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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訪女爵後的隔日,襲滅天來一行人正式告別劍馬城。 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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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緩慢駛離碼頭,岸上人群聚集在堤岸邊,紛紛向船上揮手。劍馬城的雨量一直很不穩定,自從第一個貯水池崩毀後,他們就常苦於臨時缺水的窘況,城邦政府官要卻無人聞問民生疾貧,建商們只好集結起來採取自救措施,怎料重金聘來的建築工程師卻獲罪入獄,眾人正一籌莫展時,襲滅天來的出現宛若一場及時雨解決了他們的苦惱。 Ga$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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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壩建成,解除了長期困煩劍馬城的隱憂,城裡人們由衷感謝襲滅天來願意接受不算優渥的酬金來替他們建造水壩,連帶地,他們對一步蓮華意外遭受的挫折也大多轉為同情與敬佩。敬佩他一個天生的盲者與歌者,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重新站起來面對生命頓挫,一步蓮華在這之間所表現出的無畏精神是最令眾人望而興嘆的。 UC?i>HsJ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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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的時刻,鎮民們的心情不一而足,有對他們的感念與欽佩,也有反省自身不足的唏噓與落寞。這些情緒在日光底下慢慢蒸騰,形成一層薄薄煙波浮凝在海平面上,幽絕淒美,卻撼搖不了襲滅天來。他彷彿一座永恆的古老雕像,始終面無表情地看著碼頭上鑽動的人潮。 (\$=+' 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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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蓮華站在他身側,雖然眼前是一片漆黑,但他可以感覺得到,襲滅天來無動於衷、宛若雕像般的神態。 08;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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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感謝您。」 2]-xm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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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的態度也今非昔比。」 ;NrU|g/k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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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出他話裡的嘲弄,一步蓮華淡道:「至少我感受得到此刻他們的感謝是真誠的,那便足夠。」人心本無常,隨之憂喜徒增煩惱。 (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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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接下這個工程不是為了他們,」他轉向一步蓮華,語透玄機。「也不是為了得到女爵的幫助。」即使沒有羅萊莎的推薦信,他同樣有把握爭取到他想要的地位,但是他既然選擇了協助劍馬城,就要在可能的範圍內收取到最大的利潤。 Z<6F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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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是……」本欲詢問,卻沒來由地就此打住。 )l*6z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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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不繼續問下去?」他靠近他,手指輕捏一步蓮華下頷,他乾淨無瑕的側臉受光線照射而瑩瑩發亮。「你想的沒錯,我是為了你才留下。」 gIaPS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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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一個玄祕莫測的回答,襲滅天來爬上瞭望台,未再進一步碰觸一步蓮華。 )K^5+oC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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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幸著襲滅天來適時收手,一步蓮華進了船室,獨對桌上的書籍文件發愣,他的翻譯工作已進行到最後階段,只要再半天功夫就可完成,此刻卻滿腦子繞著襲滅天來那一句話打轉。 vaUUesy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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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現在都還不是非常清楚,昨天在馬車裡自己為何會無緣無故對襲滅天來說了那些話,但他隱約察覺得出來,自己正一點一滴地受到對方吸引。他不藏事,他只是沒有向他人剖白自己的習慣,然而昨天在馬車裡他卻出現反常之舉。也是在自己的反常之後,襲滅天來的言行變得更加弔詭,有意無意的撥弄,往往帶給他難喻的激慄與迷惑。 ~V<62"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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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心情他未曾有過,因此在遇上的當口,總難避免愣愕與無措,他得再花一點時間來釐清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翻開書頁,一步蓮華細長的指節漫不經心地摸索著書頁,讀得不很專心,最後索性闔上書本,躺在床上想著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種種,想累了便迷迷糊糊地睡著。 !aub@w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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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站在瞭望台俯瞰海景,由於看台地勢稍高,強勁的海風吹得他黑色長袍獵獵作響。 iH""d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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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樣的高度眺視海面,比站在甲板上觀看海面差別更大,站得愈高遠,愈容易看到湛藍大海真實的一面,凜然得令人不敢親近。而海景的差別,夜晚猶勝白日,即便是無風無雨,夜時的汪洋也隨時像頭蓄滿能量的巨獸,一張口就能吞噬掉所有東西,無論是多麼巨大的存在,在大海面前都得卑躬屈膝。 KQ(7%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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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滅天來特別喜歡俯視夜晚的大海,那像要把人的靈魂吸進無底深淵的瘋狂漩渦,那道道撲天蓋地的驚濤駭浪,皆紮紮實實地將恐懼傳遞至他的內心,令他渾身顫抖,止不住地打內腑湧出狂顫,又淒厲地令他想仰天長笑。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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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令他發自內心顫抖的壯闊,總是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他是活在邊緣的人,他要懂得畏懼、懂得害怕、懂得痛楚,才能戰勝這些情緒,才能迎向這片壯闊。 e+=P)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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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卻有一種陌生的、不知名的情緒每日每夜悄悄在他心尖綻放、渲染、擴散,讓他在觀看海景時,不再僅僅專注於那份令他畏懼的澎湃,他開始留心於海洋的另一種風貌,熱情的、溫馴的、平靜的、堅強的。浪花易碎,層層堆積層層碎裂,卻始終奮力不懈,直要攀向那頂端煦陽,使他在不知不覺間,被浪花莫名的堅持打動,為翱翔於藍天的海鳥驚嘆。 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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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他不曾留意的熱情,是在認識一步蓮華後才為他所有。或者,更確切的說法是,這些轉變是一步蓮華帶給他的。 XLN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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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正在發熱。低視自己手掌,襲滅天來的臉上出現稍縱即逝的恍惚。每當他撫觸過一步蓮華,他的手掌就會不停發熱,他知道這是心理作用,但是這層認知並未能減輕他的感官知覺,他的手心一次比一次燙熱,熱度慢慢延燒,從指尖傳至腦髓再拓延到每一根神經,幾乎燒毀他的理智。 [nn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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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剛才他沒有放開手,他會吻他;其實這般瀕臨失控的衝動,已於昨日馬車內上演過一次,他以為累積經驗後他便能逐漸掌握自己,孰料失控的幅度竟隨著經驗的增加而擴張。也許,下一次碰觸一步蓮華之時,他將無法把持自己體內的渴求。 A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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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玩火一樣,他愈清楚自己碰不得,愈想挑戰火團的熱度,不光是對待別人如此,襲滅天來本身便著迷於讓自己陷於進退維谷的險境,愈害怕擁有愈要割捨,愈討厭失去愈要放手。把一步蓮華放在身邊,他會變得愈來愈不像自己,變得對情況益發沒有駕馭能力,但這些理由反而促成他無論如何都要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的動力。 atA: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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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挑戰,更像是一種自殘。他要一步蓮華。 ;.<0l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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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蓮華睡過中午才起床,午餐時,風流子曾來到他的艙房叫他,那時他睡得正香,便告訴風流子他不餓,要他們先用餐,然後他又窩回被窩睡了個舒服的午覺。醒來時,已經兩點鐘了,剛好是其他人午休的時間。 ATb[/=h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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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門面,一步蓮華打開圓形窗戶想透透氣,結果一靠到窗口就聽見海鷗的叫聲,暖和的太陽熱力四射,即使隔著眼皮也能被它蓬勃的活力所感染,受不了好天氣的誘惑,一步蓮華關了窗戶,拿起木杖打算到船頭曬曬太陽。 i!!1^DM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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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艙門,他就聽見一曲耳熟旋律在甲板上悠悠飄揚、盤旋,他認得出來,那是口琴的聲音。這艘船上有人會吹口琴,他加入船隊一個多月了,竟然今天才第一次聽到。吹口琴的人技巧很純熟,曲子輕快節奏緊湊,音符串著音符綿延無限,但他竟能將每個音階都吹得既準確又清楚,這不是一般街頭賣藝者能夠達到的水準。 LS=HX~5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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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著好奇心,一步蓮華走向樂音來源,在心裡計算著與演奏者之間的距離,在大約相距十步之遙時,對方停止吹奏。 +Xg]@IS-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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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了?」 uD2v6x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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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冷醉,雖然他們交談的次數五根手指頭都數不滿,但一步蓮華還是很肯定跟他說話的人就是冷醉。「嗯,你怎麼沒休息?」 x[,HK{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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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午睡的習慣。」收起口琴,冷醉從船桿邊的木桶裡抓出一尾手肘般長短的活魚,餵食那些在他吹奏口琴時飛聚在他周圍的海鳥,鳥兒拍翅以及蹭爪的聲音傳入一步蓮華耳裡。 V_&>0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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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是因為你的音樂而飛來的,」一步蓮華笑道,放心地與冷醉交談。從冷醉的音樂中可以聽出,他天性開朗熱情,雖然這些本質被他用冷漠的言行掩蓋住,卻完全暴露在他的樂聲裡。「你吹得真生動,非常好聽。」 0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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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是因我手中的食物而來。」淡哼,冷醉翹起一隻腿,眼神眺向遠處。 /idQf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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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哪種原因,你都餵食了牠們,動物喜歡親近溫柔的人。」 z4sn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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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你自己嗎?」這回是淡嘲的笑,從工人口中,他得知一步蓮華在加入船隊前的每日行程。 tntQ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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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忍,你是溫柔。」在他的判別裡,這兩者並不相等,然而這並不重要,一步蓮華續道:「剛好今天有這個機會,我想跟你聊聊。」 E6{|zF/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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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同事,不是朋友,」他也沒有朋友,提及這個詞彙,冷醉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鬱,隨即又淡去瞳孔裡的糾結陰色。「沒什麼好聊的。」 1CkBf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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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冷醉的防備機制,一步蓮華只知,對方拒絕的意態甚為明顯。「我無意探人隱私,但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告訴我你剛才吹奏的曲子曲名是什麼?」原本一步蓮華是想探問冷醉加入船隊的原由,就像當日他與任沉浮的對話那樣,不僅能增進對彼此的了解,也可以增進對襲滅天來的認識,他希望能從共事的人口中聽到襲滅天來的不同面向,但是,假如冷醉排斥繼續這個話題,他亦無意強人所難。 R89;<,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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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曲名,但你可以從另一個人身上得到解答。」他輕笑道,頰邊兩顆酒窩突顯出他本性中被刻意隱斂起來的稚氣。儘管經歷過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傷痛,他善良熱心的特質依舊存在,只是他把它們藏得很深很深。 p nS{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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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對方的善意,一步蓮華相當慶幸自己識人無誤,無論有過什麼樣的陰影,他皆不願看到冷醉長陷其中無法自拔。「是誰?」 fa7I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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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這首曲子我是從他那聽來的,不過他不是吹口琴,而是拉小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