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0 【玄黄三乘】鬼话连篇（1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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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y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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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9)

樓主發表於: 2023-07-10 23:4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10 【玄黄三乘】鬼话连篇（1F完）

sum：灵异现pa，有薛定谔的迹冥要素。

【非常君的故事】

小姑娘敲门进来，脸颊犹有泪痕，哆哆嗦嗦讲要请假。我陪她去洗手间洗脸，路上这姑娘闷头直走，不敢和两边对上视线。我看她脑袋压得很低，眼睛顺脚尖左右乱瞟，似乎在别人的办公座椅底下找些什么。

我问：“你在看什么？”

她抓着我袖口，步子加快，等走进盥洗室才放松下来，细声细气对我讲道：“组长……你得相信我。我们办公室里——”

我们办公室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事务所两个月死了三个人。第一位同事倒在卫生间角落，洗手池放满了，淅淅沥沥漏的满地是水。这人是溺死的。要自己把自己淹死在厕所里，在技术层面上是一起天方夜谭，问题是警也报了，监控也看了，排查了这人所有遇害线索，只剩下自杀可能。这个邪门的厕所封了大半个月，翻新的申请没批下来，上面意思是你们将就着继续用呗，身正不怕影子斜。结果没过几天，又有人从这一层坠楼身亡，他生前坐我对面，跟我关系不错，桌子上的文件和其余遗物还是我帮忙整理的。然后是上个星期，第三位不幸儿诞生了，没死在我们所里，据说是家里煤气泄漏中毒。

至此，我们部上下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据说有人加班到凌晨，半梦半醒间看到死掉的同事工位上有人影坐着，简单来说就是见鬼了。人心惶惶，有好几人寻了借口到我这里告假，今天不是第一回。

女孩子眼睛红通通的，小声说了好几遍“你要相信我”。我问她到底为什么吓成这样，她说今天早上提前过来寄快递，写序号的时候圆珠笔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看到脚下蹲着一个人。

我说：“有人藏在你办公桌底下？”

“还能有谁？”她嘴唇动了动，不敢说出来，但是做口型给我，正是卫生间里那个死者的名字。她道：“我没有看错，组长，你可以来我工位上看。我桌子下面有水。”

她一边说话，一边很神经质地在水池里冲手，指头都搓得发红了。热水的白气飘起来，镜子上蒙了层水雾。

雾中我和她身后摇晃着三道重影。

我一眨眼，小姑娘关掉水龙头，影子的轮廓便渐渐淡去了。

“……然后我从过道走过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位置都是一样的。”她还在继续说，“每个人桌子底下都有东西在动。组长，我想回去……和我朋友住几天。”

我从镜子那一侧转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我给你记病假处理，好吗？”我柔声道，“天迹那边我会帮你说的，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会没事的。”

她舒了口气，匆匆从座位上拎起包和外套，迫不及待要逃离这座办公楼了。我送她一直到楼下，给她叫了车，坐电梯回去时人满为患。我正想着要不挤一挤算了，忽觉不对：电梯里面所有人脸都朝向我，只有最里一人背对着我。跳楼那家伙曾经就坐在我对面，我每天注视他伏在桌前的后背，于是对他的背影熟悉非常。

眼下我愣愣地盯着这个忽现的鬼影，直到电梯完全合上，对方也没有转身过来。金属门板倒映出我一动不动的僵硬站姿，以及后面突然扑过来的那人：

“——非常君！”

天迹像是恶作剧那样凑到我耳边，笑嘻嘻喊了一声，随即看到显示屏上刚刚启动的数字，困惑道：“你干嘛不按电梯？”

“……我看见死人了。”我说。

接下来我不得不向他复述了一遍那个女孩的说辞。天迹苦恼道：“不如给整个部都批一礼拜假期算了。再这样总在洗手间，办公室，或者电梯闹鬼——都没人能安心上班了。”

“你好像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这种设定啊。”

“你希望我把幻觉作为万能解释，然后命令大家没事人一样加班吗？”天迹玩笑说，“我应该不是那种压榨狂上司形象吧？”

“我是认真的，你该不会是单纯自己想放假吧？”鉴于他本人不是没有这个前科。

“不。我只是……需要时间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他一正神色，难得认真地道，“那些鬼魂为什么再次出现在活人面前。”

“因为我们所里——风水不好？”我迟疑地说。

“说不定是因为死者还有没说出的话，才久久徘徊不散。”天迹回答，“听你们那样说，他们没有伤害活着的人，不是吗？除了有点吓人之外。”

“你好像挺有经验的。”

“那些未散的鬼魂，生前遭受着痛苦和怨恨，死后也无法把声音传达给他人，我想，那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天迹一面发表着惊人的鸡汤言论，一面手指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在系统里填写准假表，“也许真正需要搞清楚的是那三个人死前的状况，而不是鬼本身……”

电梯平安无恙地抵达办公区楼层，走进他办公室的第一时间，我眼睛不由地向桌下瞥去，觉得那里似乎真躲藏着某人一样。

“别看了，我没遇过你说的那个。”天迹摆摆手道，“我相信这座楼里真有坏事发生，只不过目前为止我还幸运地没被找上罢了。”

“……一次也未吗？”

“不用担心。”他说道，“因为我有护身符。”

他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打开公文包来给我看。当他说“护身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看到那种——据说拿到庙里开光、贴上金箔的平安符——什么的。实际上，他包里夹层塞着一块软踏踏的东西，等拿出来才看清楚是个手掌大小的娃娃。它的缝纫工艺非常拙劣，细长的手脚缝在较大一些的躯干上，脑袋和头发的颜色都灰蒙蒙的，脸的正面用记号笔画了两只圆眼睛，墨水在布料上染开了，五官一塌糊涂。

“呃。”我端详着它，“……这是你吗？”

天迹猛地抬头。不知道为何，他露出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连声音都上扬了几个调。“是呀！”他开心地说，“我就说嘛，很容易认出来吧？”

“挺传神的。”虽然做工烂得要死。我试图猜测它的用途：“这是什么替死用的假人吗？”

“护身符。”天迹强调，他检查一下门外，确认没人关注我们的聊天话题，这才道，“你说我看起来'很有经验'是吧？哈哈，看来我的秘密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知道。”我嘴角直抽，但是他不理我，继续道：“关于我以前碰到这些怪力乱神的倒霉事是怎么处理——”

【默云徽的故事】

天迹比我大两岁。我读大三时，与他在同一老师门下。我们上公开课偶尔遇见，天迹帮我占前排座位，把水杯和一只很沉的电脑包放在桌上。这人就跟喜欢装饰品的女孩子那样，把玩偶挂件别在自己背包拉链上，那个娃娃随着颠簸在他包上不停晃荡，像一个上吊的小人。

实在很难不被这种东西吸引眼球。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咬着吸管含糊地问道：“怎么？”然后配合地把包侧面调转过来，方便让我一次欣赏个够。

这玩意儿看起来实在是……一言难尽，我只能说它介于“丑”和“吓人”之间。拼接在玩偶上的每个部分都有种不协调的感觉，若不是涂上眼睛，连正反面都分不清楚。我知道有人会喜欢悲伤蛙或者香肠嘴兔子那一类谓之为“丑萌”的玩偶形象，但我保证天迹这个绝不在此之列。这个娃娃越看越有……气质，可以在安娜贝尔系列片里出镜的那种猎奇气质。

“天哪。”我说，“这是用来诅咒谁的？”

“开什么玩笑，”天迹友情提示，“你看不出来吗？”

他朝自己的脸比划几下。这时我才发现玩偶身上勉强能称为“衣服”的布片在角落里缝有人名字母缩写。yxy。

天迹道：“是我啦，这个是我啦。”

“好吧。”我暗自嘀咕，“怪不得长得奇形怪状……哎！”

“我听到某些人讲话目无尊长喔……”他抽出钢笔敲了下我的头，又补充说，“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和你说件奇怪的事，我收到这个以后收在衣橱里，可不知道怎么，它总会掉在外面地板上。社区里搞慈善活动，我把它捐到福利院去了，可没过几天，有个来历不明的包裹寄回来，这个娃娃就放在里面，脏兮兮的，多了划破的痕迹，就像在垃圾堆里打过滚一样。”

他讲着讲着，脸上表情就淡下去了，面无表情看着我。我说：“然后呢？”

“洗干净以后再把它送出去，不管寄到多远的地方，它都会被放进快递自己回来，而且缠在包裹外面的胶带一次比一次严实，里面的娃娃也一次比一次脏，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所以，我放弃了，只好把它留在家里……”

那种一本正经的严肃口吻，讲得我心里毛毛的：“真的假的？”

天迹没回答。我狐疑地等待，只见他忽地把脸埋在胳膊里，整个人趴在桌上，吃吃笑起来。

“……当然假的！”他乐得肩膀直抖，“这么古老的鬼故事，你以前没听过啊？”

……烦死人了啊！这家伙！

隔天我再见他，天迹的电脑包外面空空荡荡。我想或许他意识到这个玩偶作为装饰挂件略显违和，于是从那以后便取下不戴了。

我本科毕业之前，学校里真的发生了一起灵异事件，由于我亲眼所见，至今仍难以忘却。这一年我们学院有个人已经延毕两回，今年是最后一次机会。他本人有严重的精神问题，常常不穿衣服，赤身裸体在外面游荡。有天晚上他光脚从澡堂出来，不拿衣服和毛巾，手上抱一只空的塑料脸盆，就这么在走廊里慢慢地来回走着。每进一层楼，都要挨个去敲别人寝室的门，问完全不认识的学生借洗漱用品。时间很迟了，大家都已经上床歇息，当然是没人愿意搭理这个精神病的，他一路问到五楼，终于被自己的室友放进房间，据说这人一面念念有词，一面便从门口径直走到阳台跳了下去。

他死后好一阵子，楼里蜚短流长。有学生说大半夜门外一直有脚步声反反复复，甚至有人敲门，问人家能不能借沐浴露给他；也有学生说半夜被微弱人语惊醒，迷迷糊糊感觉寝室门已经打开了，房间正中间立着人影。这些说法只能算捕风捉影，可没多久，三楼真有学生也在大半夜里翻窗跳了楼，还好中间被树杈勾住，只是伤到胫骨。这位老兄在宿舍生活群里坚称自己遇到了那个自杀的学生还魂上门，才吓得跳楼逃生。

那会儿我忙着毕业论文，天迹自告奋勇帮忙，特别热情地从隔壁宿舍楼跑过来。当晚我们两个人跑数据跑到凌晨，楼下门禁锁了。我只好道：“呃，要不你在我这里将就一夜……”

天迹美滋滋地一口答应：“你真好呀，小默云。”

我将备用的床单枕被分出一套，有话没话地和他聊了几句，关掉电脑准备准备睡觉。走到门口熄了灯，还没回到床位，我听到身后有几下敲门声传来。

外面走廊声控灯却没亮，我心里纳罕，问道：“哪位？”

“打扰了……我来借东西。”外面的人说道，“请开一下门。”

是我不认识的人。我和天迹交换眼神，他摊了摊手，于是我又问一遍：“您哪位？”

“打扰了，我来借东西。请开一下门。”

而那声音犹如未闻般，将同一句话重复了几遍，完全相同的语气、音调，从门外黑暗里传来，未免显出几分诡异。我眼皮一跳，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灵异传闻涌现在脑海。转过头，天迹也紧皱着眉。

“你有没有听说……”我用口型询问。他狠狠点头，看来也对那桩新闻有所耳闻。

里面没人应声，外面也不再讲话了，敲门声越来越快，用力得简直是在撞击，连带反锁上的把手也“喀喀”直响，在走廊里回荡着，可隔壁就像是完全没人能听见一样。

这下我们两个人脸色都变得难看。

“他进不来。”我喃喃，“……他进不来吧？”

天迹道：“也许这要问你们楼下那个吓得跳下去的人了。”

但我可是住在五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豁出小命效仿对方的壮举。脚边地面传递着撞击的震动频率，一下下压迫我的心脏。现在我倒是体会到为什么见鬼的人会冲动地干出跳楼这样的蠢事了……

我不敢说话，给天迹猛打手势：想想办法！

他也冲我摇花手：躲起来吗？躲在哪儿？

最后我们只好钻进床底。这是个很糟的避难所，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厕所和阳台都没法从里面锁上，衣橱里乱得腾不出地方（显然现在认识到良好内勤习惯的重要性为时已晚）。一阵手忙脚乱后，我们两个以成年人的体型艰难地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保持这个姿势对我的韧带不好，而且天迹的胳膊肘压得我肋骨疼。

床下灰尘飞扬，很不好受，要拼命调整呼吸才压下打喷嚏的欲望。门外撞击声不知何时停止，仿佛被隔绝在一道障壁之外。我脑子也冷却下来，从短暂的慌不择路里恢复了一点正常人思维。

“……我们太蠢了。”我说，“我感觉躲在床下的角色一般不会有好下场。”

结果天迹火上浇油：“小默云，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跳楼鬼用头走路的——”

“砰！”

我俩都吓得一抖。屋里很响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接着是一串“骨碌碌”的滚动。天迹立马闭上嘴，试图把我的脑袋摁开，从里侧往外一探究竟。我意识到刚才胡乱钻进来的角度让我左边肩膀刚好卡在了床板横栏之间——想挣脱出来必然会弄出很大一番动静。

“别挤了！”我用气声警告他，“我在外面，我来瞧……”

床底下极其逼仄，看到的范围有限。虽然视野所及地面空无一物，但我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回是在房间里面，有什么正在慢吞吞地踱步。

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远……紧接着，沉寂片刻的门口传来响动。门把手晃动着，似乎是被旋转两圈，细微的“咔哒”一声，锁被拧开了。

——门从屋子里面被推开了。

我大脑空白，死死屏住呼吸，身后天迹估计也是一样的。在两个活人的心跳擂鼓中，它停了大概几分钟，又向屋内转来。

一双赤裸的脚从缝隙里出现了。向上是惨白的脚腕，再往上便什么也无法看见。我盯着它，直到那东西慢慢走到床前。

“出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

它听起来这么这么接近……像谁就贴着我的头皮在头顶说话。我汗毛倒竖，生怕下一秒钟有颗人的脑袋滚下来，和恐怖片里那样，和我四目相对。

没人回答。“出来。”半晌，那个声音毫无波动地重复一遍，停顿一下，又说，“他已经走了。”

……谁走了？

我没反应过来。天迹压在我身上，小幅度地扭动几下，我掐着他胳膊，用嘴型拼命喊他“师兄师兄师兄师兄”。我想他是听不见的。

可他小声说：“……我认识他。”

我想不出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他很快更用力地挣扎，把我半边身体推开，勉强从床底狭窄的缝隙里挤出去一点。他“啧”了一声，用无奈的、像是感到牙疼那样的语气朝外边说道：“出不去啊，小默云被卡住啦。”

到底是在和谁谈判啦！

我好不容易把脖子转过去一点角度。床下面忽然迎面扑进一股凉气，有什么东西从外面伸进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紧接着——

我被一股野蛮的力道狠狠向外面拖去。

上方铁架床都剧烈地“哐哐”抖起来，我被卡住的那边肩膀顶着床板，钻心的疼跟着从肩胛骨一直传到整条手臂。我吸着冷气，就差惨叫出声了，但紧锢在手腕的那东西如同推拉难产儿般，从脑袋、腰背到大腿一点点生拉硬拽，把我从床下拖了出去。

“……喂？”天迹急切地叫道。现在床下面宽敞多了，他顺利爬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衣领上蹭得全是灰，看起来很搞笑。他跪坐在我旁边，推了推我：“没事吧？”

“有事，痛啊！”我说，“胳膊要脱臼了！”

我还是不敢大声，一面龇牙咧嘴坐起来，一面东张西望：房间很小，除了我俩没有第三个人。

所以刚才那双会走路会说话的脚是怎么回事？

寝室门向外大喇喇敞开着。走廊一片漆黑，不知道有没有人藏在外面。对面墙壁上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惨淡的荧光，照在门外。

地上放着一只红色的塑料盆。

我打个寒噤，想要走过去把门关上，差点被绊了一跤：原来脚边躺着天迹的电脑包，里面的笔记本和鼠标都摔出来了。先前我们在床底听见的，原来是他放在上铺的包掉下来，鼠标壳子里面的电池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一个很眼熟的娃娃恰好躺在地板中央。这是以前我看过天迹挂在电脑包上的、据说正是他自己的那个娃娃。它面部朝上，脖子上缠着断掉的挂绳，另外半截还连在电脑包拉链上。……我说，在别的地方缝个绳扣不行吗？把吊绳系在玩偶这种位置很瘆人啊！

天迹沿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啊，断掉了。”他轻描淡写地解释，把娃娃捡起来，随手掸了掸灰尘。

我说：“我还以为上次和你说过以后，你摘掉了呢。”

天迹道：“我后来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教室那么多人，下课的时候挤掉就糟了……所以就把这个系在包里层了，我机智吧？”

这种小事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说真的，门还开着呢，我们寝室仍处于唯物和唯心下的危险状态……但即便今晚发生了如此多难以解释的怪事，此时此刻，能和这位不着调的师兄待在一起，让我紧绷到快要断掉的神经得到些许安慰。低头时，我不禁再次悄悄看了眼被他捏在指间的那个布娃娃。

……真的好难看好恐怖啊。我心想。

这念头浮现的刹那，我感到后脖颈乍然拂过一阵冷意。回过头，是窗帘被风吹开了一角。月亮挂在窗外，把屋子彻底照亮了。

【玉逍遥的故事】

这是我还在上高中时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我住在老式小区，周末要去奉天他们家里上课，他家就在我房间窗口正对面位置。每幢居民楼只有六层，中间隔一条柏油路，我站在那里大喊名字，他都能听见。后来老师他们搬了小区，房子空出来，我不再登门造访，也没关心后来是否有别的房客搬进去。

那间屋子从不亮灯。我意识到对面窗口并未合死，起风时，那扇深蓝色玻璃窗背后的窗帘微微翻动。

窗帘后面站着一个人。

我时常能看到那人站在同一位置，一动不动，直至太阳西沉。有时我好奇这是否是为了完成某种长时间静止的作业，譬如绘画。回家时确认那扇窗后的情况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当然有时天气过于晴朗或者阴雨，光线强度并不合适，我便无法观察到对面的人。

两周后某个晚上，我接到一通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码显示为老师家的固定电话，只是我以为他们搬离之后早将它废弃不用了。我提起听筒，那一端是从未听过的人声，很年轻，是个少年。

“嗯……您好。”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找……”

好半天，这家伙都没说出个究竟，我只好说：“这里是玉逍遥。”

“啊……对不起。我在——我在便签上看到这个号码。”对面说，“它就压在电话下面。”

我疑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会有我家号码？”

“我以为……对不起！我只是想和谁说话而已，这儿除了我再不会有别人来了……我以为……”那声音带着颤抖，似乎被我吓住了，“它可能是这间屋子上一任主人留下的……”

我听见他报出了老师和君奉天的名字。也许他们搬走前没有把电话销号，只是留在原地。这家伙让我感觉很不对劲，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小小的呜咽，没等我下次发问，这家伙就开始一个劲儿地道起歉来，说不会再用这个号码骚扰我了。这种可怜的语气让他听起来年纪更小了。

“嘿！”在挂断前我连忙叫住他，放缓口气，“我没有介意。你想给谁打电话都行，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就这样而已。”

颤抖的吸气声变得轻了一些。

“你是说……你觉得……我还能再打给你？”他小心翼翼地问，补上我的名字，“玉逍遥。”

“我不明白。我们认识吗？”

“不。”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但我需要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安全的人。这个号码就写在电话旁边。最起码，我知道你住在这里。”

“我住在你对面。”我回答，“等等——你是每天站在客厅里的那个人吗？”

“……客厅？”

“我能看见你。”我的目光投向窗外，只是现在夜深了，我并不能看清对面，“这边窗户刚好对准你家客厅。”

那一头沉默着。

他“唔”了一声。“这样啊，”他喃喃说，“可是，窗帘是合上的。”

“只是个影子啦，我又不会偷窥别人。而且，那家人过去和我是很好的邻居。”我笑着说，“啊，现在你也是了。这位——”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小声地、似乎有些害羞似地对我道：“你可以叫我十七。”

这显然不是一个人名。它可能是个昵称……之类的。我说：“总之，抱歉刚才吓到你了，好吗？如果你有什么麻烦，我会听的。如果、如果你想要找谁聊天……那也可以啊，不过得等我从学校回来才行，每天晚上，或者节假日……”

“我知道。”十七笑了笑。他开心时的音色变得明亮了许多，贴在话筒上对我说：“谢谢你啊，玉逍遥。”

还没有回答，他就挂断了。我放下电话，仍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次古怪的谈话。

后来他的确开始频繁地和我通话，甚至我前脚刚进门，后脚客厅里电话铃声就会响起，就跟他能心灵感应到我回家一样。十七向我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直闭门不出：他患有很严重的遗传病，不能像同龄人一样出门上学读书，他父亲就一直让他待在室内，自学艺术和文学，练习音乐或者素描之类陶冶情操的项目。只不过现在他父亲和大儿子并不和他住在一起，他一个人独居，渐渐感到孤独，才突发奇想拨出这个电话。我听到这个故事，简直匪夷所思：哪有父亲把自己生病的小孩——况且我还怀疑他是个未成年——一个人丢在家里的？但我直觉他不是胡说八道，十七提起自己的家人，尤其是父亲，语气毫无阴霾，充满强烈的羡慕和感激。以我一个局外人的眼光，这让整件事变得更加诡异。

除此以外他不大愿意再与我多讲自己家里的事，反而求我与他分享我的日常，譬如学校生活是如何，外面世界发生的新闻又是如何。能提出这种问题，似乎他不止因病在家修养，而完完全全是个与世隔绝的古墓派……但十七是个性格很可爱的、温顺的朋友。谈天说地是我的专门科，只是身边没那么多人有耐心听我扯皮，别说奉天了，这家伙常常泼我冷水，实在是个很不省心的师弟。和十七聊天，话题常常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聊到哪里，是另一种形式的趣味。几周后，我们的关系变得非常亲近，当他向我抱怨房子里又黑又冷，我建议他偶尔也可以开窗在阳台上晒晒太阳，会让心情变好。可他还是犹豫地拒绝。

“我不能出去。”他说，“打开窗户……也不行。那样会病得更重。”

“一点日光也不行吗？”

“是哦。”

我们相对沉默。

我真心为十七难过。他和我煲电话粥有一段时间，比我们刚认识时开朗了一点，轻松了一点，不过，每次电话被接通，他喊我名字时那种满怀期待的、快乐的口吻，让我觉得……好像和我聊天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我确实希望我能让他过得开心，但他值得更好的……他不能走出房子，不能结交朋友，从我这里听到那么多新鲜玩意儿，那些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也终究只是听来的而已。

真是太糟糕了。

和十七最后一次通话是我生日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和朋友们在外面胡闹到很晚，回家路上空气开始变得又湿又黏，是暴雨将倾的迹象。这天十七的电话也来得很迟，我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并且完全把他给忘记了。铃声响起，我只好趿拉着拖鞋，摸黑到客厅接起话筒。我知道什么也看不见，可是还是会不自觉地一边说话一边看向窗口。窗外大雨滂沱，电话线接来的声音也像是打湿了，朦胧不清，被一片雨雾远远吹来似的。十七号说他亲手做了生日礼物送给我。

“离得这么近，我来找你不就好了吗。”我略有点受宠若惊。

十七一直不让我上门找他，即使我说上一户人家搬家前我就会隔三差五过来，他也不肯答应。具体是生病的缘故，家里人的限制，还是别的什么，他含糊其辞。明明就只有两步路，他还非得把东西邮寄到我这里来。我从早上起就一直收到各种花里胡哨的礼物，但来自十七手中，似乎总归特别一点。我问他是什么，他让我尽管猜测，反正是件手工艺品。

我和他聊起一整天里是如何庆祝，他连这个也觉得新奇，那些祝福、聚会、歌曲、蛋糕和蜡烛，都是他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于是十七才向我坦白，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何年何月出生，也就没有过那种对着蜡烛合掌许下生日愿望的经历。

我心里酸酸的，柔声讲道：“那我帮你许一个吧。”

“……愿望？”十七呆呆地道，“可是，这是你的生日。”

“没关系的。”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从小到大，凡是我玉逍遥许过的愿，全都会实现，很灵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仅限今天咯。”

十七吸了吸鼻子，好像很感动的样子，思考许久才低声道：“我……我希望能一直在你身边。”

我心想：这样的愿望，即使不是在今天说出来，我也……

但是这时我想起一件事：考试结束后，下个月，我就要准备毕业，收拾行李去外省上学了，可能在那以后只有长假才会回家。我先前没特意和十七提起，是因为我们始终依靠电话联系，并没有机会见面，既然如此无论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换个号码罢了。然而此时我把这个消息告知与他，十七却久久没有反应。

背景中，遮雨棚摇晃的声音格外刺耳，夹杂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离得极近，我无从判别它的来由。接着他终于回答：“你要走了？”

我说：“录取通知还没到呢。到时候我再和你……”

“……君奉天呢？”他突兀地说，“他和你考同一所大学，对吧？”

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不合时宜，以至于我一时间没能理解他想说什么。

“我师弟？我们又不是一个专业的，而且你怎么知道……”

“也不难想到吧？你们总是在一起。所有的时候、所有场合——”电话里的杂音忽然尖锐起来，伴随着人声的失真，我不得不将听筒拿开一段距离，“去年你在这里，在这个屋子里，你们就在一起过生日，今年也一样吧？……每一次、每一次你来，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能听见的。”

……不明白。

“可你却不认识我。为什么他总是可以和你在一起呢？”十七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一种奇异的冷漠，与现在正在剖白的内容显得并不相称，“以前我总是在想——是不是努力下去，就可以看见你的样子、和你说上一句话呢？明明父亲说的，我都做到了，我真的努力过了。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留在这个房子里……”

……不明白。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多的话要讲，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儿地对我倾吐什么。但是，无论这些感情，还是他的话里所表明的意义，我都没法立刻反应过来。

“你，你是说奉天，还有老师——”我语无伦次地道，“……可你之前说，你根本不认识上一任房主。”

还是恼人的杂音。

“我撒谎了。”他说，“……对不起，玉逍遥。”

电光倏地划过窗外，刺眼的白光中，树影被风雨撕扯得东倒西歪，随后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紧接而至。

“雨下得很大。”在雷声末尾里他慢慢地道，“我得挂了。”

我打开手机查看时间，以前我们从没有聊到这么晚过。

“可是……”我犹豫着，“你真的没事吗？”

“晚安。”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生日快乐，玉逍遥。”

这个夜里暴雨始终没有停下，而我也没能入睡，翻来覆去思考着这段爆炸性的对话。

首先考虑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奉天求证，但就长期以来十七的闭口不谈来看，他或许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次日我起床时雨霁初晴，天光大亮，对面窗口空空如也。

很难得的，唯一一次，我确定他不在那里，这更坚定了我要过去和他当面谈谈的决心。我心里想得很好，哪怕和十七隔着门说话，也要将昨天那个不明不白结束的话题继续下去。但我走进对面那幢居民楼，发现整层楼搬空了大半住户，过道内杂乱非常，充斥着令人不适的异味，越是沿楼梯往上，腐败的恶臭越是刺鼻。

我大喊十七的名字，门内毫无动静。这一定是个不好的预兆。来时我带上了老师家的备用钥匙，心怀侥幸一试，竟然真的能打开原来那扇门。身体里不详的预感变得强烈，几乎让人难以忍受……推开门，里面被防盗栓牢牢扣住，只能打开一条缝隙，腐烂气味顿时争先恐后从里边钻了出来。我心脏怦怦直跳，耳中血泵鼓鼓，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呼吸死掉了。

“十七？”我一面浑身发抖地敲门，一面喊人，“你在吗？十七？”

无论怎么尝试都无人应答，打不开门，我掏出手机报了警。不到半个小时，便有专业人员赶来撬门，我不知被谁拽开，强制领到楼外，根本搞不清他们进去没有，在里面的十七又怎样了。

一路跟到警局，期间种种，估计我当时过于惊慌，心神恍惚，后来再要回忆便无法厘清细节。但我的确艰难地打听来消息：这个屋子里死了一个人，还是上吊死的。我如遭雷劈，一时既不感到后怕，也来不及悲伤……我在心中反复拷问自己：是昨天这个电话刺激了十七吗？

但……他们又告诉我，房间里的人死亡时间已有两个多月，尸体一直吊在客厅里。电闪雷鸣的夜晚，狂风刮进窗缝，才把绳子吹断了。

……再过一天，我收到了十七寄给我的生日礼物。

【非常君的故事】

结果天迹真的帮我们批到了五天假。短期内不用上班显然让大家都松了口气。他在部里人缘很好，下班后我们去食堂吃了饭，他和人一一道别，最后还拉着我又去楼下便利店买关东煮。

他拿竹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丸子，和我着聊天，把假期后工作安排定了大概。外面都没有太阳了，他听到我还打算回写字楼通宵，显然吃了一惊。

我说：“还有最后一份报告没填完。反正明天就放假了，有始有终嘛。”

“你简直是，”天迹以理解不能的口吻感叹，“工作太积极，思想有问题。你以前不是这种人设的，非常君。”

“我还以为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呢。”我略带自嘲道，“在所有人跑路之后，毫无怨怼留下来收尾的老好人……”

互相揶揄几句后，他把我送到门口，似乎纠结片刻，开始翻找自己的公文包。

“我管不了你啦。”他说，“以防万一，这个借给你，可千万——”

他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我不明所以地凑了过去，见他难得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就像电脑卡机那样，十秒之后，天迹突然大声道：“为什么不在里面？”

“也不用一下子抬高音量吧……”我扶额道，“丢东西了？”

“白天给你看的那个。”天迹急促地说，又在包里稀里哗啦乱翻起来，“不放心你鬼屋办公啊，本来想借你一晚上的……”

……没这必要吧，我在网店上自己定制一个迷你非常君也是一样的。我说：“楼上办公室里有吗？还是掉在路上了？”

“不至于吧，我从来没拿出来过！”

“你在便利店刷了卡。”我提醒他，“是不是落在里面了？”

“啊？……但愿吧。”天迹小声自言自语，“要是自己掉出来的也就算了。真被人捡走就惨了……”

“我要回去了，”我打断道，“要是我在办公室里看见了，就打电话告诉你。”

估计他真的为此感到紧张，连道谢都没有，胡乱应了我几声，就往来时方向慌慌张张跑了。我耸耸肩，解开门禁走进楼内。

其实我进来的时候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大晚上的，这儿又只有我一个人……不过穿过大厅，直到乘坐电梯上楼的路程里，我都没遇到任何异常。

真可惜，如果想要吓人，现在其实很有那种氛围。虽然没有暖气，但这里比起街道上寒风凛冽，还是要暖和许多。由于心情愉快的缘故，我的脚步也十分轻盈，没开顶灯，径直穿过了整片办公区。

——也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那个东西”。

它就吊在天迹办公室门口。一根很长的绳子垂下来，绳结套在娃娃脑袋下面，四只布制的手脚软绵绵地垂着。明明房间里窗户紧合，但这个娃娃却左右摇摆着，它脸部朝外，那两个圆圆的黑洞对着我，犹若视物。

……啊呀，这可不得了。

我已经听过了天迹的故事。居然能把这种东西视为“护身符”，我真是有一位很宽容、勇敢的朋友。

“那些未散的鬼魂，生前遭受着痛苦和怨恨，死后也无法把声音传达给他人……我想，那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

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之所以和我讲述他的经历，是想安慰我不要过于担忧现状，因为即使被鬼缠身，也并非全无破解之法，再退一步，不是所有的鬼都是害人的，对吧？

“不好意思……”我听自己用温柔的、劝和一样耐心的语气道，“可以让我进去吗？”

没有回应。悬吊在门框下面的娃娃依旧轻轻摆动着。我弯腰低下头，小心避开了它，走进天迹的房间。

他办公桌面很杂乱，但抽屉上锁，所有档案都在书立里分得干干净净。虽说天迹这个人从头到脚、言谈举止间都流露出跳脱的感觉，但在工作里却是个意外缜密的计划型，想来也是，完全的随便派是没法像他那样包揽整个部门的。如果被天迹听到上述夸赞，想必要开心得翘起尾巴了，我都能想象那种表情。

……但是，我始终觉得，一个人不会永远做到无暇可击。如果觉得自己一直可以维持游刃有余的模样，那也自信过头了一点。

我跪坐在座椅下面，把手伸进办公桌底下。这栋大楼装潢毕竟落成有些年日，地毯铺就并不全然严丝合缝，我轻车熟路找到边缘一角，将它慢慢掀开：地板上散落不少纸片，红笔涂抹的笔记已经晕得难以辨认，线条扭曲狰狞，除此外还有几根断裂的线香，压在一张被许多头发密密麻麻缠住的照片上。

我拿在手中，倏然间脊背一悚，如坠冰窟。我没有回头，只是向上看，面前那面玻璃墙反射隐约可见身后景象：门口吊着的不是什么护身符娃娃，而是黑黢黢一具人形，脚尖悬空，长发垂落，面容模糊不清。他一定正凝视着我。

真够受不了的。

因为我是天迹的“好朋友”。这个过家家游戏还在继续下去，所以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想除此以外他大概根本不关心别的什么人。真的，这甚至让我觉得很可笑……因为不想激怒他，我必须要拼命咬着牙齿，舌根抵住上颚，好把笑声都咽回喉咙里。

不是所有鬼都会害人。

不是只有鬼会害人的。

我将其余零碎纸片塞进口袋，扯开了缠绕的发丝，细心捋平其中相片。这是我们三部团建时拍的一张合照，那会儿我刚来所里，还在外边没有隔板的工位里坐着，左右是不相熟的同事。午休的空档天迹从里面推门出来，请大家喝冰镇的瓶装西柚汁，笑起来声音又脆又亮，所有人拥上去，让他把每只纸杯倒满……我们这种朝九晚五白领生活的乐趣实在是很无聊的。照片被折得发皱，远比它实际存在的时间看起来更旧，上面仿佛被烟头烫过似的灼烧出几个小洞，边缘蜷曲泛黑，恰好代替原先几张人脸位置：我死去的、不幸的同事。我用指尖抚过，感觉舌尖似乎又尝到西柚汁冰凉的甜蜜。

好啦，非常君。我对自己说。那接下来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wb：爱鸭人士雕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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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ite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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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1樓發表於: 2023-07-11 00: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觉老师🥹🥹🥹 太清凉好看的鬼故事，在空调房里瑟瑟发抖😭
【不是只有鬼会害人】这句更是，太震荡了，看到就感觉钟声灌耳🙇‍♀️🙇‍♀️ 非常好的心怀鬼胎的三乘~~~真正的鬼话连篇

为何只有带萝莉二字的个人信息才能修改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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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atota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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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2樓發表於: 2023-07-11 00: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玉逍遙，一位每天帶女朋友上班的狠人，難怪瓜要動手（並不是
十分好奇這個世界線君家與冥的故事……

[ 此帖被tomatotata在2023-07-11 00: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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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5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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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3樓發表於: 2023-07-11 00: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啊啊三乘！！这种之间的拉扯感好棒～~～我的瓜瓜！！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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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萌小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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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4樓發表於: 2023-07-11 01: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觉表面上鬼是冥冥，实际的鬼是瓜，冥冥人偶会且只会保护玉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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