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半小時,襲滅天來完全困不著,然而嗅著那似有若無的香氣,他的心神漸漸平靜下來,不知不覺沉入了夢想。待他精神抖擻地醒過來,愕然地發現現在不過七點一刻。 5)4?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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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睡了一生一世那麼長。”襲滅天來誇張地道。 ${U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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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坐在前座啃剩下半個漢堡,啜一口可樂,回頭道:“典型美式修辭。”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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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亞裔也分許多種。”襲滅天來看著他黑亮的頭髮,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日式?韓式?” 6A}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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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笑了:“我是華裔。” I]~U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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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不肯說自己來歷,他是在美國長大的華裔還是新移民?襲滅天來問出口的卻是:“漢堡冷了沒?”真廢話。 WZ@$bf}f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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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了一樣可以吃。珍惜糧食是惜福的基本。”蒼看著窗外炎炎烈日:“還有多久到LV?” QJH~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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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五天。”其中彈性取決於卡車行進速度,襲滅天來忽然希望這道路飛越高山大海永遠沒有終點,一直開到中國或者月亮上去也沒有問題。 ,x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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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襲滅天來努力套話,然而蒼深諳太極之道,左推右繞,襲滅天來什麽都沒聞到,倒是和蒼說了許多自己的事情,連談過多少次戀愛都一一呈報,簡直蠢斃了。 .ffb*gZ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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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總歸有條好消息。蒼已經二十三歲,比襲滅天來猜想中年長許多。亞洲人真是奇怪生物,統統是猴子變的,爲什麽他們格外輕靈? RM`iO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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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聽他低聲嘀咕,失笑道:“因為亞洲人不愛吃肉。” dMH}%f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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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愛看他的笑容,神采飛揚里別有優雅深意,不似他,一笑就露出一口森然大白牙,看上去好沒心沒肺。看多了,襲滅天來卻又開始對這種笑容隱生畏懼,那神秘笑臉仿佛是個面具,遮掩住蒼,襲滅天來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漸漸覺出這人灑脫,卻也悲傷。蒼自稱沒什麼朋友,襲滅天來不相信,他是這麼討人喜歡的一個人,勿用做什麽,人們會紛紛圍上來站在他身旁,他卻孤身出來旅行,和陌生人行駛在燥熱無趣的沙漠公路上。 DIc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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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襲滅天來細細咀嚼這四個字,旋即大力搖頭并否定,他把什麽都同蒼說了,兩人怎麼能算做陌生人?單線的友情亦是友情,蒼不曾對他的聒噪表示厭倦,這表示他對自己有基本的好感,如果LV遠些更遠些,也許蒼會喜歡上自己也說不定。 4{=^J2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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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車廂里塞了兩個人以及桃色妄想,滿滿當當,連呼吸都覺得沉重難為。幸好,落雨了。 &;%LT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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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像撒豆子一樣落下來,啪嗒啪嗒,聽著那聲音,襲滅天來都替玻璃覺得疼。沙漠里很少會下雨,然而一下起來就像對傾訴慾失去控制的女人,意識不到或許該停下。 G+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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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謹慎地降低了車速,心情忽然變得很好,他開始哼歌。 $)M5@K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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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頗為訝異地挑起細長的眉:“你爲什麽高興?” Mvlq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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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之中,一場暴雨不可能把旅程無限期延長,卻能有效放慢故事的節奏。 Sa$-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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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微笑著看蒼:“東方人好像認為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 H<wkD9v}H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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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不置可否地看著窗外:“不是亞裔,很難理解什麽是宿命。” (wZ/I(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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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這場大雨,在宿命里代表了什麽?”短促而密集的雨聲蓋住了襲滅天來的問題。 &\M<>>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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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沒有回答,大概是沒聽見,襲滅天來這樣想著——也就沒有聽見蒼的答案:“宿命是一條漫長的旅途,想要精確到每一個點的慾望,就是人們走錯方向的原因。” `KmM*_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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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凝視著窗外的雨,眼神越來越空洞,襲滅天來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以為蒼快睡著了。 'C<4{a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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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蒼是陷入了冥想。 >Y"Ru#Ju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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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人和西方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無法理解的。 w|8T6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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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來越大,襲滅天來停下了車子:“我覺得,現在還開車不是一種明智的行為。” mvt%3z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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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這次真的沒聽見。 Lk1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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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提高音量又說了一次:“雨太大了,不能再開了!” K0]4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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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回過頭來,淡然地“哦”了一聲:“那麼,睡覺吧。” :c`G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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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的心突突地跳著——“蒼”“邀請”“他”“睡覺”呢。 <e@+w6K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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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這只是桃色妄想,但是妄想並不違法,襲滅天來跟在蒼的身後爬進布簾后的車廂。 )V?:qC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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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席捲天地的大雨吞噬了車外的世界,今夜的車廂顯得格外狹窄,而蒼身上的香氣,也格外馥鬱。 BDz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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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在朦朧中翻一個身,觸到了什麽溫軟的東西,他隱約知道那是什麽卻不願意去思考,而是立刻緊緊抓住了它。 .h[yw$z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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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著眼睛,他挪動了一下身體,嘴唇似乎擦到了什麽。溫柔的觸感讓他把臉深深埋了進去,蒙昧的意識之中,他向上一寸一寸地移動嘴唇直到啄到了什麽特別細滑馨香的東西。 Av_J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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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吻著,舔著,直到它張開來,讓他嘗到世界上最火熱的細軟。 E]dmXH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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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某種極致的快樂,也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這種快樂里包含著極致的虛幻,他想睜開眼睛卻又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想睜開眼睛。 h0)D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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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間,襲滅天來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fm1y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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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美好的夢啊,他放心地沉溺在那樣虛幻的快樂中,親吻,舔舐,愛撫,摩擦,他除去擋在他唇邊指尖的一切障礙,他滿足在那種比絲綢還要輕薄細膩的觸感里,他興奮得身體都顫抖起來,他愉悅地享受著夢之饗宴,他得到了,他毀滅了。 )4e?-?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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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 2$s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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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依然縈繞在襲滅天來的耳朵中,然而從微風拂起的簾子一角中,他分明地看到了燦爛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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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天空是碧澄色的,陽光則是金色的,為坐在椅子上的人鍍出瑰麗的金邊。 szC<h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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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揉揉眼睛,手肘不小心撞到了車壁,蒼回過頭來:“你醒了?”他的神色十分淡然,襲滅天來琢磨著,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春夢。 pq$-s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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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爬到駕駛位上,小心翼翼地問道:“昨晚我沒有亂翻身吧?” ;{8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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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蒼笑了:“你的確踹了我一腳。” 2x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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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摸摸頭:“要是我再踹你,你就踹我兩腳。” 9wbj}t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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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哈哈大笑起來,襲滅天來頭一次看到他露出牙齒的笑容,那個笑容讓襲滅天來沾沾自喜起來,大概沒有多少人看過他這樣的笑容,襲滅天來莫名地相信。 2mEvoW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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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耽擱被大雨延誤的時光,襲滅天來加快了行車速度,畢竟進度調配雖有彈性,但工作總是要在最後期限之前完成。 D0^h;wJ=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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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午四點鐘,他們趕到了下一個鎮子。襲滅天來把車停在加油站里讓人加油,然後和蒼去餐廳吃飯。 W`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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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這頓不知該算午飯還是晚飯的漢堡,襲滅天來忽然說:“我覺得,車子應該洗一洗。” ZXl_cq2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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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笑了笑,並沒有提到昨夜的大雨。 U*4r<y9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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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襲滅天來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你看,輪胎上都是泥。” ?k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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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加油站就是加油站,並不提供洗車服務,襲滅天來和老闆打過了招呼,拾起院子裡的水管,然後打開水閥,開始沖刷車胎上的泥巴。他微微分了分神,水管從他手中滑落,高速的水流迅速把蒼澆了個透濕,襲滅天來幾乎以光速爬上車子,拿了另一件“我愛夏利鎮”的T恤出來伸到蒼面前。 @2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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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沉默著。 Jb*E6-9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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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以自己都意識到十分不自然的語氣關切地說:“東方人不在別人面前換衣服嗎?” 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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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忽然笑了,襲滅天來為這個微笑恐懼。 ^!fY~(=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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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笑容打開了一個未知世界,然而這個世界只是在門口露出了一點模糊的形狀便關閉了,蒼接過衣服,臉上的笑容回到了那種神采飛揚的優雅,搖搖頭:“西方人喜歡把東方神秘化。” -}3nIk<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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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脫掉濕透了貼在身上的T恤,襲滅天來幾乎是屏著呼吸看到蒼的身體上並無一絲痕跡。 k(he<-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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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昨夜只是一場春夢。襲滅天來失落地發動了車子。 O,JS*j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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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如夢似幻,襲滅天來記不太清到底自己說過什麽蒼又說過什麽,又或者他什麽都沒說過蒼也什麽都沒說過。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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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留在襲滅天來記憶中的,只是在LV,他看著蒼下了車,蒼走著走著,忽然回過頭來對著他笑了笑。 0SDnMij&b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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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陽光中,他不可思議地看清了那個笑容,然後珍藏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