，真真没良心，负心汉。”

剑子猝不及防听到这弃妇状的抱怨，登时被呛咳了一下。他没有如往常一般反讽回去，仅是撇开眼，脸显而易见地红了，看来确实是病狠了，没了攻击力不说，连控制力都减弱了。

慕少艾见了笑得愈发愉悦，便是要趁这人病着，存心欺负一把，揶揄道：“‘我和龙宿不过是享受肉体欢愉各取所需而已’，啧啧啧，说出去谁信啊，”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剑子挣扎着想撑起身却动弹不了，想反驳又说不出话，继续戏弄道：“哦，对了，你这回病来得急，除了操劳过度外，还因为，啧啧啧，”说着，他别有意味地往剑子下半身某个位置看了一眼，“伤口感染……”

然而，慕少艾还没完，剑子就忽地猛烈干咳了起来，越咳越严重，似要把心肝肺都一起咳出来一般，脸涨得更红了，很明显是气的。往日里他强势而自持，也顾面子，哪试过被人这样看笑话，还是那种事，即便是交情不错，也明知这是戏耍，但还是不禁觉得难堪了。倒是慕少艾，这会儿是真被吓到了，见他咳个不停，连忙起身过去给他拍背顺气，又却倒了杯温水让他多喝几口，弄了好一会，剑子才彻底止住咳，脸色一下变得更差了。

他是真没想到剑子反应这么大，明明这人平日里很闹得开，弄得他都觉得自己是玩笑得有些过火了。他暗叹一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翻开放在一旁的报告，直接切入正题道：“你给我的瓶药我检查过了，没有什么特别，和之前查封九渊之巅心理治疗所缴上来的是同一款，能降低人的自我控制力和抵抗力，让人容易受人摆布，长期服用更会导致神智错乱。但那是慢性药物，根据药性分析，起码要连续服用一年以上，药性累积才能达到扰乱人神智的效果。我翻了翻之前存档的病例记录，发病的人都有服用药物一年以上，有的甚至更久。”他合上报告总结道：“你说蜀道行是大约一年前因连续遭无端举报，被纪检局调查盘问，精神状态不能再用原有药物控制，才决定到九渊之巅心理治疗进行深入治疗，可在覆天殇之事被披露出来就停止了。满打满算，他服用燐菌不过半年，达不到这个效果。”

剑子听后露出失望的神情，努力回想了一下，勉力发声道：“蜀道行说过，接受深入治疗后，他的精神状态算是有所好转。但他提到，两次杀人，咳，咳咳，他都是忽地失去感知，等清醒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凶案，咳，感觉并不像，咳，咳，不像，咳咳咳，出于持续性的精神幻觉困扰，而且……咳咳、咳咳……”嗓子干痒扯痛不说，他一思考，头就开始炸裂般发胀，仿佛在对他抗议。他难受难忍，不由得闭紧眼，抬手不断搓揉着眉心，勉力思考片刻，然后灵光一闪，倏地睁眼，转向慕少艾，问：“那有没有可能是催眠，咳，咳咳，咳咳咳咳……比如说，咳，使用药物，再配合心理暗示之类？”

“这，”慕少艾摸了摸下巴，认真评估着道：“那药物确实能降低人潜意识抵抗能力，再在特定的环境下达成催眠的条件，嗯，也不是不可能……可我不熟悉心理学……”

剑子听了面露喜色，但下一秒又为难起来：“我倒是认识熟知这方面的怪人，但那个人，咳，有点麻烦，咳咳，非得我亲自处理。”说着，他又挣扎着要起身，想要立即行动，却还是全身发软很快又狠狠坠回到了床上，这一震荡，头更炸裂了，难受得他整个人不受控制蜷缩了起来，一手不断抵着额头搓揉。慕少艾见了一惊，立即过去扶他躺回正，才要替他重新盖好被子，就又听这人小声喃喃道：“不过也不一定需要他，覆天殇那边……”

“行了行了，算我求你，大爷，别再思考了，体谅一下医生难做行吗？”他没好气打断，将被子使劲压上剑子双肩，满脸不悦地警告道：“你再这样下去，病好不了，脑子就一直浆糊。我可跟你说，法官可不会一直允许你告病延期，再这样下去，蜀道行就真没救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剑子脸色，见他整张脸刷白，还是有点担心，就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俯近身再仔细检查一下，确认没大事，才宽心道：“还好，没什么大碍，烧也已经退了，你可别这时给我作死。”

剑子缓过那阵头痛后，感觉舒服了一点，见慕少艾伤神，心内过意不去，便故意打趣道：“哎，药师，我都这样了，你还暴力，你的医德呢？”

“还能斗嘴说明死不了。”慕少艾白了他一眼，“嗓子痛就少说两句。”他这人有两个毛病，一是喜欢美人，二是嘴坏，但总归医者父母心，心肠最是软的，知道这人在宽慰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身去桌上备药，回来给剑子喂了，又嘱咐道：“好了，你今晚把自己卷成粽子，再好好睡一晚，把汗都发完了，明天就算没痊愈，也能继续去作死了。”

这回剑子倒是不反驳，很合作地闭上了眼，大概是真没心力了。慕少艾见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坐回到沙发上了。他安静地看着剑子良久，忽地问：“听说，你早两个天在庭上让龙宿很难下台？”他见剑子的被子动了下，低下头，盯着地毯上一撮撮白毛，考虑了好一会，才颇为语重心长地劝道：“等这次刑事检控完结，你就别再管蜀道行的事了，交给其他人处理吧。”他再斟酌一下，又补充道：“纪检局那边，哎，苦境的律师很多，不一定得是你。”

他说完，久久都没听见反应，抬起头，忍不住轻唤了剑子一声，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叹了口气：大概是药已经起作用了，这人确实该休息了。

剑子熟睡时十分安静，没了平时的活跃难缠，给人一种很乖很听话的错觉。任何人，都会在某些时候给予别人和本性不符的错觉。他一动不动地这么远远看着剑子，抬手摸了摸左脸上的刺青。他那些个好友都玩笑说他都一把年级了还赶潮流要做不良青年，纹了这么个刺青在脸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是罪证。他的过去早被抹去，只留下一片空白。但抹去并不代表真的消失了，只是悄悄寄宿在了这块黑色的刺青上，从脸上开始溃烂。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一个人，明明可以和他同归于尽，却在最后一刻将他推下了船，可那一刻，他心里真是有过那么一瞬，想要同那人一块葬身火海，沉入海底，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坚持。感情，无论是哪一种，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落下就是落下了，真一无所知也好，故作不知也罢，总有冒出来的一天。他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快七年了吧，你和龙宿？怎么就不明白呢，人再理智，终究是受感情驱使的动物。”

剑子再醒来时，慕少艾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夜还深着，月亮仍在半空，不知是在上升还是要落下，淡蓝色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渗入屋内，很是冷清。他觉得口很干很渴，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恢复了些力气，虽然还是软绵绵，但已经可以缓慢起身了。喝完床头备好的水，他还觉得不够，便披了件外衣，起身给自己再倒一杯，然后来到窗边，要拉开窗帘沐浴一下自然的光照。然而，他才撩开一点，就不期然看到楼下不远处停了辆车，名牌轿车，驾驶座的一边正对着窗户这边。

是龙宿的车——

是龙宿！

他心蓦然一喜，本能要拉开窗去唤楼下的人，却在下一瞬理智回笼，停下了动作，彻底站到窗帘后，悄然看下去。要是龙宿发现了他，说不定就会开车离开了。之前龙宿说要考虑，也不知考虑成怎样了。如此，这样就好了，龙宿不进门，他不出去，就这么各自独处，又不远离。

这么想着，他忽地感到胸前有一丝凉意，抬手去摸，发现是那枚挂在脖子上的紫金戒指。那沁凉的触感，让他感到格外舒适，便我得更紧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难得的病痛所伴随的软弱。

他不想停下来，一点都不想。这是真心话。

别墅外，龙宿靠坐在车内，闭眼沉思。

他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一趟。真的只是为了确定剑子是真病还是假病吗？以他对剑子的了解，用得着吗？那个替剑子出庭申请延期的人他打听过，并非剑子惯用的人。这么重要的庭审，若非真病得很重，就算是故意拖时间，这人也不可能临时让不熟悉的人替他出庭。

所以说，这人真的病了吗？到底有多严重？有好转了吗？

明明只要走过去，敲开门，就能确定了。可临了，他又不想这么做了。

他想，他只是很困惑而已。

比如说，他看不明白剑子，明明出身大家族，住在这半山腰的大房子，大半个山头都是他家地皮，却喜欢过些平民化的生活，常年混迹老城区，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忙碌些花时间收益又不高的案子。刚认识的时候，他觉得这人喜欢挑战，专捡些难办的案子证明自己的实力，毕竟用有限的资源和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对抗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样的剑子他觉得趣味，让他产生错觉，以为他们是同一种人。然而，他心底十分清楚，会那样做，是因为剑子内心坚持的道德和正义，所以那人最初选择的是检控局。他们从本质上就是不同的类型，他只看得到利益，只想打垮那些敢于挑战他利益权威的人。而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实现这个利益冲突罢了。也不是，很久以前似乎有一次，只不过很快就解决了，然后他就忘了。

不得不承认，即便本质不同，理念不同，处事也大相径庭，剑子对他而言确实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不是因为“同一类人”的错觉，不是因为那人能力出类拔萃，也不是相异相吸，但他怎么都想不透那是什么。

又比如说，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执着让蜀道行付出代价，明明在当前形势下，吃力不讨好，真的只是为桐文之事自己脸上过不去么？不尽然。他总觉得蜀道行有什么在触他的眉头，却怎么也想不通。

然而，让他最困惑的，还是他自己。合则聚，不合则散，很简单。要合，就当蜀道行这事是一场角逐，各凭本事，分出高下后翻篇，继续过从前的日子；要散，更简单了，承认两人三观不同，今日不散也会是明日，这样出手就更不必顾及了，是择优选择。可“需要考虑”这不上不下又算个什么事。

他抬头侧过脸，看向剑子房间的方向，又低头看回手机屏幕，上面是打打删删了好几回的电话号码。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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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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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西部W区沙漠边缘地带有一个绿洲小镇，人烟稀少，小湖边绿荫繁茂之处设有疗养院，环境清幽平和，很适合精神疗养。可毕竟是偏远地区的小型疗养院，建筑单一，就是一座长方体带门窗的水泥墩，内在设施简陋，但好在医务人员和社工友善淳朴，愿意花时间照顾入住的病人。

佛剑天刚亮就造访疗养院。他走过漫长的过道，去往靠近尽头的病房。数日前他来到小镇后，每日都会探访那病房里的病人，就算离开了，也会在附近徘徊警觉，只不过往日里他多为中下午造访。今日他来得早，疗养院还沉浸在清晨的静谧中，不若往日中下午的时候，没有病人在外廊四处游走，也没有时不时自病房里传来的莫名的疯言疯语。他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来得有些早了，打搅到病人休息。可他下午还有事，离开前得再去交代一声。

他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隐隐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然后冷不防传来女人高声尖叫的声音：

“恶魔！他是恶魔！”

他被吓了一跳，立即加快脚步来到房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金发女子发疯似地猛地一下推到好几个上前拦阻安抚的社工和医务人员，将手中的洁白枕头狠狠砸向地面，面容惊恐道：“恶魔！恶魔要复活了！”说完，她猛地爬回床上，缩在角落，双手捂着耳朵蜷缩而坐，将脸深深埋到膝盖上，整个身体瑟瑟发抖，任一旁的人怎么劝都不听。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自他身边快速窜入房内，来到女子身边，一把将女子纳入怀里，不断地低声安慰。这人面若无盐，脸上布满了疤痕，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没多久，一直不听劝的女子终于放松下身子，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然后她挣脱那人的怀抱，没头没脑地朝站床边的社工和医务人员伸出手。其中一个社工会意，立即将地上的枕头捡起，双手捧着递回了给女子。女子接过抱枕，笑得更甜了，用抱婴儿的姿势将枕头揽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拍着，低声喃喃道：“宝宝乖，有妈妈在，妈妈给你唱童谣。”说着，她再往男子怀里靠了靠，低声唱起歌来。

等金发女子唱完，男子又哄了几句，女子才愿意接受医务人员的常规检查。末了，男子照顾着女子躺好，温柔地替她掖上被子。许是一大早受了惊吓，折腾累了，女子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义工和医务人员见了松了口气，也跟着散了。

这时，佛剑才走进门。这是他头一回看到金发女子如此发疯。往日里，这女子坐在床上，抱着白枕头像抱着宝贝一样，时不时对着窗外树上的小鸟唱歌，很是单纯柔顺的样子，想不到一旦发起疯来力气这么大。他来到男人不远处站定，礼貌性地关切道：“夫人她还好吗？”

男子摇了摇头表示宽慰，道：“大概是梦到过去的事了。”他垂下眸，“我遇到她时，她怀里抱着个死婴，身上满是血，发了疯一样在街上跑，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从那时起，她就会时不时声嘶揭底。后来到北域治疗，她已经很久没再这么发疯了。好不容易才……”他低头看着女子熟睡的脸，眼中露出了迷恋的神色，又抬手顺了顺金发女子的刘海，“要是一直留在北域就好了。是我不好，一不留神把她给弄丢了。”

佛剑本来只是想打个招呼就离开，但听男人主动提了一些事，便忍不住探问：“听你所言，夫人过去似乎遇到过很不好的事。”

男子手上动作一顿，闭上眼冷淡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医生让我不要追问，以免进一步刺激她的神经。只要她一直接受治疗，便会慢慢敞开心扉，等她愿意面对过去，就会主动透露。”

“这样啊，”佛剑换了个方式又问：“刚刚你说了‘一不留神’，我还以为你和夫人回苦境是为了寻亲，可是其中有什么因由？”

“这，”男子皱了皱眉，略显迟疑，低头沉默了很久，终是透露道：“其实，那不过是对外宣称，方便我在苦境找寻她。她本来一直在北域的疗养院接受治疗，可某天突然失踪了。我在北域找了很久，后来，”他顿了顿，“后来知道她来了苦境，便特地赶来接她。”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苦境？”佛剑马上追问。

“苦境是她的故乡，父亲也在，不难猜。”男子言辞闪烁，声音开始冷硬，似不愿多言，“事实证明我猜得不错，湘音确实在苦境。既然人已经找到，我不想再节外生枝。”说完，他不等佛剑回应，话题一转，抢先问：“佛剑先生今日来得早，可是有事？”

佛剑略微皱了皱眉，却不继续追问，顺着话道出了此行目的：“我一会就要离开，短期内不会回来，但已经安排了人照看你们以防万一。你们安心在这里等消息，不用担心别的。”

男人一怔，垂眸语带歉意道：“佛剑先生受剑子先生所托来照看我们，我自然是放心的。蜀道行先生的事真是麻烦剑子先生费心了。”他看向床上的人，真心感激道：“她的事也是。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

佛剑只是淡然陈述道：“那人向来如此，你大可不必太放在心上。”

男人忍不住问：“佛剑先生急着离去，可是蜀道行先生那边出了什么事？”问完，他见佛剑脸色凝重，立即改口道：“是我多问了，您当我没说。”

“担心是自然。”佛剑安抚道。

“无论如何，”男人站起身，朝佛剑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蜀道行先生，还请佛剑先生和剑子先生多照顾了。”

佛剑见了皱起眉，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金发女子，终是透露道：“蜀道行的情况不乐观，你们要做好长期留苦境的准备。毕竟，现在能支撑他的，就只剩下她。”

男子听后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坐回床上，握紧金发女子的手，像捉住了什么珍宝一般不愿放手，久久凝视，仿佛已经沉浸在只剩他和女子两人的世界。佛剑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简略说了句道别便离开了，也不知男子到底有没有听到。

离了疗养院，他立即开车前往西部监狱，苦境的死囚牢之一，专门关押等待死刑的犯人。这个监狱就设立在一片名为“死海”的黑沙漠外围，意思不言而喻，是有去无回的地方。这个监狱有一种死刑的方式叫“过死海”，就是强迫犯人在有沙尘暴的天气里走入死海中，守在外围，回头救直接枪毙，若犯人能活着走出沙漠的另一端，便等于洗过罪孽，重获新生。被送往西部监狱的犯人都可以申请这种死亡方式，虽然不是每一个申请都被批准，可就记录而已，被批准用这种方式抵过罪孽的人，无一活着出来。

他专门走这么一趟，是去见一个犯人——磷菌药物的开发者——覆天殇，向他确认一些事。

他收到消息，知道蜀道行曾在覆天殇做治疗。这应该不是偶然，所以他需要确认覆天殇除了给蜀道行药物外，还做了什么其他“治疗”。而且，蜀道行怎么会找上覆天殇也值得疑问。虽然覆天殇已经被定罪判刑，但对于他制造实验磷菌的目的还是个迷。这人缄口不言，当局就只能猜测这个人是个疯狂的药物研究者。可他直觉觉没这么简单，他相信将他入罪的素还真也这么认为，只是当时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去打开一个突破口，而蜀道行案的发现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他直到傍晚才抵达西部监狱。监狱并不大，毕竟苦境推广人权后，死刑的运用逐渐减少，很多死刑犯被改判死缓，然后送去其他监狱继续服刑。监狱里很空很静，看守面无表情，站桩般杵在固定的位置，人走进去，感觉就像走进了一座坟墓，有种错觉每走一步都有鬼跟着。

他办好手续，才提出要探访覆天殇，就被告知覆天殇前两日与另一名死囚发生口角斗殴，双双身亡，是真见鬼去了。死囚犯本来就没人权，早死晚死都得死，再加上西部地区的程序处理一向是“有胜于无”的标准，狱长草草做了笔录存档，报告上级，确认死者无亲无故，尸体无人认领，就按正常流程将尸身埋到乱葬岗。

他觉着覆天殇死得巧合，便凭中央检控局调查官的身份，要求查看了一下死亡报告和斗殴记录，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证据能支撑他的怀疑。在没有正式立案的情况下，他不能越权处理其他地区的事务，只能放弃离去。

但是，他还是绕路去了趟所谓的“乱葬岗”。

他来到乱葬岗时已是入夜。乱葬岗比起西部监狱更为阴森，四周零零落落长着树，不是枯死就是半枯死状，也不知是因为沙漠地区过于干燥不利植被生长，还是这一带的土壤阴气过重。乌雀成群成群盘踞，散布四处，时不时发出刺耳的鸣叫。眼到之处不是石碑就是木牌，横七竖八倒着插着，崩崩烂烂，没多少是完整的，有的上面刻了名字，更多是没有名字的。踩在这片土地上，也不知脚下是不是就埋了尸体，让人渗得慌。

他在乱葬岗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刻有覆天殇的石碑或木牌，也没找到新翻土的痕迹。他来的时候看到入口附近有个小木屋，可能住了看坟的人，便打算回头看能不能找到人询问，却在回程途中意外看到一个完整新洁的石碑，在一堆乱坟冢格外显眼，似是经常受人打理。石碑上只刻了三个字——柳千韵。没有生卒日期，没有落款，不知是谁立的，也不知立碑人与逝者的关系。他才想走近查看，忽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心一惊，本能将手摸到腰上枪袋。然后，他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问道：“你是来看望柳姑娘的吗？”

他回过头，发现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中提着个水桶，桶边搭了块抹布，心下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老人是来打理这石碑的，应该是住在小木屋里的守坟人。只是不知道这里乱碑这么多，这老人偏偏对这石碑上心。但他只解释说这碑看着很干净，好奇一观而已。寒暄过后，他得知老人很久以前就住在乱葬岗看坟了，那时这个地方还没“乱葬岗”这名称，不过就是个乱坟堆。于是，他顺道打听了近日西部监狱送来的尸体，却被告知这两日西部监狱并没有送来任何尸体。但老人也说，有可能是在他外出时送来的。老人虽然说是看守，不过就是老规矩，顾顾这片荒坟，避免有人盗窃捣乱，扰了地下亡灵，并不是什么正式登记员。旧时候有人死了，没着落，就会被送来这处，由他替这些无主孤魂打点祭奠。后来解放战争，西部死的人实在多，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丢这埋了，想算也算不清了，这才成了真真正正的弃尸地。很多尸体在这埋了，连块空碑牌位都没有。

老人慢慢解释着，来到碑前蹲下，用抹布沾水开始擦拭石碑，很是仔细认真。佛剑站在身后看了一会，问：“您认识这碑的主人？”

老人摇摇头。

“那您认识立碑的人？”

老人点点头，道：“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

“怎么说？”

“他啊，是咱西部的大英雄，这一带谁不知道？没他，我们可能还被圣教统治着，过着人不如猪的生活。”佛剑想，老人口中的“圣教”，大概指的是希罗圣教，只是被奴役久了，过了这么多年仍改不了口。许是独居此地，难得有人拜访，老人自顾自继续唠嗑道：“都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啊，那小伙就站在中央广场，给我们读那个什么解放宣言，”他声音激动，眼中燃起了火花，映得他一下年轻了好几十岁，仿佛了回到了当年被宣布解放的情景，“可真是，让人激动得不行，现在想想还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老人这么说着的时候，佛剑也想起了一个故事。他去W区查探时，警局的主事曾说，认领无人尸的人，曾站在广场中央高声宣读解放宣言，是解放W区的英雄，是他立志成为警员的原因。谁能想，世事无常。

仿佛是感受到了佛剑的心中叹息，老人也唏嘘道：“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老人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阴云密布的乱葬岗，回忆道：“他像得了失心疯，在这狂跑着，一个个墓碑翻找，还拿着铁锹四处挖土，最后就跪在这嚎嚎大哭，直到嗓子哑了，再哭不出声，便坐着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真难想象他就是……”

佛剑皱起眉，看了一眼石碑，轻声问：“那，他找到了吗？”

“怎么可能？被送到这的尸体，那个不是随便找个地就埋了。这山头多的是空碑，还有些连碑都没有就被埋的，谁知道哪个埋到了哪。”老人叹气道，“我见他这么颓丧不吃不喝也不是个办法，好歹也曾帮过我们，我就在我家后院找了块用剩的石料，看着还凑合，让他立了这个碑，尸体是找不着了，但好歹是个有名有主的魂。好在他后来想通了，临去时给了我不少钱，让我替他看顾这块碑。可就算他没给钱，老头子也会照做的。”老人再次蹲下身，开始擦拭墓碑上的名字，边擦边叹息道：“我想，碑上的人一定很重要，就不知为什么会被在这随便埋了。”

“是的，非常重要。”佛剑点点头，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回答了一句。他见老人投来疑问的眼神，只是道：“有您帮他顾着碑，他一定很欣慰。”

“知恩图报。”老人叹道，“我能做的也就这些。”

“他，”佛剑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了：“最近有事缠身，可能不能来看望，还请您多照看些。”说完，他便告辞转身离开。

老人怔了一下，立即回身将他叫住，奇道：“你知道他是谁？”

佛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点点头，留下一个答案，就离开了。

“是的，我知道。他叫蜀道行，是个好人。”

[ 此帖被ltian28在2022-01-22 14:0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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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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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滴答，滴答……

视野内尽是昏暗，不知哪传来片刻不停的滴水声，让人感觉周遭一片湿潮，湿潮还渗满了腐味。有微弱的引路火光在挣扎着摇曳，看着随时可能熄灭。

若说这世上还有比无边黑夜更黑暗的地方，那便是苦境老城区的地下街，苦境黑暗势力间的交易场所，位处边缘小巷下水道深处，是传闻中不受政府管制的黑暗地带，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设立在苦境律法体制最健全、管理最规范的中部地区地底下，与地面上的规天矩地是光与影般的存在。又或者说，是苦境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出来的产物，前提是对方不侵扰到地面上的日常活动。

佛剑才赶回中部地区便去探望了剑子的病情，正赶上剑子要出门查探消息。他见这人看着还一脸病容，要去的又是个牛鬼蛇神聚集的所在，放心不下，就硬要跟着。两人如今踏着脚下不知哪流出的污水，正走在通往传闻中地下街的下水道中。

剑子在黑暗势力有着不少眼线，必要时会毫不避讳地加以利用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他对地下街的存在也是一眼开一眼闭的态度，不赞成亦不主动抗衡。在他看来，有时候，维持黑暗是延续光芒的必要手段。佛剑则不赞成利用黑暗之力来行使正义之事，但也并非不会转弯的人。这回若非身体状态不佳，剑子一定会拒绝佛剑同行。他知晓佛剑的行事准则，不想这人为了自己勉强将就。

眼见还有一段路要走，剑子直到现在才开口问：“不是让你保护柳湘音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龙宿告诉我你病了，案子又有新发展，你会需要我协助。”佛剑坦言道：“他让我回来前先去一趟西部监狱找覆天殇查蜀道行的事，说你会需要到相关信息。”

“是龙宿？”剑子怔了一下，皱起了眉。

“嗯。怎么了？”

“没什么，”剑子回过神，摇了摇头，又问：“那结果如何了？让我猜猜，是疯了、死了、还是昏迷不醒，总之说不了话了。”

“监狱斗殴，死了。”佛剑奇道：“你怎么知道？”

“还记得上次你回来时我跟你提过的事？”

“桐文的死不单纯，可能背后另有牵扯？”

剑子点点头，道：“你再查，只怕也查不到什么了。覆天殇逍遥在外这么多年都不露端倪，也没被怀疑调查，早前突然就落网被素还真入罪，感觉就像大山毫无预兆倾颓。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儿戏。”说完，他不等佛剑回应，转而问：“你把这一行的结果告诉龙宿了？”

佛剑摇头道：“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还没时间和龙宿详谈，而且龙宿也曾说不需要告诉他，他并不关心。”他顿了顿，难得多口补充了句：“他很关心你。”

剑子一怔，忽地有些庆幸在黑暗中他的表情不会暴露在外。然后他垂下眼淡淡道：“又或者，他早料到结果，不过是让你去确认而已。”说完，抬眼望向前方，已经可以有光亮的地方，然后恰到好处地先一步道：“到了。”

两人很快来到一块较为空旷敞亮、四通八达的筒形管道区域——正是传闻中的地下街。说是敞亮，也不过是对比先前下水道的部分，实际上仍是很昏暗，挂在墙壁上的灯明明灭灭，灯影像是有生命力般张牙舞爪，映衬得地面缓慢流淌的污水更污浊了。管道边缘布满了食物残渣和一堆接一堆的黑胶垃圾袋，嗡嗡嗡围满了蝇虫。小老鼠成群结队到处乱窜，吱吱作响，见了人也不躲。

地下街的排布错综复杂，开满了各式各样诡异古怪的店，分布着各式各样有别于地面上的地摊，充斥着行为乖张、打扮怪异的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士。这些人互相吆喝着，打着招呼，分不清哪些是原住民，哪些是外来客。这里的氛围给人一种徘徊在现实之外的混沌感。

剑子将地下街的通行证出示给地下街门卫，两人才被允许入内。他们淡定地在浪人们的注视下走到街道东岔路尽头，来到一家叫“云梦沼泽”的心灵研究所。剑子让佛剑留在门外，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研究所的主人是个叫变异天邪的怪人，一身非主流偏黑暗系的奇异装扮，多数时间宅在研究所里做研究、以前还在地面上的时候，他经常诱拐路过自家门口的无辜民众进屋做实验，后来东窗事发就躲进了地下街寻求庇护，之后就一直留在地下，很少出去了，毕竟地下街多的是亡命之徒，不乏实验素材。他在彻底躲进地下街前曾暗算过剑子一回，被剑子狠狠记了一笔，然后就被剑子联合检控局的人给算计了，被抓住了小辫子，还被强征为剑子的线人。因此，他特别怕剑子，能躲则躲。当然，这是变异天邪版本的描述，到了剑子口中，就成了是两人经过长时间深入交流最终达成了密不可分的合作关系。虽说剑子是看重变异天邪的特殊才能，才留下他以作后用，但也不乏觉得捉弄这个人有趣，有事找他时总不忘逗弄一下。

剑子走进研究所时，变异天邪正聚精会神盯着桌面上实验中的新药物——架在炉子上的培养皿中冒着泡泡和绿烟的紫蓝色液体，喜滋滋地等待实验结果，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已经站在了身后。剑子想象了一下这人知道他来了后的表现，不由得莞尔，便清了清嗓音，用危险的声音警告道：

“未得批准就私自研究危险药品，大概会判一年有期徒刑吧，累犯的话是三年。”

然后，他毫不意外看到变裔天邪惊吓之中本能转身往后猛地一退。“哐啷”一声，实验桌被狠狠一撞，实验品整个翻倒在桌上。变裔天邪还来不及查看哀叹，在看清剑子的脸后就一双手护住胸口，满脸惊恐，活像是纯洁少女见了强奸犯一样。

“你、你想怎样？别过来！”变裔天邪颤抖着声音问。

“没什么，”剑子笑得很灿烂，“就是很久不见，来叙叙旧，顺便有事找你帮忙。”

“没空！”变裔天邪本能就拒绝。

剑子邪邪一笑，很快换上惋惜的神情，叹道：“哎，是吗？没关系，佛剑正好有空，我让他来跟你聊。”说完他就作势要转身离开。

“什、什么？！！佛、佛剑在门外？”变异天邪惊得又往后“砰”地一下再撞到实验桌，痛得龇牙咧嘴。当年剑子算计他时，找人忽悠他，说是给他找了个十分好的研究对象，引得他心花怒放，屁颠屁颠没带脑就跟了去，结果被关进小黑屋，听佛剑念了一天一夜的佛经，听得他特么一个心理学专家都差点被洗脑，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又被强行押去和检控局的心理学博士一步莲华讨论了一个晚上佛经洗脑与心理学发展的若干联系。等他终于被放回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混混沌沌中就给剑子签下了卖身契。

剑子见变异天邪这副见到鬼的表情，感觉自己的病瞬间好了大半，头都不痛了，玩心一起，瞥了一眼洒了整桌子的诡异液体，继续恐吓道：“哎，不知道要是这些违禁药品的‘受害者’找上傲笑红尘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不会去惹上傲笑红尘的。”

“哦？所以说你又溜上地面犯案了？”剑子眯了眯眼。

“那是你情我愿的！！”

“傲笑红尘会向他们确认的。”

变裔天邪一听，那张脸惊恐得几乎要扭曲了。当年躲到地下前，他还暗算过傲笑红尘，后来傲笑红尘四处堵他，一副不将他就地正法誓不罢休的气势。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得到剑子庇护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误终身啊。他撇过脸，闭上眼，投降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首先，受害者名单先给我。”剑子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朝变裔天邪伸出手。

变裔天邪苦哈哈了一张脸，转过身在桌上随便取了张纸，刷刷刷写下一串名字，又回过身耷拉着头给剑子递了过去，补充道：“他们是地下街的新客，不是什么无辜好人。”

“那不是你说的算。”

“我帮你这回，一笔勾销。”

“那得看你提供的帮助还有你违规的程度。”

“他们真不是好人。”变裔天邪深深哀叹一口气，“说吧。”

剑子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继续废话，把自己对蜀道行的推测说了出来，问：“你怎么看？”

变裔天邪听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一反先前的不乐意，主动详细询问了很多细节，又来回踱着步思考了好一会，最后回到剑子面前，慎重道：“达到条件后根据暗示的内容行动，这种催眠确实有可能。只是这类催眠过于危险，早被苦境催眠师协会禁止使用研究了。你确定他是在正规诊所被催眠的？”

“算不上正规诊所。覆天殇的九渊之巅心理治疗所听说过吧？”

“什么？那个被素还真收了的破老头？”变裔天邪“呸”了一声，不屑道：“他药物研究还行，但还拍马都比不上你们家的慕少艾。至于催眠，哼，他还不够格。”

“这样啊？”剑子思考了一下，还是不死心，又问：“你能不能探测出蜀道行是否受过暗示……”然而，他说到一半，忽地转了口气，叹气道：“哎，当我没说。这种高级催眠禁术怎么会是你这种地下街小研究员能探测得出来的，算了，我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他立即作势起身。

“区区小手段本天才一下就能探出来了。”变裔天邪见了一急，脱口反驳了一句。世上为何总有人会一次次掉进同一个坑，就是因为气不过。他看到剑子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顿时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给缝起来。于是，他移开视线，一脸不乐意道：“那也得看到当事人才能决定。”

“说得有理。那我们走吧。”剑子点点头，立即起身往外走。

“走去那？”变裔天邪很是不明所以。

“去探望蜀道行啊。”剑子一脸无辜道：“我没告诉你吗？我已经跟看守所那边打过招呼了，会和你一起去。”

“这、这，我还没答应呢。”

“你是要自己走出去，”剑子笑眯着眼，视线往下移到他勒在脖子上的领带，抬起手缓缓握紧拳头，阴阳怪气地问：“还是我‘领’你出去？不然佛剑也行。”

变裔天邪一听，立即双手捂住领带，耷拉下脑袋先一步走了出去。

三人很快来到看守所，会见了蜀道行。为了避免试验中途发生危险，剑子没有让看守离开，还交代将蜀道行暂时锁在固定在地上的椅子上。一切就绪后，变裔天邪将灯光调暗，用试探性的言语与蜀道行反反复复进行着有针对性的对话，然后又起身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眼睛和身体，最后下结论道：“嗯，确实有接受过暗示催眠的痕迹，但可能因为之前爆发过了，已经很淡了。”

剑子问：“那还能尝试触发同类的行为吗？”

变异天邪歪头想了想，回答道：“我可以试试，但这种催眠需要某类声音触发，还有固定的关键词。我可以尝试模拟制造出催眠声响，但你知道关键词吗？”

“一般关键词有什么要求？”

“能够触发一个人潜意识反应。”

“这样啊，”剑子若有所思片刻，点点头，“你开始吧，我试试。”

得到许可，变裔天邪拿出随身携带的催眠专用铃铛，在蜀道行眼前有节奏的晃动。

铃，铃，铃……

室内一片静谧，只剩下铃铛的响声一下接一下，在空气中发散回响，有如勾魂丧钟。

蜀道行的瞳孔渐渐开始涣散。

“希罗圣教。”剑子忽地说出一个词。

那一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蜀道行涣散的瞳孔忽地收紧，整个人猛地要扑向剑子，不断要挣开束缚，散发着不把剑子撕裂势不罢休的狠劲，动作剧烈得几近将整张椅子拔起，完全不顾自己被捆锁着，绳索已紧紧勒在肌肤上，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佛剑和看守见了立即过去按住他，很是费劲。此时，收到剑子示意，变裔天邪倏地拍了一下手，蜀道行立即像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垂下，消停了。等蜀道行清醒后，剑子仔细询问了当时的状况，果不其然，他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试验结束后，剑子和佛剑将变裔天邪“送”回地下街。回程时，变裔天邪好心提醒道：“这种催眠禁术本就没被学术界认可，再说从蜀道行刚刚发作持续的情况看，他之前的暗示已经很淡，就算再在法庭上演示也不一定成功。”

剑子倒是不太担心，只是交代道：“我只需要你把这个禁术的原理和今天的试验写成报告交给我就好。”

“老子为什么要写报告？”变裔天邪抱起手，冷哼了一声，“帮你试探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佛剑想看到你写的报告。”剑子说着，故意用手拍了拍佛剑的肩膀。佛剑默契十足地配合着点了点头，同时一脸正直地盯了过去，马上吓得变裔天邪连连应好。然后，剑子满意地勾起嘴角，继续威胁道：“明天早上佛剑会过去拿报告的。”然后，他毫不意外看到这人浑身打了个激灵，沉郁的心情瞬时好了不少。

临别时，变裔天邪突然叫住了剑子，一脸不爽道：“喂，我跟你说，这类催眠啊，原理是将人内心压抑的情感引导出来放大，然后触发行动。压抑得越深，效果越大，你明白的吧？”

剑子顿了顿步，眯眼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爱听就算。反正你们这些所谓正人君子就是虚伪。”变裔天邪冷笑了一声，耸耸肩就转身离去了。

剑子没阻拦，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良久，才和佛剑一前一后不发一言离开了地下街。

时已近半夜，他没有回家休息，而是坚持要回到到天章古圣阁案发现场再进行调查，佛剑劝不下，只能继续跟着。天章古圣阁所处的区域不是闹市区，这个点已是空无人烟。天章古圣阁仍在封锁中，两人利用剑子辩护律师的身份入内做了案件重演的实验，尝试推敲出可能发出启动暗示催眠的声音物件，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他们离了天章古剑阁。剑子还是不死心，在阁楼外空旷的广场上徘徊，希望能找到什么灵感。夜风寒凉，广场空旷又无遮无挡，剑子走了会，终于压抑不住，佝偻下身体轻咳了几声，脚步也有些虚浮了起来。佛剑见了赶紧走上两步扶住。在地下街时他就留意到剑子的面色不好，知道这人在强撑，病还没痊愈就开始忙碌，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便劝道：“现在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罢。”

剑子自己站定，皱起眉头，执拗道：“再开庭后所有的证据将基本呈堂完毕，那时就不能终止审判，进行辩诉交易了。我必须在那之前把最后一片碎片填完整。很重要。”

佛剑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只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了解剑子的坚持，因为易地而处，他也会做同样的坚持，实在是没资格劝说。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了洪亮的钟声，一下接一下，有节奏地响着，如潮水般蔓延过整个广场——

咚、咚、咚、咚——

十二下，不多也不少，是天章古圣阁古钟楼的钟声。这个老钟只会在正午和午夜十二点正的时间敲响。

又是新一天的开始了。

匿名的正午邀约，第三次的小区钟声——

剑子猛地抬起头，望向古钟楼的方向，眼睛清亮，面露喜色，恍然大悟道：

“啊，是钟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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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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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默言歆到龙宿办公室报告时，龙宿临时出了门，只剩穆仙凤一人在办公室内等他。此时穆仙凤正站在靠落地窗边的花架前，颇为失神的样子。窗外面，天阴沉沉地往下坠，淅淅沥沥下着雨，映衬得整个办公室都黯淡了下来。

默言歆视线平移到花架上——上面什么都没有，但他记得，那原本摆放了自家主人新收罗的君子兰。于是他猜测，这大概和自家主人临时出门的原因。他本是要向主人回报覆天殇的死讯，可如今主不在，却仍是让他前来一趟，大概是有什么交代。于是他走向穆仙凤，正要询问，却不期然听到穆仙凤先开了口：“主人是临时决定出的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他有交代，让你不要继续跟进覆天殇的事，撤回所有人手。”

他点头道了声“知道了”，就没再说话，也没离开。这时候，穆仙凤开始忧心道：“刚刚主人接了个电话，神色马上就不对了，然后就离开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穆仙凤台手摸了摸花架表面，继续道：“你知道吗，君子兰也是桐文最喜欢的花……”

“穆仙凤。”这时他才开口打断了。

穆仙凤闻言猛地一颤，立即低下头，蹙眉低语道：“是我心焦了，不该擅自揣测主人的行踪。”她说着努力堆出笑脸才转向默言歆，冷不防就看到一朵纸叠的玫瑰递到了面前。那玫瑰非常精致，看得出制作者的十分用心。

默言歆只道了两字：“给你。”

穆仙凤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默言歆老实道：“花能让人开心，不道歉也能送花。”

穆仙凤一怔，蓦然想起不久前自家主人有关送花的戏言，心中很是感动，却仍是欲盖弥彰、摇着头叹气道：“所以你就折一朵纸花给我？好歹也送朵鲜花啊。真是个木头。”

默言歆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鲜花过一两天就谢了，这个可以永远保存，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心情就会好了。”他见穆仙凤低头看着不说话，想了想，说了这辈子除了报告任务外最长的话：“一朵太少了吗？我可以折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给你。虽然我任务多，速度可能有点慢，但只要每天折一点的话，总有一天会凑成花语轩的世纪之恋给你的。”

穆仙凤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不禁打趣道：“我看就你这速度得折一辈子。”

“那便折一辈子。”默言歆很快便回答了，很是郑重的感觉。然后，他不由分说抓起穆仙凤的手，将纸花放到了她手中，这才安抚道：“别担心，我们要相信主人的能力。我们会一直在主人身边。”

穆仙凤会意，终于安下心来，露出舒心的笑意。她小心收起纸花，正色道：“主人还交代，让你立即以最快速度去查一个人。”

“西蒙吗？他最近似乎一直想与主人合作。”

穆仙凤摇摇头，道出了个名字

同一时间，龙宿正踏着湿漉漉的地面，一手抱着一盆君子兰，一手撑着伞，独自走在中央墓园的小径上。非是清明时节，墓园里十分空旷，没什么人烟，幽深而静谧，他的脚步声“哒哒哒哒”响着，一点点扩散到雨雾中，显得格外空明。

他在墓园深处一块墓碑前停下脚步。那墓碑看着十分新洁，边角上还没长什么青苔，也没什么磨损风化的痕迹，应是近期新立的。碑主名字刻着“桐文剑儒”四个大字。他俯下身，将手中的君子兰放置在碑前最适合观赏的位置。被温室的暖意骗出花来的君子兰在冷雨的浇了几下就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似是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外界的气候变化。也是，夏花开在冬季，保得了一时，终是长久不了。他看了一眼不过一会儿就有些冻伤的兰花，又将视线移到墓碑上，闲聊般道：“我来看你了，桐文。”

然后他静默下来，看雨水冲刷着墓碑，似要为其洗去这世间的尘埃，心想，或许这孩子并不适合跟着他打滚，毕竟太干净太热忱了，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可转念，他又想，说不定若这孩子再活多几年，就再配不上这盆君子兰了。这么想着，他忍不住蹲下身来，伸出手理顺被雨水打得纠缠在一起的兰花枝，眉目淡漠终归透了有些怜惜。他一边理着花枝，一边告知道：“蜀道行确实被人陷害。只是，覆天殇大概已经不能说话了，真正害死你的人短期内可能再找不到了，而我也不打算再找。不过，”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蜀道行大概不会出什么大事，政府还需要他，就和当年一样，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这花，就当是我的歉意吧。”

将花枝彻底理顺，他才满意地重新站起，看了一会，又问：“你若知道我处处针对蜀道行，会怨我吗？”

他想，剑子在庭上的质问是对的。他确实愧疚，但不是因为他很大可能间接促成了桐文的死，而是被问话的那一瞬，他猛然发现，自己竟没因此感到愧疚。这般心思被当众戳穿，所以他才会恼羞成怒。他对付蜀道行，仅仅只是因为心中的不爽快而已，桐文不过是条导火索而已，和剑子想要保蜀道行，让自己的良心有安放的地方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而且，当他看到蜀道行一点点陷入泥淖，过往因由被挖掘出来，不仅没感觉他无辜受罪，反而越发想要看到这人受到教。这冲动来得莫名，让他不解。

他知道，他不可能得到桐文的回答，但他就是想问问而已。然后，他闭了闭眼，收敛心思，再睁眼时眸光冷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忽地冷笑道：“可惜了，死的不是我。纪检局的档案室若没我放行，桐文根本不可能看到那份举报状，进而起了亲自去查看的心理。也就是说，原本该看到那份举报状生疑的是我才对。”说着，他倏地转身，顺势拔出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抵在了身后之人的额头上，“在这杀了你，也算为桐文报仇了。”

来人穿着暗黄色风衣，没撑伞也没披雨衣，任凭雨水浇湿全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龙宿身后的。被人用枪指着，他似完全没感觉到危险，脸上没有丝毫惊恐，只是装模作样地作出投降姿势讨饶道：“误会误会，我是真的毫不知情。”说着，他凝眸一笑，话锋一转，“但和龙首有着相似的推论。”

“哦？相似？”非是一致，便是有出入。龙宿略微挑起眉。

“因为我不认为他的目的是除去龙首。”

“因为这么点小事我不可能会亲自去调查？”龙宿也推测出来了。

“龙首向来懂得明哲保身。”来人满意地点点头。

这话褒贬难辨，龙宿却笑着收下，道：“恭维省下。你似乎另有高论。而且，”他用枪口往对方额头上抵了抵，“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您已经相信了。”来人自信一笑，竖起中食指，将枪口微微拨开，“这样举着枪说话，我看着都替您觉得累。”

“怎么，当我不敢开枪？”龙宿谑笑一声，重新对准枪口。

“怎么会？龙首年少时杀的人可不少。”来人耸耸肩，“当然，当时的情况不能相提并论。”

“你调查了我不少，”龙宿眯了眯眼，“还有那通电话，敢这么邀约还赤裸裸出现，你真够胆。”

“哦，你是说君枫白的事吗？”来人才无所谓地应了句，就感觉抵在眉心的枪口力道更重了。然而，他并不在意，自顾自在上衣袋取出张一张名片，递了上去，邀请道：“等我们合作了，还能更了解。”他说着再次用手指拨开枪口，“我说了，龙首是个会明哲保身的人。何必呢？这可是苦境。太过法治的地方就是麻烦，不能随心所欲，真不方便。”

龙宿冷哼一下，往下睨了一眼递上来的名字，又听来人继续道：“我叫北川炼，特意代表叶口月人来和龙首谈合作的。”他这才收起枪，接过名片，翻着看了一眼，这才回应前一句话：“不是麻烦，是游戏规则。”然后，他将名片递回去，不屑道：“凭什么？就凭‘君枫白’三个字吗？”

北川炼也不介意，取回名片后打量了一下龙宿，意味深长道：“当然不是。合作的话，我可以帮你处理碍着你你又不方便动手的人。”说完他越过龙宿，来到君子兰前蹲下，随手逗弄着花朵，然后眼神徒然一厉，倏地折下，捏在手里揉碎，然后一松手，任残花落入水中，笑道：“游戏规则是好玩，可做当年那朵周旋在傲笑红尘和君枫白间游走自如纤尘不染的黑色曼陀罗不好吗，何必变成这不伦不类的君子兰。”

龙宿闻言一愣。

他如今是君子么？是的话他还能为蜀道行的事跟剑子较劲的？还有，现下他有谁需要处理，又不能爽快动手？蜀道行么？不，这人还不够格。剑子？可即便他和剑子有本质上不可调和的分歧，蜀道行的事也几乎将这样的分歧摆到了台面上，但那不过是一时冲突，只要这事一过，以后注意些，尽量回避能冲突的事，他和剑子照样能相处。他们不都这样快七年了？如果这就是北川炼暗指之事，那也太小看他和剑子的交情了。

没等龙宿回答，北川炼像闲话家常般继续道：“难道龙首对儒门天下的将来没有更大的展望？还是龙首觉得这一路走到今天没有回顾的余地？”

龙宿眼光闪烁了一下。真的能回避吗？这么多年，他不仅是律师，更是商人，知道拓展事业、在律政界游走所需要的手段。他需要站稳脚，因为他有无论如何都要证明的事。当初，他一手创立儒门天下，达到现有的高度，并非都清清白白。只是这些年，儒门天下稳定下来，在苦境商界占了一席之地，没必要冒进，尤其苦境近些年对商业这块看得特别紧，他便没什么大动作。然而，若有一天，时机到来，一切准备就绪，他要动手大展宏图，第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会是谁？剑子？很大可能。这人虽说离开了检控局，但仍和检控局的人保持合作关系，并没有真正放下。退一步，就算未来不可知，可过去却能追上来。眼前这人，就是预兆。只怕出了一点端倪，剑子便要咬着不放，越挖越深，再反过来联合检控局对付他。这些年，他们都心知肚明，他在看着剑子，剑子也在看着他。

不，只要他都提前处理好了，就能……

“只要让家人理解他的志向，体谅他的忙碌，他就能家庭事业两丰收了。”北川炼看着桐文的墓碑，忽地问：“你知道为什么蜀道行如今落了这么个悲惨的下场吗？”

这时，龙宿终于开了口，声音冰冷，道：“因为他若要致力于苦境的维权改革，就注定要走一条危险而孤独的路；若是要保护家人，一家子平平淡淡过家家，就不去追这么远大的理想。一个人时间有限，精力有限，能力也有限，想鱼和熊掌兼得，最后只会两头不到岸。”这么说着，他露出不屑的笑意，冷哼一声，道：“到了现在，他还不能完全抛弃原则，直接带女儿远走高飞，因为他还有留在苦境的理由。”

说完，他猛然一怔，瞬间有如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是妥协。当初召开媒体见面会，虽是有意将剑子推出去，促使那人深入调查，但同时他也停止了利用媒体和受害者持续性对检控施压，更有意透露给剑子，让那人知道，蜀道行之事背后还有人。紫金戒指作抵一事，庭上相逼一事，他明明是该气的，可一听到那人生病，就忍不住亲自去探望，虽然最后还是没见面。接受拂樱鼓动，让佛剑去了一趟西部监狱接触覆天殇，即便他不想承认，却无法否认，自己的初衷不过是让佛剑去减轻一下剑子的负担。所以他才会感到为难，感到不爽快，因为想做的事不能尽情的干，想安抚下的人又一直反弹不领情。

原来竟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和剑子都没机会对决，是因为他一直在妥协退让啊。一旦发现可能的冲突，就会主动去回避，甚至有时还会找理由转而支持剑子。他竟然没发现，自己一直在潜意识妥协剑子。

他们一直相安无事，并非他们相性好，而是他在妥协。他这辈子，最忌给人妥协。为什么呢，偏偏是剑子。

他越是不解，心下越是不忿，一双眼很快就布满了阴霾。

这时，大衣口袋猛地一震，将他震回了神。是手机的短信提示。他掏出来翻看了一会，抬眸看向北川炼，神色恢复惯常的泰然，笑着反击：“你猜了我很多事，现在该轮到我了？”

“哦，愿闻其详。”北川炼侧脸用眼角余光瞥了龙宿一眼。

“我就只问一件事，”龙宿勾起嘴角，“你现在代表的是叶口月人，还是西蒙一族，更或者，你只是代表你自己？”

“哈，哈，哈哈，” 北川炼站起来，转回身冷不防快速靠到龙宿跟前，将被递回的名片放入龙宿大衣口袋，凑到他耳边道：“等您和我合作了，不就知道了吗？何必着急。” 说完，他不等龙宿拒绝，就与他错身而过，要离开。然而，他才走了两步，又停下步，道：“提到西蒙一族，我倒想起遥远西方又一句谚语——Beyond the east the sun rise, beyond the west the sea，and the east and west the wonder thirst that will not let me be.”说着，他冷不防回头，用洞穿的眼神看向龙宿，似忽地想到了什么，调笑道：“对了，刚刚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你想到了谁？”

龙宿再一愣，等回过神来，北川炼已经消失在雨雾中。

“呵，呵呵，蜀道行，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忽地笑了起来，在无人的墓园里，放声大笑，毫不顾及仪态，一声比一声高，笑声在雨雾中扩散，久久不落。良久，他突然停了笑，弯腰抬手抓紧胸口的衣襟，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深深皱起眉。

他不是在妥协，他只是踌躇，犹豫，不舍。七年的情谊，怎可说散就散，他不甘心。可如今风平浪静，蛰伏待机还好，若有一日，东风吹起，他要迎风而上，该如何；而若有一天，逆风吹起，他不想被吹飞，又该如何？

难怪，难怪蜀道行这么可憎。说白了，现在的他就是蜀道行。

可剑子呢？为蜀道行，企图将紫金戒指抵押，在阿佛洛狄忒湖刻意示好卸他心防，在庭上毫不留情攻击他的弱点，可曾想过为他妥协。

单方面打破共识，是不智。该及时止损。

龙宿眸光一冷，便要离开，却不料一阵强风吹来，将伞吹翻，阻了一下他的脚步。被这么冷不防一吹一扯，他整个人倒是清醒了，回过头，正好就看到了桐文的墓，还有墓前在冰雨中瑟瑟发抖却仍旧挺直花枝的君子兰，蓦然一愣，不由得敛眉低声道：

“桐文，这是你在劝我吗？”

他自嘲一笑，忽地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检举状那个局，是意在挑拨，和刚才北川炼做的一样。

于是，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没等对方开口就道：“出资的事，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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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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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蜀道行案眼看着要重新开审，这时，苦境出了一份快报，头版登着一篇叙事短文，作者是位名叫楔子的著名作家。文章的大致内容如下：

远在三十多年前，苦境的司法管理还没彻底贯彻到中部以外的地区，尤其是边境地区，人权立法也还没有如今健全。一位刚刚从法学院毕业才拿到律师执照的有志青年接手了他人生的第一起纠纷案，然后得知，在遥远的西部边境有这么个地方，奴隶制还盛行。那个地方被一个来自遥远西方的宗教统治，秉持西方种族至上的理念，世代奴役着当地的人们，剥夺他们身为人最基本的权利。

于是，这位热血青年毅然决然放弃了中央检控局优渥轻松的工作，要到西部边远地区宣扬法制人权。他很快筹够了钱，雇了几个护卫，背上背包踏上了前往西部的旅程。当时的交通远不如今日发达，尤其是西部的边境地区，青年和护卫在终点站下了车后还要步行穿过一片荒漠，才到达传闻中那片土地。

来到目的城镇后，青年发现城里并没有传闻中的落后破旧，因着与西方的贸易行商，这个边境城镇虽比不上中部地区发达，可也算得上是热闹繁盛。只是，这繁荣的表象下，弥漫的是腐气，而那些光鲜亮丽的，都是些异族人，当地原住民则过着奴隶般的生活。道路旁边，不少异族人用鞭子抽打原住民，驱使他们干活，还各种漫骂侮辱。奇怪的是，镇上的人来来往往，竟没有任何人对这种残暴不公的行为提出异议，无论是外来的商人游客，地位优越的异族人，还是被欺压的原住民本身，仿佛这些不过是最普通的日常。这是从小接受法制教育过着优渥日子的他所不能理解的一切。有好几次，他气不过上前阻止了，不仅被当众辱骂，还被那些受他帮助的人责怨多管闲事。他的护卫也告诉他，要不是看在他们是中部地区派来的使者，大概不会那么简单就收场了。

年轻人第一次发表演讲是在城里的广场。

他在广场中央叫唤了很久，希望能吸引当地人的注意，却始终没人搭理，也没人聚拢过来——奴隶们仍在低头工作，仿佛抬个头都会怕遭天谴；奴隶主们则懒得理他，甚至投来厌恶警告的眼神；商客路人则秉持着“不多管闲事不惹火上身”的质保原则，对他视而不见。他不放弃，也不畏惧，一个人在广场上唱起了独角戏。他想，总归万事开头难。看着城里的一切，他想起了一个非常有名的演讲稿，便改了改词，朗声读了出来：
(注：这里改编自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I have a dream）)

“苦境西部的人们，今天我要对你们说，尽管眼下困难重重，但我依然怀有一个梦。

我梦想有一天，西部将会奋起，实现其坚守信条的真谛：‘我们认为这些真理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在西部我所处的这片土地上，昔日奴隶的儿子能够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同席而坐，亲如手足。我梦想有一天，不仅仅这个地方，甚至西部每一处非正义和压迫的热浪逼人的荒漠之州，也会改造成为自由和公正的青青绿洲。

我梦想有一天，我未来的妻子儿女将生活在一个不是以种族，而是以品格的优劣作为评判标准的地方。”

渐渐的，有人开始前来广场闹事，企图中断破坏他的演说。

日复一日，他闪躲着闹事人群迎面扔来的各类能上手的物件，石子、鸡蛋、番茄，烂菜，等等等等，忍受着一声声不屑的吹嘘，有时甚至需要护卫的保护，才能避免遭到毒打，但他仍是坚持将完成每日份额的演讲。

有一日，青年受到不明人士袭击，即便在护卫保护下，仍是受了不轻的伤，不得已先到医院包扎伤口，直到傍晚才开始演讲。等演讲结束，夜已深，柳巷花街开始繁闹，广场周遭却冷清了下来，再无人烟。他正要离开，不期然听到头顶传来鼓掌的声音，他抬一看，发现一家贵族房子二楼虚掩的窗户内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是一个美丽的金发少女。少女指了指内院围栏旁的树杈，示意他爬上去。

他心下好奇，不顾护卫劝阻，依照指示爬了上去，然后看到少女打开了另一扇窗探出头来。少女将食指搭在唇上，示意他不要高声说话后，小声钦慕道：“你的演讲我天天都听，讲得真好，和长老们天天念叨的那些教义完全不同，但我觉得很有道理。听说你是来自外面的世界，能告诉我外面的事吗？”

抵不住少女殷殷期盼的眼光，他点点头，压低声量，给少女讲了一些中部地区的经历。少女听后露出了神往的表情。在他邀请少女到中部游玩时，少女告诉他，自己从出生那天起就被选为圣女，被带离生身父母住到了这里，不得外出，在不久后她年满十八岁，就要到沙漠深处的高塔上进行洗礼，将自己奉献给神明。少女让他保守这个秘密。

他不敢想象活人献祭这种行为会发生在现代文明社会，然而，是少女的坚持，他无可奈何，而且，他来到这片地区，还有重要的任务——他要为被压迫的人们播下希望的种子，让他们获得反抗压迫的勇气，因为那是那些人的权利，他们需要知道他们是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只是，他仍是怜惜那个一出生就失去自由的少女。于是，即便护卫们告诫他不要继续与少女接触，他仍是每天晚上偷走出来，爬到之前的树上给少女讲外面故事。

广场的演讲依旧持续着，他依旧不受当地人待见，时不时遭到暴力，到了夜里，他就去给少女讲故事，两人渐渐生出了感情。终于，他明白到继续在这个暴行已被根植正常化的地方演讲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便决定先回中部地区，另想办法推进苦境对西部地区的变法。同时，日子一天天逼近少女的十八岁生辰。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很多次劝说少女跟他一同离开，但少女仍是一次又一次拒绝。少女认为成为圣女是她的责任和尊荣，自己的出生就是为了让族人们拿回贵族的荣耀，成功返回自己的家园。她自小被束缚隔离，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早已是折了翼的小鸟，无法反抗，也无法逃离。

仿佛是上天的玩笑，这个时候，青年坚持不懈的演讲竟真的产生了些许潜移默化的效果，原住民间开始出现反抗的声音，断断续续与异族奴隶主起了不少冲突，引起了宗教高层的注意，而青年与少女私会之事也因此被发现。少女被转移出了阁楼，而青年也离奇失踪了。

少女年满十八的那日，被送往了大漠中祭神的高塔。她被带上了高塔顶层，要准备接受祭神前的洗礼。

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毫无预警下，少女拔出藏在身上的小型配枪，射杀了身边负责看管的守卫和祭司。折翼的小鸟，做出了人生第一次反抗。那是青年早前送给她防身配枪。宗教的人以为少女从小被管束，不通世事，没多做检查也不设防备就将人带上了高塔。

少女很快找到了暗门进入高塔内部，发现了被绑在血池十字架上的年轻人。她将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青年救了出来。这时，年轻人的护卫也追寻到了高塔，将二人一同护送回了中部地区。

青年捡回一条命后，和少女开始了逃亡的生活，两人共结连理，生育了一儿一女。青年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没有忘记自己在西部边城的所见所闻。边城的遭遇让他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西部的现况，于是他开始在苦境各地游说，联合其他有志者以及一些致力于人权变法的组织，最终让政府通过人权和种族平等的法案，并在西部地区强制施行。

经过数年努力，苦境中央通过立法，将西部的宗教定为不法宗教，派遣部队到西部地区尤其是边缘地区监督法案的施行，瓦解了那个奴隶苦境百姓的宗教。青年是西部人权法案的倡导者，被委以重任，与先遣领部队一同前往西部将圣教彻底瓦解。然后，他在宗教大本营的城镇，自己曾经发表过无数次演讲的地方，宣读了西部的解放宣言。

文章还讲述青年为了进一步改进苦境社会民生，让妻儿能在更好的环境中生活，常年四方游走，宣扬人人平等的法制精神。他相信通过传播这种精神，改变人们思想，能创造一个更安定和谐的社会。可惜他这般作为终是树敌过多，损害多方利益既得者的权益，使得妻儿经常遭受恐吓要挟。青年的妻子为了不成为他的累赘，让他能安心进行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同时也让儿女能远离危险，便悄然离开了青年到他处隐居起来。

然而，邪教虽瓦解，余党的魔爪却依旧没有放过他们。邪教余党认为是青年和圣女触怒了他们的神明，让圣教衰落分崩，觉得只要处决叛变的圣女，圣教便能复兴。于是，他们找到了无人保护的圣女，将她残忍杀害，还强抢了圣女之女，送给了神明。圣女之女遭到非人的凌辱，精神失常，最后失去了踪迹。青年为将女儿从邪教魔掌中解救出来，犯下重罪，被处以极刑。

作者还在文章结尾做下注释，认为作恶多端的邪教余党多年来逃脱罪责，而替天行道保护家人的青年却要被公开审判处以极刑，到底是法不容情还是苍天不公，虽然法律不容私刑，但法外留情却是可以理解，否则法律在大众眼里岂不过于残酷，本末倒置。

一夜之间，不仅仅快报，网络上，各大媒体书刊，都在铺天盖地传播着这篇文章，宣扬文中主人公的精神，连加长版的小说都出版了。再加上楔子的名人效应，才没几个小时，文章就传遍了整个苦境，尤其中部地区。

龙宿找上门时，剑子正在家里阅读这篇文章。都说病去如抽丝，而他的病还没彻底收尾，庭审却快重新继续，他需要多休息调整好状态，便没有到事务所办公。而且，他还需要赶在开庭前把一些事情给办了，手上这篇文章正是关键，顺利的话，搞不好事情就解决了。

他才看了一半，就冷不防听到门铃响了。这种关键时候，只有与他十分交好的友人同道才会找上他家门，该不会是事情有变？他眼神一凝，连忙来到监视器旁打开监视屏幕，不期然就看见龙宿提了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口，瞬间愣住了。

这人早前不是过门不入么？怎么转性了？该不会又有什么盘算吧？呃，那袋子里装的该不会是炸弹，要打算开庭前和他同归于尽吧？

他这么讪讪然想着，脚已经主动走向大门了。

他才打开门，一个大袋子就被堵到了他眼前，他这才发现里面装得都是些食材配料。他歪了歪头，投去疑惑的眼神，还没来得及问，就听龙宿笑道：“给你做饭。”他本能让开道，龙宿就提着袋子越过他，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很是熟练。两人前不久才闹翻，现在龙宿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边走，还一边揶揄道：“本来是想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西式海鲜饭，但看你病还没好全，还是煲汤补气实在。”

龙宿这么一提，他猛地回想到自己在宫灯帏现学现秀的海鲜饭，顿时窘得摸了摸鼻子，没回嘴，关上门便跟了过去。

龙宿一到厨房就找了围裙围上，又在厨房里搜寻出需要用的厨具，将食材从袋子里取出分堆，很是熟练的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做菜，剑子站一旁都看傻眼了。

他和龙宿来往这么多年，是真没见过龙宿做菜。在他印象里，龙宿这类贵公子，在家有仆人服侍，到了办公室也还是仆人服侍，该是两手不沾油腥才对。虽然往日两人外出吃饭，龙宿不满意时也偶尔会说若是由自己处理会怎样怎样，但他就只是听着，根本没当真，毕竟人在批评东西时经常都会用“要我的话”这类毫无实质意义的句式。实际上，龙宿确实从没在他面前秀过厨艺，又或许是没机会吧。他们在一起，可以外出品尝美酒美食，观赏自然风光，见识人文风采，讨论时事见闻，分享见解观点，做一些有趣味的事，比如登山、弹琴、射击等等等等。但为了那个最初建立关系的共识，他们会避免深入对方的日常生活和隐私。而做饭就是太过日常生活化的事之一。他想，当时若不是为了蜀道行之事，他是真不会给龙宿露那一手，简直是人生污点。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龙宿让穆仙凤清理吧台厨房时是什么神情了。然而，奇妙的是，和之前生病时在慕少艾面前露出自己脆弱一面的难堪不同，那一回，他暴露了自己不擅长之处，竟没感得丢脸，反而感到很自然而然，仿佛被龙宿知道了自己糟糕的一面也没什么不妥。他想，若不是蜀道行那事，那个晚上在宫灯帏，他们的小聚应该会很愉快，然后还会做一些更愉快的事。

这么想着，他心底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和冲动，然而滑到嘴边时，他只是故作调侃道：“想不到你还真会下厨，该不会过后我要请人来重建厨房吧？”

“你以为我是你吗？”龙宿立即投去了鄙视的眼神，“宫灯帏的修理费我到现在都还没找你算呢。”

“呃，哈哈哈，意外，那是个意外。”剑子陪着笑，一脸好奇地探过头去，问：“那龙宿今天要煲什么汤？”

“山药炖鸡汤，免你过劳猝死。”龙宿睨了剑子一眼，见他仍探着头，故意道：“怎么，担心我毒死你？”

“没、没，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呢。”剑子摆了摆手，心头泛暖，柔光流入瞳孔，“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我还以为你若会做菜，说不定只会做些华丽得不像人吃的菜，没想到还会家常菜。”

龙宿听了只是淡淡道：“在家，自然是要吃家常菜。”那语调听着有些落寞，也不知是为何。

剑子听了心头一动，脱口安慰道：“龙宿若是喜欢，可以经常来做。”说完，他自己就先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正要找话圆回来，就见龙宿回头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又听那人不满道了句“你想得倒美”。他挠了挠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那人直接推出了厨房。他站了一会，回过头，龙宿已经重新开始忙活了。他定定看着，忽地觉得这样的龙宿很暖，让人有种回家的感觉。他常年在外游荡，回家不过是必要的休息整装而已，自成年独立后，就很少有所谓“家”的感觉了。

确实，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打破。

他为自己的念头一怔，重重拍了一下额头，顿时觉得自己果然是病还没好。然后，他收敛心思，回到大厅重新拿起那篇看到一半的文章，继续读完，就靠在沙发上闻着隐隐飘来的香气，小憩了一会。

等他被推醒时，饭已经做好。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身上还披了条毯子，心内顿时有如暖流淌过。他随龙宿来到偏厅，看到餐桌已布置好，饭菜已上桌，心头感动，口上却还是忍不住揶揄道：“看着还有模有样，该不会是你趁我小憩的时候找仙凤过来布置的吧？”

“自愧不如就直接承认，少说这些有的没的。”龙宿没好气地给他丢了个白眼，但还是将刚盛了热汤的碗递了过去。他尝了一口，很清甜的感觉，口感十分好，心中正感动，就听龙宿自豪道：“怎么样？这就是名师的手艺。”

“我是真不知你竟闲到去学下厨。”他是真不想夸得这人自我膨胀。

“多才多艺才是龙宿，不像某人学艺不精还偏要现。”

“哈，不然怎么能体现出龙宿的高明？”

“喜欢？”

“嗯。”

“那就好。”龙宿轻轻道。

“为什么？”剑子放下汤碗，一脸严肃地看向龙宿，终是忍不住问了出口。这种莫名的反常行为，让他不得不疑心。不得到个答案，他无法安心吃下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

“我考虑好了。”龙宿坦然地对上剑子的视线，好一会才移开眼，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品尝了两口，满意地点点头，才继续道：“我想通了，不想给自己添堵。”

剑子皱了皱眉，有些摸不透，心中隐隐期待，却还是瞥了一眼大厅的方向，继续问：“因为那篇文章？龙宿从不做无用功？”

快报上那篇文章发表后，也不知道从哪传出的小道消息，说故事中主人翁的原型其实就是蜀道行。经过有心人蓄意推波助澜，这消息“轰”的一下就在民众中炸开了，再加上之前公审流出来的希罗圣教暴行，一时间，民众舆论纷纷倒向蜀道行，指责希罗圣教无耻行径，要求法庭轻判甚至无罪释放。

龙宿听后沉下脸，沉默了一会，冷冷问：“如果我说是，你要如何？”

剑子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汤水在灯光下晃啊晃，仿佛就是自己现在的心情。

是啊，他到底要怎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他闭了闭眼，叹气道：“我也不想给自己添堵。”说完，他若无其事地拿起调羹，继续喝汤。然后，他听龙宿低声说：

“也不全是。”

那一刻，他眼光一亮，就像溺水的人，彻底放弃了挣扎，心甘情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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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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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开庭前两日，群众偏向蜀道行的呼声正盛，剑子找上了检控局谈辩诉交易，地点在看守所会面室。

剑子坐在蜀道行身边，与身为主控官的拂樱对桌而坐。各自就位后，剑子率先提出换取减刑的条件：“我当事人愿意承认误杀，换取三年在家软禁。”

拂樱抱手靠坐，睨着剑子，好笑道：“别开玩笑了，你的当事人可是被控蓄意谋杀，不是死刑就是终身监禁，算上认罪减刑，也减不到三年软禁在家。你当检控局在开慈善机构吗？”说完，他提议道：“五年监禁三年缓刑。身为主控官，我需要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剑子并不意外，早料到拂樱不可能简单妥协，于是他提出了他的第一个筹码：“主动认罪是为了节省纳税人的金钱，也算承担自己拘捕逃逸的罪行。关于谋杀，如果真继续庭审，我的当事人很大可能会被无罪释放。”说着，他翻开其中一份文件，推到拂樱面前，“这是来自云梦沼泽心灵研究所的分析报告，上面详细解释了我当事人所中的催眠禁术。写报告的专家曾亲自到看守所做试验，蜀道行被催眠后完全心智全无，拼命要向我袭来，看守员也是目击证人。”他再取出一份匿名明信片的附件递过去，“天章古圣阁事件发生当天，蜀道行受到神秘邀约，以他的女儿柳湘音为饵，在正午十二点整到天章古圣阁内碰头，正好当时钟声敲响，里面希罗圣教余党正在讨论圣教问题，说出了‘希罗圣教’这个关键词，导致我的当事人当场陷入催眠，进而发狂。桐文之事也一样，桐文找我当事人就免不了要讨论希罗圣教的问题。我们已经找到证人，可以证明当时小区的时钟不合时宜地多敲了一次，正是桐文遇害的时间。”

“你真要传召你的那位心理专家作证么？”拂樱快速浏览了一遍剑子递来的资料，抬眸用洞察的眼光看过去，淡淡指出，见剑子眼神一瞬，勾起嘴角一笑，道：“云梦沼泽心灵研究所并非苦境心理学家协会认可的机构，再加上变异天邪的前科，作为专家证人的可靠性为零。”

“拂樱主控才来苦境，知道的倒是多。”剑子眯了眯眼，放出危险的视线。

“怎么会？局里前辈对剑子律师很是了解。”拂樱耸耸肩，四两拨千斤回了一句，继续道：“再说了，报告里的催眠技术在学术上还没得到认可，很难被接纳为证据。”

“不认可并不代表不存在。拂樱主控向来眉精眼利，怎么这时候开始孤陋寡闻了？”

“所以你要让变裔天邪在庭上亲自展示吗？”拂樱挑眉。

这下子，剑子不说话了。无论如何，变裔天邪绝对不可能答应出庭。而且，黑暗，即便存在，亦不可暴露在光明下。

拂樱了然一笑，总结道：“说到最后，你只有旁证和推理，在法律上做辩护是不够的，就算被批准呈堂，作用也不会太大。”

碰了第一个钉子，剑子马上转向第二个筹码，道：“就算这个难以独立证明，但结合之前所提的自卫辩护，效果就会十分显著。自希罗圣教的罪行公开后，陪审团已是倾向蜀道行，再加上如今连普罗大众都偏向蜀道行，陪审团很大可能会因为同情，甚至迫于压力，判我当事人无罪释放。这是个从众的社会，而法律，很大程度反映了大众准则，才容易施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的朋友深通此道，和他相处久了，我也拾得不少牙慧。”

“你说的是不久前被你在庭上杀得片甲不留的朋友吗？”拂樱玩味一笑，马上就看见剑子沉了张脸，显而易见的不悦了。

剑子冷冷道：“我以为一贯严肃认真的拂樱主控谈公事时不开玩笑。”

“是打压，不是玩笑。”拂樱嗤笑一声，继续道：“剑子律师刚接手案子时没有要求法官下传媒禁令，等的就是这一刻吧？可是，陪审团审判不是绝对的，这也是控方不提出的原因。双刃剑总会割手。如今宣扬蜀道行的报道四处盛行，陪审团的公正判断不可避免受到严重影响，我可以向法官申请取消陪审团判决，要求法官依法裁决，弃天帝做主审的话，赞同的可能性很大。”

这时，剑子却忽地一脸无所谓地耸肩道：“法官同意，苦境政府可不同意。身为主控官，压力很大吧？”他用指腹来回摩擦着桌面，锐利的目光投向拂樱，“听闻拂樱主控在佛狱时，曾负责处理边界划分的问题，应该比我更清楚决定边界证据的重要性。要是蜀道行被判了死刑或终身监禁，他就要不断上诉。在这其间，他作为证人的可靠性就几乎为零，因为任何人都可以攻击他的作证目的，比如说，为换取减刑给假证供与政府做交易。”

“怎么会，苦境的事与我无关。”拂樱毫不示弱地回视回去，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初来乍到，只需要办妥‘上头’交代的事就够了。”

话至此处，剑子得到准谱，与蜀道行对视一眼，这才道：“我当事人承诺会为政府提供叶口月人边界的相关证供。其实就算没有这个交易，以他的心性，也肯定会做的，这也是他没有彻底潜逃出境的原因之一，所以这个保证没有实质意义。”

拂樱看向在一旁沉默的蜀道行，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以示承诺。实际上，他不否认剑子的话。这个保证确实没意义。蜀道行事若要反悔，检控这边也拿他没办法，最多以违反协定的名义推翻交易，重新审判。然而，这样一个保证出自蜀道行，就有了意义，因为这人重情、重承诺、心怀正义，做了保证便会实践，这么一来就如同在这人心里上了枷锁。即便明白，他仍是有些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蜀道行已经为柳湘音知法犯法，背离自己一生坚持的信念，这样的他，区区一个小小承诺又如何能绑住。然转念他又想，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这人大抵还是怀了两头都放不下的心理，只怕到最后终会两手皆空。只是，选择一方放弃一方，就一定会有所得吗？这么想着，他心中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不是他该担心的问题，他只要按指示行事就好了。于是他暗示道：“就如剑子律师所说，证人作证的目的很容易受到攻击。‘上头’希望这个辩诉交易达成得合乎法律规范。”

剑子会意，便道：“若不是当初控方想借用媒体施压，没有要求法庭下媒体禁令，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不是吗？这段时间，控方也没有在事情扩大前向法庭提起紧急动议，禁止媒体传播。会造成如今的结果，是控方的失误，非是被告的错。在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原则下，法官很有可能会驳回控方的要求，因为无论是法官判决还是重新审判，对被告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拂樱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松口道：“这么听起来，的确是输赢各半，值得考虑。但我还是一句老话，我需要给受害者及家属一个交代。”

剑子听了，皱了皱眉，低头想了想，没跟蜀道行交流，就直接加重了刑期：“五年在家软禁，第一年除登记探访，完全禁止对外联络，包括上网电话报纸各式的对外交流。这样的特殊刑囚特例在苦境并非没有过。这样一来，和你之前提出的除了关押地点不同外，基本没什么区别，甚至更重了。而且第一年禁止对外联络，应该比在监狱服刑要求更苛刻了。”

蜀道行一听这附加一年的禁止对外联络，猛地看向剑子，一脸惊讶，似没想到这人会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他不在乎被软禁在家多两年，但他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有关他女儿的事。他正要开口，剑子就主动凑近与他耳语了一阵，然后他就闭上眼没有异议了。这时，剑子看回向拂樱，见对方似乎还有犹豫，暗示道：“拂樱主控，你要想，我当事人多年在外树敌，被关进监狱，要真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好交代。据说不久前覆天殇好像在监狱里斗殴死了，真是可惜了素还真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才将他入罪。”

拂樱闻言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其实他发愣并非因为不满剑子的提议。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蜀道行，又将视线落回到剑子身上。方才剑子和蜀道行的互动他看在眼里。其实，就算剑子没有更改原本的提议，只要再随便找一个听着合理的理由，他就会直接答应交易了。达成交易本就是定案，他不过是需要按程序走个过场而已。在他看来，以剑子狡辩的才能，找个理由并不难，这人也知道他的底线，却抢先举白旗妥协了。他知晓剑子必是另有计较，就不知蜀道行是怎么认为了。然而一转念，他又不禁反省，自己才到苦境没多久，就染上了多管闲事的坏习惯，这要在佛狱，可是要自讨苦吃的。于是，他果断收回思路，收拾好文件，将事情敲定了。

再次开庭时，蜀道行改为认罪，交代了凶案的经过，法庭在听过蜀道行的供认陈词后，同意了他的认罪。等走完流程后，警方给他戴上了监控脚铐，将他送往他在苦境中部的房子，并房内设置了监控监听设备，在门外设点看守。

走出法院大楼后，剑子站在门外的台阶前，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长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觉得更沉重了。如果可以，他还想帮这个人更多。随后出来的拂樱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劝解道：“别叹气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是无罪的，你知道。”剑子有些无力道。

“不，他是有罪的。”拂樱反对道：“在他逃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不是完全无罪的，只是没那么重而已。”说完，他自觉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便换了语气，转而安慰道：“尽力就好。若没你，他大概连这个结局都没有。”

“是他的为人救了他。”剑子皱起眉，“若非如此，他也没机会成为武痴的继承人。要继承坚持那么个虚无缥缈的上古约定，被选中的人必定是有觉悟有信念的人。”

“是吗？”拂樱淡淡道了句，把后一句吞了回去。他本想说，那上一代的继承人还真是看走眼了，可看剑子这般伤神，便不再雪上加霜了。这时，他忽地听剑子唏嘘道：“好人遭受惩罚，坏人逍遥法外，呵，这法律还真是……”

“何必呢，”他眼神一凝，立即打断道：“就算心中有疑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还是清清楚楚，不会迟疑。”而且，该死的都死了，当初被瓦解的希罗圣教也好，还是如今这些余党；而不该死的，也还活着，比如说，蜀道行。在他看来，好人坏人，人只要活着，就没有哪条道是真正平顺的。苍天本就不公，人才会想要争个公平。

剑子知拂樱并不认同他的看法，却也感谢这人及时打断了他。他叹了口气，改口道：“确实。法律并不一定代表正义，这个世上没有所谓十全十美能完全断定黑白的系统。我们能做的，只能选择一个，然后尽力让它按我们的期望去运作。”说完他就垂眸沉默了下来。

仿佛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拂樱不再接续话题，只是故意冷不防伸头凑到剑子面前，俏皮地眨眨眼，打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了，可人总归要抱怨一下才舒服。我在佛狱就经常这么做，不然老憋着会憋出病的，这样工作就更没效率了。”

“哈，真像是个工作狂会说的话。”剑子一下被拂樱的话逗乐了，他可是听说过佛狱上发条一样的工作制，工作狂都加班加出心得来了。

“可不是？”拂樱挤出一张活灵活现的苦瓜脸，“我的好友说，自从我来了苦境后，抱怨少了，让他特别不习惯。”

“是之前被你称作‘懒虫’的人？”

“呵，剑子记性真好。他那个人啊，无论工不工作，都抱怨个不停，神烦。”拂樱眼眸一转，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赞许道：“只是一旦工作起来，效率可不含糊。”这也是他最欣赏的一点。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友人。”剑子摸了摸下巴，来自四魌的人，他确实认识一位。

“呵，说不定是同一个人呢。”

“和不说说是谁？”

“噫，留些秘密他日见面时才有惊喜。”拂樱故作神秘地竖起食指贴到唇上，然后，他打量了一下剑子，笑道：“看来是好多了。”

剑子一愣，衷心道了句谢。

“没什么，逗人开心这事，我平日里做得多了。” 拂樱笑了笑。

剑子舒心笑道：“你的好友一定很庆幸有你。”

拂樱闻言怔了一下，看着天，淡笑道：“也许吧。他挑剔得很，事又多，能说话的人本就不多。”

这时，剑子忍不住打量了拂樱两眼，忽地叹道：“拂樱，我觉得你是个可以完全将理智和感情分割的人，绝不会因私废公。”

“听着不是好话，”拂樱见剑子一脸语塞的样子，立即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但我会当作赞美收起来。”

“抱歉。”

乍听闻剑子道歉，拂樱疑惑地看过去，才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人，对剑子示意一下，就中断话题独自离去接电话。他才接通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了熟悉慵懒的声音，未卜先知道：“恭喜恭喜，才来苦境就完结了个大案子，既没得罪上头，也不开罪群众，不简单不简单。” 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调侃，不是真心恭喜。

那声音等了好一会没听见反驳，收起笑意，关心道：“怎么了？”

“有人跟我道歉了。”拂樱语焉不详地回了句，语调里充满了疑惑。

“啊？你做了什么？”

“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

“好吧，他做了什么？”

“他说我是个公私分明、理智无情的人。”

“我觉得那是赞美。”

“我也觉得。”拂樱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两声，这才接了最开始的包袱，道：“我会这么顺利也是多亏了那叫‘楔子’的大作家，粉丝遍布整个霹雳大陆，文章在四魌被禁就跑来苦境作妖，煽动群众的效果不同凡响。”

电话那边“哈哈”大笑了两声，故作谦虚道：“也就多亏找到了金主，不然他哪有钱宣传。”那声音顿了顿，忽地调侃道：“怎样，他的文笔是不是举世无双的好？把蜀道行这悲剧的一生写得活灵活现。”

“这嘛，”拂樱拉长尾音，卖了个关子，才狠狠嘲弄道：“我倒是觉得比起写作，他更该做个神棍去给人算命，因为他嘴上功夫比文笔更不要脸。”说完，他看向方才与剑子谈话的台阶，敛了神情，像是随意提问，又似了然，拾起了方才与剑子谈论的话题，道：“枫岫，你说法律到底是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不紧不慢的回答声，带着些让人不易分辨的不屑：

“法律嘛，说白了，不过是政治的延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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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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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剑子回家才进门，就闻到了自厨房里溢出的饭香。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在厨房忙活的竟是龙宿。自从龙宿主动找上门展露厨艺两人和好后，他就被龙宿勒令每天六点半前回家吃饭，直到身体彻底养好为止。龙宿难得的贴心好意，即便有些过于强势他也不想违背，而且他确实是带病工作，没有充分休养，才导致这病一直反复，病尾吊着就是去不了。只是，虽说是龙宿的要求，但做饭的自然不会是龙宿，而是穆仙凤。穆仙凤每日下班后就会到他家里准备好各式各样的药膳，龙宿得空时也会过来和他一同进餐，美其名曰监督。

他才来到厨房门口就听到砧板发出了巨响——是龙宿切割熟食发出的生意。他瞧着龙宿的脸，很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看得他忍俊不禁。他悄然来到龙宿身后，抱上龙宿腰身，把下巴架到对方的肩膀上，凑近对方耳边，呼着热气揶揄道：“哎呀，到底是谁做了什么好事，气得我们尊贵的龙首大人要通过做饭来泄愤了。”

龙宿起刀一剁，不悦道：“你现在就得罪我了。”他睨了一眼剑子，不耐烦道：“既然人回来了，就盛汤上菜，少烦我。”

“哎？”剑子放了手重新站好，笑嘻嘻道：“我以为我只是负责回家吃饭，不是干活的。”

“吃完洗碗的也是你。”龙宿投去一个白眼，“凤儿今天没空。”

剑子听后心下一凛。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只要龙宿有意愿，穆仙凤永远不会没空。他心中生了些警惕，却不作声，只是随便应着，来到案边开始端菜，又时不时偷瞄了龙宿几眼，一时半会还摸不出这人的真意。直到端到最后一盘，临走出厨房时，他才故作随意问：“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有空？”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端着菜往外走向偏厅。

龙宿初步清理了一下好厨房，整理好衣着，也来到了偏厅。就坐后，他才皱着眉回答道：“今天正好去纪检局那边当值。”龙宿通常当到纪检局听审是度假。虽说一天下来会排满，但在他看来，纪检局的事不多，也不杂，案子大多很直观，繁琐的文书工作法务助理可以处理，没什么需要他费心的。

“看来遇到烦心事？”剑子斟酌着探问。

“今天来了个新的检控官。”

“新人？”如果是不知利害的新人，不买龙宿的账，惹龙宿心烦是极其可能的。

“不是新人，但比新人更麻烦。做事完全不会转弯，认死理，无趣至极。”龙宿眉头越皱越紧，越说越来气：“明明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的听证会，他也不分主次，硬是纠着每一个点较个明白，给他信号暗示完全收不到，感觉像谁来着，”他努力想了会，突然灵光乍现，“对！像傲笑红尘！”他对傲笑红尘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看来傲笑红尘也是块硬石头，踢都不懂，越踢越气，只会让自己脚痛，但看着又碍眼不爽。

剑子听了差点没一口汤喷出来，就他对龙宿看待傲笑红尘的态度的了解，大概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人是怎么触到龙宿眉头了。想到一向被顺从惯了的龙宿踢到铁板，他心里就忍不住偷着乐。然而，他正乐着，就被龙宿狠狠瞪了一眼。他视若无睹，笑着脸继续添堵道：“看来这人还挺本事。”

“是白目。”龙宿不满地纠正。

“能白目到一定程度也是本事。说说是谁，让我也参详下？”

“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卫无私。”

“聂商的师兄？那个有名的刽子手？”剑子是真被惊到。他确实听闻过这人的大名，虽没碰过头，但光听传闻他就绝对不想在处理案子时碰上。听说这人脑子塞满了法规法条，自以为正义，完全不懂得因时制宜，酌情考虑，更不思考可行性，比机器人还不通人情，较起劲来连法官都不放在眼里，还曾因此被判藐视法庭罪而被监禁，还是他师弟给法官卖人情才把人给捞出来。

龙宿见剑子嘴里能塞鸡蛋的表情，忍不住乐了，早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便有心思揶揄道：“你这个纪检局的常客以后可要注意点，不然要碰到他做检控，可就有戏看了。”

龙宿这么一提，剑子立即想到了蜀道行。若是这人做主控，肯定会往死里掐。虽然蜀道行的行为在他看来其情可悯，但在卫无私眼里，大概就只剩下“严重违规”四个字。然转念一想，他又松了口气，好在蜀道行违纪的检控是聂商负责，真是万幸。于是，他赔笑着回对了几句有的没的，便开始专心进食了。

直到用完餐放下碗筷，剑子才在一阵沉默后忽地宣布：“我要继续为蜀道行违纪的案子辩护。”说完，他一双眼直直盯向龙宿。虽然知悉他个性的人都知道他不会放了纪检案不管，但他就是想亲口跟龙宿说，确认龙宿的立场。这一路过来，眼前之人都不待见蜀道行，暗中给了他不少麻烦，如今突然宣布撤手，也不知是觉得徒劳无功放弃了，还是暂时偃旗息鼓。主审蜀道行纪检案的仍是龙宿，也就是说主动权仍在这人手上，他需要一个答案，也不想再为了此事和这人闹不愉快。无论如何，如今的相处模式，他很享受，并不想结束。

“你爱咋咋地，我管不着。”龙宿吃完最后一口，也放下碗筷，随意应了句，似乎真的不在意。

但剑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不生气？”

“不值得。”龙宿淡淡道，然后他暗暗抬眸偷瞄了一眼对桌的人——真正值得的人就在眼前。

剑子听了大喜，马上就开始得寸进尺了：“那再通融下？”

这下子，龙宿是真眯了眼，不悦道：“你是真要惹我生气？”袖手旁观不代表他会提供助理。

“那换个问题。”

“哦？”

“谁值得？”

这话题转得很猝不及防，龙宿一下就愣住了。剑子见着感觉心情大好，起身离开座位，来到龙宿身旁，一手撑着桌沿靠坐，俯下身，另一只手抚上对方的脸颊，落到下巴尖端，倏地扣问托高，吻了下去。他热烈亲吻着，扣紧下巴的手缓缓顺着颈部线条滑落到锁骨的地方停下，然后他离开对方双唇，勾起嘴角调戏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吃饱思淫意’，”说着他再次俯下身，凑到对方耳边轻啄了一下耳垂，“可以吗？”

自从在顶楼办公室闹翻后，他们就再没温存过，虽然也没过多久，但他就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想要拥抱龙宿，与这人的身体紧密贴合，尤其是现在，他们靠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近了。过去他们每回相约聚会，高潮都在最后肉体交融，是他们最契合也最享受的部分，虽然隔很久才会有一回，但每一次都尽兴而归。然而，最近他们见得多了，前戏的部分多了不少，但就是到不了高潮就各自散场了。他并不讨厌近来这些温馨的过家家日常，相反的，还很享受，但他还是更喜欢与这人进一步融合，每一下都像是在天堂和地狱交替穿梭，用这样的方式去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存在。只是，龙宿早前的停步让他有些怯场了。

龙宿从沉醉中睁开眼，有些讶异，皱着眉不解道：“你以前从来不问。”在他看来，眼前这人强势起来，也是想要怎样，就一定要达到目的，耍起手段来一点不比他差。

剑子也皱起眉，半真半假抱怨道：“你以前也没说过要考虑。”

“翻旧账了？”龙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别以为你病弱就可以得寸进……”还没说完就又被以吻封口。

得到许可，剑子强行挤到他双腿间，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将龙宿压上椅背，近距离露出一脸坏笑，道：“我病不病弱，你试试不就知道。”他见龙宿眼里露出了柔光，更是忍不住，一点一点吻落他的肌肤上，颤着心戏谑道：“放心，我可不会像某人一般不解温柔。”

那一瞬间，偏厅里橙黄色的灯光似被施了什么魔法，变得朦胧而暧昧，催生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引诱着人沉沦。龙宿感觉自己没喝酒却有了晕乎乎的感觉，心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故作冷哼，却仍是抵不住那魔法的侵袭，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身体，手情不自禁地勾住了剑子颈脖，弓起身体迎合上去，任剑子逐层拨落他的衣物，撩起他一条大腿，一点点深入。

一晚过去，第二天大清早，龙宿先到顶楼办公室处理完了疏楼律所和儒门天下的紧急文件后，就去纪检局当值了。下午一连有几个琐碎的案子要过堂，但比起前者，是轻松又简单。等快忙完一整天，在办公室休息时，他才后知后觉感到腰背酸痛。许是久了不运动，突然动得狠造成的后遗症。而且，餐桌的椅子确实咯得紧，怎么靠都不舒服，好在还能回家在自己床上睡上一觉，不然估计会更糟糕。

前夜他是过了凌晨才离开剑子家。和往常一样，无论他们在哪里做了，再累再投入也会在天亮前各自归家，不一同过夜起床。点到为止，享乐却不沉溺，是他们共识的一部分。

这么想着，他忽地开始警觉：是不是，其实他这段时间安排穆仙凤给那人准备晚饭，又时不时到那人家里一同用餐，甚至还一时兴起亲自下厨，这般亲密得如同一起生活过日子的行为，已经在破坏他们的共识了。

然一转念，他又想，剑子并没有拒绝，而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又有何不可。

比起和剑子较劲，为蜀道行那样的人与剑子定输赢，他更享受现在的感觉。说不定这一回冲突，他反而是因祸得福。北川炼说得不错，曾经的他，漠视规则，恣意妄为，想要得到什么就会不择手段，没有任何顾虑。他本质是商人，律师这个身份不过是他的武器，商人就是靠掠夺获取自己的利益资本。然而，北川炼忽略了，商人也讲求等价交换，只要报酬值得就好。

以前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与剑子在各取所需、互不干涉的方面配合得很好，工作之余享受放纵，彼此靠近却不亲近，却从不曾想，他们也能如此亲密，仿佛就像是……

有什么念头正在冒出，他却在这时忽地听到了敲门声，一抬头，就看到卫无私一脸“铁面无私”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回应，思路瞬时被打散。真是不想见谁就偏要来谁。

卫无私见龙宿点头才进入来到办公桌前，简单打过招呼后，也不寒喧就直接递上了一份起诉状——是蜀道行涉嫌违纪一案。龙宿面无表情接过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心里偷乐了一秒。没想到前晚才跟剑子开着玩笑，马上就应验了。他想象了一下剑子会在不久的将来在庭上踢到卫无私这块铁板，嘴角不由得翘高了一点。在纪检局主审时，遇到有剑子参与的案子都会特别欢乐，剑子总能变着法子捉弄纪检局的老古板检控官，又是被举报违规的常客，自辩花样五花八门，让他不会感到无聊，就不知这会帮别人辩护又能耍出什么花来。

他心下幸灾乐祸着，仍是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便问：“聂商呢？”他记得原本接手这案子的是聂商，虽然年轻，但还算稳重。

“聂商学弟家中有急事，请了假，便由我继续跟进这个案子。”卫无私如此回答。

龙宿听后没有过多反应，只是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实一开始，他并不赞同聂商做这案子的主控，因为聂商心软，肯定会因着蜀道行的情况酌情检控。那时他和蜀道行势如水火，自然不想让他好过。最初他曾想施暗手让比较严厉的检控官接手蜀道行的案子，尤其是在剑子到宫灯帏押上紫金戒指后。只是剑子太精明，早有准备，先他一步通过气，这案子在他插手前就被分到了聂商手上。他身为主审，需要保持中立，无权过问检控方的事，而当时蜀道行之事还不明朗，他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地在背地里做手脚，便选择了按兵不动，另找时机。哪知这兜兜转转，案子最后竟是落到了有了名“执法无情”的卫无私手上，也不知道是蜀道行倒霉还是剑子倒霉。

他仔细翻阅完起诉状，揉了揉眉心，抬头皱眉问道：“我没看错吧？你要指控蜀道行严重违纪、不再适合做律师，建议终身剥夺他的律师资格？”他略微回忆了一下，“我记得聂商之前的检控内容和建议并不是这样的。”

“既然接手了，在继续工作前，我有必要检查前任的工作是否完善，有错漏之处就要及时改正。”卫无私认真道：“我发现聂商学弟起草的检控建议十分避重就轻，并不符合实情和规定。于是，我更改了控诉状，已经给对方律师送了一份。”说完他还觉不够，继续补充解释道：“无论杀人真相如何，蜀道行在西域包庇罪犯，破坏现场证据，干扰警方断案，在天章古圣阁事件后不主动投案反而拘捕逃逸，已经不是简单违反一两条规定的问题，而是严重违反律师行为操守，有辱律师协会名声，剥除律师资格维护协会名声是最适合的处理。”

卫无私短短几句话就把蜀道行这段时间干的好事阐述了个清楚，简洁明了。平心而论，龙宿打从心里赞同卫无私的结论，尤其是再早一段时间。可他现在不想和剑子为难，结论又不同了。想到剑子的病一直拖着好不了，他就不想那人继续为这点小事伤神。于是他用食指不轻不重敲了敲桌子，斟酌着道：“法不外乎人情。执法过于严厉不免让民众觉得人情冷淡。我建议你认真看完蜀道行刑案的相关卷宗，以及希罗圣教的历史，重新考虑一下，将指控改为轻微违规，建议吊销牌照一年以示惩罚警戒。”

卫无私听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龙宿，略微提高声量，质问道：“主审阁下是在要求检控官更改检控罪名吗？”

龙宿皱了皱眉，强调说：“只是建议而已。”但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悦。

龙宿在律政界尚算年轻一辈，但由于非同一般的战绩、师从以及家世背景，话语权自然而然高同辈一等，就算遇上前辈，也不见得落下风。若是其他检控官，根本不需要龙宿“建议”，在他问“自己是不是看错”时，就该主动提出改正了。可偏偏卫无私不是一般人，说好听是硬气有原则，说得难听是一根筋兼不识抬举，在龙宿看来比傲笑红尘还糟糕。

“恕我直言，”卫无私直言斥责道：“如何进行检控是检控官的职责，不在您的管理范围。您这样做是越权。”

龙宿一听之下立即眯了眼，但接话时还算客气平和：“但我有职责确保检控官不会提出不正当的指控来浪费主审和被告的时间，以及，”他顿了顿，冷冷瞥了卫无私一眼，一脸蔑视，强调道：“纳税人的金钱。”

卫无私顿时觉得受到了羞辱，脸一下胀得通红，说话更冲了，直接指控道：“您要包庇蜀道行吗？听说主审阁下和蜀道行的律师私下关系密切，如今又处处留难检控官，很明显有失公允。我建议您避嫌，主动请辞该案件主审一职。”

这下子，龙宿的脸色是彻底沉了下来了，语气也不再和善保留，他冷冷问：“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卫无私一双眼“正直”地写着“是”字，他直接挑上龙宿的权威，上前一步，胁迫道：“主审阁下不愿主动请辞也没关系，我可一提起动议要求更换主审。”

说完他毫无畏惧地对上龙宿双眼，两人就此视线僵持。

过了好一会，龙宿先挪开视线，将检控状随手摆一旁，拿起下一堂听证会的卷宗开始翻看，一副懒得继续争辩的模样。他一边翻着卷宗，一边淡淡道：“凭这点原因就想质疑一个主审的职业操守和断案公正性？我劝你回法学院重修几年。”他说着下了逐客令，“我一会还要上庭，卫主控请自便。”

卫无私碰了钉子，虽不忿，但还是不得不离去。这人才离开，龙宿的手机铃声就响了——是剑子的邀约，还是阿佛洛狄忒湖畔。

一下子，他心中的冷硬就软了下来，不由得想：

果然，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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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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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阿佛洛狄忒湖畔，情人约会的圣地。

最后一个案子拖得有点久，等龙宿赶到湖边沙滩赴约时，太阳已落下大半。自海平线蔓延出来的红霞混着夜幕降临前的暗影，绚丽而妖异，有若红色风暴刮过湖面和沙滩。日落时分的湖畔最是热闹，人们成双成对，或在水边嬉戏，或在激烈拥吻，有的手牵手漫步沙滩，有的靠坐沙滩观赏日落，映着橘红的日落余晖，有种浪漫隽永的感觉。

见此情景，前夜里与剑子欢爱的感觉忽地涌上心头，那混着汗水与喘息的激情味道，充满了欲望与兽性的放纵，由剑子主动挑起的久违了的身体融合，他竟蓦然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想到剑子特意邀前来此地，那种只属于年少天真时不顾一切只追求浪漫一次的蠢动，竟穿越时空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期待了起来：剑子现在在哪，又准备了什么惊喜给他。毕竟那人的花样层出不穷，让人难以预料。

他一边猜想着，一边在沙滩上搜寻。

然而，等那忽如其来的浪漫心思耗尽，他还是没有找到剑子。

直到夜幕几近将红霞吞没，沙滩上渐渐冷清下来，他才在临近断崖之下一片礁岩石块特别多的偏僻水域找到剑子。彼时，剑子正坐在其中一块巨岩上，正对着天际线上夕阳奄奄一息的微末光亮，迎着湖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不知道在想什么。龙宿缓下脚步，看着剑子的背影，竟无由来感到这人的背影孤寂单薄得犹如飘入空中的一片薄纸，无处可依傍。然而，这不是剑子一贯给人的感觉。这人可以像风，难以捕捉，可以想山，值得依靠，可以像水，安抚人心，可以像火，给人温暖，也可以像金石，坚不可催。这人身边有很多人，并不孤独。他想，大概是这人大病了一场，才给人这种足以致命的错觉。

是有什么不对了。

是什么呢？

啊！是蜀道行！那张新的检控纸。

他很快想明白：既然剑子接手蜀道行的违纪听证会，肯定已经收到卫无私那份更正过的控诉状，而以这人对蜀道行的同情，肯定会很不满。原来，这才是邀约的真正目的。想他刚来到沙滩时还怀了浪漫心思，真是可笑得可以。

他摸不准剑子现下的心思，也不知道这人又想通过他使什么手段。只是，他仍是想自欺欺人，便加快两步上前靠近，故作一无所知，玩笑道：“专门约我到这种小情侣约会的地方，怎么，你也想来年轻人那套浪……”

“卫无私？”

龙宿还没说完，就被剑子重声打断了。剑子站起回身转向龙宿，背对着大片在夜幕尽头挣扎的暗淡云霞，盯着龙宿，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卫无私？”

“怎么？”龙宿敛起笑意，眼光冷了下来。

“没，”剑子嘲讽道：“只是佩服主审阁下端的好手段——知人善用。”

龙宿凝眸，没有接话。

两人相顾无言，影子在静谧的沙滩上缓缓移动。

等天幕再黯一些，剑子突然再此开口，沉下声问：“你是故意的吗？”

是早就计划好了吗？这些日子，故意摆出让步放手的姿态，说着暧昧不清的情话，以关心为名涉入他的生活，还有前夜默许的情事，就是为了一步步攻破我的心房，好让我放松警惕吗？

无数问题涌上心头，让他几近脱口质问出声。若非如此，他不会那么大意，临门一脚才出乱子，连检控官换了人都不知道。

然而，他最终只是抬头侧过脸，望向不远处的断崖延伸至半空的部分。那上面有一座古堡式酒店。不久前一个浪漫迷幻的月夜，在他的有意挑动下，他们曾在那古典露台上有过浪漫而各怀鬼胎的结合，那在情欲与理智间挣扎、在忘情放纵和极力自控间摇摆的刺激，最后一同达到顶峰的危险快感，让人欲罢不能。他皱起眉，压低声音，竟是坦承了：“就像我当时那样么？”

“你也好意思承认？”龙宿冷笑了一声。

“那你呢，也要承认吗？”剑子模棱两可地反问，一语双关。

龙宿也皱起眉，本是要解释，临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你猜测”。没什么好解释的。若是为了这段时间的示好，他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可笑，方才竟有一瞬，因为眼前这人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卫无私的事，更没有必要，因为和剑子不一样，他并不同情蜀道行，不认同那人的行事作风乃至理想信念，也不认为他无辜无罪。于是，他无话可说，只想在自己变得更狼狈前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去。

剑子却不愿放过他，追着质问：“终身剥夺律师资格？到底蜀道行得罪了你什么，你就是要小题大做大动干戈，就是不愿放过他，还要毁了他奋斗了一生所得的东西？”他确实不明白，龙宿对蜀道行的遭遇铁石心肠他可以勉强算作意见不同，但以他对这人的了解，虽然桐文之死确实触了这人眉头，但这人却不是会为了一个新进的属下浪费时间浪费资源到这地步的类型。就算蜀道行真的被打沉，这人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难道是还有他没发现的盲点？

“碍了我？确实。”龙宿顿了顿步，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冷嘲了一句，然后他侧回身，凉凉道：“就算不是律师，他还是能照顾好他的女儿。而且，”他露出毫不掩饰的鄙视，“那不是正好？没了律师资格，没了让他抛妻弃子所奋斗的一切，他便可以收拾心思，一心一意只看着柳湘音了。”

“龙宿！面对天理伦常，你怎能如此铁石心肠？”剑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痛心道：“你明知道，那不仅仅是对蜀道行的意义，也是对他儿女的意义。对他们而已，他们的父亲是位受人敬仰的大律师，为苦境的司法进步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他的儿子，甚至为了追随他踏上了同一条道路……”

“结果被反对者杀了，不是吗？”龙宿冷冷打断道：“要走荆棘之路，早该料到会九死一生，包袱抛得越干净越好。”说着，他彻底转回身，面向剑子，话锋一转，眼神一厉，质问道：“剑子，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吗？你和蜀道行一样，想要的太多了。在刑事方面占了便宜，就想连违纪案也轻松划过，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他并非罪无可赦！”剑子也提声量上了情绪。

“那是在你眼里，在法律眼里，他是罪有应得。”龙宿的声音依旧很稳，只是温度越来越低，“无论杀人真相如何，他在西域包庇罪犯，破坏现场证据，干扰警方断案，在天章古圣阁事件后不主动投案反而拘捕逃逸，已经不是简单违反一两条规定的问题，而是严重违反律师行为操守，有辱律师协会名声。”他竟将卫无私的话一字不变地重复了出来。

剑子被这么一堵话，不禁倒退半步，挤着眉心，想要继续辩驳：“希罗圣教……”

“法律不容许私行，身为律师，你要和一般民众那样无知吗？”

“你明知他是遭人涉及，受了催……”

“你真的确定他最后不会走到那一步？”龙宿再次打断了。

剑子低下头沉默了。他仍记得变裔天邪最后的暗示，催眠效果显著，正是反应了人心底强烈的欲望。过了良久，他仍是轻声反驳道：“哪个人心中没有鬼？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学着变成人，将心中的鬼关起来。”说完，他抬起头，想要对龙宿扯出笑容，却似冷不防吸入了一阵冷风，一下呼吸不顺，不禁掩嘴轻咳起来。

真是难看。

龙宿皱眉看着，心里蓦然感到难受，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妥协的根由，脱口就问：“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病了我就会心软？”

剑子听了一愣，顿时被气到，一边咳，一边没好气地反问：“咳咳，我还能故意、咳、故意让自己生病不成？”还丢脸到被慕少艾揶揄，简直不堪回首。

这会儿轮到龙宿低下了头。他握紧手心，闭上眼，心思百转千回。

值得，不值得，值得，不值得，值得……

是的，还是值得的。

他松开手，抬起头，散去了身上的戾气，整个人忽地柔和了下来。他无奈叹了口气，退了一步缓和道：“我只是个主审，卫无私要怎么检控我管不着，你要怎么样为蜀道行争取权益，我也管不着。所以之后除去听审时必要环节，我不过问也不干预。”说罢，他自嘲一笑，问：“这样总不铁石心肠了吧？”

“是吗？”剑子淡淡回了句，盯紧龙宿双眼，良久，缓下语气，展露出笑颜，顺着龙宿铺好的阶梯走下来，用颇为孩子气的语调道：“那说好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过问不干预，我就不怪你铁石心肠了。”

龙宿听了忍不住笑了，很爽快应了下来。他再上前两步，柔声劝道：“事情解决了就不要在这吹冷风了，不然你这咳嗽就一直好不了，可就要影响你庭上发挥了。凤儿已经为你备好了晚饭，赶紧回去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剑子愣了一下，别过眼，从善如流点点头，然后利索地跳下巨岩，来到龙宿面前，冷不防露出坏笑，无赖道：“我今天没开车。”

龙宿无奈再叹一口气，终是亲自开车送了剑子回家。临下车时，剑子看向龙宿，脱口就问：“要进去一同吃饭吗？”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愣住了。终是龙宿先反应过来，婉言拒绝了。

剑子下车后站在原地，目送龙宿的车缓缓消失在自家山道尽头，心中五味杂陈。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脱口一问，到底是习惯，还是期待，更或是什么别的，而龙宿拒绝时，心里升起的那份莫名想要挽留的心悸，又是什么。

龙宿动机不明的柔情和退让，宛若绵里藏针，太可怕了。

然而，他不想细想，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于是，他看着山道尽头，眼神沉静了下来。蜀道行和柳湘音，这一家子遭受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就要苦尽甘来，他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手段去破坏，更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手段。

第二天，听证会开始，相关人员皆已就位，龙宿坐上主审席，法务员宣读了案宗号。正式开庭后，剑子马上提出了紧急动议，上前将动议文件呈递给了身为主审的龙宿。龙宿有些意外地接过动议书，在剑子走回被告席时扫了一眼内容，脸一下就刷白了。他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猛地抬头，正对上剑子黝黑坚定的眸子，仿佛在那眼眸中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然后他听那人一字一句吐出魔鬼宣言：

“被告方在此要求主审阁下您主动避嫌，退出本案审理。您曾因为桐文的死多次煽动媒体针对我的当事人，更在刑庭上因我当事人的案子被我质问相逼，与我的当事人有利益冲突，甚至私仇，我怀疑这会影响您断案的公正和判断，对我当事人作出不公允的判决。如果您拒绝退出，辩方只好把您此前针对蜀道行的证据一道提交到上诉法庭，让他们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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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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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应被检举方的要求，龙宿主动辞去蜀道行一案的主审一职。因为临时更换主审官，案件需要重新排期。这个时候，聂求刑主动找上剑子，要求见蜀道行一面时。对于聂求刑的请求，剑子并不意外。毕竟蜀道行的刑案已经有了结果，柳湘音也已被安置妥当，之后无论聂求刑要与柳湘音怎么样，是回到北域，还是继续留在苦境，总要先给蜀道行打个招呼。蜀道行这一年被禁止与外界交流，就算是允许登记探访，也只是对与律政相关协会的执牌人员，比如律师协会，或是与这些相关人员同行的人。

其实就算聂求刑不来，剑子也打算主动联系，要亲自前往西部去见上一面。虽然蜀道行之事已接近收尾，但其中还有不少细枝末节需要厘清，比如说，覆天殇之死，一只看不见的手。他有种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龙宿不合常理的过分涉入是征兆。

接待完蜀道行后，他马上打点好联系，知会看门守卫，便和他一同前往蜀道行被软禁的地方。

蜀道行被软禁在一栋两层独立式住房内，位于中部地区近郊的住宅小区，远离繁华地带，房屋间隔很开，十分清净。这个套房子是蜀道行名下房产，很多年前便已购下装修好，只是他无亲无故，又经常在外出差，才一直丢空没有入住。剑子和聂求刑走进屋后，入眼便是屋内空旷的布置，以及明显陈旧不入流的简易家具，完全没有家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人正在迁出。

“我本来想着，干了这大半辈子，也该退休了，是时候将他们接回来，然后将这房子好好修整修整，一同享享清福，却没想……”蜀道行见两人疑惑，主动解释了一句。这也是蜀道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住进这个本就属于他的房子，对屋内进行地毯式清洁整理。

蜀道行将两人带到预订好的会谈地点——离玄关不远处的会客厅，又到厨房给两人准备茶水。来访前，剑子就以蜀道行代表律师的身份，要求探访期间，会客厅内所有监视监听设备全程关闭，确保律师和客人间的谈话内容不会外泄。

等蜀道行回到会客厅分别给剑子和聂求刑递上茶水就坐好，聂求刑立即面向他，认真道：“湘音在疗养院恢复得很好，您放心。等过一段时间，她的状态再稳定些，我就带她来见您。她、她一直都很想见您一面。”说完他看向剑子，后者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适时安排探访。

乍一听到柳湘音的名字，蜀道行有一瞬怔然，眼眶竟是红了些许。他闭上眼，用力点了一下头，勉力道了声谢，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聂求刑又道：“五年时间很快过。我和湘音会一直留在苦境，方便她能随时来看您。等您服刑期满，”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继续：“您、您可以和我们一同回北域常住，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又或者，我们留在苦境，”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您若住惯了这，我们可以把这房子重新修整一下，住下来，就像，您之前打算的那样。爸。”他轻轻问：“我可以这样叫您吗？”

蜀道行一怔，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他霍然起身，面向聂求刑，忽地深深鞠了个躬。聂求刑见了大惊，慌忙放下茶杯站起要将他扶起，却听蜀道行坚持道：“请让我就这样讲完。”他有些被蜀道行忽如其来的郑重吓到，转头向剑子求助，却见剑子仅是摇了摇头，无奈之下只好不再坚持。

“谢谢。”蜀道行的声音压抑而颤抖，“谢谢你一直不离不弃照顾我的女儿。反是我这个父亲，在她遭受苦难的时候，不仅不在她身边，还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你千里迢迢来找回湘音，我却不明就里就殴打你，责怪你。是我没有资格被叫作父亲，也没有资格再涉入她的生活和选择。”

“怎么会？您是为了苦境，为了帮许许多多的人。湘音都知道，也跟我说过您的事迹。她一直很仰慕您，也理解您的选择。”聂求刑再次站起身，将蜀道行扶起，“湘音是我的妻子。我承诺过无论生老病死，贫困富裕，都会对她不离不弃。而且，当时，您也不是有心要殴打我。”

剑子见两人互诉衷肠，本是不想打扰，可正好说到了他心中疑问之处，无可奈何，他需要把握时机，只要插言问：“聂先生被殴打之事也被列入检举事项之一，可详情不明，能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他一问完就明显感觉到聂求刑投来了警惕的眼神。佛剑之前也和他提过，离开绿洲前他曾企图探听聂求刑来苦境的真正原因，但聂求刑闪烁其词。他想，他能猜想得到聂求刑不愿多言的原因，便说：“我现在是蜀道行的代表律师，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有责任保密，更不会以此损害蜀道行的利益。这是律师最基本的保密原则。听证会很快就到了，如果我不能知道详情，及时应对，很难替蜀道行进行辩护。”

聂求刑听后看向蜀道行，见对方点头示意，才重新坐下，问：“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剑子看了一眼蜀道行，重新看向聂求刑，道：“那就说说你被殴打的起因经过吧。我知道那确实发生过，也问过邻居，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那是场误会。”聂求刑如是说。

事情发生时是正午，他才刚到那公寓落脚，行李都没拆就听到有人按门铃，才开门，就被一拳打倒在地，然后蜀道行就像发了疯一样殴打他，幸好他为了保护柳湘音，也学了些防身术，才不至于伤得过重。好在蜀道行没打两下就重新冷静了下来。交谈后他得知道，原来蜀道行刚在高塔查到柳湘音的行踪，又收到消息，邀约到这公寓会面，说是有柳湘音的信息。蜀道行以为是希罗圣教的余党，心一急，连手枪丢在高塔都忘了，就这么直接赴约了，然后见到他就是二话不说直接一拳。

“你怎么确定是正午？”剑子问。

“因为听到了敲钟的声音。入住时管理员有介绍过，说小区的钟正午和午夜会敲响，习惯就好。”聂求刑不解道：“有问题？”

“没，只是觉得庆幸。”剑子摇摇头，“若不是蜀道行没配枪，只怕你就要成为另一个桐文。”

蜀道行立即反应过来，惊道：“你是说？”

剑子点点头，猜测道：“当时你才开始接受覆天殇的治疗吧？只怕催眠效果还不显著。”说完，他转向聂求刑，又问：“听说聂夫人是在北域的疗养院突然失踪，你怎么能确定她是来了苦境？”

聂求刑迟疑了片刻，终是坦言道：“是她写信让我来的，还把公寓的钥匙一同寄给了我。”

“你确定是聂夫人的字迹？”

“那封信我也看过了，确实像湘音的字迹。”蜀道行抢先回到，复又垂下眼，轻声补了句：“不过都这么久了，我也不确定。”

剑子看向聂求刑，后者也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剑子又问：“聂夫人不声不响离开北域，又忽然以信件联系，你不觉得奇怪吗？”

聂求刑摇摇头，表示这很平常：“湘音她，虽然一直接受治疗，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欢幻想一些浪漫的事情。比起现代化的电子沟通方式，她更喜欢书信交流，诗词歌赋，偶尔还会突发奇想，没知会任何人就忽然不知所踪，让大家好找，但最后都会主动出现给大家一个惊喜。”说着他看向蜀道行，继续道：“早些时候，因为治疗有了进展，她开始愿意主动提起她的家人，就一直打听蜀道行先生的消息，说是想见一见自己的父亲。所以我收到她的信件后，知道她来苦境，便以为她是想要来找蜀道行先生，就没多想。直到我后来遇到蜀道行先生，才知道出大事了。”

剑子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重遇聂夫人后，你有没有询问有关她来苦境还有寄信给你的事？”

聂求刑摇摇头，沉下声说：“她的精神状态恶化得十分严重，有时连我是谁都分不清。我不想再刺激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抬眸紧紧锁住剑子，眼中已有警告的意味。

“我明白了。”剑子点点头。

蜀道行却听得懂剑子的表示，补充道：“落到这地步，我自认罪有应得。无论是谁，目的也达到了。我不愿再追究，叶口月人之事也应下来了，司法资源也不该因我一人耗着，你也一样。”

蜀道行的意思很明白，让剑子不由得皱紧眉。桐文的死、覆天殇的死、还有蜀道行与叶口月人的牵扯，太多的巧合，而他也不认为蜀道行本人有这样的分量，让人如此大费周章，肯定背后还有他没看到的关联。他更知道，蜀道行看得明白，毕竟这人开始在这条道上打滚的时他还是个娃儿。他明白，蜀道行再次选择了柳湘音。有一瞬，他竟是不知该对这人感到怜悯还是悲哀。他蓦然想起龙宿在湖边说的话。龙宿说，不是律师了，蜀道行就能一心一意为柳湘音了。可律师不过是个名头，一个人心里的正义公理不会因一个名头而改变。人生在世，总有不可逾越的底线。

这个念头一起，他猛然发现，他竟是在谴责蜀道行，因为他在企图将自己对蜀道行的期待加诛在那人身上。在他心里，蜀道行曾是苦境所有律师的楷模，该是将法律、将公理正义放在第一位，不该为任何事妥协。感觉到自己心绪波动，他双手捂上茶杯，暗暗收紧。无论如何，他需要向柳湘音要个答案，因为他不能让他不能掌握的隐忧继续蔓延扩散，就算不能揪个明明白白，也能做最低限度的准备。然而，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时间，于是他再次点点头，道了句“我明白了”，不应承，也不拒绝。

仿佛是剑子的问话冷了场，三人接下来虽然仍是闲聊了些有的没的，但明显拘谨了很多。有剑子在场，蜀道行和聂求刑肯定不能毫无顾忌地交谈，而蜀道行也不至于敢在剑子眼皮底下指示聂求刑在外做些什么。然而，即便如此，蜀道行仍是没有要求剑子回避，因为剑子不在场，监控设备肯定要重新启动。这样一来，有什么话要交代，与其被政府那群人听到，还不如给剑子听到，好歹剑子还是站在蜀道行这边的。

说话有了掣肘，话很快就能说尽。于是，这场三人会谈没一会就结束了，横竖聂求刑来这么一趟，不过是为了亲自向蜀道行保证柳湘音安好，让那人安心。

与剑子告别后，聂求刑就立即开车回西部的疗养院了。好在会面结束得早，回到去大概还能赶上个晚餐。

日落时分，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滚落到大漠，烧得黄沙一片通红，明明是冬季，却让人有种无比炎热的错觉。

绿洲疗养院里，金发女子坐在洁白的床上，抱着白花花的枕头，恬静地看向窗外，欣赏着夕阳所到之处仅是一片橘红，轻轻哼起了童谣：

“Jack， be nimble，

　　Jack， be quick，

Jack jump over the candlestick……”

这时，一旁看护的护工听到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笑意盈盈地对女子说：“聂夫人，您等的人回来了。”

女子一听，惊喜地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仿佛见到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即便来人的脸丑陋得宛如地狱爬上了的恶魔。女子张开双臂，甜甜道：

“亲爱的，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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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20-10-25 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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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HgE^#qD?

送别聂求刑后，剑子回到豁然律所，把落下的事务处理了，随便点了份外卖，就算解决晚餐的问题了。这段时间，他起居饮食都在豁然律所解决，没有回家。那日在纪检局庭上给龙宿难堪后，穆仙凤曾来找过他，将他家的备份钥匙归还，便再没来准备晚饭了。穆仙凤前来时，应对得宜，但对于发生了什么事，彼此心知肚明。有人为他备好晚饭这等事在他离家独立后就没有过了，本来就是个意外所得，并不会改变什么。而他之所以没有反对，不过是关系刚缓和，他不愿违了龙宿好意。其实他早有打算向龙宿终止这样的临时安排，因为这般每日按时按点回家吃饭，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行动和自由。他不过是休息不足，病才拖久了，又不是什么不懂照顾自己的病弱之人。如今想想，龙宿对蜀道行的敌意未消，这番好意是否另有心机借故监视也未可知。然而，当这安排由龙宿单方面主动停止时，不知怎的，他竟莫名觉得不舒服了。尤其是那天下庭后，即便早有料想，但回到家后真正看到家里空荡荡时，他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于是，他决定眼不见为净，干脆搬到豁然律所小住，毕竟他适应力极好，习惯这种事，过一阵子就能更新了。

晚饭过后，他给枫岫打了个电话要亲自登门道谢。其实这个拜访早该做了。前段时间若不是多亏枫岫的帮忙，蜀道行的事也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只不过后来他有其他事在忙，就一直耽搁了。

当他按约定时间来到枫岫宅，门一开，看到的人竟是拂樱。他倒是不知道今天枫岫也约了拂樱，虽然他早猜出拂樱口中的友人是枫岫，但今天大概就是所谓“惊喜”的日子吧。于是，他随口寒暄了一句“你也来拜访枫岫啊，真巧”，然后得到了“我就住在这”的淡定答复，顿时如遭雷劈，定在了原地。

又是个意料之外的天雷。

枫岫和拂樱一样出身四魌，是旧识很正常，但他是真没想到两人竟熟稔到住一块，还是枫岫的房子。他认识枫岫将近十年，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应是不会愿意和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类型。在他看来，枫岫比他更讲究交往的距离，说难听点就是不好相处。这人淡漠的疏离感似是自骨子里生出来，即便熟到能互相打闹贬损，都会感觉隔了层膜，很难真正靠近。认识多年，除了与他们周三小聚的这群人保持了不咸不淡的友谊以及合作关系，他还真没见过这人身边出现过固定往来的能真正称得上友人的人。

拂樱将剑子领去内厅，瞧剑子一路张望、面露狐疑的样子，了然一笑，来到入口时故意揶揄道：“都说懒虫没朋友，也难怪。”

剑子一怔，才想解释两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不咸不淡的抱怨声：“好友，你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可不好。”

拂樱一听，加快了两步来到茶几前，挑了眉，对着侧躺在不远处沙发上的慵懒男子一脸戏谑地回对道：“我是当着面说”。这时剑子也跟着入了内厅，眼珠子差点没被眼前所见给吓得从眼眶掉了出来：此时此刻，他心目中十分难相处的枫岫手中正拿着本童话故事，身边坐了个粉发小姑娘，很明显在他们打断前，枫岫在给小姑娘讲故事。那小女孩一见到他，一惊一乍地呼了声“哇，有客人”，很殷勤地起身跑来拉他到沙发坐下，然后又急急忙忙跑走了，很是可爱。他还惊魂未定，小女孩再次跑入了内厅，手来还捧了杯水，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递上，很乖巧的说了一句“叔叔请喝水”。这时，枫岫还适时夸了句“小免真乖”，但马上就被拂樱狠狠瞪了一眼。小女孩听了夸奖后一脸高兴地缠回到枫岫身边，赖着不愿走了。他见拂樱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哄着小女孩回房间，临行前，又瞪了一眼枫岫，听他没好气地对枫岫抱怨：“真会装，大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家三口过家家的温馨日常，他看着冷不防起了一地鸡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插入，脑里只有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多余的人是我。

这时，枫岫揉了揉头发坐起身，见剑子仍在看着拂樱和小免离开的方向，大概猜到这人在想什么，故意逗弄道：“拂樱总爱和小免争宠，让你见笑了，不好意思啊。”

剑子才喝了口水，听了差点没喷出来，立即丢了个鄙视的眼神过去，心想，你敢不敢当着拂樱面说。接着，他仔细环顾了一下这内厅的摆设：比他上一回拜访时添了不少零碎的装饰，多了些许暖意，看着更有家的味道了。

家的味道……

这个念头忽地在剑子脑里冒出来：前段时间每晚一回到家，就能闻到饭香味，有人招呼他赶紧更衣用饭，时不时还是龙宿亲自张罗，那感觉确实是，家的味道……

“想着什么？”枫岫见剑子发呆，随口问了句。

“啊？没、没什么。”剑子惊了一下，故作无事随手取了沙发边茶几上的小盆栽欣赏，掩过自己的失态。这盆栽中心还插了个粉红兔子头的装饰棒，可爱满点，但明显与枫岫的气质不搭，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他借故嘲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竟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玩意。”

枫岫看了一眼，笑道：“小免喜欢的东西，我要是乱动，可是要遭暴力的。”

“你最好是这么容易妥协的类型。”说着，剑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感觉重新装潢过的内厅，“这明显不是你的风格。”

枫岫也跟着环视了一眼，淡淡道：“有变很多吗？”然后，他看向剑子，笑了笑，“可在我看来没区别。”

“就我看不是没区别。”剑子坏笑着一挑眉。

“哦？那是什么？”

“是你病了，气管炎。”剑子满眼促狭，笑意更深了，“难怪最近找你下酒吧你都没去，看来是有了家室不要朋友了。”

枫岫不以为意，浅淡一笑，然而，他还没出声，就有声音替他回答了：“他是懒癌晚期。”

是拂樱。才没一会，他不仅将小免哄回房睡觉，还到厨房取出了一碟切好了的水果，效率和工作时一样高，只是他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毫无营养的调侃。说完，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即使坐起来也仍感觉像是躺着的枫岫，又看向剑子，眯着眼冷笑道：“亏你认识他这么久还能得出这结论，推理能力堪忧啊。”

被当场捉包，剑子尴尬地笑了两声，枫岫则是无所谓地摊摊手，言语暧昧道：“你也别为难剑子。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真正了解我？”

“呵，彼此彼此。”

拂樱挑着眉一脸自信地回了一句。他才说完，就听到剑子轻咳了两声，瞧这人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心觉好笑，这才放下水果拼盘，往枫岫旁边坐下，半玩笑半认真地解释道：“我确实只是普通租客。”他用手指着身旁的枫岫，“要这懒虫真定下来了，他的粉丝群可要炸开了锅，我可担当不起。”

枫岫不反驳，反是往拂樱身边挪了挪，凑近脸调笑道：“噫，独居寂寞，如果好友愿意的话，我也可以……”

拂樱没等他说完就随手给他塞了一大口水果，一脸鄙视地回绝了：“免。我对一把年纪还老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老大叔没兴趣。而且，重点是，我还不想被你的粉丝围殴。”他不给枫岫反驳的机会，马上扭头看向剑子问：“要我告诉你这货是怎么沦落到苦境的吗？”

拂樱这么一说剑子就来劲了，八卦之心再按捺不住。其实拂樱说得不错，他确实不了解枫岫。他们交往频繁，合作愉快，在酒吧里也玩得开，可认识多年，他对这人的过往经历几乎一无所知，能勉强称得上好友的证明，就是他知道这人来苦境前曾用的笔名，这在苦境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不想显得自己过于好奇，便找了个由头继续话题，道：“貌似是政治原因。”

“是啊，我就是得罪了四魌政坛的大人物，然后被扫地出门的。”枫岫艰难地把一大口水果咽了下去，不仅没转移话题，反是毫不掩饰地给了答案。他瞟了一旁迫不及待要给他揭短的拂樱，勾着嘴角问：“话说回来，你这个佛狱的检控官和我四魌政治犯住一块儿，就不怕被连累？还是说，你其实是来监视我的？”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都老黄历的事了，早翻篇了。”拂樱立即翻了个白眼，“怎的？难不成你真的还在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底下活动，怕被人监视？那你赶紧滚远点，少连累我。”

“貌似这是我家好吧？要走也是你才对啊。”

拂樱直接略过枫岫的故作抱怨，转向剑子，撇嘴道：“你别以为和政治挂钩就是什么高大上，他其实不过是名声在外私生活又不检点，撩拨上了一个身份特殊的女粉丝，得罪高层就被流放出来。”他说着朝枫岫露出一脸坏笑，“那个女粉丝长得倒水灵，身份也不差，正好配你这类自命清高的人。叫什么来着？湘灵对吧？”

“哎哎，误会，误会，纯属误会啊。”枫岫一听这名字，脸上竟是瞬时变色，扶额连声感叹道：“身为公众人物我也不容易啊。”

拂樱却不放过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追击：“哼哼，我来之前倒是听说了，那个湘灵为了你，已经离家出走，说不定已经追到苦境了。哎，啧啧啧，爱情的力量啊！”

枫岫这会儿是真皱眉，很是头痛道：“哎，好友，别玩了，那是要出人命的。要真被找到，我又得卷铺盖搬迁了，倒是你，就没房子住了。”

拂樱听了更欢了，满脸眉飞色舞，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相处多年，剑子何曾见过枫岫这样节节败退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看来这拂樱对枫岫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是，真不是他八卦想多，这两人的互动，任何带眼睛的人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对欢喜冤家。他是实在不想再呆在这房子里当电灯泡，轻咳一声拉回两人的注意力，打算直奔主题，然而他看了拂樱一眼，露出了迟疑的神情。毕竟他和枫岫的私下交易，有拂樱在场，不好说开。

剑子的意思很明显，拂樱看得明白，却完全没有离席的打算，而枫岫则老神在在地继续跳着水果吃。剑子一看这阵仗，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感情这打一开始就是场大龙凤，枫岫早打算插手，也不光是为了他的请托。于是，他瞥了一眼带来拜会的谢礼，故作抱怨道：“看来我这趟拜谢是来错了，谢礼也给错了，为他人‘假公济私’做了嫁妆。”说着，他向拂樱投去不满的眼神：这人明明早就做好打算，还一直找他麻烦，感情是嫌他事不够多，在耍着他玩。

“我一直都是‘公事公办’，代替检控局向民众展示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拂樱耸耸肩，说得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然后，他斜睨了一眼枫岫，意有所指道：“不过我同意，你这趟该去别的地方，谢礼也该送给别的人。”

“可已经送出去的就收不回来了。我家拂樱向来勤俭持家，不退白给之礼。”枫岫笑盈盈地补了句。

剑子直接略过这句调侃，问：“哦？那该送哪？”他可不想这两人又开始互损扯开话题。

“疏楼龙宿宅。”拂樱见剑子一愣，略微皱了下眉。然后，他忽然用手肘猛地捅了一下枫岫，才开始解释道：“这家伙就光动笔了，你道宣传营销人脉联系都是谁经的手，能这么迅速？”

剑子刚要喝水，闻言心头一颤，握杯的手抖了一下，脱口问：“你说是龙宿帮忙的？”他看向枫岫，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许责备之意，“你之前不是说他不愿意吗？”

“你不知道？”这回枫岫是真意外了。毕竟与剑子相熟的友人都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绝不是自称的那种仅限于肉体的关系。但他没兴趣深究，只是简单解释道：“你来找我游说时，他确实拒绝了。后来他突然联系我，说是同意帮忙了，大概是看清局势，不想再继续耗费人力物力了吧。”

“是什么时候？”剑子连忙追问。

枫岫想了想，道：“就是庭审因为你生病延后的那段时间。”说着，他瞟了一眼拂樱，轻笑道：“说来你病得真是恰到好处，原本仍在气头上的人心软转风向了，某人也得到了缓冲的时间，不然要当时就这么判了，结果还不知会怎样。”

剑子听到拂樱冷哼一声，却无暇多想，只是蓦然想起了龙宿在湖边的话——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病了我就会心软？

那句话，是真心的。

他兀自开始失神，直到听到枫岫唤他，才回过神来含糊笑笑，打趣回应了句“看来着谢礼我真是该尽数回收才对”，就开始不在状态了。

离开时，是拂樱送剑子出门，枫岫则再次像条懒蛇般躺回到了沙发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前院，快到剑子停车的地方，剑子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特意送我出门，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拂樱也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剑子，冷不防语焉不详道：“你确实该谢我。”

剑子心中疑惑，却只是一脸无辜地展示了自己的两手空空，故作玩笑道：“拜会礼我可没拿回。”

拂樱笑了，他没有反驳，只是忽地就转了话题，道：“听说你在纪检局的庭上要求疏楼龙宿自请退出蜀道行的案子。”

“哎，苦境是真小，这么点事没一会就传开了。”剑子耸耸肩，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句，心里却在琢磨这人到底想将话题引到哪。

“怎么会是小事？敢这么当庭质疑主审，还是龙首这类型，有多少人有这个胆子，不怕为了一个案子丢了往后的职业生涯吗？”

“法庭是公平公正的地方，我按法规提出要求，没什么不妥。”

“真这么想？听着倒像蜀道行了，理想主义。”拂樱轻笑着评价了一句，然后用眼往身后的房子比了一下，“相比起来，我家那条懒虫都显得实在。”

“你想说什么？”剑子眯了眯眼，这会儿是真不悦了。他觉得拂樱这番评论下来，听着调侃，却不仅拉踩他，还贬低了蜀道行曾经的信仰，很是逾矩了，尤其他和拂樱并不熟。

然而，拂樱却似完全没留意剑子的脸色，一针见血地指出：“没什么，我只想说，你有没有想过，疏楼龙宿之所以会步步紧逼，其实是因为你对蜀道行之事地过分参与和关心。”说完他马上接了句“再会了”，便自顾自转身回屋了。拂樱的语气很平直，听着不似为多管闲事，不似为探听，也不似为劝诫，仅是在陈述告知一个事实而已。

剑子才想解释，就被一句“再会了”直接堵了回来，感觉像是被探了隐私，又不让解释，顿时有些窝火，可又不便发作。在他看来，公事之外，拂樱给人的感觉很善解人意，挺好相处，只是偶尔自说自话以及精准地捅人肺管子这点，让人难以招架，倒是和枫岫如出一辙，果然是物以类聚。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取了车坐到驾驶座上，并没有马上开车离开，而是有些疲倦地往后靠到座椅上，肺部忽地似吸进了什么，想咳又咳不出来，梗着怪难受。莫不是眼见着好不容易收尾的病又反复了。

原来大众风向转得那么快，是龙宿帮忙推动啊。

不仅仅是因为看清形势，还是因为他，他知道的，明白了。所以那日在湖边，那人才会那么问，问得那么难过。

这么想着，他抬手抚上胸口，缓缓抓紧衣襟，觉得呼吸开始急促了。

他怎么会误会是龙宿故意找上卫无私留难蜀道行，怎么能当众让龙宿在庭上下不来台，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怀疑龙宿的一片好意。好不容易，那人才撤销了考虑的决定。

是挑拨！有在挑拨他和龙宿的关系！

不可以让他得逞！

意识到这一点，他忙不迭掏出手机，急急忙忙输了龙宿的号码，却在按拨通键时又删掉，想了想，又输入一次，再删掉，反反复复，就是不敢拨通电话。他向来能言善辩，这会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甚至不敢回顾龙宿在庭上那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虽说自己是职责所在，却辜负了龙宿的好意和信任，还践踏了龙宿身为主审的尊严。

往日里，他若要求主审退出案子，很少当堂提起，也会提前知会，让主审自己请辞，不落面子。然而这次他面对龙宿，之所以采取突袭，便是要打龙宿个措手不及，不让那人有机会准备或是耍什么手段，因为他早已先入为主，认定龙宿会为了对付蜀道行再耍花样。

其实，下庭后，他有主动找龙宿解释，而且有些无赖，毕竟龙宿在湖边答应过，不干涉他的行动。当时龙宿没有像在刑庭上被他逼问后那般失了理智，只是十分冷静地到了句“你也是职责所在，为你的当事人争取最大权益”。然后，当晚穆仙凤就来找他退还了他家的备份钥匙。可以理解。他和龙宿这般闹了一场，以龙宿的性子，就算当下没有发难，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对！

剑子忽地浑身一顿激灵，瞬时警觉了起来。

太平静了，风雨欲来。还有佛剑，他应该有交代，让他留在西部暗中保护柳湘音，如今却是回来了。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之前疏楼龙宿之所以会步步紧逼，其实是因为你对蜀道行之事过分参与和关心。

他心一惊，赶紧将拨号里龙宿的号码删了，输入佛剑的电话号码。然而，他还没拨号，手机就突然响了，显示来电——是不认识的号码，但他认得号码的区域来自西部。

他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聂求刑焦虑的声音：

“剑子律师，不好了，湘音、湘音她被人拐走了。”

[ 此帖被ltian28在2022-02-03 12:4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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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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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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