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9【雁俏/溫赤】亂山直影（長篇）完售-全篇公開|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09【雁俏/溫赤】亂山直影（長篇）完售-全篇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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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50樓發表於: 2016-09-14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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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他要趕在他的幾位師叔之前截住鬼飄伶。

所以他借了櫝玉院的情報網，做三件事：找獨眼龍、找西經無缺、監視萬裏邊城。

找獨眼龍是因為當下足以和西經無缺抗衡幾招的人同時還是他足夠信任的人，就只有他的父親、赤羽信之介和獨眼龍了。

史豔文有更重要的事，而赤羽被溫皇絆住。

“他的選擇不多。”神蠱溫皇半臥在神喚大殿偏殿中的榻榻米上，優哉遊哉地眯起眼睛，搖著羽扇，看著矮桌對面的赤羽信之介。

監視萬裏邊城是因為最後那名隱匿的師叔還沒有浮出水面，而最有可能的身份就在邊城那幾人中，且西經無缺也必然會從那裏入關。

一旦那裏有異動，就能立刻判斷出最後那名師叔的身份。

“只可惜，毫無收穫。”上官鴻信站在斷崖之上，身後衣擺飄飄間，出現一名紫衣女子，身姿曼妙，貌似蓮花，睥睨眾生。

“老二不會那麼輕易暴露。”女子款款而來，衣袂隨風翻飛，面前晶瑩的珠串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發出清脆的輕響。

“但他也不會料到你會主動投誠。”上官鴻信微微側目，卻並未用正眼看她。

“投誠？”紫衣的女子輕笑一聲，“只是情報互易，利益互換。我是這般未賭先輸，靦顏賣友的人嗎？”

“哈。”似乎聽到什麼可笑的事情般，上官鴻信背對著那女子笑了出來，口氣卻充滿了鄙夷不屑。“九算之間，竟還有友誼？”

“钜子的繼承人之間，竟然還有感情？”一句雲淡風輕的撩撥，凰后想看看眼前這人究竟會做出如何的反應。

“如果你想用感情來刺探我，太膚淺了，我會對你很失望。”

“哈。言歸正傳罷。”

“幽靈魔刀在我手上，換取老二的身份。”

“嗯~”凰后音尾上翹，似乎有些許遲疑。

*

根據櫝玉院的情報，俏如來站在官道之上，對面正是風塵僕僕的西經無缺與鬼飄伶。

西經無缺與鬼飄伶紛紛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靈力。

“犁靈劍在哪？”西經無缺的臉上蒼白無瀾，目光凝冷，聲線平緩，像極了一只行走的屍體。

西經無缺的目的只有犁靈劍。但俏如來卻想保住鬼飄伶。

“西經前輩……”

“犁靈劍在哪？”西經無缺卻不想和他多做糾纏，擁有原本不屬於他的靈力，說明他也在窺伺屍神七詭，那便不是什麼好東西。

察覺到西經無缺四周散發出來的怒氣，獨眼龍向前邁了一步，擋在俏如來身前。

帝女精國第一劍對上天下第一刀，目似暝，江湖殤。

只見西經無缺凝聚真氣於指尖，腳下踩著詭異無跡的步伐，瞬間來到獨眼龍的面前。獨眼龍身懷絕技雖不甘示弱卻也不敢小覷眼前這無招勝有招的詭異男人。

俏如來則退開一丈，生怕干擾獨眼龍，教他分心顧他。

獨眼龍金刀在手，每一下揮動都挾著真氣陡地帶起一縷銳風。西經無缺的劍勢則若有似無、虛浮飄渺，令人難以招架。

高手之間，勝負往往幾招便夠，西經無缺卻與獨眼龍纏鬥了將近十招，打著打著便頗有些英雄相見後的惋惜。

獨眼龍惋惜西經無缺的不分青紅。

西經無缺惋惜獨眼龍的助紂為虐。

“兩位，且聽俏如來一言。”

*

“對上帝女精國第一劍客，獨眼龍的勝算有多少？”

過了一會兒，神蠱溫皇見赤羽遲遲不答他話，便兀自拿起身邊的棋子，看似隨意地擺上赤羽經營許久的局面之上。

“你！”赤羽佯怒，卻也不惱，畢竟他也想將棋子走去那裏。

“我？我又如何？”神蠱溫皇老神在在地眯起眼睛，輕飄飄將話題帶回，“如果是我，去會一會那西經無缺也未嘗不可。”

或許可以再一次體驗到那種逼命的快感——就像是每每和赤羽下棋時那種淋漓的刺激——只可惜赤羽並不常與他對弈。

*

凰后走後，上官鴻信繼續在高崖之上矗立良久。

直到那白脊烏雕落在他的肩頭。

他將幽靈魔刀交予老五，並不是他堪不破那老二的身份——遲早會暴露，他有得是時間，他無所謂——他無非是想讓這老五手中多一些籌碼，好能多活一會兒，這樣遊戲才更加好玩。

四個一對一，總比三個一對一，或者兩個一對一，更或者讓他親自去處理要有趣得多。

不過當下，師叔怕是又要少一個了。

烏雕捎來的消息，俏如來被西經無缺俘虜，西經無缺要求以墨狂換犁靈劍。

割肉飼鷹以身伺虎的事兒他沒少做，估計這次也不例外。

拿自己的墨狂去堵西經無缺的殺意，並以此來逼迫玄之玄帶著犁靈劍露面。

他總是看似這般的無私，又實際上是這般的……愚蠢。

眾生確實無辜，但又與他何干？眾生在他看來不過是無可救藥。

在這一點上，他與師尊的看法相同。但俏如來卻與師尊的做法相同。

為了眾生的無可救藥，而做出比他們還要無可救藥的愚蠢行為，甚至不惜犧牲生命。

他回想起那一日在櫝玉院中，俏如來自信滿滿的晶亮雙眸，那一瞬，他確信，確實是他等待的人來了。

再之前，三年前的初見之時，他都還未來得及仔細端詳他這莫名多出來還做出弑師壯舉的師弟，便被他氣得洗了他的記憶。心白鑄，是他對他的評價。

三年後，他開了局引他而來，便是想仔細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走到哪一局。

畢竟洗了他的記憶，算是耍賴在先，所以在一開始便處處提點著、從旁引導著他，以便這遊戲可以繼續得更久一些。單純直接的俏如來很有意思，卻並不是會令他感興趣的那種有意思。

他一邊相信著俏如來一定會想辦法恢復他自己的記憶，一邊又在處處尋找著蛛絲馬跡想要破壞他恢復記憶的線索。一路忐忑，一路矛盾——自己這種心境也很有意思。其實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總是在自我阻撓——誰教這師弟現在還不夠能力陪他玩這個遊戲呢。

直到在鋒海，他才發現，他在操縱局面的同時竟然也被俏如來利用了他這一絲對於局勢太過簡單便會覺得無聊的感情，成功地恢復了自己的記憶。

那一瞬任憑上官鴻信腦子再靈光，也就只有那一個想法：這師弟真真有意思，而且是他感興趣的那種有意思。有意思到他想將他揉進懷裏。

他曾經嘲笑般地告訴他感情是種沒用的東西，自己的可以管理，他人的可以控制。

他卻回他說感情不能操控，也不可操控。

結果他們兩個都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他沒有管好自己的感情，俏如來利用了他的感情。

雖然都是平手，但卻是個雙輸的局面，他這才正眼看了他這頑強的師弟。也正視了他一直以“好奇”來掩飾的別樣感情。

就是不知道他這師弟到底對他，又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前一日交易時俏如來的語氣讓他意識到他好不容易營造的相愛假像被戳破，兩人的關係再次跌下冰點。

“哈。”雁王喟歎一聲，竟然出神到夜幕降臨都沒有發覺。他聳了聳肩膀，讓那烏雕再次飛起。直到那夜幕中的一絲白脊像是劃破蒼穹的孛星一般一閃而逝之後，才漸漸隱去他的身影於黑暗之中。

*

“哈，這裏還真是肖似當年得可以。”紫色的簾幕之後，突然有了人氣兒，微風帶來陣陣幽香和娓娓鳥鳴。

“懺悔幾時，拎劍揮沉，不省風波染一身。玩物喪志，無地埋根，人生何處不留恨。”

“老三，你來了？”女子早已盈盈落座，以手指輕輕敲打著木質的扶手。

“何止是我。”欲星移坐在原屬於他的藍色簾幕背後，陰沉地說道——這一局，相比蛻了一層皮便權當重生一次的玄之玄來說，他才是最大的輸家。

“狂濤風險掀波瀾，戰騎揚幡兵道寒。御韜號令萬軍勢，雄鎮百川躍狼關。”

還有這老二，也被玄之玄連累到捨棄自己經營了多年的偽裝身份。

“都到齊了？”坐在钜子之位上的玄之玄因為被鐵骕求衣要求而不能使用白日無跡的面皮，所以恢復了他原本的面貌，一個矮個子的少年。

三人皆是第一次見他真身的樣子——如果這真的是他的真身——那也未免有些可惜，永遠都長不大，就永遠都只能活在別人的皮囊之下。

“那椅子感覺如何？”凰后不屑地笑道。一個失敗的人，竟然大著膽子還在妄想那個位子。

“不錯。”

“哈。”三聲從三個不同的簾幕之後傳來，卻都同樣帶著鄙夷。

“老三，我要將犁靈劍放在你那裡。”無視他們三個的嘲笑，玄之玄喚出手中的犁靈劍，握在手中。

“西經無缺剛在邊城現身，你就要將這燙手山芋扔給我，我還真是做人失敗。”

“事成之後，斷墨殘楮的解藥我自會交你。”

“恐怕到時候我也沒命拿。”

“那老二也會幫你交給北冥封宇的。”

“我原以為老大的野心最大，想不到你的野心比他更大。”

“有實力的人，才能有更大的野心。”

“哈，算計自家人，也算實力嗎？”欲星移周身真氣一聚，那簾幕兀自翻飛起來。

“你！”玄之玄頓了一頓，強壓住心中怒火岔開話題，“犁靈劍只是個誘餌，同西經無缺一起前來的，是鬼飄伶，殺了他，七靈便得到四靈，剩下的，在俏如來身上。”

“你也可以先殺俏如來，按照約定，你殺了他便能成為钜子，那便可以更好地支使我們。”

此話一出，一室寂靜。

他們都在考慮這條路的可行性。

殺了俏如來，那自然而然就會站在那羽國來客的對立面上，那個時候，身邊這幾個人到底會是和自己沆瀣一氣來對付那雁王，還是會作壁上觀看雁王來對付自己，更或者是幫助雁王……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得到了同樣的答案：俏如來是砝碼，是制衡，不能動。

“夠了。”鐵骕求衣突然出聲，他現在是幾人之中年齡最長，也最有底氣根基的人，“證明你的實力，或者散會。”

“二對二，你們這樣盤算吧。老五的實力你們知曉。二對二，說不定能收拾掉我們。”玄之玄下意識地認為鐵骕求衣的插話代表他想要支持老三。

“三對一，說不定我會助你們解決他。”凰后在她那紫色的簾幕後，涼涼地說道。

“妳！”

“當然，也可能是他——”凰后身未動，鐵骕求衣面前的簾幕卻揚了揚，“來幫助我們，對付老三。”

“這挑撥，太不高明。”鐵骕求衣冷哼一聲。

“那散會吧。你們也不打算用武力解決這個困境。彼此的底線，早已清楚。這場攤牌，毫無意義。”欲星移率先站起。

“等一會兒。”玄之玄權衡許久，終於下定決心，“我可以將《屍神七詭》與犁靈劍一同交予你，算是給你的保命符。”

欲星移停下腳步，微微回頭，似乎是在估算屍神七詭的價值。

“那麼其他人呢？”

“老二負責鬼飄伶，老五盯著那人。”

“聽起來計畫不錯。”欲星移這才真正轉身坐回他的位置， “希望這一次，你的計畫可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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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hrun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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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51樓發表於: 2016-09-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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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更新了诶
仍旧没有追上更新_(:з」∠)_
感觉失忆的俏俏没了铸心之后的成熟，经常被雁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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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52樓發表於: 2017-07-09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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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鋒海沒有海，梅香塢這個時節也沒有梅香。

酒香卻是纏綿馥鬱。

大理寺正史精忠躲在嫋嫋的茶煙後，堪堪想著，不知從何時起，江湖中人開始喜歡以勾欄為媒，妓坊為屏，做起了情報營生。

梅香塢因為建成較早，所以雖比不上雕欄畫棟排場，生意卻不差。相應的，消息也靈通得很。

西經無缺那一日挾了他與獨眼龍闖進梅香塢，和萬雪夜起了衝突鬥毆了一場，鬧出不小的動靜，嚇壞了一幹客官。西經無缺還趁亂放出話去，十二個時辰內，要見到犁靈劍。

俏如來抿了一口帶著淡淡茉莉花香的熱茶，心中想著，如此一來他的幾位師叔大抵應該也已經收到訊息了。

會是誰來呢？

他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在這裏麼？那蟄伏在暗處的雁王又會有什麼舉動呢？

自從他恢復記憶以來，他便不再一味地受變數牽動，被迫地跟著雁王的腳步走，也扭轉了他與幾位師叔所處的局勢。所以相對的，前途會更加撲朔一些，畢竟叫陣的都是智者，即便他的安排能夠事無巨細，也不定能罩得住方方面面。他那師兄有句話說得很對，不必在乎失敗的第一步，只因一步之後還有一步，步步之後才是整個迷局。

遠處正院中，鏘鏘鳴起金來，演出就要開始了，上次他們就是在將近日落之時演出開始之際闖進梅香塢的，現在算起來也快到了那十二個時辰之約。

俏如來瞥了一眼身邊一邊一個同時抱胸斂目調息不動的前輩。

似乎是察覺到了俏如來的目光，獨眼龍先行睜開眼睛，同他一起向西經無缺看去。

西經無缺也在此時睜開雙眼，與鬼飄伶對視了一眼，鬼飄伶點了點頭，抱著他那外觀奇特的長劍站在門口，只讓出一人通過的空隙，隨即西經無缺拿著俏如來的墨狂推門而出。

俏如來看著鬼飄伶，沖他微微笑了笑，“鬼飄伶壯士，請坐。”

鬼飄伶顯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面無表情地無視了俏如來的示好。

俏如來不急也不惱，只收斂了笑意，繼續安靜地捧著茶杯。

西經無缺大概是怕他們耍什麼花招逃跑，所以讓鬼飄伶盯著他們，自己一個人去取犁靈劍。

西經無缺的武功深不可測，俏如來倒不擔心。

反倒是這鬼飄伶——如果那犁靈劍是調虎離山之計的話，倒也正中俏如來下懷，儘管西經無缺這讓鬼飄伶盯梢的舉動是無心之舉，卻剛好給了俏如來與獨眼龍保護鬼飄伶的機會——俏如來只希望憑他們三人可以拼得過前來捉人的師叔。

思及至此，俏如來又瞥了一眼鬼飄伶，發現鬼飄伶正巧也將目光投在他身上，準確地來說，他是在看俏如來脖頸中藏著的小貂。

俏如來大方地將小貂拎出來，放在桌子上，喂了它一些水。

小貂像個人精一般用兩只前爪捧了一簇水，放在臉前，喝了一大口然後將其餘的用來蹭臉。

真是個愛乾淨的小傢伙，俏如來笑了一下，戳了戳它軟糯如糍粑的小屁股。一陣輕響後，鬼飄伶帶著滿身的紫晶吊墜叮叮噹當地坐在俏如來身邊的空位上。

俏如來望過去的時候，鬼飄伶正盯著那小貂。俏如來就靜靜地看著他們一人一貂的對視。

直到窗外破空而來一羽飛箭。

墮地追風驥，垂天駕海鵬。

俏如來被鬼飄伶順手推開好遠，但箭勢太過淩厲，連鬼飄伶都來不及做出第二個反應便被穿肩而過。

“啊——”鬼飄伶發出一聲短暫的痛苦呻吟，隨即便被獨眼龍按入桌下掩藏起來。

“俏如來，遠離窗戶。”獨眼龍抽出手中金刀，豎起擋在身前，向窗外望去。恰好一抹金紅色的影子竄入房間。獨眼龍金刀一橫一擋，那人雖未能進入卻也彰顯功底不凡。

獨眼龍不敢大意，立刻使出絕技，“仁道一斬。”

那人不閃不避而是直接喚出武器——也是一把嶷然威肅的長刃——“騰龍訣·燁龍嘯空。”

這聲音。俏如來聽著耳熟。

*

西經無缺沒有選在梅香塢內見面，若不是需要有人傳話，他或許都不會踏進梅香塢。給人添麻煩的事，他不願沾惹，給人帶來麻煩的事，他更不願做。

只可惜往往麻煩都是自己找上門來。

比如眼前這個瑟瑟縮縮的小個子。

他等了愈過十二個時辰後有半晌，才從遠處戰戰兢兢地蹣跚過來一個小孩。

“大，大叔，有有個男人，讓，讓我……嗚……”或許是嚇到了，這青衣白衫肖似一個不諳世事的富家闊少的少年突然哭了起來。

西經無缺難得有了表情，他皺了皺眉。

“別哭。”

“是……是……”那少年抽噎了兩聲，揩了揩鼻子，大著膽子向著西經無缺走了過去，邊走邊說，“讓，讓我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西經無缺好心地俯下身，卻憑藉多年來行走江湖的經驗，機警地察覺少年的不對。

“墨改·碧潭映月。”

西經無缺原本就不是什麼善與之輩，那彎腰躬身的一瞬間又早已有了防範，自不會讓玄之玄得手。

輕鬆避開玄之玄用盡全力的一劍，以指帶劍射出一道綠芒。

玄之玄挽了一個劍花，揮開那劍氣，再一次欺身而上，他心知西經無缺厲害，他只有全力攻擊才能為老二爭取些許時間，“墨改·夕照古峰、潮信雙濤。”

兩招合用，卻只將那西經無缺逼退了半步，玄之玄咬著牙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你話還沒說完。”不知道玄之玄究竟什麼來歷，只覺得一個小孩有如此膽識與根基，倒也難得，是故西經無缺多問了一句。

“……”玄之玄卻當他是挑釁，怒極攻心，又是兩招連用，“墨改·流螢逐月、飛星穿月。”

幾個回轉之間，拼勁全力的玄之玄竟然擦破了西經無缺的衣袖。卻也只是衣袖。

玄之玄暗暗埋怨，“老五，怎麼還不出來？”又有些心驚，莫不是那老五正是想讓他折損在這兒？原本他只是想試試西經無缺的功底，若是能一舉拿下倒省的他用犁靈劍去換，若是拿不下，有老五幫他拖延時間，他倒是也能等到老二將鬼飄伶擒來之後再做交易。

難道老五真的倒戈了？

或者她從來沒有站在過他這一邊？

玄之玄的額頭突然滲出大顆大顆的汗滴。

“不答，那換個問題。”西經無缺佈滿血絲的眼底突然一閃便來到了玄之玄面前，“交出犁靈劍。”

“……”玄之玄張了張口，眼角餘光突然看見了向這邊走來的鐵骕求衣和他手中的鬼飄伶。

玄之玄這下便如蒙特赦般來了精氣神，揮動隨形劍，隔開了西經無缺，向後躍開，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犁靈劍我不會輕易交出。”

“嗯？”西經無缺也注意到了鬼飄伶被擒，肩膀上還泊泊流著鮮血，襯得原本就白皙的面上更加蒼白。

“鬼飄伶自也是七靈之一，現在我要以他來交換墨狂中的始帝靈。不知你意下如何？屍大人。”

空手套白狼？西經無缺眯起雙目，面色不善。

而站在他身後的鐵骕求衣也是同樣。

方才與獨眼龍纏鬥之中，藏在暗處的遠君辭又趁亂射來一箭，雖被武功高強的獨眼龍閃過，卻也讓他因此亂了陣腳。高手過招之間，一瞬間的分心都能分出勝負，何況是這致命的威脅。鐵骕求衣趁機揮刀砍向獨眼龍未執刀的右手，獨眼龍堪堪避過，只讓他劃破了袖口，卻也讓他一個錯步進入了房中擒了鬼飄伶。

房中的俏如來因為武器被西經無缺拿走，不敢硬碰，追出來時，又被遠君辭的第三箭逼退回去，只能眼看著他這新出爐的二師叔帶著鬼飄伶離去。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神蠱溫皇自昨日插手了赤羽兀自擺的棋局，便一發不可收拾，兩人對戰已經足足十二個時辰，卻誰也沒覺得疲累。

“吾的目的也已經達到。”越是在關鍵時刻，神蠱溫皇就越是愛分心想別的，來彰顯他可以一心多用，技高一籌。

“哈。誰教赤羽大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在用心與我對弈呢。”神蠱溫皇乾脆蹭出那矮桌，挪到赤羽身邊，枕在他盤起的腿上，撩起他隨意散下的一縷紫紅長髮，拂過赤羽的指責。

赤羽則不習慣他這般親近，將頭轉向一邊，看著幾乎與還珠樓相差無幾的庭院風景。

溫皇順著他的目光一齊望去，看到他視線的落點，不由得意笑起來。

那是上一次他僥倖贏了他所得到的酬勞，幫他改一處一模一樣的庭院，設計一方難以破解的機關。

更不願他談及這個話題，赤羽乾脆順著他方才的言論接到，“這一局，俏如來確實最壞也能得到一名九算的身份。”

在這至關重要的當口，玄之玄必然會親自前來，不是直面西經無缺就是去擒鬼飄伶，那麼就一定會有另一位他的師叔在幫他幹另一件事。

而欲星移——他們唯一已知身份的那個九算已經被櫝玉院的探子、還珠樓的殺手、西劍流的弟子多方監視——尚在無水汪洋之中。

“那玄之玄恐怕是要空手套白狼。”神蠱溫皇見赤羽並沒有推開他，便索性賴在他腿上不起來，“西經無缺會上當嗎？還是硬闖，直接殺了那兩名九算。”

“他有俏如來在手，他是钜子。”赤羽斂目，“起碼他是這樣認為的。”

“二選一，鬼飄伶或者犁靈劍。”玄之玄微微喘息，試圖緩解方才纏鬥所帶來的消耗與多疑所引起的心悸。

“或者二換二，我手中有俏如來，墨家钜子，你們的首領。”

“哈。不知該稱讚帝女精國消息靈通竟然知道墨家的存在，還是該告知你這一代的钜子對於我們來說毫無所謂。”玄之玄以鼻出氣，語帶嘲笑。

西經無缺眉頭鎖得更緊。

“快些做抉擇吧，鬼飄伶快不行了，還是說，你在等著他死，好讓他的靈力被犁靈劍所吞噬，然後以一換一？”玄之玄字字珠心，所幸鬼飄伶聽不懂中原話，不然定要先被他挑撥氣死。

“如果我是西經無缺，我會換犁靈劍，殺鬼飄伶，然後用犁靈劍吸取他的靈力。”神蠱溫皇笑眯眯地說著無情的話語。

“西經無缺要那靈力作甚，他定會去換一個活著的鬼飄伶。”

“哈。只是立場不同，如果是一個活著的赤羽大人，我倒萬分樂意傾盡一切去換。”

“放了鬼飄伶。”西經無缺憑空幻化出俏如來的佩劍墨狂，擲在地上，卻沒有超出他的攻擊範圍。

“遠君辭。”玄之玄一聲令下，一抹深青色的人影飄然而至，手中還執著弓箭，想必便是那在暗中偷襲鬼飄伶的人了。他撿起地上的墨狂，鐵骕求衣推了一把鬼飄伶，兩人都提心吊膽又強裝鎮定地向著自己的前方行進。而兩旁監督的三人也都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迎接變數。

但西經無缺英雄氣概，不屑做出出爾反爾之事，玄之玄則是忌憚西經無缺的實力並且猜測老二不會幫他，所以也沒有輕舉妄動。

交換達成，西經無缺點了鬼飄伶周身幾處大穴，幫他止住血後，帶著他飄然離去。

留下一臉憤怒的鐵骕求衣。他先是冷喝了一聲遠君辭的暗箭傷人令他不齒，然後沉著臉怒氣衝衝地轉向玄之玄。

“那麼——”神蠱溫皇眼眸流轉，顧盼生輝，“你說誰會贏，小和尚，還是雁王？”

不是任何一名九算，而是雁王，不在亂山局中的兩人都分明地看得清清楚楚，自始至終，俏如來的對手、雁王的目標，都是他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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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17-07-09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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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老二，你這是什麼眼神？”

“這與我們講好的不同。”鐵骕求衣大手一揮，撩動披風背在身後，“犁靈劍不交給西經無缺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但他們下一次可不會再這麼好運抓個毫無防備的鬼飄伶以抗衡，鐵骕求衣頓了一頓，突然想通這之間的前因後果，“你在給老三渡引禍水。”

“那是他現今唯一的用處了。”玄之玄被揭穿，倒也不懼，九算之間本就不存在什麼情誼，只有利益，再也無法從欲星移身上獲取利益的玄之玄決定從他身上榨取最後的價值。

用他當做誘餌，吸引西經無缺全部的火力。

“老三說得沒錯，原來你的野心才是最大。”

“那依舊還是那一句話，有實力的人才能有更大的野心。”

玄之玄話音未落，便見鐵骕求衣周身凝聚了不少駭人的內力，玄之玄冷笑一聲，“怎麼？你何時與老三變得這樣好了？竟要為他抱打不平。”

“大概是最後的那點唇亡齒寒。”陡聽一聲怒喝，鐵骕求衣踏步而上，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腳印，足以見得他的怒氣有多盛，殺意有多足。

“老二！你！”玄之玄揮劍便擋。

二人往來間只見掌袖齊揮，兵刃電閃，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繚亂。

玄之玄心中暗自盤算，他心知鐵骕求衣乃九算武功最高者，便決計不能讓鐵骕求衣有出刀的機會，當下便一聲朗喝，身形一飄一閃，竟用上了錦煙霞鬼吟泣追風般的鬼魅步伐左躲右閃。

而那站在一旁的遠君辭則退後了數丈拉弓瞄準纏鬥的二人，卻不急於射出羽箭似乎在等待什麼。

鐵骕求衣掌風淩厲每一下似乎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玄之玄則一圈一點，以長劍虛晃一招，實則右掌一穿，運足十分功力拍向鐵骕求衣胸口命門。

鐵骕求衣撤招換式雙臂交叉擋在胸口，運氣隔開了玄之玄的傾力一擊。只聽“砰”地一聲，原本碰在一起的二人紛紛向後退了數步，傷勢交換，各自吐了一口鮮血。

見二人分開，遠君辭立刻瞅準時機，破空放出一箭直逼鐵骕求衣。鐵骕求衣見識過遠君辭的暗箭傷人，早就在提防他的偷襲，在那聲刺兒銳響抵達眼前時，便早已喚出磐龍刃斬斷了那羽利箭。

玄之玄趁機疾躍而出向著鐵骕求衣劈面砍去。“叮叮”兩聲金鐵交鳴，兩柄利刃正面相碰激起千百束金光。玄之玄只覺得虎口迸裂，險些拿不住隨形劍，他腳下一軟身子一歪，差一點一跤跌坐在地，鐵骕求衣趁機而上，磐龍刃斜劈向下，卻中途有所停頓，就是這一瞬間的分神，讓他堪堪避開了遠君辭的第二箭。

“無恥小人。”鐵骕求衣目光如箭射回遠君辭身上，那冰冷的一睥令遠君辭不禁打了個寒戰。

玄之玄卻就地一滾，橫劍掃向鐵骕求衣踏步過來的小腿。

鐵骕求衣重心穩健全仰賴這條腿，無暇躲避，只能繃緊肌肉提氣反噬，雖生生挨了一劍但傷勢也不算太重。

就在他再次舉刀懸在玄之玄頭上之時，他突然靈光一閃，約定的老五現在在哪？

還未來得及細想，便只聽“砰砰砰”的三聲異響——他從未聽過的響動——從他身後遠處卷著熱氣破空而來。

鐵骕求衣心知自己來不及回頭，腳步落地之時就勢起身向前一躍，跳離玄之玄的攻擊範圍與躲避身後未知的襲擊。

只聽見一聲“噗”有什麼東西打進了方才他站著的地方的土中。

鐵骕求衣這才橫刀於胸，回身去看，那裏卻只有一個小洞，看不清究竟是什麼。

此時第二發、第三發也接踵而至，鐵骕求衣這下看清，是些紫色晶瑩的碎石。斷雲石？

“嗯？”鐵骕求衣不閃不避，向前一挺，以磐龍刃護胸硬接了第二顆碎片，被震退了數步，胸口也陣陣發悶，一口血堵在喉頭。他斷然不敢再硬接第三發，運使真氣遊遍四肢百骸後集力於掌，再由刀柄傳至刀鋒，以寸勁卸掉了第三發的來勢，將它甩落在地，自己也退後了幾步，手中的磐龍刃也將他的虎口震得一麻差點脫手。突然，他陡覺一縷詭譎劍風，從背後疾刺的而來。但因斷雲石餘威尚在，他無法停住後退的腳步，只能真氣一沉，雙腿劈開，向下坐去，雖然避開了要害，卻還是讓那無聲的劍術將他捅了個對穿。無視傷痛，鐵骕求衣倏地擰腰，右掌一推，厲叱道：“老七，你的人為何都如此卑鄙。”

身後一身墨紫色的東門朝日以為鐵骕求衣沒有躲過他這暗襲的一劍必然會束手就擒，卻沒料到對方臨危不亂，身法奇絕，身形靈巧，快得他連念頭都未轉，長劍已被掌風吸住將他整個人帶向已經躍起的鐵骕求衣身前。

玄之玄為施救再次迎上，東門朝日借機抽劍後撤，鐵骕求衣再添新傷。

“老二，以一敵三，你太托大了。”玄之玄心知鐵骕求衣必然分心，言語撩撥之間猛提一口真氣，足尖一點形疾掠而起，一手護胸，一手執劍，向著鐵骕求衣頭頂刺去，鐵骕求衣仰刀抵擋之時，胸前門戶洞開，之前被東門朝日捅過的地方還泊泊地流著鮮血。危急時刻，兩聲夾雜著破空的銳響，那追風箭趁虛而入，胸口和頭頂都是威脅，都不可小覷，鐵骕求衣避無可避！

就在那兩尾追風箭即將觸及鐵骕求衣胸口之際，只聽“刷”的一聲，從繁茂的梅林之中突然竄出一個快如閃電的身影，以詭異的步伐快速掠至鐵骕求衣面前，比那人身形更快的是一柄猶如天降的短刃，迴旋著打偏了前面那柄羽箭，讓它擦著鐵骕求衣身側飛過，卻只劃破了他的皮肉。那短刃則在相碰之後又折返飛回到那來人手中，來人則恰好用它擊碎了後至的那尾足可以追風奪命之箭。

“是你！”飛沙走石過後，玄之玄看清來人。

風逍遙在塵囂之中，握著短刀，腳下是斷了的羽箭。他笑盈盈地先看了看玄之玄，又掃過遠君辭，最後才將目光收回，微微仰頭在鐵骕求衣臉上逡巡。

如此之近的距離下，鐵骕求衣分明地看清他那笑眯起的眼睛裏不帶絲毫溫度。

“你怎麼來了？”鐵骕求衣心知風逍遙從不會掩飾他的心情，他這冰冷的雙眼就代表他那冰封的心，所以他著實鬧不清楚一個心死的風逍遙為何會出現在此了。

“老大仔，你說過，當一個人看到問題，並且有能力去做些什麼，卻沒有去做的時候，那便是在犯錯。”風逍遙眼神一黯，“我……這裏……只是不想犯錯。”風逍遙用秉著短刀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鐵骕求衣見他這樣，心中一軟，方要說些什麼，風逍遙便收斂了情緒，回頭看向遠君辭，“我先去收拾那個，然後再幫你來解決這兩個。”

“小心……”鐵骕求衣還未來得及提醒風逍遙小心那蟄伏在暗中的老五，便被追至的玄之玄一掌揮開。

“你以為風逍遙為什麼會到？”鐵骕求衣沖玄之玄一聲震喝。

玄之玄頓了一頓。

“老五方才那三槍又真是射向我的嗎？”

鐵骕求衣繼續撩撥。

“你！”

玄之玄確實也不敢確定那老五的立場，她從來都沒在他們面前袒露過她的立場她的底線。

見挑撥之話奏效，鐵骕求衣方還要說點什麼，便又聽見遠處一聲槍響，卻從與方才位置完全相反的地方傳來。

“小心！”他在叫風逍遙小心的同時，風逍遙卻放開了即將被他纏死的遠君辭，喊著同樣的話向他飛奔而來。

比風逍遙身形更快的，是飛來的斷雲石，玄之玄聽了鐵骕求衣的撩撥，也不敢怠慢，就地一滾，便尋找掩護。鐵骕求衣見風逍遙向他奔來，身後跟著第二聲槍響，便立刻向前邁了一大步，攬著他的肩膀向後一轉，豎起磐龍刃，護在身側，斷雲石擊中磐龍刃時，發出了不小的聲音，激起了巨大的火花。鐵骕求衣卻心口一涼。

“你……”鐵骕求衣瞠大了雙目，順著向下看去，一柄細白的長劍洞穿了他的胸口，沿著劍身看去，是剛被他轉到身後本想護住的風逍遙——同樣被那長劍刺了個對穿。

風逍遙眼中仿佛有流雲，氤氤氳氳點點閃爍，他似乎是想說點什麼，卻一張口便湧出大量的鮮血嗆住他的喉嚨。

“咳咳……”他卻強忍著咳意，抬起染滿鮮血的手，指指自己被洞穿的胸口，“老大仔，果然，我回來了，這裏就不疼了……”

“……”鐵骕求衣這輩子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一切都在這短短的一個時辰裏變得不可控制、超出預期，甚至難以承受。他想伸手碰一碰風逍遙，又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光看看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快走……”風逍遙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或者說是幫他做了那個動作，他狠狠地推了他一下，將他推出劍尖，而與此同時也將他自己推向東門朝日，阻擋了他進一步的向前追擊。

劍尖抽離的疼痛太過真實，真實到差點讓鐵骕求衣這錚錚男兒流下眼淚。

走啊。風逍遙笑著閉上眼，用盡最後的力氣動了動嘴唇。

五載偷得生夢死，只願長醉不復醒。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你很快就回去陪他。”東門朝日抽出長劍，定定地看著鐵骕求衣，“有一點你一直沒有猜對，我的矛頭，下一個才會是老三。”

鐵骕求衣這才認出，他才是那多變的影形，自私的陰謀家，登時怒極攻心，大踏步向“東門朝日”襲去。

風逍遙的生死、鐵骕求衣的激憤，不過一瞬。

一瞬之後，是第三聲槍響。

*

“但是玄之玄必然不會顧及小和尚的死活，最終他會保住犁靈劍。”神蠱溫皇搖搖手中羽扇，懶洋洋地依舊賴在赤羽信之介的膝頭。

“而西經無缺會無止境地找尋犁靈劍。”赤羽信之介將被神蠱溫皇故意帶開的衣襟攏好，又起一局，兀自擺著。

“那時候他會換一層皮囊，或者乾脆在齊集其他七靈之前把犁靈劍交給別人。”

“欲星移。”

“北冥封宇。”

二人雖同時說出了兩個不同的名字，卻又相差無幾。

欲星移與北冥封宇現在是被綁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而不再是與九算站在一起的陰謀家了。

有些可悲，有些可憐。

天擎峽。

“這風中的殺氣不尋常。”欲星移托著玉如意緩緩踏上山巔。

“你講呢，老三。”凰后沒有回頭，只是慢悠悠地端起裂羽銃，吹了吹槍口冒出的白煙。

“老二被你們玩死了？”欲星移望瞭望那山下的局勢，卻只望見滿眼的撲朔雲煙。

“你說得倒是不痛不癢，當年他與你私交最好，現在他也是因為你才和老七翻臉，你竟然這般無動於衷。”

“哈，凶徒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還反令我染了一身風波，看來我還真是作人失敗。”欲星移將自己的表情管理得很好，讓人絲毫都看不出他的情緒。

“是啊，那希望你下次可要好好作人。”凰后驀然轉身，黑洞洞的槍口直指欲星移。

欲星移卻不慌不忙，連同那如意都一同背在身後，微微側了側身，“那下次再講吧。”

“哈。”凰后直起身子，將裂羽銃收好。

“怎樣算，小和尚都要再失去一個師叔了。”神蠱溫皇掩嘴笑著，“而且他還失去了手中唯一的一靈。那是他唯一的籌碼。”

赤羽信之介卻毫不在意。

“嗯？”神蠱溫皇見赤羽神色如常，便猜出這其中定有乾坤。“莫不是那墨狂中已經沒了始帝鱗？”

“吾告訴你的，未必是答案。”

“哈。赤羽大人也還未告訴溫皇，認為最終是誰會贏呢。”

“吾相信俏如來。”

“那可真是糟糕了。”溫皇眼眸流轉，雖充滿風情卻依舊掩蓋不住眼中的狡黠，“吾卻一點也不希望那雁王能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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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那可真是糟糕了。吾卻一點也不希望那雁王能贏啊。”神蠱溫皇與赤羽信之介遠在都城，心卻在梅香塢，他們以亂山局為依託，各自起了念頭，試圖以這樣的方式開啟新一輪的對陣。

“那便猜猜最後能活下來幾個九算吧。”

“唔……”神蠱溫皇估算了一下自己手中掌握的情報，“你說呢？”

赤羽信之介看著他卻不語。

若一個都不剩，那便是雁王贏了。

過了良久，倦鳥歸巢，日暮西山之時，他們二人又同時開口說出同樣的答案，“一個。”

溫皇斂目，掩去眼中的狡猾精光，他與赤羽雖然所猜個數一樣，但他相信他們所指的，並不會是同一個人。

真是有趣啊，更是愉悅。

*

“老三？你怎麼來了？”玄之玄雖誅殺了鐵骕求衣，自己也沒討到什麼太大便宜，身上也是狼狽不堪。依約前來與凰后會和卻意外地見到欲星移。方才被老二挑撥離間過的他，首先反應的便是老三與老五聯起手來要害他。

“你既然已現出了你的寶相莊嚴，我就算再做人失敗也要分外綢繆。”

玄之玄聽他這番話，更加深了他的懷疑，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淌下。

凰后卻不知山下到底鐵骕求衣和玄之玄說過些什麼，用槍桿子敲了敲她那形狀詭異的短靴。

玄之玄立刻繃緊了渾身全部的神經，內心嚴陣以待，表面卻波瀾不驚，“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北冥大人病情突然惡化，你敢說這是斷墨殘楮正常的狀態？”

“這不可能！”

“《墨櫝》既已被你銷毀，你自然想說什麼都可以。但是你莫要忘了，犁靈劍和《屍神七詭》現在都在我手中，我隨時都可以將他交給俏如來。”

“你！”玄之玄倒吸一口涼氣，他為安撫欲星移而將這兩樣都交給他，現在卻被他用來當做籌碼，他使勁平復了一下內心的激憤，看向凰后，“你做了什麼？”

“他沒有證據。”凰后好整以暇地一食指放在唇畔，笑得令人心驚。

“老三！你惱怒失智，這明顯就是栽贓嫁禍！”

“哈，你也沒有證據。”凰后輕輕拂開玄之玄的指控。

“我不需要證據！湮滅證據是墨家最擅長的手段，老七，我沒時間也沒心情與你勾心鬥角，北冥封宇危在旦夕，即便此次不是你做的，他中毒也是因你而起。”

“我說過，事成之後我會給他解藥。”

“但他已經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你既然如此關心與他，以至於變得如此做人失敗，不如我們現在送你一程，讓你好在黃泉路上等他？”凰后又挑起這個話頭，三人之間已形成劍拔弩張之勢。

欲星移來找玄之玄興師問罪，玄之玄要拿凰后當做替罪羊，凰后想要從根本解決這個問題。

三人同時亮出武器。

“老五，你的挑撥究竟意欲何為？”

“怎麼？老七，你想解決這個無解的迴圈，所以要與老三聯手了么？”

玄之玄瞥了一眼欲星移，決定賭一把，“你暗中撩撥我與老三，方才又沒有在西經無缺之戰時及時做出你應該做的，看來我們之中，野心最大的人是你。”

“哈。”

“老三，你殺了我就更得不到解藥，況且我手中已經擁有幾靈，而老五一無所有，不如我們……”

“哈。”凰后又一次笑出聲，“一無所有？我可是有幽靈魔刀。而你，在此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幽靈魔刀身在何處。”

“嗯？”玄之玄神色一凜。

“殺了我，你也得不到幽靈魔刀。”

三人皆是一頓，隨後又同時不甘不願地收起武器。

九算之間從未有過真正的情誼，所謂的信任也只是一紙荒唐，一捅就破。他們之間擁有的、看中的，就只有利益。

“四靈珠在上官鴻信手中。”凰后快速地略過了幽靈魔刀她意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將一個新的問題擺在他們二人面前。“所以我們應該先剷除這個變數。”

“然後，誰殺了钜子，誰就是钜子。得到所有七靈。”

*

“師兄。”

另一邊，甫從梅香塢出來的俏如來，命了小貂去找大雕，順理成章地找到了蟄伏在林中涼亭之上舉槍瞄準的上官鴻信。

他低低涼涼地喚著，卻吸引了上官鴻信全部的注意力。

上官鴻信放下斷雲石所幻化的裂羽銃低頭看向腳下亭外仰頭看他的俏如來。

“上來？”上官鴻信向邊上錯了一步，俏如來騰身而起，落在他身邊。

而此時雁王則又已經將裂羽銃抵在肩窩，歪頭瞄準那遠處林中纏鬥的金紅色身影。

俏如來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麼，也知道這裏即將發生什麼。

“師兄。”他又低低喚了一句。

“你知道，此時此刻，你無法阻止我。”斷雲石在槍管之中，槍管握在他手中，如同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我知道，此情此景，我卻能動搖你。”

“哦？”上官鴻信頓了一頓，裂羽銃雖然沒有拿下，卻不再做瞄準的動作，而是歪過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俏如來。

“這裏是師尊為我鑄心之所。我也曾在這裏想過，師尊為了我鑄心這樣值得嗎。”俏如來頓了一頓，想要看清上官鴻信臉上的表情，卻看見他輕輕斂了目，臉上沒有表情、眼中的表情又無法讓人看見。

“師尊不希望墨家浮現在世上，更不願墨家掌握權力。因為權力會摧毀墨家的理念。師叔們經營了那麼多年才得到的權利，只要將他們的陰謀揭穿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非要殺掉他們。師尊鑄心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訴我，破開他的舊格局，不用遵循他的路。”俏如來定定地看著上官鴻信。

上官鴻信依舊闔著雙目，不知道是否將他的話聽了進去。

“殺掉他們並不能解決問題，權利，才是問題的根本，只需要將權利從他們手中拿走，做過壞事的繩之以法，沒做壞事的各自散去便好，墨家門徒千千萬，你總不能各個都找出來殺掉。”俏如來說著以小見大的道理，實則在偷換概念想要保住幾位師叔的命。

“嗯……”上官鴻信可算給了他些回應，“真可惜，這樣的說辭，還不夠。”說罷，上官鴻信便接連射出三發斷雲石，那震耳欲聾的響聲，驚起林中無數飛鳥，更像是旱地天雷般重重地劈在俏如來心上。

上官鴻信將裂羽銃幻回斷雲石的形態，收進手中背在身後，側身面向俏如來，細細端詳著他的表情。

轉瞬之間的表情最能體現一個人的內心，沒有不滿，而是失落。

“怎麼？”上官鴻信問了一半便頓住了，因為方才那番話沒有打動他所以感到了失落么嗎？那代表著他這善良的師弟希冀的不是他“不殺鐵骕求衣”，而是“可以撼動他的想法”。

看見上官鴻信看過來，俏如來這才蹙起眉頭，正準備訓斥他又一次胡亂殺人，又一次打亂他的佈局，又一次因為無聊的理由而與他做意氣之爭時，上官鴻信突然輕輕笑開。

“你！”看他還笑得出來，讓俏如來更加氣急敗壞痛心疾首。

“他沒有死。”上官鴻信好心地解釋。

“嗯？”俏如來疑惑地向林間望去，卻看不真切。

“只是警示。”至於警示什麼，俏如來一會兒自會明白。

“什……”

“噓，注意聽！”

“砰！”那熟悉的聲音方才就在耳邊響過，現在卻從遠處傳來。接著又是一聲……

“吾說過，吾的三槍，只是警示。”

警示鐵骕求衣斷雲石還可以這樣使用，警示鐵骕求衣提防老五的暗算。

卻不知道有沒有起到作用。他死得太快，可就不好玩了。

“那麼——”上官鴻信湊近俏如來耳邊，輕輕問著他，“師尊選擇成為英雄這樣不好嗎？”

俏如來微微愣住，驚覺二人距離太近，下意識地向後錯了一步，卻忘記涼亭的頂子是斜的，差一點滑了下去，被上官鴻信一把拉住手腕。

上官鴻信一反常態沒有涼薄地諷他，而是給了他一個慌張的理由，“怎麼，著急去救人？吾卻認為那鐵骕求衣已死，你去了也於事無補，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步你該如何走。”這一步，他剩了，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師叔又少了一個。

俏如來站穩之後，看向上官鴻信緊緊鉗著他手腕的那只大手，“儘管我知道九算之間不甚團結，卻也著實沒有料到他們今日便會自相殘殺，”俏如來捉起上官鴻信的手，讓他將自己放開，“不過——”上官鴻信有所留戀地放開俏如來，俏如來卻沒有放開他，俏如來笑得很謹慎卻依舊能看出些少年得意的影子，“下一步，已經落下了。”

*

天擎峽上。

“經此一役，西經無缺恐怕已經參詳出我們的目的，那麼他定然不會將眾矢之的的鬼飄伶留在中原。”

“而他也不會輕易放棄犁靈劍的蹤跡。”

“所以我們要分頭行事了？”

三人，兩組。

三個九算互相看著對方。

西經無缺的目標肯定是現在持有犁靈劍的欲星移，那犁靈劍現在即是玄之玄釣西經無缺上鉤的誘餌，又是欲星移用來挾制其他二人的籌碼，所以即便會直面西經無缺的威脅，他也不能放手。

那麼剩下的兩人，應有一人去追蹤鬼飄伶，另一人則留下了同他一同對付西經無缺。

“西經無缺武功深不可測，還是兩人一起比較保險。”玄之玄吃過西經無缺的虧，自然不敢小覷。

“但俏如來自然也知道鬼飄伶的身份和重要性，以他的個性，又豈會讓鬼飄伶一人上路？獨眼龍恐怕也會隨行。”凰后緩緩地說道。

若是他們還有一人就好了。

“老七，我真想講你是九算之恥。”過早地因為私欲而殺了鐵骕求衣，導致現在三人捉襟見肘。

“……”玄之玄張了張口，卻無言以對。

“哈。”凰后微微有些幸災樂禍地笑出聲，臉前的珠串隨著她的動作前後擺著。“我同遠君辭去追吧，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可能勝算會高一些。”

“那就這麼定了，我要回無水汪洋了，老七，你記得門朝哪開。”

說罷，凰后與欲星移紛紛轉身，離開之時，身後的披風被風吹起，高高地揚在半空中。

見他們遠走，消失在群山密林之中不見了身影，玄之玄這才鬆開緊握的拳頭。

一大半是因為緊張，一小半是因為憤怒。

總之，這寥寥的幾句話，就已令他心有戚戚，冷汗津津。

*

墨家一直都在一片黑暗中踽踽獨行，見證歷史，篡改歷史。

若心中不存在一點光明，這黑暗不過是一片無水汪洋。

所以他將他的茶鋪起名無水汪洋。

同時他希望他能得到那縷光明。

“名字何解？”他請北冥封宇為他提匾時，北冥封宇這樣問他，他卻說得是另一番解釋：因為茶禪一味。因為有法便有海。有海便有水，便可沏茶品茗。

正是在投北冥封宇所好，點了大理寺推情定法的指責。

所以北冥封宇很是開心，很是樂意。

不過是謊言。

欲星移端起茶杯，放在鼻下嗅了嗅。

百里聞香，無水汪洋中最上等的一種。現在卻讓他品不出任何味道。

因為身陷囹圄，因為心有桎梏。

他承認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北冥封宇，他卻並不想讓他付出這樣的代價。

說到底，還是貪心，貪於北冥封宇給予他無私的關懷、溫暖的懷抱、無盡的繾綣，所以無法及時推開他、退出來，也就沒能護住他。

如果他能活下來，他應該去道歉的。

如果他能活下來……

哈。

“老三，我來了。”

玄之玄推門而入的時候，欲星移正巧望向大門，臉上劃過了一絲陰鬱的狠戾。

[ 此帖被閉目聽花開在2017-07-09 12: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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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17-07-09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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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俏如來在梅香塢外的梅林中急急而奔，等他到達現場的時候，獨眼龍已經在那裏等候了。

鐵骕求衣和風逍遙只剩下屍骸，他倆距離得很遠。

俏如來不禁有些唏噓。

他想起風逍遙在鋒海時的表情。曾經那麼深的信任，在知道真相之後依舊徘徊不去，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如今他會出現在此地，也是因為不想再失去了罷。

俏如來雙手合十，將念珠夾在掌心，闔眼斂目，沖著被獨眼龍並排擺在一起的二人鞠了一躬。

願生命燦若夏花，願死亡美如秋葉。

庭樹忽改色，秋風動其枝。

邊城秋意已漸漸染至都城，無水汪洋內外浸染一片金黃。

“老三，我來了。”玄之玄推門而入，依舊是他那少年模樣，大概是真地有恃無恐所以肆無忌憚地用起了他自己的真身。

被打亂了思緒的欲星移坐在屋子最裏面，即便被玄之玄推開了房門陽光也依舊照不透的位置，所以玄之玄並沒有看清楚他陰沉著的面容。隨後他一屁股坐在他的旁邊——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竟然慢慢習慣了黑暗，也習慣了甘於黑暗。究竟是之前他們太過張狂，還是現在他們太過沉淪？

一切都已經說不清楚也無可挽回了。

“不僅你來了。”西經無缺也來了。

玄之玄拿起欲星移遞給他的茶杯，飲了一口便苦得皺起眉頭，卻又因為實在沒有什麼其他可以潤口的，便一股腦都喝了，然後站起身來。

“走吧。”

*

官道之上，兩匹駿馬飛馳而過，夾著西風卷起落葉。

正是那獨眼的刀客和帝女精國的劍客。

劍客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因為傷勢而更加沒有血色，卻依舊堅持在顛簸的馬背上繼續前行。

只因為那迫命的威脅如影隨形。

遠處山巔，俏如來帶著兜帽，卻依舊露著肚皮腳踝，不知究竟是冷還是熱。而面前的紫衣貴婦也是袒胸露乳，不知是涼是暖。

“初次會面，俏如來拜見師叔。”俏如來將兜帽摘下微微一揖。

“客套了。”凰後上下打量著這過於年輕的面龐。

*

與西經無缺之戰，玄之玄抱著必死的決心，欲星移必須死。

欲星移也是，起手便是殺招，“相星九絕·廉貞禦丹碧。”

“墨改·碧潭映月。”

玄之玄的天資絕佳，不僅小小年紀便練成易骨神典最高層的心法，更是將很多所學的其他門派武功運用自如甚至融會貫通，而欲星移更是九算之中劍術最好的那個，兩人合招，竟然能將西經無缺困住不前。

但這種困境卻維持不了多久。

畢竟有招可循便有破綻可拿，無招無跡卻永遠讓人摸不透路數。

“相星九絕·貪狼赴陽關。喝！”

“墨改·夕照古峰。”

萬般綢繆，百計千方，便為立身光明之下，此時此刻玄之玄內心一翻洶湧。

一步，就只差一步，再有一步，踏過西經無缺的屍體，他就能踏出陰霾走向光明。

“墨改·流螢逐月！”

“相星九絕·左輔掀洞庭，右弼破隱神！”

欲星移也使出連北冥封宇都沒有見過的相星九絕最後兩式。

兩人踏著堅定的步伐沖向西經無缺，西經無缺沒了犁靈劍無法用盡全功，運氣於指，以指代劍，在身前畫了一個圈，周身立刻縈繞起一陣綠色的幽光仿佛一層柔軟卻纏綿的護盾。

兩人碰上這護罩之時，發出巨大的聲響，周圍的房屋也應聲而倒，一瞬間院中飛沙走石。

塵埃落後原本三人所立之處，卻無聲地站了第四個人。

“你……”

*

“不知五師叔如何稱呼。”

“你可以稱呼我凰後。”

“嗯？”俏如來一哂，意有所指般地看向凰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後？”

*

“東門……朝日……你……”玄之玄難以置信地艱難轉身，難以置信是因為一柄長劍從後插入了他的胸口，艱難也是因為這柄長劍令他難以動彈。

“……我……我不信……我不信，我……我不會輸，我這樣的人……怎可能會輸，你們……你們都是愚蠢的人！輕易就可以撥弄……輕易就可以利用，只有我……我才是領導者，我才有資格掌握權力！”

“老七，你從來不曾掌握權力，而是你……一直被權利掌握。”欲星移被西經無缺震退，吐了一口血。

“不！”玄之玄拼勁全力暴起，本身真氣立時化作一縷無堅不摧的銳風，東門朝日來不及撤劍，被玄之玄一掌擊中胸口，登時被拍出很遠，砸在牆上，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不……”玄之玄隨即力竭，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手上的鮮血被陽光照得格外猩紅，“這……這陽光……太……”他想要擦乾淨雙手，在衣服上胡亂蹭著，卻被胸口泊泊流出的鮮血沾染得更加污穢，“太……太刺眼了……”

*

凰後有些訝異，不知俏如來所指是否是那千裏之外的無聲暗殺。不過隨即她想到，就算他知道也分身乏術，便柔柔地拂開了話題，“哈，或許是雁王凰後的凰後。”

“嗯？”俏如來微微低頭思考了一下這二人稱呼上的關係。

“拙劣的挑撥。”卻沒想到那話中的另一人竟然在此時飄然而至。

“蒼白的辯駁。”凰後饒有趣味地盯著上官鴻信的臉，這般自亂陣腳，看來這小钜子對於他真是個特殊的存在。

“哈。”上官鴻信背著手，站在離俏如來更近一些的地方。

凰後舉起裂羽銃。

“你知道，斷雲石對我無用。”

“寰宇詔空寶典，能在這麼近的距離制住斷雲石嗎？”

“要試嗎？”

“能操縱三顆斷雲石便是羽國的頂級高手了，我如果連射五槍你還擋得住嗎？”

“要試嗎？”

俏如來看著他倆像聊天一般的相互試探，雖然得了不少關於羽國武功的情報，卻也耽誤了不少時間。他向前邁了一步，站在與雁王平行的位置。

“原來五師叔，仍沒放棄追殺俏如來。”

凰後在瞄準雁王之間，瞥了一眼俏如來，“這樣才算是真正的钜子，不是嗎？”

“你就是最後的殺招，那師叔們也算是黔驢技窮了。”

“激怒我，或者拖延時間，那都是多餘。所謂智鬥，仍需要武力。我是這樣相信。”

“我也這樣相信。然而師叔的時間不多了。”

凰後一頓，不知他指得是擊殺鬼飄伶的時間，還是……她望了一眼上官鴻信。

“再問最後一次，要試嗎？”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撼天動地的巨響，俏如來只覺眼前一黑，便被上官鴻信拉至身後。

等俏如來從上官鴻信肩頭望過去的時候只看見了他手中逐漸消失的紫色石頭，凰後已經不知所蹤。

*

西經無缺看著這滿院子的殘垣斷壁，又看了看欲星移，欲星移收到他的視線也向他望了過去，隨即，西經無缺向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嗯……”欲星移想要叫住他，但西經無缺已經不見了蹤影，最終欲星移只能對著瑟瑟的秋風說了一句，“多謝。”

多謝西經無缺陪他演了這場戲，多謝钜子寬宏大量幫他排了這出戲，多謝溫皇將解藥交給了他讓他這場戲演得更加無後顧之憂。

*

俏如來見凰後走遠，便就勢趴在了上官鴻信肩頭——並不是他想這般伏低做小地撒嬌，而是他考量了一下自己與上官鴻信之間的功力差距，大概也就只能以這種方式阻止他的追擊了。

上官鴻信一把將他抓下來，“這就是钜子你用來阻止我的殺手鐧？”

俏如來沖他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語。

心中卻在暗暗腹誹，那我也太黔驢技窮了。

“你放走了她，日後將後患無窮。”

“或許等著她的是永無天日的牢獄呢？”

“那便走著瞧，我在櫝玉院等你的好消息。”上官鴻信未能殺掉凰後，卻篤定千裏之外那場九算之間的相互盤剝已經有了結果，不管老五手下的無聲步殺的到底是誰，那另一人也決計逃不過西經無缺的劍法。

所以九算也就只剩了那一個。

*

“是兩個，赤羽大人你輸了。”還珠樓中，神蠱溫皇搖了搖扇子，將回文字香的煙雲吹向赤羽信之介。

赤羽信之介蹙眉不語，“但你也不算贏。”

“這是當然，贏的人，只有小和尚。”利用了神蠱溫皇不甘心上官鴻信贏，不甘心被九算利用，不甘心讓赤羽再一次與他擦身而過，將他算入局中，令他自發自覺地找千雪討瞭解藥，幫他籠絡了欲星移，進而保住了欲星移的性命，這一步走得太妙，贏得太巧。

“不愧是默蒼離的傳人。”

*

欲星移枉顧那院中的狼藉，回到屋中，靜靜地為自己添上一杯茶。

局勢瞬息萬變，一刻前他還心中盡是自責忐忑，一刻後連茶都未涼的現在卻無盡安詳。

安詳，這個詞令他他不禁回憶起俏如來的面龐，因為最近一次他得到的幾乎接近於安詳的感覺，就是從俏如來那張臉上獲得。

“師叔，好久不見。”

“你能將我們幾個逼至如此境地，令我萬分佩服……我原以為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卻不知曉你的師尊將你調教得這麼好。”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俏如來的臉上，就是露出得這般寧靜致遠的安詳表情。

“方才這句話讓你得到不少情報吧。”欲星移開門見山，因為他的時間不多。

“師叔你並沒講什麼。”

“沒回答也是一種回答啊。”

“哦？”俏如來的反問也是一種回答，欲星移知道，他在與他兜圈子來試探他的意圖，但是他沒有時間陪他玩這貓捉老鼠的遊戲。

“一開始你就在確認，九算之間是否團結，我與玄之玄沒聯手，這最少證實了我們在殺你這件事情之上並未有共同合作的利益，也就是我們同樣對钜子之位有興趣。”

“這只是師叔一開始的目的。”見欲星移有些急迫，俏如來便也乾脆挑明來意。他抱著善意而來，自然不會像雁王那般喜歡將人心感情玩弄於鼓掌之中。

“而現在師叔這般被動，是因為北冥大人吧。”話一出口，欲星移便愣了一愣，俏如來就知曉了他的想法。“溫皇前輩在俏如來接受公審之時已經見過了北冥大人。那毒難解。”

“即是天下第一毒所說，那便是真的難解了吧。”欲星移雖然早就知道會是如此，卻依舊在此時神色黯了一黯。

“但也只是難解。”俏如來重複了一下他的話。

“你的意思是？”

“俏如來只想勸師叔早日收手，或許還能落得法外容情。”俏如來說得委婉，卻含了交易的資訊。

“嗯？”

“師叔們就像大山一樣橫亙在前難以逾越，也像大山一樣讓人身在其中不識真顏。”

“會當淩絕頂，方才能一覽眾山小。”

“所以此局名為亂山局。”

“哈，倒是個好名字。”

自亂陣腳、自取滅亡的亂局。

於是他將犁靈劍交給了俏如來來換取斷墨殘楮的解藥。俏如來則在後續的動作中，先一步就將真的犁靈劍歸還給了西經無缺，並請他合演一出戲。

逼出另外的兩個暗處九算，逼迫他們各自內耗。於無形之中化解了欲星移身上的死局。

後生可畏。

欲星移又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百里聞香，卻差點嗆到，咳嗽了半晌終是憋出一句慨歎，“我從不知道這茶這麼的苦。”

突然，大理寺一行兵馬將無水汪洋圍了個水泄不通。

北冥封宇披著渾身的陽光金芒走進他這昏暗的小屋，欲星移抬眼望著他，好生懷念他生龍活虎的樣子。

北冥封宇將他手中的茶杯奪過，放在嘴邊一飲而盡，接著他的話說道，“再苦，也總有飲完的一天。”

隨後欲星移笑了。他伸出手來，低聲喃喃了一句，“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北冥封宇接過他的雙手定定地握了握——同往常一樣，那手心溫暖乾燥令人懷念——隨後，北冥封宇為他銬上手銬。公事公辦得可以，卻依舊還是忍不住寬慰了他一句，“從今以後，不管你在哪里，都有本官陪你。”

“……是。”欲星移快速將頭低下，掩住他發紅的眼眶和無法管理的表情。

*

昨夜秋風來萬裏。月上屏幃，冷透人衣袂。有客抱衾愁不寐。

俏如來爬窗進來，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樣。

引來房中難寐之人的皺眉不滿。

俏如來不理會他的矯情，將小貂捉出來放它去玩，又將大珠子從肩膀上卸下來，然後手腳並用地爬上了上官鴻信的床，“這次可不許再點我睡穴了。”

他指的是他初次來櫝玉院有求於他時，夏夜長廊多蚊有風，他怕他睡不踏實，便點了他的睡穴將他抱進屋中，一片赤骨丹心卻被他指責成犯了壞事，可真是——“钜子還請明察秋毫啊。”

“睡覺睡覺。”俏如來以掌風揮滅了燭火。方才路上他去過了大理寺，見過了北冥封宇與欲星移，心下安穩了不少，心情便也好了不少。

上官鴻信見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禁氣結又有些好笑。只能隨著他躺下。

過了有一會兒，上官鴻信以為俏如來就這樣酣然入睡了，俏如來突然出聲，“對了，”他的聲音認真清亮，又帶著他獨特的軟綿綿卻堅定無可撼動的特殊聲線，“我來了。”

不是“那你等到了嗎？”，也不是“他來了。”而是“我來了。”

不是失去記憶之後的旁觀身份而發問，也不是恢復記憶後賭氣又挑釁地撇清關係，而是真真正正地承認了他與他的關係，他與他的感情。

上官鴻信知曉這句話中百轉千折的感情變化，也知道他在向他表明什麼，於是他摟了他的肩膀，拉了他的手，“嗯。”

“就只是‘嗯’？”

“嗯。”

“……”

*

俏如來拉著上官鴻信走出那掛著刻有櫝玉院牌子的小院時，看見神蠱溫皇正倚靠在自己的院門口，懶洋洋地搖著扇子，絲毫不顧秋風早已颯遝到無需打扇，依舊一派我自悠然地瞥了上官鴻信一眼。

“俏如來，你這樣就買櫝還珠了？還真是令吾心疼啊。”

“溫皇前輩。俏如來也是為前輩著想，兩道殺氣過來怕不只是心疼了，肉也會疼。”

“啊。你看我說什麼來著，小狐狸，小狐狸啊。”溫皇似乎是感覺到了自院中傳來的殺氣，沖著雁王以扇為指，指向俏如來。

雁王一把將俏如來拽進懷中，不欲與溫皇多費口舌。

“嘖嘖。”溫皇還想多撩撥幾句，不過那賊溜溜的眼珠只轉了半圈便突然想起什麼般，“所謂大梡之為櫝，木櫃也。早先藏心於櫝，現下你這就算是出櫃了罷。”

雁王冷笑一聲，一枚斷雲石直直沖向院內。

“誒呀呀，你這樣過河拆橋可不好，不好。”神蠱溫皇急忙躍進院中，以指代劍削去斷雲石的衝力，將斷雲石擋回。

再回首時，那二人早已不見。

“真是忘恩負義，翻臉無情，硁硁然小人也，嗯，小人。”溫皇搖了搖頭，又搖了搖扇子，慢悠悠地走回他的院中，去欺負他自己的人了。

都城郊外，一簇雪白的小貂歡快地跑著，時不時停下，探著頭使勁向後瞧著，一只通體烏黑的大雕盤旋在它的頭頂。俏如來騎在馬上，上官鴻信牽著馬走在前面。

秋意正濃，天氣正好。俏如來盯著上官鴻信挺直的背影和他背在身後的纖長手指。

突然想起那首在南嶺村聽過的小曲兒。

“師兄，來唱個小曲兒吧？”俏如來突然喚他。

上官鴻信聞言回頭，金色的眸子在金燦燦的秋日午後顯得格外明亮。

看雁王眸中沒有一絲氣憤，反而帶了一絲柔軟，那連天下都不屑入眼的金色眸中現下只有他一人的身影，俏如來便笑得更加得意，拍了拍身下駿馬的屁股，笑眯眯地問他，“要不要上來一起？”

碧天秋氣暖闌珊，葉藏幽鳥碎聲酣。

影帶亂山出空碧，斜陽閑步在溪間。

“俏冤家，在天涯。”

-全文完-

頂端

閉目聽花開

級別: 精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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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56樓發表於: 2017-07-09 12: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雁俏】亂山直影番外-顛鸞倒鳳

北風欲雪雁飛急……

急麼？

他不急。

一點也不。

有人說過，遊魚上岸只能慢慢地走，那他這落地鴻雁，自然也應如此。

他是遠方歸客，難憶去時路很正常，所以走得慢了也很正常。

誰是算計他、要脅他、迫使他回來的人才應該著急。

哈。

“俏如來！交出你身上的錦囊。”

嘖。

他不屑又慵懶地抬眼，看著天地一色亦如他的白之中，兀自多出的這幾抹黑，有些無奈又有些想笑。

笑他那師弟愛招惹麻煩的體質，笑明明天色山色盡染白眼前的人還故意著黑絲毫起不到掩飾行蹤的蠢舉，也笑他自己。

“俏如來身上的錦囊甚多，不知諸位好漢究竟指的是哪一個？”他提了提嗓音，躬了躬身，將自己盡可能地扮得像他那溫順的師弟。

大抵是沒有想到俏如來會這般合作，那為首的黑衣人微微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你不要耍嘴皮子，或者想些別的拖延之計。交出還魂丹，饒你不死。”

“……”他還想再戲弄戲弄那些個黑衣人，卻被不遠處一聲清脆的笑聲打斷——

“哈哈！真天真、真好笑、真愚蠢，俏如來若是真有還魂丹，他還會怕死嗎？”

從堆滿積雪的樹上跳下，那黑中帶金的少年，撲棱棱地抖了抖身上沾的雪花，縱身一躍便來到他身邊，作勢還要摟上他的肩膀。

“公子，自重。”他向後退了半步，推開那少年的動作上帶了三分內力，若不是那少年真地一絲殺氣都無，恐怕就憑他那動若閃電的身手如此快地接近他，他早就將他一擊斃命了。

少年被他警惕無情地推開，也不惱，只灰溜溜訕笑著摸了摸紅彤彤的鼻尖，這不摸還好，一摸便摸出了問題，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啊啊啊。”那少年撓了撓後腦勺，歪歪頭一鼻子辛酸。

“來者何人？”黑衣人驚詫於少年詭譎的身手，大聲喝問。

“歹勢，竟然招了風寒，都怪你們、怨你們、賴你們！你們卻還敢吼我？”隨即那少年眼神一凜，面色一正，轉瞬之間便將那夥黑衣人殺個乾乾淨淨。

“呼！活動一下，暖和多了。”那少年將武器迅速收回身後，雙手握在一起向上伸展，左右搖擺，表情溫和恬靜甚至嘴角還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似乎一切的殺戮都沒有發生過。

那白衣的青年只靜靜地看著，也真的仿佛一切的殺戮都未曾發生過。

“俏如來，俏如來，俏如來。”那少年見他不理他，便又蹦蹦跳跳地湊到他身邊，七手八腳地還想往他身上攀，“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是誰，找我作甚？”青年面無表情時總是自帶著一些威嚴肅穆，這人又孟浪輕佻，還肖想他師弟，他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予他。

“啊，我……”那少年突然不再向他蹭去，而是換了一副扭捏的模樣，手指絞著衣擺，臉色發紅欲言又止，“我，我，我……你，你，你剛才不是叫過我的名字了嗎？”

青年一挑眉。

公子。

只這兩個字便能令青年想通一切。公子開明，鬼飄伶的好朋友。

“原來是策君。”青年借著微微行禮的動作上下打量著公子開明，修羅帝國的策君，曾經他懷疑過他也是九算之一，甚至至今他都在懷疑，他是否是尚賢宮四死兩重傷的例外。

“你你你，你在腹誹我。”少年蹦蹦跳跳的，語氣卻突然變得低沉不善。

“俏如來不敢。”俏如來不敢，可是他敢，不只是腹誹，還有揣度。揣度他前來的目的以及在此時出現的目的。

“阿飄說你好看，果然沒錯，你的皮膚比這北國的雪還白。”公子開明咂咂嘴。

替鬼飄伶來報恩？或者只是來看看救了鬼飄伶的人長什麼樣子？這藉口也太過膚淺。

或者來試探新人墨家钜子的能為？如果是這樣，那他方才就不應該出手，而是在一旁觀看，只要他一如現在般沒有絲毫殺氣，那自己也不會過早地揭露他的藏身之地。

少年見他不答話，卻依舊大膽地在他臉上打量，便來了氣。

修羅策君詭譎難測，公子開明翻臉如書。

殺氣一起，“俏如來”便向後錯了一步，抬了抬手，將兜帽放下，這看似輕飄飄的動作，卻剛好隔開公子開明泄出的真氣。

兜帽之下，露出的面容令那少年突然捂住嘴，卻依舊沒有掩住他大驚小怪的呼喝：“你你你，你不是俏如來？！”

南渚始冰魚伏深。

船家小心翼翼地避開河流上的浮冰，蜿蜒地向著上游駛去，“客倌，就要到了。”

“好的，多謝船家。”厚重茅草覆著的船艙裏傳出應聲，隨後一只纖細的的手掀開棉簾，遞出一包銀兩。

“這，有些太多了。”

“初冬起冰，行船不易，只有船家願意冒險帶我，備點薄金聊表心意，也是應該。”

“那就謝謝客倌了。”

靠岸之後，船家特意仔細端詳了那衣著樸素卻出手大方的青年，身材高挑眉目清雋，溫文爾雅，不似凡人。

只是早生華髮，可惜了。

許是知曉船家所想，那男子回頭看了看他，眼波流轉晶瑩剔透，眼中還帶著疑問似乎會說話。

“船家回去也要小心。”

“多謝公子了。”雖然這男子穿著一身深色粗布衣服，但眉宇間那種恬靜和舉止的氣度，讓船家下意識地就以為他是個翹家的貴公子。

那人笑笑，沒有在意他對他的稱呼，便上了岸。

船家搖著櫓，即將駛離時，餘光瞥見幾個勁裝打扮的武夫跪在那青年面前。

“我就知道，那公子不一般。”他嘟囔著，漸漸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岸上的幾人。

“起來吧，局勢如何。”俏如來跨坐在墨者備來的馬背上。

十日前，北部邊陲重鎮失竊了一大波剛剛下撥用以過冬的軍用物資。損失不小，影響也不小。

沒了這筆物資，軍士無法逾過嚴冬，而邊陲失竊對於居住在那裏的百姓也是一種動搖，若是那些守軍連自己的軍需都守衛不好，又如何能幫他們守住家園？

總之軍內人心惶惶，城內流言四起，以至龍顏大怒，罷免了兵部尚書的職，著刑部尚書雲十方代掌兵部，即可啟程前往邊陲查案。

雲十方戰戰兢兢地接過旨意，卻在剛出都城之後便倒下了。這病來得突然又恰時，怎麼看也不像是巧合，於是他暗中遣了人去好友北冥封宇處。北冥府邸燭火徹夜，第二日清晨便有兩撥黑衣人竄出，一隊向西南，一隊向北。

向著西南的那隊是欲星移派去萬裏邊城尋俏如來的，向著北方的那隊是北冥封宇借去探查局勢的，兩撥都是墨者。因為雲十方的動作被潛藏的敵人摸得一清二楚，那麼官府之人必不宜再用，墨者在此時便是最好的選擇。

沒有保住鐵骕求衣的俏如來有些愧疚，亂山一局塵埃落定之後，聽聞三城太守競日孤鳴入冬後病情加重，邊城城主分身乏術，便主動來到萬裏邊城協助軍務，肅清了一部分同樣得到消息進而來犯的外族。

收到消息的俏如來留書一封，趁著夜色準備潛行離開，一是怕驚動蒼狼等人，擾人清夢，二是不想惹別有用心之人的注意。卻還是在城門口被千雪孤鳴攔了去路——他方才遣散了一眾黑衣的墨者，轉身便看見千雪攜著一人前來，不知以千雪的功力，是否看見了他的手下們。俏如來斂了斂心神，他並不想太過招搖，畢竟他還要遵守藏墨於世的底線，而在世俗間，他也不過是一名大理寺小小的司正。

隨行的病患俏如來記得，“沒想到閣下就是三城太守，之前見過卻未能見禮，是卑職的罪過。”俏如來在月凝灣一事之後回到城主府邸時見過競日孤鳴，卻因為蒼狼沒有介紹，便也不好發問。

“不知者無罪。”那人比俏如來夏日裏見時裹得還多，似乎站不太穩，整個倚在千雪身上，讓原本就體熱不愛穿狐裘的千雪顯得更加瘦挑，似乎都快撐不住他的重量。

“不要拉著我！”千雪湊過去靠在競日孤鳴耳邊小聲說道。

“且後生可畏。”競日卻不理會千雪的“無理”要求，依舊緊緊捱著千雪，兀自對著俏如來虛弱地笑笑。

俏如來恭謹地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二人：之前聽三城太守問過他的師尊是否叫做神弈子，那時他不知他師尊盡數的過往所以答得模棱兩可，後來在他那磨人的師兄那裏聽到了些他師尊與這太守的往事，又不由得多了幾分防範。

“不告而別可不是君子所為。”千雪打破了靜謐的尷尬。

“俏如來有留書予城主。”

“靠北，那蒼狼可得多傷心。”俏如來聞言抬頭，不知千雪所指。

千雪摸了摸後腦勺，訕笑著解釋，“他自小沒有什麼年紀相仿的玩伴。”

“卻也沒少被人帶著玩些該玩或者不該玩的。”競日搶白道。

“啊啊……”千雪這下改摸後腦勺為望天，“差點忘了，給你。”千雪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伸出手，卻因摟著競日孤鳴而未能挪動腳步。

俏如來上前接過，指尖觸感像是枚丹藥。

“這是？”俏如來有些疑惑。

“還魂丹，這幾日守城，辛苦你了。”千雪面色嚴肅地說道，欠人人情的事他不願意做。

“保家衛國也是俏如來應做之事，既是應做，又何懼辛苦；既是應做，又怎能無功受祿。”俏如來將錦囊遞回。

“咳咳……你就拿著吧，千雪的性子我瞭解，你若不拿著，他能在這耗一晚上到天明。這外疆天寒地凍，你們受得住，本太守可受不住。”競日孤鳴咳了兩聲，便被千雪立刻用狐裘裹緊。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顧及競日孤鳴的身體俏如來只能將錦囊收入懷中，然後一揖拜別。

“他看出來了。”千雪看著俏如來煞白的身影漸漸融入夜雪之中。

“他看不出來。”競日忽地就不咳了，精神也好得可以，笑眯眯地握著千雪寬大袍袖下的粗糲手掌，兩人打著啞謎，或許是說著雙關，總之沒一會兒，千雪便敗下陣來，“好了好了，快回去了，凍死了。你病早好了，不要再靠在我身上。”

“咳咳，千雪你……”

“好吧好吧，你別咳就是了。”千雪翻了個白眼，明知道競日將他吃得死死，他卻依舊不想聽見他的咳聲，不管那是真的還是裝的，他都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

俏如來懷揣著還魂丹，白脊烏雕落在他肩膀上的時候他才抬起頭。

“藥拿到了？”那烏雕的主人站在他面前，將雪白的斗篷披在俏如來肩上，順道拂去他肩上的落雪。

“什麼時候下的雪？”

“想什麼如此出神？”

兩人都善於以問題回答問題。

“想你怎麼知道太守大人定會將藥交予我。”

“不僅我知道，遣人來的欲星移更是知道。連欲星移都解不了的毒，就只有藥神可解，而藥神雲遊四海居無定所，眾人自然會找到他的傳人千雪孤鳴。”

“而太守大人與尚書大人同朝為官，又怎能見死不救？”

“不，他只是想將禍水引走。若來討藥的是朝廷的人也就罷了，只不過兵役武功低微千雪少不得要跟著走一趟，但若是來得是想要阻止雲十方痊癒的那夥人，與外族裏應外合，讓這萬裏邊城腹背受敵，才是最糟。所以不管於公不想邊城遭劫，還是於私不想千雪惹人惦記，他都要冒著風雪寒夜，在那城門口演上這一出慷慨贈藥。”

“你怎將人想得這般算計？”俏如來笑了笑，他不是沒有想到這層，他只是習慣於將人往好了想，畢竟這藥他拿到了，雲十方有救了，孤鳴家與他的恩怨也暫且算清了。

上官鴻信笑而不語，他知曉俏如來只是想借機嗔他，所以便將手摸向俏如來的胸口。

“你做什麼！”俏如來被他摸得面色一紅，急急退開。

“觸黴頭啊！有人給自己找了麻煩又解決不了，為夫的，自然要分擔一下。”聽了這話，俏如來連耳根子都紅了，梗著脖子掃去一掌，掌風卻被上官鴻信拂開，手卻讓他撈住。

俏如來被上官鴻信擒了手，只能暫且老實，定睛一看那錦囊竟然也一同落入上官鴻信手中，登時沉下臉，“師兄，你想做什麼？”

“想做的事很多。”上官鴻信湊過來，與俏如來越貼越近，俏如來手被他攥著，躲不開，“但都不是你想得那般。”

“嗯？”俏如來不信，“這藥可做很多交易，或者挾制。”這人會輕易放過？

“與誰交易？又挾制誰？”上官鴻信皺了皺眉頭，“你麼？”他將俏如來拉進，耳鬢廝磨，“若是與你交易，你會肯讓我一天三次？若是挾制你，你會放下天下大義？”

“……”

這人今天是怎麼了？

上官鴻信沒有將錦囊還給俏如來，而是又塞了一封信進俏如來的懷中。

紅彤彤的信封，上面燙了個大大的金字。

“這……”

“這場喜事你必須出席，所以這藥，就由吾來替你送罷。”挾藥引禍的事，也由他來擔罷。

風雪之中，上官鴻信眯起金色的雙目如是說道。

“你你你，你不是俏如來！”公子開明大張著嘴，手捂在嘴上都掩不住他的吃驚。

上官鴻信將兜帽之中酣睡的小貂拿了出來放在懷中，向前繼續行著。

“那你是誰？”公子開明歪頭想了一想，鬼飄伶原本就對俏如來不熟，就算公子開明來前做過功課，也只是知道那是他墨家主枝的當家、當朝的大理寺正，其他的則因著藏墨於世的規矩而探聽出的消息不多。是故猜不出眼前這武功頗高面皮頗好的人的身份。

“不回答，不應答，不解答，哦哦哦。”公子開明撓撓頭，“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我告訴你我如何識破你的，你告訴我你是誰。”

上官鴻信繼續行著，他與俏如來氣質不同，發色不同，不摘兜帽還好，摘下兜帽，連那幾個黑衣人都能分出他二人的區別，這堂堂修羅帝國的策君又如何斷不出來，所以他沒有必要參與這個交易。

“那我們來打個賭啊，”公子開明蹦蹦跳跳鍥而不捨地跟著他，“三天之內我猜出你是誰，我贏了你就……”

“吾乃雁王，上官鴻信。”上官鴻信受不了他的聒噪，更加不想和他打賭，於是報上自己的名號，好讓他閉嘴。

“……”

“吾不管你是來找俏如來報恩，還是來探他的底細，或者是給他搗亂，都與吾無關。”他步履不停，氣息不亂，迎著已經開始落下的雪花繼續前行，還有半刻他便能到雲十方暫住的地方了，早點功成身退，也好早點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真冷漠真冷淡真冷靜……等等，上官鴻信……你是——”公子開明突然噤聲，左看看右看看，四下無人才繼續說道，“怪不得，原來你就是那人啊。”

沒頭沒腦的一句感歎，試引上官鴻信回頭，上官鴻信卻冷哼了一聲，“既然你知曉吾，就應該同樣知曉，不管你的伎倆如何，吾都不會理會。”

因為他的目標一直都只有一個。

“俏如來。”赤羽信之介坐在跪坐在神喚大殿的偏殿暖房之中。膝頭上還躺了個懶物。

“……赤羽前輩，溫皇前輩……”俏如來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你們……”

“怎麼？”在冬日裏也要搖著羽扇的神蠱溫皇頭未動，眼先睥，威脅般地瞟著俏如來。

“俏如來，你可知北方軍餉被竊是何人所為？”赤羽將話題岔開，不想讓溫皇繼續為難俏如來。

神蠱溫皇見狀咂了咂嘴，“赤羽大人真是護短得可以，他若不篤定北邊的元兇與你我有關，又何必出現在此，這個話題尋得不好，不好。”說著，他還故意搖了搖頭。

俏如來失笑，他從未見過與赤羽閑時相處的溫皇，竟然這般無賴。

“是，血扇流等一幹魔教中人聯合了北邊胡人裏應外合盜取軍餉，打算趁著連日大雪，補給未到，人心渙散之時攻入邊陲。”那下毒之人，與伏擊上官鴻信之人，均是血扇流的魔眾。

赤羽信之介贊許地點了點頭，“看來這幾個月，你並未閑著。”

“所以這場婚事是為了請君入甕而設的局嗎？”

“這是自然。”

“自然不是！”

一紅一藍兩人異口同聲，說出來的卻又是各執一詞，俏如來瞪大了杏眼，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尷尬。

“神蠱溫皇一向以誠待人，怎會在此等終身大事之上，欺騙於眾人呢？”

“不是說好，只是為了引白夜丸出來嗎？”

“他能與你周旋數月，看來有些能耐，必然不會如此輕易上當。這場婚事當然要驚天動地，栩栩如生，才能引他出來。”

“若不是你將我困住這數月，他血扇流或許早就被吾消滅。”

“哎呀，赤羽大人，那吾的罪過可就大了，不妨就以身相報好了。”神蠱溫皇眯了眼睛，用羽扇擋住嘴唇，低低笑著。

俏如來悄悄退了出來，看著紙門外大雪初霽，一片銀裝素裹祥和寧靜，心中想著在這隆冬之際有場喜事或許也不錯。

*

五日後，雲十方在墨者的保護下，秘密抵達邊陲。

六日後，吉時，被從神喚大殿“綁去”雕欄畫棟成親的赤羽信之介，中途被人劫走。

一炷香之後，世間再無血扇流。

“男人是最禁不起挑釁的生物啊。”神蠱溫皇一身喜紅，赤羽信之介卻一反常態的白。

俏如來依舊是那身深色不招眼的粗布麻衣站在人群後方。

“這身紅衣也不錯。”

“你說過，近朱者赤，溫皇前輩與赤羽前輩呆得多了，這身看起來自然也就順眼了。”

上官鴻信的眼光流連在俏如來那身深色的衣服上，“那你由淺際深，是否也是近墨者黑？”

“不，只是六合乾坤，顛鸞倒鳳。”或許是沾染了喜氣，或許是戰事弭定，總之俏如來有些高興，高興到他微微揚起下巴，親上上官鴻信的嘴畔。

隨後便被上官鴻信摟了腰，拐回了櫝玉院。

“這才是真正的顛鸞倒鳳*。”那人將他那狹長的鳳眼微眯起來，仔細端詳著身下意亂情迷的白髮青年，“師弟可不要再用錯成語了。”

“哈。”

-完-

-注：
顛鸞倒鳳：俏如來指的是字面意思：有失常態，因為當下他穿黑衣，雁王穿白衣，同平日不一樣。而雁王則故意曲解成了引申義，歡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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