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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和風五十題 約束之所(陰步),17F
2
彼方(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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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岡的海岸,碧空如洗,微風夾雜著海水的鹹味撲面而來,在海邊勞作的漁民們,都將目光投向那艘剛剛靠岸的大船,從船上走下身穿白衣和紫衣的兩位青年,裝扮雖然樸素,容貌和氣質卻是不凡,難免暗暗將兩人的身份猜測一番,但也只得片刻興趣,不管何方神聖,無非是路人,與他們這些普通人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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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海灘不遠的地方搭著一座涼棚,供漁民們休息喝茶,設施很簡陋,兩位青年卻也不嫌棄,徑直過去坐下,要了兩杯清茶。倒是老闆娘頗為誠惶誠恐,仔細地將茶具洗了又洗,然後才手腳麻利地燒水、泡茶,用一個小託盤乘著茶杯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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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葉和水都是下乘,泡茶技術自然也不入流,正當老闆娘有些惴惴不安之際,兩人卻同時露出享受的神色,小口小口地品著,仿佛那是世上最清香甘美的茶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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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體會到,”紫衣青年低頭微笑,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漸漸彌散開來,“久違的故鄉的水,竟是如此讓人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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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年沒有答話,美麗的眼眸中卻隱藏著理解,他伸出右手,輕輕覆住對方的手背,仿佛是安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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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打破這憂傷的氣氛,老闆娘熱情地笑道:“兩位面生得很,是第一次在我們福岡登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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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向在海外經商,已經多年未回祖國。”白衣青年溫和地解釋道。商人在東瀛是低賤的職業,然而從他口中說出,自然而然便散發出尊貴的氣息,讓人無法產生輕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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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公子向四周環顧了一下,忽然好奇地問道:“老闆娘,請恕我冒昧,為何這裏人人都帶著黑紗?”再看眼前素色和服的女子,腰間也系著黑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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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微微一怔,原本燦爛的笑容頓時收斂,垂眸黯然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這黑紗,是眾人為了悼念在此地過世的太宰大人而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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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哐當”一聲,白衣青年面前的茶杯被打翻,淺綠色的茶水順著桌沿汩汩流下,蒼白了面容的人卻無心去管。紫衣青年緊緊攥著茶杯,狹長的鳳眼閉上,隨即睜開,沉聲問道:“老闆娘,可否請你說說是怎麼回事?真田太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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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麼多年來,太宰大人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即使身在偏遠小城的我們,也能感受到他的恩惠。但不知為何,兩年前太宰大人卻突然被貶到此地,從那時開始,他就常常來我的小店喝茶,沉默地望著大海那邊,一坐便是整天。最後幾次看到他的時候,似乎身體很不好,不久之後,就傳來太宰大人去世的消息。”老闆娘的聲音便越來越低,終於開始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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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青年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轉身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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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里?”白衣青年追了幾步,忽然想起還未付賬,連忙回頭將錢遞給老闆娘,這才匆匆趕上紫衣青年,“等等,你究竟要去哪里……神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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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青年沉默地看著他,海風吹拂著淺紫色的長髮,使那毫無表情的面容平添了一份蕭瑟,良久,曾經東瀛無敵的神話輕聲說道:“我要去京都,查明真相,莫召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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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更鼓敲過,繁華的京都此時籠罩在沉靜的黑暗之中,除了夜空中皎潔的圓月,唯一的亮光便來自那座仍然點著燈火的深宅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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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政大人,夜深露重,請您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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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輕手輕腳地進來,挑亮昏暗的燭火,接著將一件純白的狐皮披風搭在主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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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等我批閱完這些公文,你先退下吧。”聽到侍從拉上房門的聲音,良峰貞義方才從伏案中抬頭,凝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忽然發出一聲喟歎,“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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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亮起來的燭光倏然變暗,身為頂級劍者的警覺,使良峰貞義不自覺地凝氣於指,但在感覺到那似曾相識的氣息之後,他頓時放鬆了所有的戒備,取而代之的,是喜悅中混合著惆悵,幾百年時光,對習武者來說並不漫長,然而于他、于真田,卻宛若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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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淡色的薄唇勾起一抹微笑,卻滿含苦澀,“神無月……莫召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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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從暗處走出,沉聲說道:“良峰城主,我只是為了向你要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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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的來意心知肚明,良峰貞義輕輕歎息了一聲,“神無月,你和東瀛的政事已經毫無關係,又何必再捲入這漩渦之中?這不是真田龍政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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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我無法勉強。”神無月的目光中增添了一絲寒意,卻是輕描淡寫的語氣,“但我會採取別的手段得知真相,相信太政大人不會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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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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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敢,預先告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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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不了逐漸僵持的氣氛,莫召奴閃身插入他們中間,溫柔地看著曾經的情人,誠懇地說道:“城主,請你諒解,倘若今日你與真田太宰角色對換,我也會和神無月同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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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使原本冷硬如鐵的心,頓時冰消雪融、柔腸百結,良峰貞義默默地從櫃中取出一件漆黑如夜的披風,換下身上顯眼的狐裘,隨即拉開房門,“你們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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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龍政被貶之時,天皇就查封了太宰府的全部財產,不過此處是他置的私園,掛在我的名下,倒是無礙。”位於城外的小巧宅院,良峰貞義輕輕推開院門,向兩人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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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曾有人打理,花園中雜草叢生,蠶食了嬌貴的花卉,顯得蕭瑟而又荒蕪,唯有一株銀桂,在秋風的吹拂下妍然怒放,散發出幽遠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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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徑直走進書房,只見滿屋成堆的書卷,使得空氣中充溢著古樸的氣味,回廊上安置著一架古箏,被飄落的紅楓覆住大半,箏旁尚未收拾的茶具,仿佛主人隨時會出現,在耀眼的秋陽下烹茶彈箏。神無月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又來到書案前,這裏還留著主人的文稿,已經微微的泛黃,拿起看時,卻是一句陌生的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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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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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來自中原的詩詞。”一直靜悄悄跟在他身邊的莫召奴突然輕聲說道,“晏殊的《蝶戀花》,真田龍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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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難道你還不明白麼?”莫召奴稍一遲疑,便被良峰貞義打斷了未竟的話語,那雙以智慧和冷靜著稱的眼眸閃動著複雜的情緒,“倘若真田龍政有心,任誰也難撼他分毫。這首《蝶戀花》,他應是要留著給你,瞭解其中的含義,或許你就能明白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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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向來很仰慕中原的文化。”手指婆娑著乾燥的紙張,想到從前的無數個傍晚,和真田龍政並排坐在回廊上,品嘗醇香的清酒,談論大海另一端那個歷史文化源遠流長的國度,“當時我感興趣的是民俗和軍事方面的東西,懶於問津詩詞歌賦。”神無月頓了頓,苦笑道,“我有些後悔,早知當初耐心聽他多說幾次,就不至於到這時還被他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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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片刻之後,莫召奴伸出雙臂從背後將他抱住,本是為撫慰對方,然而自己的聲音卻也多了一絲哽咽,“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也許……這才是他真正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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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神無月輕輕拉下莫召奴的手,神情歸於平靜,“對不起,莫召奴,勞你費心了,但是我想單獨待一會兒,請不用在意。”話音剛落,不等對方回答,就已經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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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目的地在何方,當大腦重新開始思考的時候,驚覺周圍籠罩著化不去的濃霧,不見任何建築和人煙。神無月深深吸了口氣,凝神靜觀,發現前方遠處有一點微弱的亮光,便順著那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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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光的源頭是一間小小的居酒屋,年輕的老闆娘坐在門口,身穿華麗的暗紅色繡紫羅蘭和服,雲鬟高高梳起,精緻的妝容和酒館簡陋的陳設極不相配。她笑吟吟地看著神無月,仿佛專門在等待他一般親切地說:“遠道而來的客人,您是否想要喝一杯洗去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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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只是想問路,但話到口邊卻又改變了主意,跟著老闆娘進入屋內,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神無月倒不介意,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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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用銀質託盤奉上水晶酒具,笑語嫣然地說道:“客人您能來到此地,也算有緣。小店所釀之酒名曰‘忘憂’,客人若有什麼難解的心事,不妨試試它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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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瑩剔透的酒杯中,鮮紅的酒液波光流轉,勾織出一種神秘的魅惑。神無月有著片刻的迷茫,隨即拿起酒杯,正要仰頭喝下,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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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聲音,神無月身子微微一顫,抬起頭來,那張似笑非笑的容顏印入眼簾,和記憶中相比絲毫沒有變化,依然是一身精美繁複的行頭,以及那副萬事皆是成竹在胸的欠扁模樣,神無月不確定地眨了眨眼睛,“真……真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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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沒錯啊,阿月,好久不見。”真田龍政華扇輕搖,深沉聰慧的眼眸中此刻卻含著溫柔的微笑,“阿月,你想喝酒,不要在這裏,跟我回家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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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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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龍政拉著他,語氣稍微變得急促,“別再猶豫了,天色將明,我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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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不由自主地隨他站起身,抱歉地看了老闆娘一眼。然而那位年輕的女子卻一言不發,只是雙手撐地,微笑著目送他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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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之後,真田龍政便鬆開手,鄭重地囑咐道:“阿月,我在前面領路,你可要跟緊,千萬別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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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非但沒有消散的趨勢,反而越來越濃,眼前近在咫尺的背影,也變得朦朦朧朧起來,神無月心中的疑惑漸漸開始擴大,忍不住開口道:“真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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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不過,可否等回家以後再談?”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一般,一句話便將千言萬語全堵了回去,神無月也無可奈何,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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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這片濃霧時,眼前赫然是良峰貞義帶他們去過的宅院,直到真田龍政推門讓他進入,才發現些微不同之處。原本荒蕪的花園,雜草忽然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仿佛火焰般盛放的曼珠沙華,妖嬈地伸展著如絲如焰的花瓣,鋪成傳說中的火照之路,一直延伸到書房外的回廊。而房間內,所有的陳設如同之前所見,只是沒有了落葉,亦無積塵,宛若主人從未離去似的窗明几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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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龍政引他在回廊處坐下,然後動作嫺熟地燒水烹茶,用一種豔紅色的小花作茶,加半匙覆盆子、半匙玫瑰果、半匙檸檬草,沖以沸水,立時呈現出紅寶石般美麗的色彩。真田龍政回身將茶杯遞與神無月,卻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不由調笑道:“好友,什麼地方的好風水讓你轉了性子?本以為你見到我後首先要做的就是將我大大嘲諷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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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條件反射般,神無月當即回應:“可不是因為某人混得太落魄,連我都不忍心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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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真田龍政發出一連串暢快的笑聲,華扇半掩下的容顏儘是愉悅之情,“好友,難道你還不明白,東瀛所發生的一切,總是在我的計畫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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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包括你的被貶?”以及……不願多想,只是悲傷毫無預兆地襲上心頭,明明想念的人就在身邊,但偏偏有種咫尺天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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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龍政收斂了笑容,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梢,輕言細語地說道:“你還記得當初在神野山我對你說過的話嗎?絕對的武力,可以結束亂世換取和平,但一個人倘若習慣了以力量壓制力量,就會忘記還可以使用其他的方式解決問題,這點相信你比我更早體悟。同理,我想要權力的初衷,是為了給予東瀛百姓平靜安定的生活,然而時間一長,卻變得放不下權力本身,有時候,就會忘記自己真正該做的事。所以,別人認為很淒慘的流放,於我反倒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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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接替你的人,可能連那樣的初衷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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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或許不是。無論如何,這個國家不該永遠掌握在一個人手裏,它需要新鮮的思想和行為。世無常法,總是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沒有人可以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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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仿佛清涼的甘泉般款款流出,讓神無月陷入深深的沉思,良久,終於抬頭微笑道:“是我放不下了,真田,不愧為東瀛第一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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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當,這是受了好友你的啟發。”真田龍政輕輕推了推他握著的茶杯,“怎麼?不想嘗嘗我特意為你泡的茶,都快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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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這麼提醒,神無月方才注意到手中之物,絢麗耀目的顏色,是那樣熟悉,內心不由微微一動,若有所思地問道:“此茶可也有‘忘憂’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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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色的眼眸沉了沉,“除了黃泉岸邊的孟婆湯,世上哪里又有可以讓人忘記憂傷的東西?這是洛神花茶,你離開東瀛之後,我很喜愛的一種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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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聞言低頭喝了一口,清爽的酸味,卻能漸漸品出一絲甘甜,交織出奇異而複雜的感覺,在舌尖久久留駐不散,仿佛,想要傳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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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我唯一所遺憾的,”真田龍政將目光移向遠處,緩緩說道,“是不能再見你一面。年少時認為個人的私欲情感並不重要,但當我真正想為自己活一次的時候,有些已經錯過的人事卻永遠也無法挽回,這算不算我輕慢的報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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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一點都不喜歡他的結論,然而不知為何,反駁的話卻哽在喉中,無法出口。心似乎空了一塊,缺失在不經意間慢慢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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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龍政倒是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將古箏置於膝上,清靈的旋律響起,伴隨著低吟淺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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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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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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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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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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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之後是長久的沉寂,沒有人說話,只是在默默相對間,珍惜著相聚的時光。直到天色微白,真田龍政起身走下臺階,長長的錦緞衣擺拖過地面,盛放出數不清的曼珠沙華。他就站在這片花的海洋之中,回頭深深地凝視著神無月,美麗而純粹地微笑,“阿月,你可知曉,冷寂的冥界,唯獨會盛開曼珠沙華,其實就是能讓死者忘記前世所有想念的彼岸之花。有言道: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所以,我不會再抱有遺憾了。阿源,請你送我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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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閉上了雙眼,但旋即便睜開,毫不閃避地迎著對方的目光,右手向前平推,嘴裏輕輕說出那兩個字:“返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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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好友,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會如你所願,親手將這一切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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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莊子做夢化作一隻翩翩起舞的蝶,醒來之後,卻分不清是莊周化蝶,還是蝶化莊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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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京都城外的高峰之上,神無月沉靜地注視著腳下繁華的都市,一點點回想昨夜發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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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召奴說他剛出門便失去意識,怎麼喚都喚不醒。良峰貞義緊跟著補上一句:不愧是神族後裔,沒見過在毫無知覺的狀況下還能使用返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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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真田龍政留下的宅院就這樣化為虛無,和他記憶的最後神奇地重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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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究竟是他的神魂與真田龍政相會,抑或相逢只是在夢中?其實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和真田龍政一樣,不會再讓自己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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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飛身上天,紫色的真氣向外流竄,烏雲刹時間籠罩了晴天白日,電閃雷鳴震撼天地,儼然末日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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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絕招神之雷的氣勁,直指京都城中最顯眼的建築,以穿雲裂石之勢急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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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始作俑者若無其事地準備收工回去,卻被神情極為不善的良峰貞義堵在了山腳下,說是突如其來的雷電天火燒毀了清涼殿,飽受驚嚇的天皇舊病復發,此時尚未脫離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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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用輕鬆到欠扁的口吻說道:“那可真是個不幸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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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成功讓良峰貞義臉色變得更加陰沉,怒火中燒地質問:“神無月,你何必定要用這種極端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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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神無月怎麼比得上太政大人在天皇面前一言九鼎,只好用沒創意的笨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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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穎如良峰貞義自然明白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微微一怔,心頭忽然湧上百般滋味,消磨著原本的怒氣,良久,終於正視了一直隱藏深處的本心,低聲說道:“我並非不想,而是沒有機會,我不能將自己也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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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冷冷地回應道:“現在你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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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有數,剩下的事情交給我處理即可。”良峰貞義背過身去,長長歎了口氣,“神無月,你能和真田龍政交好,果然不是無緣無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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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發出一聲輕笑:“彼此彼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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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京都盛傳清涼殿遭遇天雷是因為真田太宰的冤屈上達天庭,神明震怒而降下的懲罰,這種說法得到當時最有名的陰陽師出面證實,太政大臣良峰貞義不得不將實情上奏天皇。於是重病的天皇被迫退位,太子繼任後宣佈在東瀛各地建造太宰府天滿宮,以平息神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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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之後,再無異常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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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最初之地福岡,神無月在新建的天滿宮神社後院,親手種下一棵梅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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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龍政生前最愛梅花,但他是在秋天去世,甚至等不到梅花開放的時候。”神無月輕輕撫摸著樹幹,微帶惆悵地說,“我和莫召奴明日便要出海,不知是否還有歸來之日,你就代替我留在這裏陪伴好友,讓他不要孤單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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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更願意相信,真田龍政已經走過遺忘前生的火照之路,無論在天道人間,都是全新的生命,不會再帶著曾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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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終有一天,他也會遺忘,遺忘心中的那塊缺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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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之色(洺蘇)
T'i9_V{
q_HC68YF,
很早很早以前,在浩瀚的銀河之中,有一個美麗的小行星,名喚“葉口之間”,以高山和森林為主的地貌,混居著人類和獸族,因為缺乏強有力的統治者整合繁多的種族,造成星球上征戰不斷,血與火漸漸侵蝕了這片土地原本的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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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M3^)U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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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P>(Li
S;NChu?8
“洺雙哥哥!”如洋娃娃般可愛的小女孩朝著正伏案讀書的人奔去,跌跌撞撞的腳步看上去相當危險,但對方及時將她抱了起來。那是一個高大健美的年輕男子,身為葉口月人四大部族之錆葉部執首,他的容貌中有種明耀的英俊,散發出令人安心的力量與自信。
R4!qm0Cd
qMYR\4"$
女孩在他懷中頗不安分,胖乎乎的小手一會兒揪頭髮一會兒扯衣服,洺雙毫不介意地讓她為所欲為,只是將手中的書卷偷偷藏在身後。那雙如同黑色夜空般深遠溫柔的眼眸關愛地看著唯一的小妹,待她折騰夠了,方才輕聲問道:“靚雨,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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靚雨咯咯笑著,粉雕玉琢的臉上泛起漂亮的桃紅色,“蘇揚讓我來傳話,他在老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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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洺雙點點頭,對這樣含糊不清的話沒有一絲疑問。在葉口之間,錆葉部和儺葉部是唯一交好的兩個部族,儺葉部的執首蘇揚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幾個月不見,洺雙正有些想念,連忙俯身將靚雨放下,囑咐了她幾句小心別亂跑之類的話語,隨即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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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彼此約定之地,遠遠的,就看見蘇揚坐在那株香樟樹下,半靠樹幹,雙眼微閉著養神,身上征袍未脫,頭盔卻取下放在一旁,讓淺綠色的長髮一直散落到草地上,融合的色彩經由陽光的照耀,顯得格外清新。洺雙心情頓時愉悅起來,步履輕盈地走到他身邊,也不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凝視好友的側面,在濃密的樹冠覆蓋下,精緻的容顏籠罩著淡淡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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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靜謐的氣氛持續著,直到那細長的睫毛微微一動,然後蘇揚便轉過頭,神色自然地對他笑道:“洺雙,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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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麻煩,倒是你……”目光集中到那件銀白色的戰袍,上面沾染著顏色很新的血跡,雖然明知八成是來自敵人,洺雙還是稍許擔憂了一下,“發生了什麼戰事?看樣子剛剛才結束吧,為何不先做休整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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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裏,就是最好的休整。”蘇揚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溪流,掬起一捧清澈透亮的溪水,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目光忽然黯淡下來,“如果可能,我不希望發生任何戰事,但獸族完全不理會我部為和平共處所做的努力,為了保護家園,只能選擇武力。洺雙,這樣的互相攻擊究竟要持續到何時,我們是否永遠看不見和平盛世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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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生直至死亡,不知延續了多少輩的戰亂,有沒有結束的一天?這個問題讓洺雙沉默良久,無法作答,但他不忍眼看好友憂愁,便上前拍了拍蘇揚的肩膀,安慰道:“至少儺葉部和錆葉部團結在一起,勝過孤軍作戰,相信會有實現好友願望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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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抬起頭,琉璃色的眼眸漸漸恢復了清澄,摯友的支持讓他堅定了信念,點頭道:“洺雙,有你這句話,即使終其一生,我亦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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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突然,天地間響起狷狂的笑聲,打破原本祥寧的氛圍,兩人驚得同時跳起來,循聲看向小溪對岸紅發紅衣的男子,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之前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根基差異之懸殊,讓葉口之間武功最高的兩人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那人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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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好的理想,可惜遙遙無期。”紅衣男子冰冷的目光掃過蘇揚秀美的容顏,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你明白戰亂不會停止的根本原因嗎?是葉口之間沒有一個足夠強的人,讓所有的種族都臣服於他的統治下,不再各自為政、互相爭鬥。我可以賜予你們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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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狂傲到極點的陌生人,洺雙不由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擋在蘇揚前面,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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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你錯了。”狹長的鷹眼微微一沉,發出冰冷的嗤笑,“我是前來拯救你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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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蘇揚和洺雙才知道那個神秘的紅衣男子名喚邪帝,葉口之間沒人知道他從何而來,曾經有過怎樣的經歷,但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統合了儺、氏、璚、錆四部,發掘深藏地底的能源,創造出人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機械器具,在高科技的武器面前,素來強悍的獸族也落了下風,形勢毫無懸念地朝著對四部有利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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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的宣言雖然狂妄又匪夷所思,不過或許他真是神,徹底改變這個星球命運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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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和平越來越近的時候,邪帝科研的興趣卻逐漸轉移到自己的部屬身上,總部基地開始不斷有人失蹤,最先察覺異樣的蘇揚冒險探察了邪帝的實驗室,滿地殘破的屍體讓他恍然有身在地獄之感,只是命在旦夕的緊迫不容有任何遲疑,蘇揚當機立斷地將真相告知四部上層,眾人隨即決定連夜逃離,返回各自的根據地,再圖對抗邪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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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交加的夜晚,又冷又累的逃亡者卻不敢作片刻停歇,曾經對邪帝力量的絕對崇敬,如今全部轉換為恐懼,唯恐那可怕的男子下一刻便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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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死水般的寂靜突然被一聲短促的慘叫打破,氏葉部的繡墨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在地,第一個發現的洺雙連忙過去將她扶起,這位以溫柔賢慧聞名的紅發美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道:“洺雙大人,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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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墨的父親,氏葉部執首褎權趕了過來,擔憂地望著虛弱的女兒,語氣卻十分嚴肅,“繡墨,堅強一些,我們不能在此地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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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父親……”繡墨漂亮的大眼睛裏浮起淚水,忽然雙膝跪倒,悲泣道:“我真的走不動了,女兒不想拖累大家,請父親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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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還是我的女兒,就立刻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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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蘇揚也加入進談話,“褎權大人,”他彬彬有禮地叫道,“看樣子不止繡墨姑娘,眾人都快到極限了,欲速則不達,還是去前面的山洞略微休息一會兒吧,我會注意周圍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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褎權猶豫片刻,環顧四周,確實如蘇揚所說,於是徵求了璚葉部執首稽鹹的同意,眾人便向山洞走去,唯獨洺雙將抱在懷中的靚雨託付給玄掣後,轉身返回蘇揚身邊,說道:“我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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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個字,宛如一股暖流淌進蘇揚心中,但他並未表現出來,搖頭道:“沒關係,我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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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一起。”洺雙也不勉強,只是將自己的披風脫下為他擋住風雨,淺綠色的長髮濕淋淋地貼在臉上,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儺葉部執首從未這樣狼狽過的模樣,反而讓洺雙生起莫名的憐惜之情,“蘇揚,不要太勉強自己,事情會有轉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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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別轉過臉,目光虛無地投向遠方,“如果我能早些發現……洺雙,如果我能早些發現他其實是惡魔就好了,可我被自己的願望蒙蔽了雙眼,所以看不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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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的錯,無論如何,邪帝的出現就註定了這場災難,並非我們的意志可以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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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雙話音剛落,天空中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狷狂而又冰冷,穿過密密的雨絲,毫不留情地嘲笑著,“愚蠢的人們,為何要逃離可以拯救你們的神,將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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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傳音。”蘇揚輕輕顫了一下,分析聲音的結果,邪帝此時尚未到達附近,但顯而易見,他知曉他們逃亡的方向,以邪帝的能為,追上也最多不過一個時辰。而此時不知情況的眾人從山洞內沖了出來,慌亂地四下張望,拼命尋找邪帝的蹤影,巨大的恐懼幾乎吞噬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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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別怕,邪帝暫時還不會出現!”蘇揚一邊大聲寬慰眾人,一邊呼喚其他三位執首,“洺雙,褎權,稽鹹,我們不能再一起行動,必須立刻分開,才有機會逃離他的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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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電光一閃,突然明白好友打算的洺雙同時做出決定,抱起靚雨朝蘇揚懷裏一塞,堅定地說道:“你們先走,我留下斷後,蘇揚,請你保護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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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心頭大震,憤怒地叫道:“洺雙,別以為我會答應你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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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話奉還給你,不要忘了,我的武功比你高。”洺雙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將那張容顏銘記於心,“好好活著,連我的份。”說完,他的身影轉眼已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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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雙!”蘇揚想要追過去,卻被一雙手死死拖住,他回過頭嚴厲地瞪著司寇文聱,“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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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聱嚇得不敢直視自己的上司,但也絕不肯鬆手,只能拼命地央求道:“執首,請你不要辜負洺雙大人的心意,倘若你去追他,誰來保護靚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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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怔了怔,這才注意到緊緊抱住自己脖子、臉色蒼白的靚雨,正努力忍住不哭出聲來,心中猛地一緊,再次朝洺雙消失的方向看去,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淹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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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邪帝的勢力在各地紛紛出現,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外人無從得知具體的情形,不過,之後那些反對勢力又重新歸入邪帝的領導,是不爭的事實,錆葉部、璚葉部、氏葉部……當初那件殘酷的人體試驗成功後,他們都無可奈何地讓邪帝改變了形態,帶著藍血、頭尖、發少的怪異特徵,體能和武力卻得到大大提升,於是從開始的自卑,漸漸轉換為極度的優越感。最後,就只剩儺葉部還在持續對抗,然而他們的生存,也變得越來越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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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固執?”儺葉部中,敢用這種口氣對執首說話的,唯有靚雨,十年的時光已讓她長成秀美的少女,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極了洺雙,只是少一分深沉,多一分隨意,毫不顧忌地表達著自己的怒氣,“如今我們已經不敢再去外面,因為無論走到哪兒都會被看作低等的種族。蘇揚,你不是一向希望迎來和平盛世嗎,為什麼要抗拒眾望所歸的邪帝?就連我哥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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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嘎然而止,一時情急,就忘了洺雙是兩人之間的禁忌,那夜過後,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失去洺雙的消息,但現在葉口之間的每個人都知道,邪帝屬下第一戰將,便是洺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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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雙眼中並未流露出太多情緒,靚雨卻莫名的心虛起來,轉身跑了出去,撞到正要進來的文聱,也沒有稍微停下腳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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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情形,聰明的文聱立刻就知道發生何事,來到蘇揚面前行禮後,試探著問道:“執首,靚雨小姐又讓你為難了?可否需要屬下去勸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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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蘇揚輕輕歎息一聲,畢竟錆葉部才是她真正的部族,以及親人……“我無意勉強靚雨,為了避開邪帝的正面攻擊,最近儺葉部頻頻轉移據點,她一個女孩子跟著我們非常辛苦,如果靚雨希望回錆葉部,我不會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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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打定了主意,誰知此後再也見不到靚雨的蹤影,派人四處找尋依然無果,蘇揚懷疑她已經自行去找洺雙,便寫信到錆葉部詢問,同時開始準備更換據點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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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儺葉部全員撤離的那一天,靚雨卻突然出現,看到這司空見慣的情形,她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質問蘇揚道:“倘若我今天不回來,你是否就這樣去了我不知道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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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選擇回到錆葉部,”蘇揚平靜地迎著她責難的目光,“當然,如果洺雙回信否定這一猜測,我絕不會放棄尋找你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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靚雨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但又有些不甘心地問道:“你認為我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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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來說,或許這是更好的選擇,靚雨,當初洺雙將你託付給我,是情勢所逼,這些年他一定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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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你……”靚雨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你說得對,我應該回到哥哥身邊,不過在離開之前,是否可以滿足我小小的心願,陪我去一趟你從前常和哥哥相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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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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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地方離儺葉部活動的範圍並不遠,但自從與洺雙分離,蘇揚就再沒有去過。記憶中繁茂蔥郁的森林,此時看起來卻稀疏了不少。最喜歡的香樟樹還在,但已經有少許葉子呈現出枯色,蘇揚輕輕撫著挺直的樹幹,內心充滿悔恨與無奈,他清楚造成這些變化的原因,卻沒有辦法挽回,甚至,自己也曾經是幫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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靚雨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蘇揚,你記不記得,那時候你要見哥哥,總是我幫你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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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想起來此是為了陪靚雨,蘇揚勉強打起精神,笑道:“總是麻煩靚雨,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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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每次都能在這裏見到我,你認為天下有那麼巧合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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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微微一驚,疑惑地注視著眼前一直被自己當作妹妹的少女,不明白她究竟存著何種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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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希望你知道,無論你是否察覺,我都想盡自己的能力為你做些什麼……”聲音越來越輕,靚雨低下頭,眼淚仿佛斷線般順著面頰滑落,“對不起蘇揚,但你若繼續與邪帝為敵,後果只有死路一條,我無法眼看著這樣的情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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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蘇揚已無心顧及泣不成聲的靚雨,目光越過她,看向出現在不遠處的人,機械鋼鐵構成的外型,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紅眼,冷冷地觀察。原本應該生起敵意的,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一雙截然相反、宛如夜空般溫柔堅定的眼眸,喃喃叫出:“洺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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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我奉命前來帶你回去。”陌生的洺雙只有聲音中還保留著一絲感情,“請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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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蘇揚忽然露出諷刺的笑意,“何必道歉,立場不同,還有什麼好說的?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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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雖然先出招的是自己,但洺雙速度之快,讓他搶不到絲毫先機。原本洺雙的武功就比他高,而邪帝的改造加深了這一差距,數十招過後,蘇揚便幾處受傷,洺雙似乎可以洞悉他每一個微小的弱點,不給予任何反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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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麻煩的是,體力開始漸漸流失,心知無法久戰的蘇揚決定極招上手,但是遲了一步,洺雙已然繞到他身後,蘇揚只覺背心一陣劇痛,力氣瞬間被抽走,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倒在那冰冷的懷抱中。他想離開,意識卻漸漸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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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地牢,手足都被沉重的鐐銬釘在地上,散落的淺綠色長髮掩住淩亂的衣服,是這個狹小空間裏唯一清淨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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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發紅衣的霸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的獵物,冷冷嘲笑道:“真是落魄啊,我的儺葉部執首,遭受自己最信任之人的背叛,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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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面無表情地反駁道:“話是沒錯,那我們葉口之間最偉大的神,為什麼還要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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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好膽色!”碰了個軟釘子,邪帝非但不怒,反而換上一副勸誘的面孔,“其實你對我有所誤會,任何實驗的前期都無法避免犧牲,可一旦成功,帶來的利益卻是無限。你應該清楚經我改造之後的葉口月人,即使是獸族也難以匹敵,服從我,你們會成為最強的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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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勉力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用這種理由說服其他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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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腦的人懂得思考,怎樣的選擇對他們的未來最有利,而非只看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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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幾個問題,希望邪帝為我解惑。”蘇揚娓娓說道,“以你的能為,四部在你手下團結一心,加上那些尖端的武器,要結束戰亂已不是難事,可你仍然將我們改造成更適合戰鬥的形態,嚴明等級奴役獸族,不斷開發能源破壞自然,你的種種作為,我只能看到一個野心和種族優越感逐漸膨脹、充滿對戰爭的渴望以及侵略性的未來。邪帝,我不知道你來自何方,但我突然有一個想法,葉口之間不過是你要利用的武器,你真正的目標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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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陰冷的空氣中忽然彌漫起一絲殺意,讓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包圍了蘇揚,然而岌岌可危的人卻絲毫沒有求生的反應,安靜地躺在地上,眼眸深處滿是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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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帝俯下身,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臉頰,從喉間發出玩味的笑聲,“蘇揚,我向來知道你很聰明,卻不料是聰明過了頭,或許我應該此時此刻就殺了你,以免留下後患,你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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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著寒冰一般的手指接觸肌膚帶來的不適,蘇揚闔上雙眼,輕聲說道:“我等著你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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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不將自己的生命當作一回事,有人倒非常緊張。蘇揚,你可知道,洺雙曾經懇求過我,希望無論你的態度如何,都能留你一命,為此他甘願成為我最強的武器……當作代價。”滿意地看著蘇揚倏然睜開眼睛,琉璃色的眸子散發出憤怒的光芒,更加顯得澄澈透亮。邪帝心一動,揪住他的長髮將頭硬拉向自己,隨即吻上那兩片蒼白的薄唇,但很快又用力推開他,拭去嘴角的血跡,怒極反笑道:“沒想到外表溫和,個性卻如此兇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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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腦重重撞到地上,眼前頓時一片漆黑,過了很久蘇揚才緩過氣來,冷冷答道:“我也沒想到,邪帝是這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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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帝半眯著眼審視了他片刻,緩緩問道:“蘇揚,你想激怒我以求一死嗎?我答應了洺雙,就絕不會失言,只是葉口之間沒有脫離我控制的人,倘若你不願當我的執首,嗯——這麼美麗的面容改造了倒也可惜,不如烙上奴隸的刻印,專門用來犒勞有功之臣,真是個有趣的主意,你說,洺雙會不會因此更加努力地為我效命?”四道真氣同時射出,切斷禁錮蘇揚的鎖鏈,殘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最後的選擇機會,你的決定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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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真想自己的生命就此結束,但是,他不能放棄,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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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帝略微驚訝地看著蘇揚最終溫順地跪在他腳下,“強大的帝王,請你接受儺葉部的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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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你可真是……”轉變得那樣乾淨俐落,沒留下絲毫不甘,仿佛最開始他就希望如此。原本打算一點點摧毀那不肯屈服的意志,現在卻突然改變了想法,邪帝饒有興致地扶起他,笑道,“那麼蘇揚,讓我看看你能忠心到什麼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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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樹下,完成轉換形態的蘇揚抬頭仰望灰濛濛的天空,這是如今葉口之間最常有的天色,萬里無雲的碧空已經難見。遠處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他卻依然保持那樣的姿勢,恍若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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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雙在離他一丈之地停了下來,靜靜凝視著深切擔心的摯友。蘇揚願意妥協,於自己來說,本是值得慶倖之事,但不知為何,看到他的身影,便感覺一種刻骨的落寞,以及疏離,明明只是咫尺的距離,卻仿佛相隔了萬水千山,再也無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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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你還好嗎?”這樣的發現讓洺雙有些慌亂,急急說道,“轉換初期身體會很難受,不過忍耐幾天就沒事了,所以你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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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的話語猛然打住,因為蘇揚轉頭看了他,但僅僅是目視而已,那雙琉璃色的眼眸中不含帶任何感情,就連他甘願承受的預期的怨恨,也找不到一分一毫。洺雙心頭大震,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叫道:“蘇揚,你究竟怎樣了,邪帝對你做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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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蘇揚輕輕哼了一聲,微露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逝,除此之外別無反應。洺雙這才意識到他尚在恢復期內,連忙鬆開手,悔恨萬分地說道:“對不起,蘇揚,對不起,我以為你會理解這是唯一獲得和平的途徑,但我已經懇求過邪帝,請他不要傷害你,尊重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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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傳達感情的面容,卻可以真切感受到他的心痛,蘇揚終於開口道:“確實是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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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不像真心,也不像勉強,洺雙正不知該如何接話,蘇揚突然又抬起了頭,悵悵說道:“才幾天時間,就已經完全枯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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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雙微微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記憶中蒼翠蔥郁、優美宛如雲彩的香樟樹樹冠,呈現出一片枯色。曾經在這片純淨的森林之中,屬於他們的美好時關,竟然,連最珍惜的痕跡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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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洺雙似乎明白了蘇揚持續十年的堅持,可是,他們都無法再挽回什麼。被剝奪了流淚的能力,巨大的悲傷無法宣洩,胸口便宛如被撕裂一般,洺雙伸手將蘇揚抱住,那樣的用力,顧不上會將他弄痛,而蘇揚,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著,完全沒有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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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對過去最後的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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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四部之後的蘇揚,仿佛換了一個人,變得不愛說話,與舊友也僅限於禮貌上的往來,每天做好份內的工作後,必定會去邪帝的實驗室報導,他對高科技所表現出的熱衷和領悟力,很快便成為邪帝的得力幫手,協助他完成各種機械工藝的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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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口之間完全統一後,邪帝不在的時間就越來越長,眾人漸漸知道了他要前去的地方是一個比葉口之間大很多的星球,而他們終有一天也會征服那片遼闊美麗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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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邪帝必須為自己的缺席選擇一名代理者之時,他推出了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發明——人造人。邪帝給他取名為邱霍蛉葉,封輔權,代掌政事。初期因為葉口月人的不服而發生了很多明爭暗鬥,但邱霍蛉葉憑著深沉的權謀手段,以及邪帝絕對的支持,最終控制住局面。在這段期間內,惟獨蘇揚完全沒有捲入權力鬥爭,更加醉心地投入到研究邪帝的科技中,尤其是造人技術,幾乎讓蘇揚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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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這種與社交完全隔絕的狀態終止於一場晚宴,宴會的餘興節目上,有位美人豔驚四座、一舞傾城。她是傳說中的獸族第一美女,雪螢,銀髮白衣,輕舞翩然,宛如初冬的第一片雪花,晶瑩剔透,帶著純美而又浪漫的氣質,魅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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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新發現的寵物。”邪帝微笑著招美人上前,將她攬入懷中,似乎萬般憐愛,口中吐出卻是殘酷之句,“可與卿共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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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在席間激起了千層之浪,無數道目光熱切地投向邪帝,期盼著能夠一親芳澤的人會是自己。就連並沒有所謂的情欲的邱霍蛉葉也表現出興趣,或許這對他來說是壓服眾人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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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邪帝玩味著每個人的態度之時,蘇揚忽然站了起來,從而引起新一波的騷動,這種場合向來都不言不語、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儺葉部執首,卻在眾目睽睽下毫不畏懼地直視邪帝和他身邊的美人,然後單膝跪下道:“希望我今晚有幸得到邪帝的恩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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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啊……”邪帝打量著已經在自己面前馴服很久的蘇揚,以至於都快忘了他曾經的固執和驕傲,原本獎勵他歸順之後的表現也是該然,但邪帝微一沉吟,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雪螢,忽然生起惡劣的興趣,“我剛剛才發現,此女的風韻和蘇揚你當年倒有幾分相似,難怪我不近女色的儺葉部執首也對她心存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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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他這麼一提醒,很多人想起久遠之前儺葉部的少年執首,被稱為葉口之間最美的人,眼前的女子確實和他長得有些相像,尤其是那雙琉璃色的眼睛。然而此刻將他們相提並論,對蘇揚來說應是侮辱,氣氛頓時沉寂下來,全都惴惴地看著這一對君臣,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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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帝恍若不覺地笑道:“論蘇揚你的功勞,絕對有資格獲得賞賜,可無需急於今晚。”他轉頭看向另外一人,“洺雙,你為葉口之間付出的犧牲最大,今夜我最美麗的戰利品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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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帝,屬下不敢當……”洺雙慌忙站了起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蘇揚,後者卻異常平靜,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只是默默地行了一禮,隨即退回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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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推辭。”一句話,堵住所有的退路,洺雙再不情願,也只能接受。歡宴繼續進行,除了邱霍蛉葉,其餘人倒沒什麼不滿,畢竟是他們崇敬的戰神,邪帝的決定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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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家將這個小插曲忘得差不多時,蘇揚悄悄起身離開了座席,宴會喧鬧而有渾濁的氣息讓他感覺不適,因此總是中途溜走,靜靜吹著夜晚的冷風,直到廳內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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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大人。”溫婉清澈的聲音,一襲白紗長裙在黑夜中格外顯眼,美得那樣純粹,蘇揚看她的目光,也是很久未曾見過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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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螢對著他盈盈地襝衽為禮,輕聲說道:“我只想親口向大人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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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未根據規矩自稱“奴婢”,蘇揚卻好像不曾察覺,反倒有些迷惑的樣子,“為何要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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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唯有蘇揚大人看我的目光不是欲望,而是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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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苦笑著搖了搖頭,“受之有愧,我無法為你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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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螢,你是否記錯了今夜的歸屬?”無須回頭,也能知道這樣冷酷的聲音是誰,絕美的容顏頓時血色全失,但她並未表現出驚慌的舉措,只是默默地跪下,一副任隨處置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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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遇而已。”蘇揚不動聲色地擋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地道,“如果邪帝將雪螢今夜賜給洺雙的意思是不可以見別人,當初就別讓她在宴會上抛頭露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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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被挑戰權威,邪帝竟沒有發作,揮手讓雪螢退下,隨即轉頭向蘇揚笑道:“這麼久了,我以為你已經收斂鋒芒,沒想到仍有冒頭的時候。蘇揚,你是在同情自己當年一念之差就可能遭遇的命運嗎?其實我多少會覺得惋惜,像今晚這樣的場合,倘若能當著眾人的面,讓葉口之間最美麗高貴的花在我手中完全綻放,你說他們會不會更加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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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邪帝對我的效力有什麼不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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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過平淡如水,便讓人覺得興致索然,“你太聰明也太會忍耐,期待對手的我確實有些失望。算了,我不日將離開葉口之間,或許下次見面,就是在另一個星球。蘇揚,安心當我的工具,你想要的東西,我會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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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從邪帝的實驗室出來已是深夜,感覺敏銳的他立刻發現了藏身暗處的倩影,不由微微一怔。在邪帝離開的這十年來,除了研究科技,他唯一掛心的便是照顧雪螢,但作為專供貴族享用的奴隸,即使儺葉部執首也無法獨佔,雪螢很能理解這點,因此從不會主動找他,今天不知為何卻破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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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螢?”走近對方,驚訝地發現向來寵辱不驚的女子此刻竟在微微顫抖,蘇揚安慰性地將她擁入懷中,待對方稍微恢復平靜,方才柔聲問道,“別怕,告訴我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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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救我,蘇揚大人。”第一次在他面前不顧矜持,纖細的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有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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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心一緊,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隨即扯下披風裹住那嬌弱的身軀,把人橫抱起來,低聲說:“跟我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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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首溫暖舒適的臥房中,捧著蘇揚倒給的熱茶,燭影搖紅,依然暖不了那張蒼白的容顏,卑賤的獸族生下流著貴族血液的孩子,在葉口之間是禁忌,他們很清楚後果——母親和孩子都不允許存活,。相對無言良久,蘇揚終於不得不面對事實地勉強問道:“你可知道是誰,以貴族們自大的個性,應該絕不會讓你受孕,除非次數多了有所疏忽……難道是……洺雙……”確實占去雪螢最多時間的就是洺雙,但這樣的設想讓蘇揚胸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縱然兩人已漸行漸遠,蘇揚仍無法相信那樣溫柔細心的洺雙,會罔顧一名弱女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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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洺雙大人。”雪螢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每次事後都會給我喝藥,我無法判斷是哪次出了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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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再次陷入沉默,思考她話中包含的可能,是藥湯失效?抑或……送來的藥湯原本就沒有功效,那麼害她的人用意何在?但此時糾結也不會找出答案,蘇揚定了定神,輕歎道:“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危機吧,我會幫你把孩子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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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縮在床上的身體劇烈地顫了一下,但神情卻從惶恐漸漸轉為堅決,“我不能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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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略微有些訝然,尤其是確定她的認真之後,“雪螢你應該清楚自己不可能生下這個孩子。”首先他沒辦法將她金屋藏嬌直到生產,其次很難安置一個來歷不明的混血嬰孩,而這段期間內倘若秘密洩露,非但雪螢性命難保,恐怕連他也逃不過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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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螢掙扎著下地,跪在蘇揚腳邊,哀傷地求道:“蘇揚大人,只要這個孩子能平安,我死亦無憾,求你幫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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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是……”蘇揚沒有說出最後的“無能為力”四個字,但那個聰慧的女子已經明白,她眼中閃過的絕望讓蘇揚心一痛,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絕望的時候,只是,卻沒有人可以求助。蘇揚忽然改變了主意,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扶起她說道:“為今之計,只有離開葉口之間,才能保證你們母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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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螢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無法領會其中的含義,“離開葉口之間,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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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邪帝可以,我們總有一天也會這麼做,只要使用幽艫,再輸入邪帝留下的地理資料,就能到達他前往的星球。那裏尚在邪帝掌握之外,而且幅員遼闊,要找到藏身之處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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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幽艫是葉口之間的至寶,每一艘都有重兵把守,我們怎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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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的笑容打斷了她擔憂的話語,那是非常自信並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想開走五大幽艫確實太引人注目,不過若是像邪帝專用的那種小型幽艫,倒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更何況是我私下偷偷做的,沒有經過官方的程式,所以即使消失了別人也不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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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很輕鬆,對雪螢來說卻宛如驚雷,當最初的呆滯期過去之後,腦海中電光一閃,以前種種不解之事在瞬間都有了答案,“蘇揚大人,原來你從未真正屈服於邪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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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有可能會甘心。”蘇揚別過頭,藏住眼中的恨意與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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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蘇揚大人是決定和我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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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儺葉部執首和獸族第一美人,這樣的目標太過顯眼,我不希望增大被發現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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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螢因為驚喜而發亮的容顏漸漸暗去,搖頭道:“我雖然未曾參與過,但也明白私造幽艫不易,給了雪螢,蘇揚大人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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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我想我很快就有機會光明正大地離去,另外,如果你先去後能幫忙做一些事,對我來說反而是意外的收穫。”蘇揚有著那樣胸有成竹的表情,看不出絲毫虛假的成分,雪螢也就漸漸放下心來,聽從蘇揚的安排,明天黎明前到約定的地點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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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說定了,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吧。”蘇揚打算找處安靜的所在將計畫模擬一遍,正要離開之時,忽又頓住腳步,回過神,微微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問道,“我想……有個問題……你為什麼能肯定不是洺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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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螢的臉上泛起紅暈,目光也變得溫暖,“洺雙大人其實和蘇揚大人一樣,並沒有真正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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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蘇揚下意識地應聲,腦子裏卻是一片混亂,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聽覺,“你的意思是……那個……他……你們一直都是清白的?我以為他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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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向來思路清晰的儺葉部執首此時連幾句簡單的話也說不清的樣子,雪螢忍不住掩嘴而笑,“洺雙大人只是同情我的遭遇,或許,他心中有著更愛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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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族第一美人的突然失蹤,在葉口之間引起不小的騷動,但很快就被更為嚴重的事件取代。起因是當初邪帝定下的十年回歸,如今早已到期,他卻遲遲沒有音訊。雖然以輔權為主、四部分治的系統運行得相當成熟,即使邪帝缺席也不會影響葉口之間的安定,但這神一般的存在從未對他們食言,畢竟關係重大,因此讓不知真實情況的葉口月人難免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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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適時提出前往尋找邪帝的下落,邱霍蛉葉無法反對,只能假惺惺地說:“如此有勞執首了,不知執首需要多少人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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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輔權,小型幽艫的承重量不大,而且我們對那個星球還是完全的陌生,不宜顯露行跡,所以請輔權派一得力人手助我即可。”很清楚必然要有邱霍蛉葉的心腹跟隨監視,這位元多疑的輔權才會放心,蘇揚便乾脆地決定由自己提出。果然邱霍蛉葉再沒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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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便是臨行前的準備,將儺葉部的事務分派給各司職掌管,邪帝的實驗室也交接他人,然後參加邱霍蛉葉親自主持的餞行宴,以及其他貴族以此為名舉辦的盛宴。蘇揚沒有朋友可以私下道別,長久刻意的疏離,什麼樣的癡心還能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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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蘇揚準備離去的那刻,竟真有一名舊交獨自前來送行,卻是他最無法面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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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百感交集,表面上依然是靜若止水,蘇揚命隨行的人先啟動幽艫,自己則走到那人身邊,遲疑再三,終是卸下所有的偽裝,歎道:“你為什麼還要來,洺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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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態度顯然比他更為局促,“我……蘇揚,我有些擔心,那邊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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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蘇揚寬慰地向他微笑,“去了以後不就能夠知道,你應該相信我的能力,回去吧,洺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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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剛要轉身登上幽艫,忽然被洺雙高聲叫住,蘇揚回過頭沉默地看著他,無法展現任何波動的面容,機械紅眼正在急促地閃爍,也許那是唯一可以表示心情之處,“對不起蘇揚,可是我……我揮不去那種感覺,好像你這一走,我們就無法再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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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的身子微微一震,強自平靜地說:“別胡思亂想,我打聽到邪帝的消息之後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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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答應我,無論發生何事,先保護自己。”洺雙取出一串鏤花的木球項鏈為他帶上,那淡淡的特殊的芬芳,是香樟樹的氣息,而曾經屬於他們的香樟樹,早已枯死。似乎看出蘇揚的迷惑,洺雙輕聲說道,“我在錆葉部試種了很多次才成功,等你回來,我帶你去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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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股酸酸的熱流仿佛要衝破胸膛,刹那間,塵封已久的往事炸開般在腦海中一一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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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儺葉部和錆葉部團結在一起,勝過孤軍作戰,相信會有實現好友願望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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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話奉還給你,不要忘了,我的武功比你高。好好活著,連我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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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你可知道,洺雙曾經懇求過我,希望無論你的態度如何,都能留你一命,為此他甘願成為我最強的武器,當作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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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雙大人只是同情我的遭遇,或許,他心中有著更愛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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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洺雙的心意他怎會不明白呢?早應該明白的,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想罷了。而今後,就更加沒有可能。因為他們失去的,並非僅僅一棵香樟樹,而是可以醞釀情感的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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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有奇怪的人在追我。”全身裹在白色鬥蓬裏的女子雖然看不清容顏,但只看那窈窕的身段和嬌柔的聲音,也能肯定是個楚楚可憐的美人。謬齡兒對美色並不感興趣,卻無法容忍有人要迫害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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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個身穿奇怪鬥蓬的人,那副詭異的長相,謬齡兒甚至疑惑是否應該把他歸為人類。沒有多想,童顏黑髮的高人拉動神弓,無堅不摧的箭珠如閃電一般飛出,正中對方心臟,那怪人尚來不及哼一聲,便倒地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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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謬齡兒遠去之後,卻有另一名怪人從隱藏的暗處走出,而遮掩面容的女子,也露出傾國傾城的麗顏——宛若初冬的第一片雪花,正是雪螢,全無剛剛的恐懼,低頭深深地向怪人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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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取出嵌在死者胸口的箭珠,脫掉自己的鬥蓬與他換上,然後接過雪螢遞來的彈弓,後退幾步,將箭珠從同樣的地方打入,再將象徵執首身份的指環套進他的手指。做完這一切後,蘇揚微微松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這樣就可以了,謝謝你,雪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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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容貌畢竟不對,如果腐爛前就被他們發現,該如何應付?”雪螢有幾分擔憂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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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以邱霍蛉葉的謹慎,倘若我和邪帝都音訊全無,短期內他不會再派人到這裏打探。當然,總有一天葉口月人不得不來……”心中湧起淡淡的惆悵,卻不願讓雪螢發覺,因此蘇揚很快換了個話題,“這幾個月裏,你可曾聽到什麼值得一說的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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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蘇揚從雪螢口中得知了邪帝的下落。狂傲邪惡的黑暗帝王,遇到正義光明的化身——武癡,為阻止邪帝的亂世,三戰於天外南海和苦境二地。前兩次失敗的邪帝都重新復活蛻變,但他最終還是被武癡用玉石俱焚的方式消滅在血篁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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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傾其一生對抗的人就此灰飛煙滅,于蘇揚來說,實在有恍如夢中之感,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才是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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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大人,我想帶你看一個地方。”雪螢輕輕拉住他的手,將他從混沌的世界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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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的地方叫作天外南海,是個有碧海藍天、原始森林,以及奇山峻嶺的所在。那裏混居著人族、獸族、蟲族和翼族,對蘇揚來說,相當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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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帝是天外南海傳說中的創世之神。除了人族,其餘種族原本並不存在。”雪螢在他耳邊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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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獸、蟲、翼三族,其實都是由邪帝創造而出,他所依照的範本,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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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命運也是相同……即使邪帝已死,不同種族之間的排斥和爭鬥卻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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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蘇揚忽然就作出了決定,他要留在天外南海,盡全力保護這片隱憂重重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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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將住處選在洛水無痕秋山谷,和雪螢一起,屬於兩人的小小院落,周圍盛開著美麗的鮮花,四季不斷。雪螢在這裏得到很好的休養,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而蘇揚則趁著這段空閒的時間,開始進行改造自己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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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沉浸於邪帝的實驗室,對人體改造的技術已頗有心得。蘇揚忍著痛,將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破壞,再一點點拼湊起來,血液重換,葉口月人的特徵,都被他毫不留情的除去,恢復成普通的人類。只是最後重塑面貌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下,竟然心潮洶湧,久久難以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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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重新出現時,雪螢看到的是一張頗具神采的儒雅容顏,卻是……面目全非,遠不及昔日儺葉部執首曾有的那種令人無法忘懷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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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徹底拋卻過往的種種,他才能在這陌生的星球存活下去,並期待有機會實現自己的願望。無意間觸到胸前的香樟樹項鏈,心口忽然一陣窒悶,他竟忘了這最後的羈絆。蘇揚苦笑著搖搖頭,猛然將項鏈扯了下來,緊緊地攥住,隨即鬆開手,那一顆顆小巧玲瓏的珠子就順著指尖的縫隙落入草叢中,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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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雪螢生下一名男嬰,帶著明顯的狐族特徵,精緻小巧的五官,非常可愛。也就是說,完全繼承了母親的血統,而沒有留下父親的痕跡,這讓雪螢感到欣慰。但因為生下混血之子,再加上從葉口之間來這裏的顛沛流離,雪螢的身體開始迅速衰竭,終於沒有等到春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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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嗎?請帶我去院子裏。”外面相當冷,但保重身體之類的話已是多餘,蘇揚默默地將她抱到院內的一株梅樹下。他們栽了很多品種的梅花,在寒冬儼然怒放,尤其是那些胭脂般豔麗的紅梅,和白雪交相輝映顯得格外耀眼,然而雪螢選擇的卻是一株綠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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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你的發色啊。”她靠著蘇揚的肩膀,捧起雪地上一朵小小的淺綠色梅花,嗅了嗅花瓣散發出的淡雅清香,珍惜地放在自己心口,微笑道:“請你替我照顧銀狐,真高興遇見你,蘇揚……”未竟的話語,時間卻仿佛忽然靜止,笑容在她絕美的臉上凝固。蘇揚一動不動地摟著她,宛若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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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嬰孩的哭聲從房中傳來,蘇揚才輕輕將雪螢已經冷卻的身體放平。進屋抱起哭鬧不休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哄他入睡,然後望著那純真無瑕的睡顏,低聲說道:“以後請互相關照了,銀狐,我是臥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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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已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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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休假。”烏髮墨衣的天王徑直闖進術法師結成的冰晶空間,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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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嬰師裹緊水藍色的披風,將裸露在面具外的下半張臉遮住,只剩下一雙細長的眼眸,閃爍著神秘而又詭異的光芒,悠悠說道:“招呼也不打就進來,連我鬼族最優雅的大天王也越來越不懂禮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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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撂下擔子帶頭落跑,這禮崩樂壞可不是從我開始的。”斷風塵微微一笑,伸手攬過伏嬰師的肩膀,故作親昵地湊近耳邊,“我和那沒責任感的傢伙不同,只是想外出遊歷一段時間,希望能有機會提高自己的劍術。軍師,你就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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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嬰師不著痕跡地退開兩步,一本正經地說道:“大天王是要去提高劍術或者尋花問柳我管不著,但只批一年的假期,倘若超時……呵呵呵。”陰冷地笑著,從袖中取出一枚小紙人,在對方面前晃晃,隨後寶貝似的用手輕輕撫摸,“大天王將有機會體驗非常有趣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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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的一陣寒意,斷風塵認為很有必要今早抽身,以保住這來之不易的假期,他最後彬彬有禮地向伏嬰師點了點頭,“軍師放心,我會按時回來。”說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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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苦境的時候選擇了江南,正是初春鵝黃柳綠、煙雨朦朧的季節,和烈焰永不止息的魔界成鮮明對比,溫柔似水的氛圍,仿佛在鬼族天王洶湧奔騰的心中注入一股清泉,多了幾分遊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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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衣肆,換下墨黑的戰袍,挑選一套褐藍漸變色的紗衣,烏髮高高束起,飾以大幅藍紗蝴蝶,倒有幾分翩翩貴公子的文秀。斷風塵對自己的造型相當滿意,就這麼一路遊山玩水,偶爾和劍客比試一番,或者享受一段萍水相逢的豔遇,頗為悠閒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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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靈蠱山時,他本意只是去欣賞秀麗的山水風光,但林蔭深處隱隱約約傳來的箏聲吸引了他,如此的清雅柔和,比之魔界音樂多一分婉轉,而比之江南藝伎彈出的曲調,卻又少一分豔俗。斷風塵興致勃勃地尋聲找去,當看到彈箏之人時,不由一怔,那頭戴牡丹花冠的年輕女子,面白如玉,娥眉鳳目,容貌絕美出塵,縱然是見識過道境苦境諸多美女的斷風塵,此刻也壓抑不住內心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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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當”的一聲,箏弦忽斷,女子嬌斥道:“何人偷聽?”隨即佩劍上手,宛如一道銀色電光,直指斷風塵而來。而魔界天王畢竟不是易與之輩,輕鬆地側身避過這要害一招,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以柔克剛地與對方游鬥。迅捷淩厲的劍招,看似讓敵手險象環生,實則完全擺脫不了軟劍的控制。二十招後,女子心知雙方的差距,便凝招不發,身形往後飄出數丈,肅然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闖入靈蠱山,你可知私人之地非禮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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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姑娘的住處嗎?我並不知情。”雖然惱恨對方不問緣由就刀劍相向,但又無法對這樣的美女真正生氣,因此斷風塵反而溫和地朝她笑了笑,彬彬有禮地說道,“在下初來乍到,對苦境的人事尚不熟悉,驚擾之處還請見諒。只是我耳中的箏聲溫婉雅致,想必姑娘性情也該是溫柔纖細,為何卻不給仰慕你箏聲而來的人一個解釋的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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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絕豔的面容略微有些發紅,斂衽盈盈作禮,輕聲說道:“對不起,因為最近靈蠱山多有不軌之徒騷擾,怨姬一時魯莽不查,錯怪了公子,希望公子能讓怨姬彌補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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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又是一笑,他的唇上薄下厚,笑起來有一種魅惑的風情,“姑娘太客氣了,在下初來苦境,人生地不熟,能夠結識如此才貌雙全的佳人,實為我的榮幸。只希望有機會再次聆聽姑娘的箏曲,便別無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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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倒不忸怩,聽他這番話,便爽快地應道:“倘若公子不嫌棄怨姬粗陋之姿,靈蠱山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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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姑娘垂愛。”斷風塵走到箏前,動手替她接上斷開的箏弦,順便查看了一下材質,沉吟道,“這紫檀木也算制箏的上選,但尚不能將姑娘的琴藝發揮到極致,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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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星眸中閃過一絲遺憾之色,氣度卻猶自謙和典雅,“世間的極品都可遇不可求,何況我的琴藝並不足以稱道,是公子太過抬愛。對了,小女子緋羽怨姬,能否請教公子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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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微微一怔,他原本號為血染塵寰,在此等絕色佳人面前說出未免大煞風景,思索片刻,揖手笑道:“緋羽姑娘有禮了,在下忘千秋斷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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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緋羽怨姬結識之後,斷風塵就結束了四處飄泊的日子,每日無非是陪佳人彈琴、品茶、采藥、論劍……緋羽怨姬是個出色的女醫者,劍術造詣也相當不俗,雖然並非他的對手,但對各派名家劍法都有很深的研究,娓娓道來便能讓斷風塵受益匪淺。紅巾翠袖,挑燈看劍,更是別有一番風情,遠勝與人動手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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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感情日益深厚,絕少離開靈蠱山的緋羽怨姬竟也答應陪他泛舟江南,彼時正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放眼望去,景色無不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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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緋羽怨姬抱箏坐於船頭,輕撥慢撚出一首《菩薩蠻》,朱唇微啟,糯糯軟語婉轉吟出詞句,宛如醉人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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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撫掌讚歎:“真真句句應景,這首詞倘若不是由緋羽念出,必然就會有所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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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過獎了,怨姬並不值得如此讚譽。”緋羽怨姬羞得垂下頭去,這種反應在魔界女人中是絕無可見的,斷風塵著迷地注視著她臉上的緋色,宛如岸邊盛開的桃花,嬌豔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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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佳人在側就不能沒有醇酒佐興,初春新釀的桃花酒,以半透明的白玉杯承載,淡金色的液體在杯中波光流轉,淺淺的桃花芬芳一點點流散出來。斷風塵將酒杯遞給緋羽怨姬,指尖不經意的交接,仿佛電流般傳遍全身,兩人都是一震,斷風塵連忙起身走開,對眼前的女子他不想急於求成,大約是江南的青山綠水漸漸洗去了他身上來自火焰之城的熱烈,以往那種直截了當的戀愛方式反倒覺得失了風情,好比是品酒,要輕斟淺酌才能領會全部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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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一個在船頭,一個在船尾,同時小口品嘗著緋香馥鬱的桃花酒,遠遠地相視微笑。經過一片桃花林時,斷風塵忽然揚起右手,頓時有無數粉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了過來,仿佛一場從天而降的桃花雨。緋羽怨姬仰頭觀看,有幾瓣花落到烏黑的長髮上,更加稱得容顏如玉,斷風塵忍不住回到她身邊,抬手摘去所有的簪釵頭冠,任由那頭長及腳踝的青絲蜿蜿落落地鋪散在甲板上,發間星星點點的桃紅是唯一的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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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何其有幸啊。”斷風塵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之色,“竟能得見偶落凡塵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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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公子你……太無禮了。”緋羽怨姬嬌嗔地叫道,想要別過身,雙肩卻被那人攬住,他的動作很輕柔,稍作掙扎即可脫離,但不知為何,緋羽怨姬卻只覺全身酥軟無力,難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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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場老手的斷風塵自然清楚對方缺乏拒絕的心情,此時幾乎已可水到渠成地更近一步,但他卻意外地鬆開了手,坦然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相信緋羽會原諒我的一時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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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羽怨姬輕舒了一口氣,面上紅暈稍退,正色答道:“公子可曾聽聞《真娘墓》?脂膚夷手不堅固,世間尤物難流連。難流連,易消歇,塞北花,江南雪。紅顏彈指老,此等皮囊怨姬何能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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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刹那芳華,也自有辦法留住。因為在下不善丹青,所以唯有用雙眼將此刻的豔絕景致銘記,珍藏於心。無論緋羽將來變成何種模樣,對我來說,永遠美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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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於她傾城之色的男子很多,然而不曾有人這樣甜蜜卻不失尊重地對她,更沒人願意考慮色衰之後又該如何。緋羽怨姬心裏泛起一絲暖意,充滿柔情地說道:“公子的厚愛,怨姬也絕不會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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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自稱怨姬。”斷風塵輕輕將她抱入懷中,在那光潔的前額印上淺嘗輒止的一吻,“我不知道你從前有過什麼不開心的往事,但我會竭盡全力讓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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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之鄉,曾經是道境最美麗的所在,這裏的居民和平無爭,與道境最大的門派玄宗相交甚好,多有人成為玄宗弟子。直到有一天,月華之鄉尊貴的公主竟然愛上魔界鬼族的大王,不顧後果地與之結合,致使她的子民逐漸分為親魔派和親道派。而魔界和玄宗之間戰爭的爆發,更是讓月華之鄉紛爭不休,長久的互相殘殺後,倖存的人們各自投向他們支持的一方,留下這座原本精緻秀麗、如今已為戰爭廢墟的城市,只剩全然的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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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斷風塵便坐在月華之鄉的廢墟上,原本該是屬於他的地方,倘若他母親沒有選中錯誤的夫君。但斷風塵並不覺得可惜,以往的皇族必定會成為玄宗弟子。從小生長在魔界,早就習慣魔界的方式,沒機會得知換在玄宗會是如何,至少現在他絕對無法忍受和那群道士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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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來這裏不是要緬懷故鄉,而是為了替緋羽怨姬制箏,用月華之鄉的聖樹——月華樹。縱使城市已經荒廢,沒人會去傷害他們的聖樹,甚至,離開以後,還不斷有人回來為它澆水施肥、修枝剪葉,無論是身在玄宗,抑或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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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株人人愛護的月華樹,如今橫陳在斷風塵面前,他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材料,製成曲線優美箏身,漆上耀眼的緋紅色。還剩下些木材,他便雕了一片薄薄的蝴蝶,正準備嵌在箏上,忽然察覺些微熟悉的氣息,隨即一股熱浪從背後襲來,殺氣騰騰,斷風塵抱著箏不慌不忙地躍到空中,熾烈的氣流恰恰擦身而過,將他後面的斷壁殘垣擊為粉末。斷風塵微怒,輕斥道:“華顏,你發什麼瘋,適可而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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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瘋了的人是你。”華顏無道收起惡露天斧,華美戰甲束出高挑性感的身材,曲線畢露,容顏被頭盔遮住大半,只露出薄薄的嘴唇,高傲而又不屑地撇著,“聽伏嬰師說你去苦境提高劍術,用我月華之鄉的聖樹做這種娘娘腔的物事,是要討好在那裏認識的女人?斷風塵,你身為月華之鄉的少主,這種放蕩行徑就不感到羞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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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月華之鄉早就不存在,我是鬼族的天王。華顏,已經背離故鄉的人,有什麼資格守護聖樹?”斷風塵毫不示弱地反擊,“我保存了月華樹的種子,總有一天,它會重新盛放美麗的月華之花,但不是在這片被人遺棄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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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將是在鐘靈神秀的靈蠱山,他的緋羽怨姬會在月華雨紛飛的春日,彈奏最動聽的箏聲。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絕美的景致,斷風塵的唇角不知不覺便掛上一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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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顏無道看在眼裏,冷哼一聲:“你從前還只是風流濫情,如今看來倒已經癡迷其中難以自拔了,真真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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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當,若論癡情,怎麼也比不上你欣賞崇拜的那位,可惜人家心裏的人並非你,自作多情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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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激得華顏無道勃然大怒,惡露天斧再次上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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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面上的意思。”原本還想再挑釁幾句,但手指觸到溫潤的箏面,心中的恨意突然煙消雲散。他和華顏無道同出月華之鄉,算是青梅竹馬,對這位暴烈似火的三妹,斷風塵總是存有好感,卻也很清楚她心中對自己多麼不屑一顧,難免因愛成恨,處處與之作對,連帶著對她看重的朱武主君,都生起不服之心。但當他決定和緋羽怨姬在一起後,便覺過往的愛恨糾葛都不值再提,更甚者,想到今後或許無緣相見,反而有了幾分惜別之情,放緩語氣說道,“華顏,我不想和你爭吵,我要去苦境了,你自己……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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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沒料到他會釋出善意,華顏無道不禁一怔,直到斷風塵就要轉身離去,方才如夢初醒地叫道:“等等,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伏嬰師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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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停住腳步,一年之期將至,不遵守約定的後果他何嘗不知,用於詛咒的一切物品伏嬰師都已齊備,他根本無力抵抗。但若因為這樣就放棄自己的決定,也就不是斷風塵了。他自嘲地笑笑,說道:“無所謂了,隨軍師怎樣處置吧,只要我的情還在,性命還在,便不會離開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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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將制好的蝴蝶箏送給緋羽怨姬的時候,那雙星眸中閃動的是純然的欣喜,而當她輕撩琴弦,彈出第一個音調,雙眼竟是微潤,良久方才讚歎道:“這樣清麗空靈的聲音,只怕唯有神器才能達成。如此珍貴的禮物,緋羽何敢領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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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鄉叫作月華之鄉,因那裏特有的月華樹而得名。”斷風塵沉靜地微笑著,“這張蝴蝶箏便是用月華樹製成,希望你每次彈箏時能夠想起我,餘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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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永遠都會。”緋羽怨姬抬起頭,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公子號為忘千秋,容我為你彈奏一曲《千秋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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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典雅高潔的曲調,此刻卻變得纏綿悱惻,伴著樂音,柔美動聽的女聲宛轉唱道:“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選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么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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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清音,蘊藏無限情思,斷風塵聽得真切,走到她身側坐下,雙手輕輕環住那楚楚纖腰,緋羽怨姬柔順地回過頭,兩人靜靜地四唇相接,刹那間世間萬物似乎都已不存,唯有他和她,天長地久地相依相偎,融入了對方的精氣神魂,宛若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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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羽,和你在一起,就仿佛回到我的故鄉。”縱然只存在于母親的描述中,但對他來說,月華之鄉應如眼前的佳人,美麗、溫婉、靈秀……他體內畢竟流著月華皇族的血液,或許忘千秋斷風塵正是祖輩們殘留的記憶,所以才會理所當然地迷戀緋羽怨姬,甚至不惜違背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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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羽怨姬伏在他懷中,因為初嘗情事而臉頰發燙、心跳不止,好容易才平靜下來,低聲說道:“真希望有一天,能去你的故鄉看看。月華之鄉,多美的名字,能夠養育出你這樣的人,定是……定是地如其名。我生長在一個非常嚴苛的地方,除了劍就是不近人情的規矩,即使死在外面,我也不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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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無法為她實現的夢想,斷風塵卻不忍讓心愛之人失望,微笑著吻上她的髮鬢,“不要讓過去困擾你,此心安處是吾鄉,從今以後,靈蠱山就是我們共同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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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緋羽怨姬輕輕點了點頭,堅定地說道,“只要有你,無論身在何處,緋羽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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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姑娘。快到黃昏了,我送你回房。”斷風塵正要抱起緋羽怨姬,心頭忽然一痛,眼前被黑暗所籠罩,腦海頓時陷入空白。待他恢復意識之時,已是單膝跪地,額上冷汗涔涔,全身更因為疼痛而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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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樣了?”緋羽怨姬急切地撲向情郎,心頭大亂,但醫者的天性讓她很快鎮靜下來,一手撫著斷風塵後背,另一隻手則拉起他的左腕,卻發現脈象平穩強勁,毫無異常,不由“咦”了一聲,喃喃自語道:“沒有疾病的症狀,也並非中毒或蠱,究竟是何等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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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深深地吸著氣,體內如針紮般亂竄的氣流已逐漸平息,他心裏很清楚,這不過是伏嬰師的預警罷了,不願讓緋羽怨姬擔心,勉強擠出笑容道:“放心,沒有大礙的,只是被人詛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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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能放心?最兇惡的詛咒甚至可以奪人性命。”緋羽怨姬娥眉深鎖、愁容滿面,“但術法是我的弱項,不知該如何著手解咒。告訴我對你下咒的人,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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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可能,我絕不會讓你陷入危險中。”斷風塵抬起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頰,只覺掌心微微有些濕潤,“你哭了嗎?不用擔心,短期之內,他還沒有辦法要我的命,相信苦境定有術法名家能夠為我解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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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羽怨姬點點頭,用力拭去眼淚,堅強地說道:“緋羽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找到可以幫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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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和緋羽怨姬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了武癡,傳說中創造術法玄字訣的神人,並且機緣巧合得其蹤跡於天邈峰,彼時他與朱皇約戰,兩人藏身巨石之後,目睹了那招驚天動地的對掌,武癡面向他們,容貌看得相當清晰,外表只是普通的中年男子,但昂然風骨、神采超凡,令人肅然起敬。反之背對的朱皇,唯見一頭霸氣十足的紅發,卻不知什麼原因,斷風塵總覺那身影有幾分似曾相識,沒來由生起一絲糟糕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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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的兩位朋友,”正與朱皇說話的武癡忽然言道,“有何見教,請現身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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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雖然溫和,卻是不怒自威,緋羽怨姬連忙走了出去,恭恭敬敬地施禮道:“請武癡前輩見諒,小女子有要事相求,然則不敢打擾前輩與人論武的雅興,因此才在一旁靜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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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真是個會說話的小姑娘。”武癡還沒來得及答話,朱皇倒先笑眯眯地插了一句,轉過身來,斷風塵正巧照見那張熟悉得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臉,當下怨念萬分,胸口猛地又悶痛起來,喘不過氣,全身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取殆盡,軟軟地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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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皇驚訝地打量著他,調侃道:“從前做我下屬時也沒這麼恭順過,如今不在其位,怎的反而行此大禮?哎呀呀,我可當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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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你!”斷風塵恨得咬牙切齒,直想一拳打掉他的洋洋得意,奈何有心無力,一時間怒氣攻心,虛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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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恍惚之際,似乎有一道熾熱的內力走遍七筋八脈,理順體內紊亂的氣流,那種溫暖而又安心的感覺,斷風塵不自覺地輕聲叫道:“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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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再次奏效,想必讓她十分擔心,斷風塵勉力睜開雙眸,剛想寬慰佳人,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特大號俊臉嚇得不輕,“朱……朱武!”第一反應便是撐起身,質問道,“你把緋羽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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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鍠朱武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是對前主君說話的態度嗎,我能對一個小姑娘做什麼?只不過告訴她,想要救你的話,就讓我們單獨待半個時辰,她在三裏外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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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愣了半晌,終於不得不接受倘若沒有朱武自己可能已經掛點的事實,並且為之深受打擊。或許他那哭都哭不出的表情太有喜劇效果,朱武竟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我果然是離開太久,還不知道魔界已經物是人非,連大天王都變得這樣可愛。另外,你和伏嬰師的交情向來很好啊,他怎會對你用如此厲害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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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充分的理由,因為我沒打算離開緋羽。”斷風塵悶悶地回答,平常總是他向伏嬰師吐槽朱武不務正業、沒責任心等等,如今卻統統應到自己身上,一念及此,對朱武習慣性的敵意便減輕不少。斷風塵不是傻子,魔界唯一可能理解支持他的,也就是朱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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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解釋顯然出乎了提問者的意料,朱武新奇地注視著他,仿佛兩人是第一天才認識似的。隨後手指輕輕抬起他的下頜,柔和地說:“為了那個小姑娘死亦無妨嗎?沒想到我的大天王癡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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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般含情脈脈的神態讓斷風塵沒來由打了個寒顫,用力拍掉朱武的手,“你別故意噁心我,我只是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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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難得我對你這麼溫柔,竟然不領情,真叫人傷心。罷了,過去跟小姑娘道個別,我們一同回魔界。”見斷風塵一副快要炸毛的樣子,朱武便滿意地大笑出聲,“你想到哪里去了,嗯?雖然只是前任主君,但伏嬰師還不能不賣我的面子,我會請二弟給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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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魔界的時候,斷風塵並不曾重視過情義,但最後這句輕描淡寫的話,他卻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感動。沉默良久,好不容易適應這種感覺的斷風塵終於想起自己應該有所表示,便第一次誠心誠意地在朱武面前單膝跪下,說道:“多謝你,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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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起來。”朱武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說是前任主君,就別這麼多禮。剛剛真氣消耗太多,現在肚子餓了,真心想道謝,就讓你那小姑娘做一頓好吃的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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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最後一場雨,細膩纏綿得令人腸斷。緋羽淵姬端坐在花叢中撫箏,任由淅淅瀝瀝的小雨潤濕了長髮。她彈的是一首《憶王孫》: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滿懷愁思與傷情的樂音,伴著佳人曼聲清唱,聲未止,心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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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撐著水紅色的油紙傘走到她面前,圓形的傘為兩人隔出一片小小的空間。斷風塵俯下身,輕輕拭去佳人臉上的水珠,柔聲說道:“緋羽,請你不要流淚,放心,此次回去,只要能獲得自由,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萬一事與願違,即使是死我也會死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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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弦音嘎然而止,緋羽怨姬急急抬起頭,慌亂地說,“這並非我要的結果,我希望你首先是好好地活著。如果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也……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勉強說出最後違心之言,眼淚更是因為委屈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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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我一定平安地回來,然後給你幸福。”斷風塵將她抱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安撫著,等緋羽怨姬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方才鬆開手,遞給她一個小紙包,“這是月華樹的種子,請允許它在靈蠱山成長。我向你保證,當月華樹開花的時候,我就回到這裏,將故鄉最美麗聖潔的花朵親手奉獻給我心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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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羽淵姬鄭重地收起樹種,點頭道:“見樹如見人,無論需要多長時間,只請你別忘記,緋羽還在月華樹下等你。”說完這番話,她的臉頰卻忽然變得緋紅,飛快地踮起腳尖摟住斷風塵的脖頸,隨即將冰涼的唇瓣貼上他的嘴唇,那溫軟清潤的觸感讓斷風塵心中泛起一陣漣漪,雨傘掉落在地上,兩人都絲毫未覺,全心全意汲取著對方的氣息,這一刻仿佛成為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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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將幾乎癱軟的緋羽怨姬抱回她的臥房,凝視著那張意亂情迷的絕豔容顏,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然而此時朱武的聲音突然傳入他的腦海:“斷風塵,快下山,伏嬰師的式神剛剛找到我,說是戰事吃緊,玄宗意圖與聖域聯合將魔界封印,我們必須立刻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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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斷風塵徹底冷靜下來,輕輕拉過錦被為緋羽淵姬蓋上,面對佳人探詢的眼神,無奈地解釋道:“方才同伴傳音給我,說是故鄉發生了戰爭。緋羽,如今恐怕必須等戰事結束我才能回來,明年月華花開倘若我還不見蹤影,也許……你就不用再等我了。”不敢看到緋羽怨姬的表情,他話音剛落便如落荒而逃般的,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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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在靈蠱山山腳等待,面容難得的相當凝重,見斷風塵下來,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你的動作很快嘛,莫非風流快活時候不用寬衣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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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胡說。”斷風塵臉一紅,急忙分辯,“我和緋羽什麼都沒發生,你不要毀人清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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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譽?你的還是那小姑娘的,我魔界的大天王有清譽可言嗎?”朱武忍不住笑彎了腰,直到斷風塵努力隱忍的怒氣快要爆發,他總算收斂住笑聲,好奇地問道,“說起來,你對小姑娘倒是非常特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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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狠狠瞪了他一眼,“伏嬰師的式神不可能立刻找到你的下落,目前可能正是萬分緊急之刻,你究竟有沒有身為魔界戰神的自覺?還有心情管這種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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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朱武很識時務,沒有再追問下去。但當他們穿過連系苦境和道境的黑暗道時,在那條幽暗狹長的通路上,朱武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我的好天王,反正現在也沒別的事做,你就說說看嘛,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轉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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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朱武堅持而又執著的個性,斷風塵深感無力回天,況且黑暗道的環境勾起了離別的愁緒,猶豫片刻後,他終於輕聲說道:“其實最開始只是想嘗試一段不同的豔遇,但越和她相處,就越會產生異樣的感覺,起初我不明白那是什麼,直到在故鄉的廢墟上為她製作蝴蝶箏,不知不覺就想像起月華樹盛開在靈蠱山的情景,才明白自己無法離開緋羽,或許,即使沒有生活的記憶,我的血液中也始終擺脫不了月華之鄉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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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母親是月華之鄉的公主,我的伯父為了娶她,甚至不惜自降為臣。”黑暗中,看不清朱武的表情,但他的聲音竟是出乎意外的柔和,“斷風塵,我一直認為我們投錯胎,你應該身為鬼族的王子追求權力名譽,而我才是伯父的兒子,只求和心愛的人相守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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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從前聽到這話,斷風塵多半會毫不客氣地嘲笑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認為是在諷刺自己,然而此刻他卻安靜地聽朱武繼續說道:“現在看來我想差了,你確實有著你父母的血統。我希望,從今以後,我們能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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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運氣不好死在戰場上,你會替我去靈蠱山,告訴緋羽不用再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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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朱武毫不猶豫地拒絕,然後緊緊握住斷風塵的手腕,微笑著說,“但我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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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道境的瞬間,朱武和斷風塵都感覺到那震撼天地的異變,血紅色的天空,沉鬱的氣氛壓得人透不過氣。兩人對視一眼,心中皆生起不詳的預感,沒等他們將思路理清,遠處忽然出現了熟悉的紅影,朱武飛身過去將人揪住,急切地問道:“吞佛,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玄宗已經開始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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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原本我們已經佔據了優勢,但練峨嵋天外一掌打出閻魔旱魃的心臟,使戰況逆轉。不過玄宗那邊因為金鎏影和紫荊衣的背叛,也被我們攻破四角之一,沒想到他們竟然孤注一擲,以總壇代替失去的據點進行封印。”縱然情勢萬分危急,吞佛仍能保持鎮定,敍述得有條不紊,“屬下離玄宗總壇最近,因此打算趕過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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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行一步!”勉強耐著性子聽完全部經過的斷風塵話音剛落,人已化為光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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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朱武剛打算追上,又不得不停下來回身吩咐道,“吞佛,你不用過去了,現在立刻從黑暗道進入苦境,如果不幸讓玄宗得逞,只有在苦境才可能解開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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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用最快的速度趕往封雲山,他此時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封印的成功,倘若魔界不存,他有何面目與緋羽怨姬幸福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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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雲山下,玄宗六弦結成五芒星陣法,六弦之首蒼居中壓陣,封印即將完成。千鈞一髮之際不容半分遲疑,斷風塵準確選中實力最弱的白雪飄,以掌化出八方劍印,如迅雷閃電般襲向目標,八道劍氣層層密佈,正全力佈陣的白雪飄眼看是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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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六弦之首一聲輕斥,白虹劍從怒滄琴中飛出,將八道劍氣盡數化解,耀眼光芒隨即直逼斷風塵,心中大駭,斷風塵連忙提起全身功力擋下一招,然而白虹劍繞著蒼轉了個圈,宛如長風破浪再次擊出,衝開斷風塵四周的防護氣罩,淩厲地劃過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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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溫熱的液體瞬間洶湧而出,斷風塵努力想要穩住身體,但事與願違,大量的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黑,神智也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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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急急趕到的朱武剛好接住他下墜的身軀,同時眼睜睜看著六道光芒從六弦的琴中沖天而出,連成五芒星的形狀,接著與正中蒼的光芒匯合為一,封印啟動,“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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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卻已無力思考現狀,他只覺身體在不斷下沉,周圍是沒有盡頭的黑暗,失去意識前,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名字:“緋羽……”他答應過緋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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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低頭看著他,眼眸中閃過一絲懊惱和悲傷,“對不起,現在沒時間送你回緋羽身邊呢。”他喃喃自語道,簡單地為斷風塵做了包紮,點住幾大止血要穴,隨即抱起他飛速向魔界第三層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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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閉合的前一刹那,朱武及時沖入了魔界的領域。在鬼族禁地,倖存的鬼族子民都聚集于此,朱武來不及安撫他們的恐慌,直接沖到伏嬰師面前叫道:“快解開詛咒,他現在很虛弱,你的咒術即使不催動也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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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伏嬰師有過意外,他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冰冷的面具配著冰冷的語調,“詛咒會隨著血液的流失而逐漸消去,不過,代價是大天王中咒之後的所有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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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微微一怔,“他會忘記在苦境發生的一切?你的意思是……他醒來之後又將變回從前那個虛偽無趣的斷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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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前那個恪盡職守的大天王。”伏嬰師不動聲色地更正,“我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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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聽得額上一條條青筋綻起,“伏嬰師,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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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們的爭執,斷風塵毫無所查,只是殘存的意識隱約感覺,他似乎快要忘記非常重要的東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遍又一遍重複地念道,“緋羽,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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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垂死掙扎啊,大天王還真是可憐。”伏嬰師唇角勾起冷冽的微笑,“不過忘卻與否都無所謂了,主君,你可有感到大地的震動?封印引起的空間異變將魔界擊出一段斷層,我們的朝露之城將會墜落,然後毀滅,連帶鬼族所有的人。主君你覺得記憶還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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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沒有再發怒,只是堅定地說道,“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仰起頭,忽然很思念九禍,不知她此刻好不好,是否也在想著自己,如果可能,他同樣希望再見她一面。朱武自嘲地笑了笑,俯下身在斷風塵耳邊輕聲說道:“我們倒真是同病相憐,我的兄弟,之前我沒能守住承諾,不過你放心,我會守住鬼族的禁地,我會保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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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沒有回答,當“緋羽”這個名字也從他記憶中消逝的時候,就什麼都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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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蝶(朱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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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斷風塵那傢夥去了哪里嗎?”這是朱武解開鬼族封印之後,幾乎逢人就問的一句話。四天王其餘三個不滿晦王的能力低微,拒絕和他並列同出,但暴風殘道和華顏無道好歹還交代了行蹤,不像某人一出關就跑得無影無蹤,完全沒將他這個主君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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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問遍所有人都一無所獲,接下來就只剩下最後也是最糟糕的選擇,朱武心不甘情不願地蹭進伏嬰師的冰晶空間,他惡趣味的表弟將這塊私人地盤變成了小塊小塊的菱形水晶,有無數個光怪陸離的人影倒映其上,被弄得頭暈眼花的朱武恨不能一刀全砍成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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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忽視惡劣的環境,朱武直截了當提出要求,“告訴我斷風塵的下落。” 他不認為斷風塵會不報備行蹤給伏嬰師,這兩人向來是一個鼻孔出氣……曾有過例外,但那就如同一場虛假的夢幻,既然本人都已經忘卻,相信魔界無人還會放在心上,除了他這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主君。朱武想不通為什麼自己仍然抱有微弱的希望,只是如果沒有嘗試,他怎麼也無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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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嬰師正專心致志地用生物的靈體餵養式神,連眼皮都懶得為朱武抬那麼一下下,“主君,屬下就不明白了,為什麼我必須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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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會被這種問題刁難,朱武怔了怔才沒好氣地回答:“你都叫我主君,還不明白主君的命令一定要遵從嗎?伏嬰師你可別辜負自己向來自詡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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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抗命是錯的。”伏嬰師居然認同地點著頭,可接下來便話鋒一轉,“不過我好像沒義務知道主君每個問題的答案,主君不要忘記,屬下只是您的軍師,並沒有領取戒神寶典的那份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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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神寶典不要薪水。”朱武一邊憤憤地反駁,一邊轉身往外走,“不知道向戒神寶典問這種沒營養的問題會不會被它列為拒絕往來戶,事到如今只好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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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眼看著朱武已經一隻腳踏出結界,伏嬰師方才慢悠悠地叫住他,“屬下雖然不像主君期望的那樣無所不知,這件事卻正好有些頭緒,大天王此時應該是在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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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難以察覺地送了口氣,雖然被伏嬰師捉弄,但能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已然意外。正要離開,伏嬰師忽而又意味深長地笑道:“主君,您現在是魔界的主君,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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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看似沒有意義的話讓朱武先是莫名,待漸漸回味之後,不覺憤然,“伏嬰,忘了提醒一句,你對我怎樣都無所謂,但若向我看重的人下手,絕不會再輕易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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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主君實在過慮了,您和大天王之間的事,屬下完全沒有插手的意圖。”伏嬰師緊了緊披風,擋住嘲諷的笑容,“因為,不管主君怎麼做,都只是白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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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嘛,”朱武頓了頓,舉步跨過結界,消失的刹那,只餘清晰的聲音在這冰晶空間之中迴響,“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伏嬰師你能明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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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嬰師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厭惡地揮手拍飛試圖靠近的式神,“伏嬰字典中唯一的不可為,就是讓你變成勉強合格的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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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境,斷風塵站在原本該是月華之鄉的地方,不分白晝與黑夜,冷冷的風吹著墨黑的長髮。他記憶中的月華之鄉雖然已不見母親敍述中的清新美麗,但至少還有城市的故址,以及那顆生長千年的月華樹,會在初春盛放瑩雪般流光幻彩的花,是月華之鄉所有子民的寄望。然而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蕪,焦黑的土地再也無法孕育任何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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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如此……”斷風塵緊緊蹙著雙眉,這很明顯是玄宗封印魔界時能量釋放而造成的破壞,可玄宗之內不乏月華之鄉的子民,為何卻無人採取措施保護他們最珍惜的聖樹?據伏嬰師說道魔大戰中自己在封雲山被六弦之首重創,因而失去一年的記憶,正是這段時間的空白,使斷風塵無從得知當時的真實情況,也百思不解月華樹消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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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直覺不錯,你果然在這兒。”令人不悅的熟耳聲音,伴隨一道燦爛的光芒照亮天際,斷風塵的心情頓時雪上加霜,悻悻看著那紅得礙眼的傢夥便出現在跟前,滿臉嚴肅正經地對他說,“一聲招呼不打就走,大天王可真沒將我這個主君放在眼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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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堂堂魔界主君千里迢迢來道境就是為了抱怨他不辭而別?斷風塵告誡自己不要衝動即使動手也只有被打的份,如是再三,終於按奈下一掌拍過去的欲望,忍著氣躬身行禮,“主君太貴人多忘事了,倘若不是您答應華顏三天王不和晦王同出,屬下也很希望在魔界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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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都是我的錯囉?哈哈,別假了,好像華顏能勉強你似的。”朱武豈會不知斷風塵那點心思,回想當年在苦境他唯一一次不掩飾自己的氣急敗壞,朱武便撐不住笑了起來,忙收斂心神試探道,“話說,大天王來此是要緬懷故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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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主君,屬下的故鄉是魔界!”斷風塵嫌惡又沒奈何地瞪著他,不明白為何記憶中和自己互不理睬的朱武變得這麼愛管閒事,本打算敷衍過去,轉念一想,倒可以趁機打聽那件困擾之事,於是半真半假地應道,“不過月華之鄉和我總算頗有淵源,難免有所失落。對了,聽說我是為了破壞玄宗將成的封印而受傷,請問主君可知當時是誰救我回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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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稍微遲疑了一下,無法確定說出實情是否會刺激斷風塵過度,但他又不能放棄這難得的機會,便坦白地說道:“是我……”才說出兩個字,見斷風塵已經一副如遭雷擊的表情,朱武於是好心地轉移話題,“你究竟想知道什麼,或許我可以幫你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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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幾番心理鬥爭,斷風塵才算接受自己只有朱武可問的悲慘事實,努力撐著快要抽搐的面容,強顏歡笑,“主君,我只是不明白,玄宗為何無人設法保護此地,月華之鄉的子民,怎能……怎能坐視他們曾經的故鄉、以及最重要的聖樹被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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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沒保護月華之鄉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是……”考慮到接下來的話可能是另一打擊,即使身為始作俑者,朱武的語氣中也不由帶了幾分同情,“如果我沒記錯,月華樹不是你自己砍掉,做成那個啥……對,蝴蝶箏送給小姑娘緋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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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斷風塵終於忍無可忍,再顧不上眼前這位是魔界至高無上的主君,拉下臉道,“請主君慎言,我從來就沒聽過這個名字,更不可能將如此重要的東西送給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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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滿臉的無辜,亦是幾分無奈,“欺騙你對我有好處麼?你忘記了那段故事,卻不代表它沒有發生,包括你曾經叫作忘千秋斷風塵,愛過一個苦境的女子,為了和她相守甚至不惜承受伏嬰師的詛咒。即使記憶已經隨著鮮血流逝,那也是真實的你,絕非虛幻。”忍不住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說出,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執著的真正原因,朱武一聲輕歎,“朱聞蒼日在苦境的時候曾經去過靈蠱山,你送給緋羽的月華樹種已經長成,花開花落千年,作出承諾的人也食言了一千年,小姑娘仍然不死心地等你出現,如此深情怎會有人忍心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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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理性上分析,朱武的敍述有條不紊絕非編造,然而斷風塵內心卻拼命抗拒著這等荒唐情事是自己所為,“故事的主角如果是你還算可信,以主君對屬下的瞭解,我可能這麼癡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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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相當意外,所以當初才再三探問原因。你說她帶給你月華之鄉的感覺,你還說即使沒有生活的記憶,自己的血液中也始終擺脫不了故鄉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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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之鄉留下的痕跡?”所有的抵抗瞬間消失,只餘下一抹苦澀的笑意。斷風塵望著眼前無盡的荒蕪,平靜地說道,“可能隨同你所謂的記憶一起消失了吧。朱武,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難道希望我對完全沒有印象和感情的女人負責,不覺得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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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朱武淡淡地回答道:“我並不覺得可笑,就當我多管閒事也好,至少你去靈蠱山看看,我不想對自己的兄弟失信。”說完他將一包東西遞給斷風塵,隨即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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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低頭打開包裹,裏面放著整整齊齊的一套服飾,褐藍漸變色的紗衣,藍紗蝴蝶頭飾。穿戴上想必會是文質彬彬的書生樣,忘千秋斷風塵,那張頗具欺騙性的純良面容突然浮起一絲狡黠的微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一定會去,這件事,我還必須感謝你,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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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籠罩下的靈蠱山,沉靜中帶著幾分溫柔,斷風塵站在那株月華樹下,抬頭仰望著滿樹如雲的花朵,吸收了清朗皎潔的月色,散發出淡彩的光華,和他記憶裏的聖樹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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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緋羽怨姬蓮步輕移,抱著蝴蝶箏翩然而來,宛如月下仙子。斷風塵將目光轉向她,若有所思,良久才彬彬有禮地問道:“怨姬姑娘,夜深露重,為什麼還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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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的言辭,卻讓緋羽怨姬娥眉深鎖,星眸似怨非怨地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晚了,你獨自在此又是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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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斷風塵輕聲一笑,不著邊際地說道,“這世上僅存的月華樹,沒想到不是生長在我的故鄉,而是在遙遠的苦境得以一見。而月華之鄉卻早已煙消雲散,真令人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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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纖纖素手輕輕觸及他的指尖,傳遞著溫暖的氣息,“當我曾經彷徨之時,你說此心安處是吾鄉,從今以後,靈蠱山就是我們共同的故鄉。現在,我可以對你說相同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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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露出困惑的神情,似乎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我說……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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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的等候,這首《定風波》,我時刻記在心裏。”緋羽怨姬點了點頭,席地而坐,蝴蝶箏置於膝上,只聽“錚”的一響,樂音如泉水般緩緩流淌,隨之是女子柔婉清靈的歌聲:“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起變清涼。萬裏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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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中帶著淡淡的哀愁,卻沒有絲毫怨憤,更多是清風霽月般的灑脫與坦然,月華樹也仿佛受到感召,花瓣如雨紛飛,美得宛若夢幻。斷風塵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的景致觸動了他的某根心弦,那種陌生卻不意外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曾經期待著這樣的一幕。然後身體先於思想做出行動,從後面將那窈窕的身軀輕輕攬住,當斷風塵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時,不由一僵,雖然並未放手,但細心的緋羽怨姬已經有所感覺,平靜地說道:“我不希望你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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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片刻的遲疑,擁抱卻變得堅定起來,“我想我明白了從前會將月華樹的種子送你的理由,若靈蠱山能成為我們的故鄉,必是一件相當美好之事,豈料鏡花水月,反成你的束縛。對不起,緋羽,讓你失望這麼多次。早知無法實現,當初就不該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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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羽怨姬默然半響,淚珠終於忍不住無聲無息地滑落,“束縛我的並非承諾,而是心,能再見到你,聽你叫我一聲緋羽,此生就沒有遺憾了。至於曾經所受的痛苦,緋羽雖為一介女流,卻也有落子不悔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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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說得好,實乃女中豪傑!斷風塵能得你青睞,只怕是幾輩子修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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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傳來的讚歎聲讓兩人都吃了一驚,但緋羽怨姬很快就恢復了優雅的常態,落落大方地行禮,“許久未見,朱皇風采依然,方才的誇獎小女子愧不敢當,朱皇來得突然,未及準備款待,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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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笑吟吟地看著她,滿不在乎地搖了搖手,“無妨無妨,我不需要什麼款待,只是途經此地,順便來看你們成親沒有,討杯喜酒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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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說了一半,斷風塵已經又快忍不住想要打人的衝動,“你別胡說,壞人清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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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好耳熟的說辭,若非你仍舊擺著那張臭臉,我真以為你恢復記憶了。”出乎意料的,朱武非但不怒,反倒更加喜上眉梢,轉頭對緋羽怨姬笑道,“小姑娘,要拴住情郎人和心,還有什麼比趕緊嫁給他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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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羽怨姬俏臉羞得緋紅,以袖掩面道:“朱皇說笑了。你們慢聊,我去準備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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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緋羽怨姬離開之後,斷風塵的神情突然就冷下來,淡淡地問道:“主君來此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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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方才不是說過了麼?”朱武露出略顯誇張的驚訝表情,“檢查你們進展如何。看來比我想像的還好,你對小姑娘相當溫柔嘛。如果想離開魔界和她在一起,主君我也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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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斷風塵欲言又止,臉上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冷笑,“屬下可不敢忘記轉移正道注意的任務,主君有空管這些閒事,不如去通知暴風殘道照計畫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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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收斂了笑容,嚴肅而又憂慮地看著他,“你還是不改變初衷?這樣做小姑娘必定會受到傷害。破壞神柱雖然重要,但我不希望你做讓自己後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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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主君叮囑暴風殘道演得逼真一些,可別手軟讓人看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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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知道了。”自己的好意被全然無視,朱武氣憤地轉過身,“我會告訴暴風殘道把你打到半死。倘若你將來再辜負小姑娘,我就親手把剩下的半條命也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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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和朱武再見的時候,一個是代替主君統領魔界,另一個卻因為得罪棄天帝而被關進萬年牢。身份的轉換讓斷風塵心情大好,特意帶了一壇上等的花雕送給朱武,笑得無比虛情假意,“主君,何必如此固執?以你和棄天帝的關係,只要在他面前服軟認個錯,不還照樣是魔界之王,至於弄得像現在這般狼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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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受了棄天帝一掌,朱武顯得有些虛弱,懶懶地靠在牆邊,雙眼微合,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倒是對美酒興致濃厚,一口氣就喝掉半壇,方才沒好氣地問道:“聽說你和小姑娘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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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愛管閒事的傢夥現在仍然關心著他和緋羽怨姬的事,斷風塵微微一怔,反問道:“任務已經完成,還有什麼理由留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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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有必要做戲至此嗎?甚至,擾亂中原正道的注意,靈蠱山根本就不是必需的道具,你為什麼選擇了那裏?斷風塵,你敢捫心自問,對小姑娘真沒有絲毫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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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情緒在胸腔中慢慢醞釀,斷風塵最初的好心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恨恨瞪了對方一眼,帶著些微惡意冷笑道:“朱武,沒想到你這麼天真,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去實情吧。之所以會去靈蠱山,任務只是順便,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月華之鄉的寶物——月華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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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倏然睜開雙眸,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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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之鄉毗鄰封雲山,道魔大戰爆發之始,蒼和赭衫軍為了保護玄宗,曾在週邊設置陣法結界,其中之一的基石便是月華聖樹,但他們都不知道,當年母親離開月華之鄉時,就暗中將月華寶劍封入樹中,因此漸漸吸取了他們的真氣。復活以後,我認為此劍會對魔界有所助益,然而卻再也找不到月華樹的蹤影。說起來,還多虧你的愛管閒事,才讓我有了線索。我挑逗緋羽怨姬,是為了順利拿回月華寶劍,以及,逢場作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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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朱武一言不發地將壇中剩下的酒全部潑到了斷風塵臉上,然後猛地將他按在牆邊,大聲質問道:“斷風塵你這個混蛋,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傷害曾經深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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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突如其來的狂怒把斷風塵鎮住了好一會兒,以為下一刻就會被暴力的主君狠揍一頓,然而朱武卻出乎意料地鬆開手,慢慢地將他抱住,“為什麼不肯試著找回真心,我的兄弟,難道當初的忘千秋斷風塵就不是你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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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的身體微微僵了僵,難以言語的厭惡之情直滲入骨子裏去,同時他也意識到兩人的情況已是今非昔比,當下暗提內力,一股宏大的氣流從體內沖出,功力只剩五成的朱武被狠狠震開,撞到另一邊的牆上,觸及舊傷,殷紅的血順著脊背不斷淌下,朱武卻只是略皺了皺眉,連哼都不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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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別以為我會像你一樣,你心中只想著自己的愛情,置魔界主君的責任於何處?即使是九禍女後也不會贊同,難道你真以為她對伏嬰師的計畫毫不知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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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抬起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漸漸從憤怒歸於漠然,重新合上雙眸,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我想我無法完成自己的承諾了,對不起……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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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死在一千年前。”斷風塵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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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門外,華顏無道靜靜佇立,面無表情地看著斷風塵一步步走近,擦肩而過時,斷風塵忽然停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是來探望朱武的吧?趁現在多照顧你的主君,因為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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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顏無道頭也不回,唇角滿是不屑,“哼!就憑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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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就等著看吧。”斷風塵說完,也不想再和她糾纏,繼續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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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華顏無道在他後面叫道:“斷風塵,你真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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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大笑起來,“這可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華顏,你什麼時候對我抱過希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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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萬年牢,已是夜幕降臨,斷風塵在晚風中站了一炷香時間,煩躁的心緒才漸漸平靜下來。但他不知道該前往何方,不想看見任何熟悉的面孔,索性漫無目的地閒逛,直到,身處全然陌生的環境,連他自己也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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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一星燈光忽隱忽現,斷風塵便順著光亮走去,只見曠野的一株沙羅樹下,站著鳳冠霞帔的新嫁娘,毫無血色的蒼白容顏襯得紅唇更加鮮豔欲滴,森冷的白骨纖手,提著鬼樂伶燈,正是棄天帝派來助他的殺手——愛染嫇娘。幾次出任務,斷風塵沒聽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感覺不到生命的氣息,仿佛只知殺戮卻沒有感情的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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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染,你一直待在此地嗎?”這是斷風塵第一次於任務之外看到愛染嫇娘,難免生起幾分好奇,當然對方並沒有給予回答,斷風塵的心情反倒放鬆不少,走到樹下席地而坐,隨即向她招手,“愛染,可否陪我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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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染嫇娘靜靜地站在原地,毫無反應,正當斷風塵開始懷疑她不能接收話語之時,終於移動腳步,在他身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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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斷風塵輕聲地道謝,隨機右手微揚,膝上突然出現一個包裹,以及一張漂亮的蝴蝶箏,斷風塵將雙手按在弦上,微笑著說,“美麗的姑娘,請容我為你彈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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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彈了一首簡單卻又優美的曲調,指法頗為生澀,斷風塵自嘲地笑道:“從前聽緋羽彈琴,並不覺得十分困難,如今看來真是太自大了。愛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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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依然沒有回應,這很好,斷風塵想,這樣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心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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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一位魔界大王,愛上月華之鄉的公主,原本他只能娶魔界最尊貴的女人,孕育血統純正的後裔,但為了娶這位公主,他不惜放棄王位,即便如此他們的愛情依然不受祝福,月華之鄉因此而毀滅,子民各奔東西。後來公主生下一子,因為血統不純,無論能力還是身份,在魔界都低人一等。他並不甘心,想要拿回自己失去的東西。直到有一天,他在苦境遇到一位美麗的姑娘,此前,他從未想過自己體內還流著父母的血液,更加沒有關注過出生之前就滅亡的月華之鄉。然而和姑娘相處的過程中,這些情感卻在體內漸漸地滋生,或者,是復蘇。對愛情的喜悅,對故鄉的依戀,他甚至開始覺得,魔界的權勢地位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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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時候他得到自由,或許一切都會不同,然而,命運永遠不會依照人的意願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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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的記憶已經恢復,月華寶劍是道境月華之脈深處的靈石所打造,可以吸收歷任主人的記憶,所以取回月華寶劍的瞬間,我就知曉了曾經遺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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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雙手按上蝴蝶箏,破除封印,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月華寶劍緩緩從箏身中浮出,而一千年前,忘千秋斷風塵在苦境的經歷,也宛如重播般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沒想到,他真的深愛過那個悲傷卻堅強的女子,也真的信任過那個不務正業又愛管閒事的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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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騙了緋羽和朱武。”因為,並非毫無動容,只是當初那樣深刻的感情,他已經找不回來。沒有辦法再為緋羽犧牲一切,而她身邊,也早就有了更合適的人選,或者這樣最好,他得到想要的東西,緋羽也得到真愛,然後兩人漸行漸遠,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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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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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變得更加濃重,愛染嫇娘的鬼樂伶燈是唯一的光源,不知何時吸引了幾隻黑翅彩紋的蝴蝶,繞著燈籠飛舞,不棄不舍,忽然翅膀沾上了火苗,轉眼間便化為煙塵,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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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無聲地笑起來,“原來我真像這些夜蝶,明知不可能得到,依然一次次地嘗試,不知不覺,就賠上了自己的全部。愛染,我很嫉妒朱武,每次,我渴望擁有但是遙不可及的東西,他都唾手可得,卻又棄如敝履。其實捫心自問,朱武也未必幸福,或許他的情更深,所以痛楚更深,但是我……我的恨已經收不回,除非一方的死亡,他的,抑或,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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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風塵單膝跪地,將包裹和蝴蝶箏埋在沙羅樹下,包裹中是朱武送他的那身服飾,忘千秋斷風塵的服飾,和蝴蝶箏一樣,都失去讓他繼續保留的理由,那麼,就此埋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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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p8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自己是忘千秋斷風塵。”話音剛落斷風塵便又忍不住自嘲的笑,這算什麼呢?想來他真是瘋了,那就瘋個夠吧,“愛染,如果我死了,替我向朱武說聲對不起,還有……謝謝,謝謝他的愛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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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染嫇娘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陰冷魅惑的容顏沒有絲毫波動,想必她不會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吧,於是他的瘋狂就會隨著這晚的夜蝶,消逝無痕,正如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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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青雲地外,斷風塵擋住黑羽恨長風的去路,神柱崩毀,只在瞬息之間,恨長風心急如焚,緊握神劍涅磐,冷聲說道:“走開!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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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斷風塵陰沉地笑道,“沒想到你這麼天真,恨長風,或者,我應該叫你朱武?我殺了華顏呢,即便如此,你仍然要留情嗎?是你心太軟,還是華顏在你心中根本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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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恨長風雙眉緊蹙,幽黑的眼眸中怒焰燃燒,“這是你自找的,我不會再對你存有任何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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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麼,我們便盡全力,一決生死。”四大天王之首的力量,加上棄天帝的威能,斷風塵彙集全身真氣,宏大的掌氣爆裂而出,頓時天崩地裂,震撼千里。兩人極招相對,身形交錯之時,恨長風染血的雙手,牢牢握住涅磐,刹那的停頓,隨即閉目,回身,劍芒如流星般劃過,斷風塵身不動,首級已斷,乾脆俐落地掉到地上,從頭到尾沒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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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長風看了一眼塵土中的首級,陌生得無法產生任何感覺,他正打算繞過屍體離去,卻忽然停住腳步,警戒地注視著遠方翩然而來的紅衣嫁娘,身穿鳳冠霞帔,手提鬼樂伶燈,美麗但是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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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染嫇娘卻沒有攻擊的意思,甚至對全神防備的恨長風視而不見,徑直從他身邊走過,抱起那顆頭顱,輕輕拂去上面沾染的塵埃,然後手指靈活地解開那一根根髮辮,再輸成高高的髮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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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什麼?”原本已決定斬斷和此人的所有牽連,但見到這般詭異情景,恨長風還是忍不住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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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染嫇娘不答話,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裹,取出內中的藍紗蝴蝶頭飾,小心翼翼地固定在髮髻上。當她做好這一切後,才開口說道:“他希望死的時候是忘千秋斷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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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很低很澀,仿佛很久不曾說話,然而對恨長風來說,宛若雷擊,原本已經邁開的腳步,就此僵住,怔怔地看著愛染嫇娘手中所抱的頭顱,換過裝束之後竟顯得如此安詳,唇角似乎還帶著淡淡的微笑,好像……好像一千年前在黑暗道,他曾經見過的模樣。那時,自己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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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魔界沒有永無休止的火焰與征戰,也許,也許九禍就能安心做我最美麗的妻子,螣邪郎、赦生和黥武是勇敢出色、令我驕傲的兒子,你是我的好兄弟,伏嬰師……或許伏嬰也會成為一個不錯的表弟,當然他古怪惡劣的性子我想沒機會改了,哈哈,這樣妻賢子孝,兄友弟恭,大家和平而又快樂地過著平凡人的生活,你說,這是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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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讓斷風塵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的白日做夢,但是之後,便是露出那樣安詳的神情,唇角帶著淡淡的微笑,“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帶著緋羽和月華樹回到我真正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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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染嫇娘的話打斷恨長風的思緒,“他讓我替他向朱武說聲對不起,還有謝謝他的愛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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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恨長風只笑了一下,聲音便哽在喉中,嘎然而止,他迅速地轉過頭,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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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清風送來女子隱約的歌聲:“蜜燭花光清夜闌,粉衣香翅繞團團。人猶認假為真實,蛾豈將燈作火看。方歎息,為遮攔,也只愛處實難拼。忽然性命隨煙焰,始覺從前被眼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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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長風不禁抬頭,仰望蒼茫的天空,生命中重要之人,一一在腦海中閃過,直到視線變得模糊。“對不起,我始終無法保護你們,對不起。”他輕聲而又堅定地說道,“現在我唯一能為你們所做的,就是終結造成這一切的源頭,讓我們的悲劇不再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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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包子
朝阳如梦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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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牙舞爪的断风尘很可爱……
~%ZO8X:^
拙拙的朱武也很可爱~~~
r`@Dgo}
这个朱武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一只朱武了~~~
qZ.\GHS
冷冷不说话的鬼新娘很可爱~~~最后那句诗很可爱……
L.'N'-BV
全部都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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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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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霸王文太久,以至於在挖到這個超級大驚喜想送花給作者的時候發現回帖數不夠……真是悲劇= =
*SZ<ori
xnTky1zq
一篇好文對讀者的影響是如此之大,比如第一篇的逆我王道,比如第二篇的主角我原本無感,比如我明明對魔界除了伏嬰之外的人感覺普普,看完之後卻覺得每個人都鮮活得讓人心疼……跟強烈的感動相比,其他都是浮雲啊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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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lia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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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水之月 (長玉)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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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紗幔,層層疊疊,通向禁宮深處,點染出幾分冷酷幾分妖豔。珍珠簾卷,燭影紛亂,映照著臥榻上女子絕世的容顏,蝴蝶觸角般的纖纖柳眉,細長的雙眼波光瀲灩,回眸間萬種風情,淡色薄唇更增楚楚之態,錦衣華服、珠冠花飾,又是傲臨天下的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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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語長心,朱雀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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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是養父母給她的姓名,後者,則是那個人送她的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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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最初是她的師尊,然後是她的軍師,而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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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唇邊泄出一聲似笑似歎,纖長的手指觸及案桌上的金盤,輕輕掀起繡著五色鴛鴦的錦緞,端詳那顆即使死去卻美麗依然的頭顱,仔細地描繪那如畫的五官,一點點銘刻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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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我的好師父,你從未讓長心如此滿意過。”觸碰過他的手,再撫上自己的唇,淡淡的血腥氣,甜美的氣息,讓她的心情格外舒暢,“師父,你說感情是人心的虛妄,長心現在明白你是對的,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便足夠,但唯獨你不可以。虛情假意,你給得輕易,長心也不稀罕,只有此刻,在長心眼中,你才是真實,再也不會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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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後就以這種方式在一起,過往,她是徹底拋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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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泉下有知,悔是不悔呢?或者,人生若只如初見,仙水灣畔,她還未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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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她和家人隱居在緣荷來境,天生有心疾的她,出不得遠門,每日唯一的消遣,便是去仙水灣散步,因為離得近,即使不見荷姐姐沒空作陪,養父母也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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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她和姐姐救回重傷的葉小釵之後,她獨自一人的時間便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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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竇初開,說完全不傷心,自然是假的,但她願意祝福姐姐和葉小釵,像她這樣的累贅,原沒有資格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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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喜歡海邊,尤其是傍晚的時候,看著夕陽緩緩消沒在海平面,將天空中的雲彩染成絢麗的緋金色,倒映在海面上的波光搖曳,傾聽陣陣的海濤聲,是最自然的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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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就是在如此美麗的地方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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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看見他的背影,確實吃了一驚,這地方極為偏僻,鮮有人跡,除了家住附近的她,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專門來此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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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的叫聲後,那人很快轉過身,俊秀非凡的五官讓她有刹那的恍惚,心砰砰跳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倒是對方的態度從容而又自然,彬彬有禮地說:“失禮了,在下名喚玉陽君,小姑娘不是久居在此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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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訝然于他的自信,仿佛他們並非萍水相逢的陌路,而是相識已久的朋友,什麼事都無需隱瞞,“我和家人最近才遷居至此,你是如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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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久居仙水灣,雖然因故離開,但每逢煩心,便來此平靜心緒,每逢秋月,唯能緬懷故人。”旖旎的眼風一掃而過,勾人的神魂,“小姑娘,你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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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織語長心。”頓了頓,鬼使神差地又加上一句,“你可以叫我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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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來的卻是一聲喟歎,不免有些惶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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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是……憶及我已逝的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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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讀不懂他眼眸中的複雜情緒,但其中定然有悲傷,她想,因為是重要的親人。“是江湖風波嗎?”她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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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玉陽君沒有回答,轉身面向大海,悠悠地吟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成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觀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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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地聽著,眼前的碧海潮生、落日餘暉,似乎都在壯麗之中生出一份滄桑,而那秀麗的背影又是如此寂寥,讓她忍不住走近,將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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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的僵硬,似乎不習慣被人觸碰,但很快放鬆下來,將未盡的詞句完結,“一句笑談中。心如堅石的吾,卻無法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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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的男人,只好以自家為例,“我的家人也曆過很多波折,所以現在我們只想過與世無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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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問:“哪里才能真正的與世無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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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曾經說過,最心狠的人,有著最孤獨的不安。”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我認為,也只有你的心,才能真正與世無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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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笑出聲:“小姑娘的見解與想法,與實際年齡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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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她卻突然羞赧起來,以袖掩面,輕嗔道:“你取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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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是讚賞。”掃去眉宇間的愁緒,他便恢復了淡然有禮的態度,“我該告辭了,仙水灣入夜海潮凶急,小姑娘也快回家吧,他日有緣,願再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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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有人相陪談心,這突如其來的道別,未免令她失落,“你要走了,我們還能再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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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帶著一絲善意的促狹,“嗯,如果我願意讓你再次看破心防,就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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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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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開玩笑的,我只是好奇,老狐狸對上小狐狸,究竟誰技高一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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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睛,天真地答道:“當然是老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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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爽快的回答,不過可不一定。”他神秘地一笑,微微俯身,“仙水灣有你如此靈性的姑娘,我會常常來此尋求,安撫孤獨的不安。”說完,隨即灑脫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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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期盼的,她在他背後叫道:“下次見面,就稱呼我為長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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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初次見面,就已感覺出是個心思複雜的江湖人,為何自己仍然執意接近?她無法確定,是因為那脆弱不安的背影,抑或……彼時的心動?只不知,是劫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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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大哥,你在看什麼?”她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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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相遇于仙水灣,彼此之間就熟悉起來,玉陽君是個很好的伴,風趣善談、學識淵博,但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坐在沙灘上,專注地凝望著大海,很久都不動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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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海裏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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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嘴笑道:“玉陽大哥真會開玩笑,這裏哪能看到海裏的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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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的心裏有魚,”他收回目光,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何處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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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似乎內含深意,她正沉思,對方卻忽然轉移話題,“長心小妹,你何不嘗試做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那樣的話,即使獨自一人,也不會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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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就有心疾,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生活。”心頭掠過一絲悲哀,明亮的眼神便黯淡下來,“不能陪養父母去采藥,也不能跟荷姐練武,長心是不是一個無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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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並非只有采藥和練武,體弱之人也有適合他們做的事。長心小妹喜歡看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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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倏然抬頭,急切地說:“喜歡,可是家人教得少,很多書我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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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他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隨即點頭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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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情立刻由陰轉晴,興奮地拍手叫道:“太好了,玉陽大哥答應了教我讀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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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會光耀師名,還是有辱師名?”他故意逗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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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大哥總愛欺負人。”她不依地撅起嘴,“我會是怎樣的徒弟,收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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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只要你能熟讀四書,通過測試,我就收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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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書我倒看過,可是很厚,很無聊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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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玉陽君沒有因為她的抗議而妥協,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雖然如此,四書乃是根本,好比修一棟房子,倘若不打好地基,其餘都是枉談。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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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沒來由一陣失落,她連忙說道:“玉陽大哥,我會好好讀書的,別急著趕我走好嗎?養父母通常這時候去采藥,家裏沒有人,我不想這麼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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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姐姐呢,她也一起去采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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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欲言又止,忽然想起荷姐說過,江湖險惡,人心不能不防,眼前的玉陽大哥和她雖然投緣,但畢竟不甚瞭解,她雖沒什麼利用價值,但養父母與荷姐卻不同,他接近自己會不會另有目的。心念一轉,她便裝作天真地笑道,“那,玉陽大哥,你陪我回家,順便做客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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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天色還不是很暗,你又住得近,自己回家應該沒有危險,無需我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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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松了一口氣,卻又稍許不甘,“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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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心小妹,”對方打斷她的話,輕搖羽扇,笑容中帶著淡淡的嘲諷,“你想和我玩心計,還嫩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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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小姑娘,一被點破,立刻就誠實起來,“啊!你怎麼知道我是在試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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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論學識、閱歷、經驗、自信,你都遠遠不及。”看著小姑娘沮喪的樣子,就不由自主地想逗她,但又不忍玩得太過,“其實以你的聰穎靈慧,只要肯好好用功,加以時日,成就定然不輸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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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實在是單純的女孩,一句鼓勵就讓她開心不已,“那我回去看書了,五天后,玉陽大哥,我就是你的好徒弟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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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回家後再不談玩事,日日苦讀到深夜,家人都開始擔心她的身體,但竟出乎意料地沒有發病。五天后,玉陽君出題考她,已經能夠對答如流,得以拜師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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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小女孩的心性,喜悅之餘,便忍不住撒幾句嬌,“師父,長心很努力呢,每天關在家看書,悶也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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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應該的,讀四書五經,當靜坐於室,兩耳不聞窗外事,方能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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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出弦外之音,興致勃勃地追問:“那讀其他類型的書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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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問題。”玉陽君心情似乎相當不錯,或者已有為師的自覺,於是娓娓道來,“昔人雲:讀史宜映雪,以瑩玄鑒。讀子宜伴月,以寄遠神。讀佛書宜對美人,以免墮空。讀《山海經》、《水經》、叢書小史宜倚疏花瘦竹、冷石寒苔,以收無垠之遊而約縹緲之論。讀忠烈傳宜吹笙鼓琴以揚芳,讀奸佞論宜擊劍提酒以銷憤,讀騷宜空山悲號可以驚壑,讀賦宜縱水狂呼可以旋風,讀詩詞宜歌童按拍,讀鬼神雜錄宜燒燭破幽,他則遇境既殊,標韻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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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仿佛清冽的甘泉,讓她宛如身臨其境,神往不已,“師父,你這番話令長心覺得讀書真是人間樂事,不知我可有機會和師父一一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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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教不嚴,師之惰,好徒弟不能成才,做師父的也面上無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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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彎彎的月牙眼帶著盈盈的笑,看得她在瞬間失了魂,不免開始擔心,有這樣惹桃花的師父相伴,她還能不能看得進書,可真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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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玉陽君是個很好的師父,他教書,講究的是應景、易懂,風趣地闡述書中的知識,同時注意激發長心自己的見解。其餘細微之處,也相當體貼,倘若他們要離開仙水灣,必會有一輛華麗舒適的馬車等候,內中食物飲品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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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人生活都很隨意,並無特別要求,玉陽君在她面前展示的,是一種精緻的享受,令她耳目一新的同時,又因為奢侈而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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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想法誠實地告知師父,換來滿不在乎的一笑,“人間原本就是七情六欲,不嘗遍浮華,又怎能體味完整的人生?長心,你可想去世上最光彩迷離,卻也最虛偽無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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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俊美的面容帶著狐狸般的狡黠,她呆了一呆,理智說好女孩應該拒絕,但不知為何,心中又躍躍欲試,這算什麼為人師表,她憤憤地想,卻忍不住暗自竊喜著,真是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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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車內出來後所感受到的震撼,她一直銘刻于心,常年隱居山野,從未見過如此精緻華麗的亭臺樓閣,美輪美奐的佈置陳設,嬌豔逼人的女子穿梭其間載歌載舞,在她眼裏,書中所描述的瑤池仙境,大約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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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紅衣女子向他們走來,笑靨如花,“玉陽公子,多日不見,姐妹們都惦著你呢。哎喲,你怎麼帶了個小姑娘來,也不怕教壞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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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充滿魅惑的似嗔非嗔,讓她忍不住羞紅了臉,躲在師父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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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女子就沒有享受歡愉的權利?我要讓她見識最好的,雯月,請你去安排。”玉陽君不由分說地將她拖到面前,“長心,我不教嚴守禮法的大家閨秀,你只需放鬆感受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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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為她展示的,對長心來說,是一場最美的夢幻。品嘗著見所未見的美味佳餚,夜光杯中裝滿西域的葡萄美酒,螢光幻彩的珍珠簾外,仙樂陣陣,伴隨少女們的輕歌曼舞,令她目不暇接。
DS|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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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月跪坐在玉陽君身旁,手執水晶壺,親自為他斟酒,燭光映照下,俏臉緋紅,星眸含情,道不出的風情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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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9G
待歌舞少歇,玉陽君便笑道:“雯月,我教徒弟詩詞,你彈奏幾曲助興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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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EbN?d
“玉陽公子的吩咐,奴家豈敢不遵?”雯月起身走向簾外,不一會兒,宛轉的琴音嫋嫋傳來,如微雨如細流,清新自然。
dbsD\\,2%N
Z#vU~1W
“這首是《浣溪沙》,聽曲意應為晏殊之春恨詞: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tCNJ<S@l$
KD=W(\
他的聲音相當動聽,娓娓道來宛如吟唱,讓人不知不覺聽得癡了,沉醉其中,忘卻俗世凡塵。
59MpHkr
7[I%UP
樂音悠然遠去,猶自餘韻繞梁,驀然間變了曲調,激越高昂,風骨錚錚,長心心神激蕩,忍不住脫口而出:“師父,這可是金石之音,沙場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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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玉陽君讚賞地看向她,“此乃辛棄疾的《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A(@Vj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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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兒理應如此。”她由衷地讚歎,卻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閃過葉小釵的面容,這般頂天立地的男子,只可惜她並非能夠與之比肩的紅顏,心中不由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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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樂聲嘎然而止,片刻之後,再次響起,卻變得纏綿悱惻、哀婉淒清,深摯的情感從琴弦中緩緩流出,如泣如訴。玉陽君秀眉微蹙,竟沒有開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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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過一輪,只聽外面輕柔的女聲幽幽唱道:“惜起殘紅淚滿衣,他生莫做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住亦哀思,不成消遣只成悲。”一唱三歎,斷人肝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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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她若有所思地說,“這位姐姐似乎對你用情很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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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玉面含笑,卻有說不出的嘲諷,挑開珠簾,纖長手指勾起那張芙蓉顏,俯身吻住豐潤朱唇,香豔之氣頓時溢了滿室,長心羞得面紅心跳,正想抬手遮住眼睛,忽然一聲慘呼,只見美人跌坐在地,嬌容失色,她的師父冷然笑道:“大約是我平日太過縱容,倒讓你忘記自己的身份,連我的吩咐也置若罔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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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眸中閃過一絲絕望,聲音反而平靜若水:“雯月一時忘情以至失態,請公子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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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她惶惶地喚道,不明白為何溫文儒雅的師父,此刻竟然如此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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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下不為例。長心,我們走。”回眸,目光溫和如昔,她心情一松,小跑上前拉住師父的手,頭也不敢抬地隨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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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馬車,才大著膽子問道:“長心之前是否說錯話?我以為師父也喜歡那位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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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長心,”玉陽君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逢場作戲而已,你不必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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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覺得她對師父是真心的啊。”腦海中揮不去那深情而又悲傷的琴音,讓她忍不住冒著惹怒師父的危險,堅持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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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愛情無非是欺人與自欺,為了滿足個人欲望,而想得到對方,哪有所謂的真心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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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如此嗎?那麼,她對小釵大哥,又算什麼?眼淚不知不覺迸了出來,猶自不甘服輸,“師父你錯了,愛一個人只是要讓他幸福,能看到他過得好,長心就很快樂,別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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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美麗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不怒自威,她險些就要失去勇氣,卻不肯讓師父看輕,便毫不避讓地迎上對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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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對方並不愛你?即使你的付出永遠得不到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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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用力吸著氣,不想眼淚流出來,視線卻已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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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別哭了,我的傻徒弟。”他用指尖替她拭淚,清涼的觸感瞬間釋放了她壓抑的委屈,撲到師父懷中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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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眼睛腫得如同桃子一般,長心便不肯回家,玉陽君也不勉強,陪她坐在仙水灣的沙灘上,看夕陽西墜、潮起潮落,等她完全恢復了,才微笑道:“回家吧,否則家人該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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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她順從地站起來,正要向師父告別,忽見天邊飛來一隻小鳥,後面有惡鷹追趕,不由驚叫道,“師父,請你救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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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右手輕揚,一道氣勁飛出,那惡鷹慘叫一聲,再也顧不上自己的獵物,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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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得救了,謝謝師……咦?”看到小鳥身上的紅線,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這是她從小特有的能力,出現此等情況,便意味著死亡,從未意外。但師父明明已經趕走惡鷹,長心疑惑地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為何它還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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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不知從何處射來一支飛箭,正中小鳥,隨即走來兩個獵人打扮的父子,拾起小鳥,少年歡欣地說:“阿爹阿爹,你看我射中一隻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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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見他們要離去,長心便焦急地叫起來,玉陽君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少許詫異,但還是走過去用銀兩將小鳥買下,交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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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心在仙水灣的沙灘上挖了一個坑,埋葬小鳥之後,忍不住又掉下眼淚,玉陽君從後面拉起她,平靜地說道:“死亡是任何生物都無法避免的宿命,悲傷無益。對了長心,聽你方才的言語,似乎可以預知未來發生之事,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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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擦幹眼淚,搖頭道:“長心只是可以看見將死的徵兆,但不管我做什麼,都無法改變他們的命運,這種能力,只會給長心帶來痛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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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賦異稟之人,必然是為了承接某種使命,長心你應該勇敢地去面對。”玉陽君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佛經講六道輪回,其實死亡並不可怕,只是拋卻了現有的肉體,去尋找新的歸處,比如這只小鳥,或許來世就能成為像長心這般可愛的姑娘,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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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長心抬頭看著他,心裏頓覺舒服不少,破涕為笑,“師父,你以後多給長心說說佛經,長心喜歡聽這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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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當師父的,自然要顧及徒弟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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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著頭想了想,忽然調皮地笑道:“那我們今後是不是要常去雯月姐姐那兒呀?師父說過的:讀佛書宜對美人,以免墮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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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狡猾。”玉陽君手中摺扇一轉,敲上她的額頭,“何須多此一舉,美人不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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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羞得滿臉緋紅,垂下頭去,“長心根本比不上荷姐,還有雯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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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並無絕對的標準,在師父看來,長心已經長得很好,用不著羡慕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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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偷偷看向師父,那雙笑得彎彎的桃花眼,近乎完美的容顏,其實,師父才是真正漂亮呢,這樣的師父說她長得很好……少女的心開始悄悄地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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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的家人捲入江湖風波,義母慘遭惡徒殺害,就連她和義父也岌岌可危,幸得師父出手相救,才算逃過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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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為她擋風避雨的小家就此毀於一旦,對從未嘗過世情險惡的少女來說,宛如天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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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師父說她有九兩九的帝王之命,問她要不要去試戴羅睺戒璽的時候,她幾乎毫不猶豫地答應,正如師父所言,倘若全天下的人都能歸順於她,她就可以憑自己的心意建造一個再沒有殺戮的美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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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有了朱雀女帝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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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發現,雖然自己贏得眾人的忠誠,卻也失去一些珍貴的感情。比如義父和荷姐的親情,以及師父……雖然她說不清究竟哪里有所改變,然而,就是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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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她還是單純的少女,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挽回。她設立家宴款待義父和荷姐,像從前那樣對他們撒嬌。她癡癡地看著荷姐成熟而又美麗的面容,如果自己有這麼美的臉,還有強健的身體,也許師父的目光就會多停留在她身上,而不是只把她當成小女孩,或者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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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全心全意地信任著師父,不容任何人說他不好,包括義父。自己有什麼難題,也只向師父請教。她想至少要醫好先天的心疾,以免總是拖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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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並沒有讓她失望,順利帶回了希望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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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忐忑的心情踏入末日神殿,她向無所不能的死神許下兩個願望:健康的身體和美麗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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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毫不遲疑地答應了她,代價是她原本的心,不知那意味著什麼,她給得輕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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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成功,轉身離去的刹那,聽到死神在背後嗤笑,“傻女孩,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他的愛嗎?殊不知你喜歡的人,根本就是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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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憤怒地回過頭,“你胡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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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人類總是自欺欺人,為什麼不查查他的過去,你以為他是很純情的人嗎?如果他喜歡你,就會要你,當然,如果最後你擋了他前進的道路,就會被無情地拋棄。但是可憐的小女孩,你連讓他感興趣的資本都沒有,他現在之所以順從于你,完全是因為羅睺戒璽的力量,否則,你就淪為他操縱權術的傀儡,這樣你亦會甘之如飴?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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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自己是怎樣回到寢殿,在腦海中,死神狂傲的笑聲卻是久久不絕。換作從前的她,一個字都不要相信,然而現在,她竟然覺得,或許,死神說的都是真話,也不一定。以前自己太天真,才會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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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這矛盾和懷疑的時刻,明珠求瑕前來刺殺她,而她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拋下羅睺戒璽,同時緩緩拉開簾帷,現出嶄新的嬌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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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落地,她清楚地看見,清秀少年眼中所流露的驚豔和迷戀,薄唇微微勾起魅惑眾生的笑,自古溫柔鄉啊,便是那英雄塚,任你豪氣萬千,也逃不過紅顏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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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你無恙吧?”聽到響動,她的師父和瑤姬立時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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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是有朋友來訪。”細長的鳳眼直視玉陽君,四目相對,她看到一絲驚訝,卻轉瞬即逝,別無他情,不由感到失望,聲音也變得冷然,“師父,我想休息,你們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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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目光一轉,停留在明珠求暇隱藏的暗處,雙眉微皺,躊躇道:“女帝真不需人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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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即使有什麼危險,我的朋友也會保護我,不勞師父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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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就告退了。”沒有她期待的生氣或是嫉妒,平靜地鞠躬,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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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憤而從御座起身,“明珠公子,請你稍待,我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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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朱雀殿,便隱隱聽見瑤姬的聲音傳來,“沒想到女帝竟然變成此等絕色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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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刻意壓低了說話聲,然而她在末日神殿脫胎換骨的同時,似乎還莫名多了一身好武功,即使細微的響動,也逃不過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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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只是個小姑娘罷了。”那樣的嗓音,即使說著嘲諷的話語,依然清雅動聽,恨得她幾乎咬碎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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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來行刺的少年,看來也迷上我們的女帝了,玉陽君,難道你就毫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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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樣的想法,怎麼,你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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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姬不再說話,玉陽君便笑著拉住她的手,兩人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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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心緊緊握住拳頭,尖尖的指甲戳入手心,鮮血順著指縫留下,她卻恍若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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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殿的人都知道,自從女帝改頭換面之後,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嚴厲無情,尤其是對她的師父玉陽君,再沒有往昔的順從和尊敬,動輒冷嘲熱諷、指責斥駡,玉陽君倒是好脾氣,一言不發地聽著,之後依然盡忠職守,為女帝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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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心裏很清楚,這不過是羅睺戒璽的力量,否則像他師父那樣的人,又怎容得下半點冒犯?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講,今天的結果,也算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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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開始縱情享受,追尋自己的欲望,葉小釵是她第一個愛的人,明珠求瑕是第一個愛她的人,不管用什麼手段,她都要得到這兩個男人。唯獨玉陽君,虛假的感情再不想要了,只剩下,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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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殿的晚宴極盡奢華,山珍海味數不勝數,笙歌曼舞美不勝收,看久了,也覺得膩煩,見女帝興味索然,便有臣下出謀劃策,說是不如叫一個戲班來,熱熱鬧鬧地演幾場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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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了幾分興趣,正待點頭答應,忽然瞥見玉陽君,漠然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仿佛這燈紅酒綠的浮華都與他無關,不由怒上心頭,惡意地笑道:“玉陽君,我的好師父, 你文武雙全、才藝雙絕,沒有什麼是不會的,你唱一出給我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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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軍師唱戲這種羞辱之事,卻並無人覺得不妥,有羅睺戒璽的存在,她就是絕對的權威,那麼,她的好師父又會做何反應?長心挑戰似的望著他,卻不知自己期待怎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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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呆了呆,隨即欠身問道:“女帝想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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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吧。”得意之餘,同時也失去心情,便隨口說了個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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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玉陽君點頭應承,離席去做準備。她則恨恨地想如何才能打亂對方的平靜,除非羅睺戒璽的魔力,但她不敢,因為那必然意味著雙方的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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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良久,方有兩個侍從進入,在表演的場地拉起薄紗帷幕,隨著一段細細的絲竹之音,盛裝打扮的麗娘出現在幕後,蓮步輕移,身段嫋娜,舉手投足,皆是傾城。只聽他曼聲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賦予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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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卻是清麗圓潤,再配上那傳神的眼風,似怨非怨,若唱若歎,聽得人心神俱醉,就連原本意存羞辱的長心,也睜大了眼睛,凝視著那翩然的身影,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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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音漸漸拔高,唱戲的人將水袖一甩,唱詞悠悠而出,“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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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不知為何,她忽然聽不下去,這麼一喝之後,樂聲頓時嘎然而止,眾人都清醒過來,惶惶不安地望著女帝,等待訓話。然而她臉色變了幾變,卻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扔下一句,“玉陽君,跟我來。”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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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裝卸了,妖妖嬈嬈的像什麼樣子!”回到寢殿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命令,仿佛已經憋了很久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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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女帝不就想看我這副樣子?”玉陽君一邊慢條斯理地卸妝,一邊輕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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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中嘲諷的意味,刹那間,她竟以為時光倒流,回到從前在仙水灣的日子,心中柔情頓生,在恢復理智之前,她已經從後面將他緊緊抱住,喃喃地叫:“師父,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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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側過頭迷惑地看著她,身體略微有些僵硬,“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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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不要說話。”這時剛剛好,洗淨了妝容,頭髮還來不及梳起,順著肩頭滑下,她掬起一縷,繞在手指間把玩,按住他想要閃避的身體,“師父,你不是對我很忠誠麼,我討厭被人拒絕,我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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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繞到他面前,俯下身,捧起那張美麗的面容,紅唇滑過眉眼,停留在他的薄唇上,冰涼的觸感、清馨的氣息,她幾乎要忘了心中的恨,以為就這樣沉溺下去也不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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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卻被堅決地推開,“女帝,你身為一國之君,應當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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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怒火中燒之下,不及細想,一巴掌已經揮了過去,長長的指甲在他臉上劃出一道痕跡,鮮紅的血緩緩淌下,從未懷疑過戒璽力量的她都嚇得退了一步,不確定對方會做出何種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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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君卻只拭去血跡,淡然說道:“我只不過為女帝著想,並無指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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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她的師父,而是羅睺戒璽的傀儡。她絕望地想,儘管如此,他仍然不會愛她,永遠都不會。如果真的強留他在身邊,想必,也只有順從,她要所有人的順從,偏偏,對他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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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背過身,不願再看他一眼,冷冷地拂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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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該是遊戲終結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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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水灣,清秀的少年和美豔的少女並肩觀看日落,宛如一對神仙眷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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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漲潮了,我們回去吧。”明珠求瑕側過頭,深深地凝視著長心,第一次,她絕豔的容顏中,似乎凝合了一絲傷懷,“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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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曾經就在附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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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和玉陽君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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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心開始朝著大海走去,制止了明珠求瑕的跟隨,直到海潮覆過華美的繡鞋,冰冷的感覺從腳一直傳到整個身體,她卻恍若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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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如昔,然而故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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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無非是欺人與自欺,哪有真誠可言?更何況,是原本就慣於虛情假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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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唯獨想要這一份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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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敗受傷,對於朱雀皇朝的軍師而言,已經失去利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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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說要放他自由,解開羅睺戒璽對他的影響,誘他出手,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殺之。但是,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真心地想,如果他還顧念曾經的師徒情分,她就讓他平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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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出手,她的師父,是心比天高的人,又怎會忍受那樣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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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該是意料之中,所以,她殺了他,自然也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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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師父機關算盡,到頭來,應了他自己唱過的那一句: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賦予斷井頹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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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她,卻是最好,不再擔憂他的欺騙,不再厭惡他的順從,不再傷感他的無心,不再……期望他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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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在想什麼?當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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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忽然被騰空抱起,她便順勢依偎進明珠求瑕的懷中,抬頭看向他,嫣然一笑,“沒什麼,從今以後,我將不會有遺憾了。”
[ 此帖被celiawang在2009-08-26 01: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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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gning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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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傷心斷風塵和緋羽,
>_Tyzl>z
重傷的斷風塵努力的想抓住殘留的記憶~~~~伏嬰太冷漠無情了,
l9QIlTc7
可憐的怨姬癡癡的守樹不知道情人的遭遇也不知道他的變化。
O C;~ H{
長心和玉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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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支妙筆把原來很討厭的玉陽君和長心也讓人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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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暗戀迷人的師傅,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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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換心後殺了師傅,
m2m ;|rr
師傅變了還是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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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是那樣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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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映黑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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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另外一個角度看長心
)W_akUL
別有特殊的感覺
Q)E3)),
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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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心也有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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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ejiancao
我的霹靂之路斷在了刀龍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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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哭了。
%V1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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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居待月》和《夜蝶》特别有感觉,爱一个人纵然刻骨铭心,但记忆消失就什么都来不及想起了,纵然找回记忆,却也找不回感觉,这才是最真实的痛苦,而这痛苦,也必须得一个人承担了。这文里的人都不幸福,最后绯羽与孟白云一起了,断风尘被朱武杀了,只留下曾经见证过他们爱情开始与结束的朱武独自神伤。
OGW3Pe0Z'
07=I&Pum
《妻水之月》的话,或者长心作为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开始她就想到自己不可能得到叶小钗的关注,所以遇到对自己赏识有加的玉阳君,很自然会对他有好感,殊不料一切只是他的利用。于是小女孩变了,变得冷漠无情,为了得不到的爱情而再去利用下一个人的感情。最后梦碎人亡,两头皆空。而对于长心本人来说,是否变化后的她就真的于变化前没有一丝的留念,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犧牲別人的幸福來成就偉大的事業,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因為被犧牲的人不是自己,所以這種人永遠可以大義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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