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12 【砚俏】西窗有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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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2 【砚俏】西窗有烛

架空正剧向，私设多，cp为砚寒清x俏如来，有参考史实

第一章

启德十六年七月，边境来报。兀良太师曳詹兵分四路，入侵中原。辽东、赤城，相继陷落。帝闻之，欲效高祖亲征北伐，遂自京起兵。至赤城，仅见尸骸遍地。问将领何在，俱亡。帝惧，仓皇回京。八月，抵云州。十五日，敌夜袭，吾军水粮俱断，未及因应。经此一役，帝受俘，随行文武百官皆亡，二十五万将士魂丧于此。史称“云州之变”。 ((`{-y\K

——《月朝史•第三卷》

“自太祖建朝百年间，从未有过哪场战役折损至此。先失辽东，又失赤城，而后帝陷云州，吾朝数百忠良将才尽灭。呜呼，莫不是乱世将起？”

“此役怕是断了我朝气运。”

“说不得，说不得。上有天听，还是莫要妄言为好。”

堂前老者忽而响板一敲，场下一静，他又提起数月前的一桩旧事。

是何旧事？云州太守史艳文，素有“儒将”美名。城中戏班子常唱的戏文里，写史艳文领军两千败敌数万，又唱他百丈一箭直取敌方首将头颅。云州一役后，迄今已失踪数月。若存，帝陷云州救驾不及，便当治罪；若不存，则我朝再失良才，恐后继无人。

太守府一燃便燃了数日，传言称火光初现那日，有人见过曳詹的身影。众人皆知，曳詹曾败于龙泉剑之下，从此与史艳文结下仇怨。“此火必是那贼子所放。”座中当即有人为太守打抱不平，“若否，他怎会出现在那附近。”

“仅为传言，事实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良才难寻，若史君子尚有后人留存于世，许是会再出侠义之辈。”席间亦有人感慨，“可惜，实在可惜。”

席下一时之间纷纷扰扰。

一位青衣书生悄然搁下茶盏，从袖中取出几枚铜币放于桌上，起身出了门。没过几时，几名黑衣人亦紧随其后。天边残云卷动，雨落到石板间，污水顺着沟壑流走。因着雨天的缘故，街上行人不多。默苍离撑开旧伞款步而行。

忽地，淡色唇瓣轻启——

“杏花。”

一抹蓝色身影旋即闪过，夜下隐有几点寒芒，几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檐下青衣渐远，背后另有数人将陷入昏厥的黑衣人绑住后，几步轻踏于檐上，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绕过数条街巷之后，默苍离循着妖气来到一处破庙。庙中幔帐残破，佛像斑驳，久未打扫的佛台落满尘灰。只有一盏红烛亮着，光与暗争相咬噬。巨大幔帐背后躺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孩童，白色兜帽下半张小脸灰扑扑，也不知在外流落了几时。一旁的医者正想将孩童抱起，听见脚步声后抬头看向来人。

“好啊，默仔苍离。”来人一身周正，哪像自己方才忙乱之下，不仅废了几根涂有麻沸散的药针，还差点被揪掉发带，“你做事，要我出力。”

“百无一用是书生，自是要能者多劳。”默苍离回道，看向医者怀中孩童。

“那这孩子，你当如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冥医前辈？”俏如来醒了。

自父亲失踪之后，他便流落在外，依循父亲失踪前所留讯息去往江南。三日前，他与追来的黑衣人交手时，一时不察，不慎受伤。幸而冥医前辈及时出手，方博得一丝生机。他在庙中稍作休憩。哪知一睡便是几日，梦中混沌，似是梦见幼时。青丘之中，岁月悠长。两百年间，他与两位幼弟、母亲萱姑住在一处。而三子之中，唯独他已初具化形之能，父亲便只带了他去往云州。

父亲曾言：“精忠，往后为父会为你寻一良师。若太守府哪日出了意外，你便前去江南寻重明一族族长策天凤。你言明一切，他自会帮你。”现如今太守府已不存，父亲亦失踪。不知母亲和两位小弟是否已得到消息，万望他们莫要担心。如今这般乱世......

见俏如来醒转，冥医赶忙为他诊治。

“俏如来。你为何寻至江南？”愣怔间，声似惊雷，骤然唤醒沉思中的人。俏如来这才注意到冥医身后站着一个人，目如朗星，惊才风逸。他连忙启声道：“前辈，俏如来奉家父之言，来此寻找师尊。家父曾言是他旧友。”

“那旧友是何身份？”

“这......”俏如来敛目，心下已是千回百转。这数日来的经历，加上冥医前辈出现的时间之巧，以及来者可能的身份。俏如来自床上起身，见冥医前辈并未拦阻，更坚定了几分自己的想法。他一掀衣袍，跪下便叫了声“师尊”。

“俏如来，此行你所见为何？”青衣先生却转而问起他沿途所见。

“见善者遭欺，亲者相噬。”俏如来自云州流落至江南，途中流民数众，所见所闻无一不悲，“病者无医，逝者无坟。”

“你又因何拜吾为师？”

“拜先生为师，乃因俏如来心中有所求。”

“所求为何？”

“有生之年，此景不再。”

默苍离抬眼，擦镜的手也随之停下。他似在远眺，又好似在看着俏如来。



过了良久，他才应了声，又低头续上一句：“你虽拜吾为师。但凡事还需你自己谋算，吾并不会出手。”

“是，徒儿知晓了。”

确认俏如来无甚大碍之后，三人便起程去往栖若寺。

栖若寺位处偏僻，需翻山越岭行上数日，才在一处密林中一见庙内景象。虽在山林中，寺里宝殿、钟楼鼓楼这样的却是一样未少。



长廊寂寂。

俏如来跟在默苍离身后，师徒二人你不言，我不语。

妖入佛寺，步步皆辛，如历寒热饥渴诸多苦楚。俏如来虽已修行百年，亦免不了经此一遭。师尊正入内同住持说道，此刻不便打扰。他只得坐于屋外，闭目强忍，以求暂缓周身疼痛。室内隐隐传来两人对话，但隔着墙听不真切。

“住持，有劳。”待默苍离出门，俏如来已将近昏厥。墨家千丝万缕，牵系者甚众，而栖若寺不过其一。俏如来来此作俗家弟子，也算结了佛缘。

可掩妖气，亦能炼其心志。

“但愿。”默苍离阖眼，但愿如何，但愿你能承续下去。菩提树下，他小心搀起弟子，往住持备好的客屋走去。俏如来意识模糊间只觉身侧温暖，心下隐隐猜到是谁，便不敢靠近，只弱弱叫了句“师尊”。青衣先生恍若未觉，给俏如来盖上被子后便转身离开。

但愿你历经三苦，归来仍可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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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4-12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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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木桌上放了两盏茶。日光从窗外桃花落入茶盏，默苍离坐于一旁，不知是在等谁。

“难得。”来人一手持着玉如意，自木门右侧走入，说这话时正顾视着屋内布置，“若是让重明一族瞧见他们族长待在这里，一定十分讶异。”

“看来，你心情不错。”青衣先生眼未抬，指尖放在古书上，又翻了一页，“还有多余的心思调侃。”

“习惯使然。”

“莫要忘记此地住持也是你的故人。”青色茶叶随着默苍离的动作在杯盏中晃动，主人却并未有多少要接待来客的意思。直至一杯饮完，他将茶杯重新放于茶盘上后，才望向自行走入屋内的欲星移，“亦或者，是有什么事令你记忆也同样减退了。”

“毕竟，鱼的记忆一向很短暂。”避过话头，欲星移坐上木榻另一侧，“见到你想见之人了？”

“尚需一段时日。”

“时不待人啊，钜子师兄。”桌上摆放了另一盏茶，杯中还冒着热气，“何况任由朝中变化，你便不怕哪日他二人发现真相？”

“重回故地，看来改变的只有你的心肠。”默苍离又重新拿起方才看的书册，“吾倒不知鳞族师相何时顾念起同窗之情。”

“也罢。”还好，尚未将茶饮下。对于眼前的钜子，欲星移一向心有戚戚焉，“便依原定计划行事吧。”原本问出这句也只是一时心软。一旦踏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而他们二人谁都没有错过门后一缕药香。

“钜子，你的小徒弟？”

欲星移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便看到了在佛堂念经的俏如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佛堂里的檀香也未能掩住俏如来身上多出的药味。出门时，钜子屋外的棋桌上放了一碗还热着的药汤。欲星移走过去，等到俏如来将这遍心经念完了，才开口：“小师傅，你为何要念诵心经？”

“见过施主。”俏如来趺坐拜垫之上，见到欲星移便起身作揖回道，“小僧念诵心经，乃为观照己心。” 心经里念心无挂碍，便可免除恐惧和杂念。坐在拜垫上时，他又想起书中第一句——“百工从事，皆有法所度。”

那日他在客屋内醒来，看到的便是执书坐于灯下的师尊：“你既拜吾为师，便需克及己身，遵从天地法度。”

“三日之内，稳定好你的妖气。”师尊言下之意，这不该成为他的弱点。

整整三日，如临业火。

“汝心有执，又如何渡人？”蓝衣施主开口发问。他心有执，最先不过欲寻父亲踪迹，后来于流亡途中见众生景象，便生出了更大的愿望。

“六祖有云：‘谁知火宅内，元是法中王。’”无尽灯中烛火绰约，重重幢幡间，欲星移听见俏如来如此回应道，“施主。这浊浊世间，亦是道场。”世间有如火宅，业火未能将他燃尽，俏如来便会一直走下去。

“小师傅果真有佛缘。”

“知己知彼，司其关要。”那之后，他的师尊将书放在他的面前，书名提着“墨武战韬”四字，“万事需审察前因后果，权其轻重，再较其伎巧短长，而后借物举事。”在他妖力稳定之后，师尊便搬离寺庙，偶尔会来住一段时间。有时候会有陌生人来，上次来的是位女施主。女施主名叫绿莺，初见笑意盈盈，隔着香炉问小师傅可知晓他师尊在何处。

俏如来向来与人亲善，不愿轻易怀疑他人。绿莺变作另一个模样称呼师尊钜子，又举刀向他攻来。当师尊从房内消失时，俏如来已抢过绿莺手中刀具，神色仓皇间，他看见默苍离从门后再次走进：“是杀是留，在于你。”

寺里竹影摇曳，俏如来拿着盏纸糊的小提灯，正同绿莺两人一前一后往寺外走去。

“小先生，缘何会放过妾身？”

“施主看它们。灯若灭了，它们便不会出来。”绿莺闻言，看向那盏木制小提灯，“但灯还亮着。”莹莹白光从纸中逸散，引来几只不知名的小虫。便如她不能见光的族人一般，灯灭时融于黑暗，偏又渴望光明。

“小僧亦有疑惑需施主解答。”脆生生的童音再度传到身后，这便是送她此行的最后一个问题，“可否告知千舍利，施主会来此的理由。”

“妾身接了任务。”绿莺欲脱离墨家，便接了师者的任务，来此刺杀俏如来。“此后，或许少不了蝇营狗苟之辈。”

“小先生，此后多加保重。”

“沿行路陡，林间亦多兽禽。”走至佛寺外，一条小路通向山下。唯有月照亮前路，绿莺接过提灯，已走出一段距离，回身见俏如来拱手长揖，遥遥传来的话语有些听不分明：“姑娘亦要多加珍重。”

到底不过苦难中人罢了。

传闻青丘之狐“太平则出”。时人称奇，便越发向往神秘之物。想要除去他的人从来不少，而绿莺的师者，也是其中之一。诸多势力此消彼长，仅师尊一脉便牵系数人。

“施主。小僧尚有一问。”见人正欲离去，俏如来走近，抬头仰视，“您认识师尊吗？”

师尊一向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冥医前辈担心，故而转托他兼任熬药的小药师。默苍离的房内除了书籍和必备的日常用具，便再无其余装饰。访客寥寥无几，来的基本都是冥医前辈，今日却多了位陌生来客。师尊一向喜静，谈及正事时不欲受扰。俏如来走到房前，见房门关闭，本欲放下药碗后就离去。

却意外听到了那句“真相”。

在默苍离同住持交谈那日起，俏如来便作为寺内俗家弟子住了下来，取名“千舍利”。这便是他在凡间除却家族之外的第一个身份。妖一族入人世往往都有其他身份作为凭依，那师尊的身份又是什么？既然重明一族重诺，父亲和师尊之间又有过什么约定？

“或许，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欲星移低下头，这位师侄尚显年少，却是早慧之人。他试着抚摩对方的发顶，“师侄，听师叔的。有些话，不当听的还是少听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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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4-12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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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寺中不知年岁。早课，洒扫，日常的禅坐修习，就  是俏如来一日所做之事。至亥时，钟楼里的师父敲起晚钟偈，便该歇息了。

日日如此，岁岁如此，便令人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风卷着枫叶落在地上时，他的师叔将要领着他离开师尊住的客房。“吾也有一徒，同你年岁相近。不如转投我门下，也多一人相陪，师侄觉得此法如何？”

“师尊虽不与人亲近，但也是很好的。”

院中蝉鸣阵阵，初秋的凉意浸润周身。文人雅客素喜寺中之景，院墙上亦有不少题诗，欲星移视线从墙上移开：“师侄，寺中景致虽好，你便不觉山中无趣？”

“施主，平淡之中自有意趣。”即使对方已经摆明身份，俏如来仍是客客气气的，称呼未改，礼数也到位。

“看来真是我做人失败。”欲星移无奈笑道，“你虽年幼，若只待在庙中，难免埋没了。”

方才重新进入屋内，默苍离仍未离去。俏如来便为来客重新备好热茶。桌上多了空着的药碗。俏如来见师尊已将今日的药汁饮下，便减了一件挂心之事。主客交谈，他就进了内屋，继续看前些日子未能看完的书册。

“如今正值中秋，市集间必定热闹。”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内中之人也被提及到，“他也可随吾去见见人世。”

“俏如来。”茶盏也一并放在了药碗的旁边。默苍离已走入内屋，站了有一会儿，“你一同去吧。”

中秋，于俏如来而言，也不过寻常日子。一把火烧了他在尘世的家，而能称得上长辈的默苍离，若非有冥医前辈拉着，也没有过这些节日的习惯。

当下却多了些过节的喜悦心情。师尊允他同师叔一道下山去看看，小孩子还是喜欢热闹。寻常香客入庙求香拜佛，逢节过年便多了数道祈愿，连带着庙里也热闹起来。来拜谒的人群里站着一个人，褐发蓝衣，年岁比俏如来要大些。

砚寒清看见欲星移，提着食盒走来：“师者。”话将出口，走近了才发现站在欲星移身后的俏如来。他低下身子，从兜里拿出一个草折的蜻蜓放在俏如来手上：“小师傅，没有准备什么。你看这个你可喜欢？”

“千舍利谢过施主。”草蜻蜓栩栩如生，被提溜着在空中跳跃，“小僧喜欢的。”见砚寒清还在看着自己，俏如来不好意思地收起蜻蜓，轻扯了扯欲星移的衣袖，再接了句：“师叔，此次下山可有小僧需要注意的地方？”

“出寺后，你便只是一个普通孩童。不必再如此拘谨。”欲星移笑道，“人前唤我世伯，唤此人兄长便可。”

“世伯。”俏如来看着两人，唤道，“兄长。”

“如此，世伯尚有要事。此行便有劳你的兄长照顾你了。”留下这句话，欲星移便离开了。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默了片刻后，砚寒清无奈笑道：“师者一贯如此，我们下山吧。这位‘小弟’该如何称呼？”

“施主可唤小僧精忠。”白发孩童尚有些拘谨，称呼一时间还未改过来，“是小僧俗世之名。”他甚少出寺，渴望打破平和之世的人并不在少数，哪怕仅为传言。

但至少，眼前之人应可信任。

寺外松树数丛，下山路上绿茵为伴。水果商贩也趁着人多叫卖起来。看管木材、香烛、佛像一类物资的伙计打着哈欠，是个偷闲的好日子。到小镇上的时候已近傍晚，正逢神会。门前或扎起彩牌楼，或是灯杆高竖，各式宫灯和彩绸一早就被挂上。

几里长街，入夜后灯火通明，往来百姓摩肩接踵。街上又杂有各式营生买卖声，砚寒清牵着俏如来，以免走散。等走至一处卖各式吃食的小摊前，俏如来的动作放慢了些。

在云州或是青丘的时候，他的身侧有家人在。母亲为照顾他会多做一份素月饼，在相同的圆月下，聚在一起等父亲回来。后来去了云州，父亲虽忙，却也会给他带回一些新鲜小玩意儿，譬如兔子灯。现下他的手中也提了盏彩灯，这一路上“兄长”许是为了照顾更为年幼的他，若是碰见好玩儿的物什，会停下来买给他。

师者从鳍鳞会接回龙子后，便让砚寒清也出了海境。砚寒清一推三拒未成，便只得应下。本以为是有什么艰巨的任务，等看到俏如来时，他就明白了。或许，钜子一脉的命运便是如此。欢喜不得几年，站在人群中也显得落寞。

“精忠。”砚寒清又买了串糖葫芦递给俏如来，“是素果做成的。”却见俏如来一脸正色地摇了摇头：“施主，小僧不能吃。”

“施主？”砚寒清没忍住调侃了句。

“……兄长，精忠并未带多少财物在身上。”又脸红了。

“素果做的并不会犯戒律。”他蹲下身，认真对着俏如来说道，“若只是放松一些，佛祖不会怪罪。”临到最后，就剩下俏如来手上猜谜得来的彩灯。小孩瞧着也欢喜，等再路过一摊前，换作是俏如来叫住了砚寒清：“兄长。”

砚寒清回头，见俏如来从白发间取了枚发饰，同摊主换了件雕琢成鱼纹样的木钗：“兄长的木钗旧了。”

“还能用。”金饰换木钗，莫怪方才摊主笑得格外欢喜。砚寒清哭笑不得，本想回到摊前换回来。却听见小孩这样说道——“一物换一物。就当作是我送予兄长的。”

砚寒清只得蹲下，等俏如来伸手替他梳了个发髻，又用木钗固定。他习惯了凡事自己处理，少有人替他梳过头发。

至夜半，街上还热闹。两人路过河桥时正遇上游船，见石桥上放着彩绸和纸伞，桥下莲灯数点。那些寄予了人间祈愿的灯盏便借由河流流向另一个世间，流向神明。

昔年世尊问阿难情深几许，阿难答复愿为石桥受尽风雨五百年，只求那人从桥上走过。俏如来将木钗收进袖中，天上此时开始下起小雨，他戴上兜帽，如石桥静伫雨中。

两人停在桥下听了一场雨。

石檐下听风雨，俏如来默然。有的事并不急于在此刻作多余解释。青丘一族两百岁已近成年，自受伤以来他一直维持着孩童模样，原也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耗。

如今看来却是恰好，所有种种，只算作“童言无忌”。

将至天明，砚寒清将俏如来送回了栖若寺。寺里钟声已敲过，俏如来悄声走入默苍离所住的客房又离开去做早课。而默苍离尚在休息，俏如来带回的月饼则放在了桌上。

他自己房里的书桌抽屉里，也多了些物什——一柄旧木钗。



月圆团圆。

望众人皆能安好，终得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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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永行镇。

镇上还热闹着，一顶木轿静悄悄地绕过人群正往镇外抬去。帘幕被掀起，隔着人群，内中主人向外望去。半高孩童牵着位蓝衣少年在小摊前站立，哪怕已在夜间，那头白发仍显得十分惹眼。

“原来是师尊新收的弟子。”面如冠玉的公子神情疏懒，他放下轿帘，靠在椅背上，“下次应是会见上。”此去沿途观视者众，故而他选在今日，也可减去一些不必要的随从。

“大公子。”轿侧的仆从问道，“可要继续沿河东行？”

“既已非嫡系，省去多余的称呼吧。”

“仆惶恐，请公子勿怒。”

“唉，继续走吧。”“大公子”应声吩咐道，“此回面见先生，勿要失了礼数。”

入了一处小巷，再出只见两顶相同的轿子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散去，后面跟着的人随之也分成了两波。一路向东，一路往北。等后面的人追上再看，轿中已是空空荡荡。

“家中待倦了，是该出来走走了。”轿中之人却莫名出现在北面山脚下一片竹林深处。残余的暑气在竹林中消失殆尽，竹叶随风颤动。小书童抱着匣箱，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只听见公子这般问道：“知书，书册可有带上？”

“回公子，其余也已备齐。”

等到走到竹屋前，公子一改轿中时模样，正经跪在门前叫了句师尊。片刻后，林中景致再换，无端变作梅园，屋子也从竹屋换作了大院。

檐下白腊梅落了几枝，开门的却是冥医杏花君：“是鸿信来了。”他扶了数次，却未见上官鸿信有起身之意：“冥医前辈，师尊可是还在怪我。”一侧书童低眉，站得离屋子有数丈之远。太傅消失已有数月，前些日子公子接到一封信后，京中别家的邀约便一应推拒了。

“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这不是你的错。”冥医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走吧，你师尊还在里面等你。”

竹阴清幽，黑白双色渐染。一手执黑子落于棋盘之上。“策先生，以某之见。”客见此，言道，“此子落于此处，并不恰当。”

“便依客言。”默苍离并未抬眸，继续落子。待客远去，已是夕阳半斜。茶盏已凉，棋枰两端，唯剩一场残局。青衣先生收揽棋子，起身回转屋内。

没过几时，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苍离啊，看谁来了。”冥医推门而入，带起的风惊得木门吱呀作响。

“杏花，门散了。”

“说了多少次，莫要唤我杏花。”冥医佯怒道，而后退至一旁，现出来人。其衣着之上绣有红黑色暗纹，纹样虽简，却难掩贵气。

“师尊。”雁王俯首，向先生作揖。先帝曾封策天凤为太子师，予以厚望，惟愿其子能传承兴邦之志。然出师不利，先帝受俘。此后朝中丕变，雁王已非太子，师者亦不见了踪迹。“徒儿此来是为告诉师尊，如今情势诡谲多变。外有戎狄环伺，朝内虽有吕侍郎一行稳定局势，却是独木难支。”

“你来此就是为了告诉吾已知晓之事。”

“非是如此，徒儿想请先生出山。”

“你现下该在何处？”镜中映出的人模糊不清，默苍离停下擦拭，“杏花，随吾来。”

“难得一聚，这么严肃做甚？”冥医扶起雁王，拍了拍急奔而来时染上的尘，安慰道，“别瞧你师尊这样，他尚念及师徒之情。”

“如若不然，此次兴许还见不到他。”

“二十五万。”

“这数字，不用吾再复述一次。”默苍离一步将出，手扣在门沿上。阳光斜照而入，门后阴影掩去神色。“你若还存有志气，就离开此地。”

剩下冥医和雁王还留在房内，冥医几度看向门外，见青衣先生再未归返，叹了口气向雁王道来：“你师尊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时机未到。往后时机若至，自然会有辅星降临。”

“多谢前辈，我知晓的。还请前辈将此物交给师尊。”

见师者已出了房门，雁王阖眼。他来此并不易，自从皇叔登基之后，太子之位旋即被废，之后即便百般小心，也避免不了遭受猜忌。只是，师尊说得对，他确实不应该在此。只因父皇一时的意气用事，就给月朝带来一场无妄之灾。而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尽力去弥补。

“谢师尊教诲。”雁王起身对着门外作揖之后，便离开了。待出了门，知书还在外候着。两人绕行了一段路，上官鸿信才上了马车。踌躇了片刻，他探出头再问了句：“知书，你确定箱子里装的是送给那位师妹的礼物？”

“回公子，知书已再三确认过。”书童低头回道，“还是公子信不过奴。”



书房内，烛灯半盏。桌上白纸黑字若是被寻常人见着了，许是会惊上一惊。

启德十六年十月，帝星飘摇，朝野四震。为免主少国疑，兵部侍郎吕轸等奏请懿旨，另立祁王，尊启帝为太上皇，次年改元景兴。帝即位，遂命吕轸重筑城防，以退北狄。四月，兀良扰京，不敌。后释先帝，欲破门而入。未果。五月，迎先帝回京，置于南宫。

......

景帝其人，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由乱而治，渐开中兴。

                                         ——《月朝史•第三卷》

“然，仅数年，不知何故，抑抑而终。”

得位不正，必遭余殃。这是既定的结局，由万千人推动的最终目的。而默苍离也同样将是推手之一。旧友从云州来到江南时，托他照顾家眷。时年已从朝内脱身的重明族族长回问道：“史君子又欲往何处？”

“天下将乱，艳文不能不往。”临别时旧友又说道：“还请先生帮助吾儿，使他能于常世中有一地可容身。若能照拂一二，便是艳文之幸。”有些事只有旧友去做，也只能史艳文去做。只可惜，未能达全故人心愿。他将不再只是史家的后裔，也将会是吾的徒儿。

默苍离独立窗边，冥医自门外走进：“苍离，你啊......”

“作为师尊，能不能对你的徒弟好些。你瞧鸿信还给你带了礼物。”冥医打开看，里面放着一盒宫中带出的糕点，另一侧还放了一件浅黄色上襦和马面裙，以及一本《拾遗记》。冥医赶忙盖上盒子，讪笑道，“应该是送给他小妹的，一时放错了。”

“杏花君。狱中之人如何了？”

“唉。”冥医扶额道，“已经埋了。虽早有预防，也不知是何故，不过几日便已失了生气。”

“不过，他并无痛感。刑罚并施，也未见其呼号一声。”

“吾知晓了。”

“苍离。”冥医忽然察觉到，面前之人有事瞒着他，“我来之前，你见的人是谁？”

未有回应。他摇摇头，叹道：“罢了，我说的你一向不会听。我还有病人等着我救，你别忘了把盒子带走。”良久，才见青衣先生说道：“杏花，你是了解吾的。”默苍离掩下隔窗，光线骤暗。其身影隐于暗处，惟有烛光映在眸中。

“此局已起。”

“策天凤，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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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4-12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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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月，山风渐凉，寒禅寺里的枫叶结了微霜。不同寺庙间偶尔会互相讨研佛法，俏如来来到寒禅寺参学也已过了一段时日。他拿着净布擦拭供桌上的花瓶，却未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位礼拜菩萨的来客，直到瞧见对方时才小声致歉：“阿弥陀佛，施主，是小僧之过。”

“小师傅令在下有些在意。”俏如来替新来的施主上香点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句让他没能控制好火势，“或者，在下应该唤一声师弟。”

香被分成小份后以手打熄，俏如来递过，回道：“佛前会见，许是施主身有佛缘。”

“世尊弟子千千万，施主唤小僧一声师弟并不惊奇。”

中秋之后，一个匣箱被放在了俏如来的桌上。打开后见一袭衣裙，而真正令他心惊的却是放在箱底的书籍。书中专记神鬼异事，送“礼”之人便是眼前之人。

虽出了些差错，试探既成，遂罢了。“在下一番心意，还望师弟不要推拒。”

“小僧不明施主之意。”

“只是想请师弟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吾最爱山茶，奈何家中长辈不喜，遂欲将之移栽至别处。”公子往来数次，上香礼佛，见佛前供花换了几轮，花晒干后被葬于山中，就又是一度轮回。“在下虽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故而前来求一个答案。”

公子这般问佛子：“若是师弟，又当如何处之？”

“施主，可有问过家中其余之人的想法？”

朝中局势改换之后，随之失去的还有他的小妹霓裳。朝中需要一位和亲的公主，而皇族内适龄的女子只有霓裳。上官鸿信得知消息后便欲重返京中，马车行至途中，却见霓裳轻骑拦在路上，他的小妹下马走来，同他说：“王兄，便让我去吧。”

“可你不是……”

“都过去了。”

行路迢迢，归心杳杳。

霓裳远嫁塞外，沿行百姓称颂。上官鸿信骑在后面的马上，斜阳照背，小妹在手帕上留了一句话：“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送亲的仪仗越行越远，白马停在雁门关，他的小妹，他终究只能送到这里了。

“阿弥陀佛，人世有如花开谢，起伏在所难免。”俏如来将花换下，用布收展好后，递给上官鸿信，“前者铺就后者，料想施主心中已有答案。”塞外八月落雪，花落枝头却无人可摘。

花不自哀。

“等来日再会，师弟再为我解惑。”

“那还请施主来时，不必再带上礼物相送。”

“时下流行之物，师弟却是不喜？”香插上供台，上官鸿信掩面笑道。虽是一时错谬闹得现下莫名，加上俏如来闻言小脸便红了起来。

“师兄自重。”最终，面皮较薄的师弟将人送出了庙门。

来年三月，晨雾掩了远山的庙宇。俏如来收拾好行李，向往日时常照拂他的老住持道了别。临行前，老者尚在院中洒扫。竺法兰扫开地上落花，一旁狸奴绕至腿边，他将它抱起后向将行之人交代：“此后若忘记如何行路，也可回来问问老衲。”

“便离去罢。”

下山已有数日，恰逢江南烟雨。在寒禅寺参学过一段时日后，俏如来辗转又回了江南。路过青石巷，俏如来避入巷中一处屋舍檐下。江南绵绵春雨滴入山水，也打湿了他的眉睫。屋门吱呀推开，砚寒清执伞正欲出门，见白衣僧人困于雨中，闭目不知在想何事。

“不知先生可否许在下一碗清水？”俏如来温声询问道。

“寒舍简陋……”砚寒清看了看来人周身，许是来时走得急了些，对方的衣角沾了些泥。于是惯常用的辞句临了唇边，终究还是未能出口。“……阁下若不弃嫌，便先入内吧。”

走至围廊，他自隔窗朝内中望去，余光瞥见身后的俏如来。白发人似有所察觉，伸手拂过滑落耳边的白发：“先生，莫非俏如来面上有何不对之处？”

“并无，阁下多虑了。”

砚寒清撇开视线。

大概是他多想了，仅仅数月，俏如来又怎么会是当日的孩童。

早年砚寒清和父母游历，至一处馆内，路遇僧人批命。海境地广，民间信仰繁杂。传言若遇此僧，就要算命数。又言僧有怪癖，不收金银，只需一坛百里闻香。砚寒清提笔写下一字“平”，僧人见状，续批一句——“因果往复，缘劫并至。”

鲛人一脉出于始帝，信奉先祖，并不笃信佛家。

不过骤然听闻劫数二字，父母还是再三细问，僧人只道：“莫到中原，便不起因缘。”而后递上一杯百里闻香:“欢喜悲苦若何，便似这杯中诸味，需品过方知。”

砚寒清笑了笑，接过后一饮而尽。

“是缘是劫，施主不妨来日再看。”

若命中有定，便顺其自然吧。



将来客带入屋内后，烫了壶龙井。主人递过杯盏，俏如来道了谢，却并不急着饮下：“观先生并不似江南之人，不知为何会闲居在此？”

砚寒清同师相辞别时，向来爱同他开玩笑的师者难得正色，问他可是真的要去往中原。

他当时是如何回的——“师相，微臣此去究竟会如何，还在未定之天。尽人事听天命，也好过停留原地不做因应。”

师者叹了口气后，便让他离开，又提及自己在江南有旧居，可以暂住。

后来他便隐居在此。

“许是有缘吧。”砚寒清收整好茶具，后又转身去隔间拿了张毛帕，“雨中慢行，阁下也是好兴致。”

“江南雨虽不大，淋久了也是会着凉的。”

前些日子砚寒清正在院中拾掇药材，忽见一支箭裹挟着疾风而来。本欲侧身避过，余光晃过四周，他将手中药材抖落了些，脚下顺势一滑，箭头险险擦过面颊，连装着药材的竹篮也滑落在地。

“加上近来多有鸟兽毒虫。”

自他再度来到江南后，周遭便多了些不速之客。来往数次，总不能辜负了来者的“好意”。砚寒清暗中点了周身几处穴，再起身时已是面色苍白。蹒跚几步走至屋内取来药材蒸煮，饮下之后顷刻间便解了毒。

见远处枝叶晃动，惊起几只鸟雀，砚寒清便知目的已成。如此借势而为，也不知能否引来真正的来客。

“若是一时不慎而受伤，就得不偿失了。”不过，还是不太希望将旁人牵扯进来。但愿对方能明了话外之音。

“有劳先生提醒，俏如来记住了。”

“江南近来雨多，难免湿冷。如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吾尚有要事，需得出门一趟。余下还请贵客自便。”

“是俏如来叨扰了。”

是夜，寂静院落未等来它归返的主人，仅有停留屋内的过客。

俏如来手抚杯沿，杯中茶叶化开。对方方才回望自己的眼神，许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俏如来妖力回稳之后，身形亦抽长几许。

只是此刻并不是相认的时机。

将近入夜，屋舍主人还未归来，不告而别难免失了礼数。假若信息并无错处，此地就是所能寻到的最后一处。砚寒清离开到现在已有数个时辰，莫非也同其他人一样已遭遇不测？

水冷了。雨点打在屋檐上，雨声中渐次亮起烛光。

屋外传来几声沉闷的脚步声，又忽闻“嘭”的一声。俏如来迈出房门，见地面雨水间掺杂着血水，有一尾蓝鱼坠于石板上。他抬手置于蓝鱼创处，一股莹白色微光缓缓而下。

九尾一族各有其能，他生来擅守，妖力可用来疗愈。

许是受伤过重，蓝鱼身上妖气微弱，却还是带有海境无根水的气息。犹豫片刻后，俏如来携了一碗清水，将鱼放入其中，便回返栖若寺。寺内住持见俏如来从寒禅寺归来，似又有际遇，也并未多言语，只笑道——

“缘来缘去，命中有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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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4-12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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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晨时鸟雀初醒，泉水汩汩而下。木屐踏过水间青石板，白衣人弯了身将木桶置于溪流中。桶中清水渐满，而打水的人似是在此等候着什么。

自耳边传来熟悉的鸟鸣，俏如来抬手，忽有白鸽停于手上。

取下细木筒，将字条取出，上面写有冥医前辈诸如“初春尚寒，多添衣物”一类的念叨。若是再见面，想是会念上数个时辰了吧。俏如来弯了弯眉眼，而后又将信翻转，放至水中。如果只是寻常问候，无需这般传讯。

是师尊。

不一会儿，空白的信纸上浮现出“药”字。俏如来收展信纸，将之放至怀中，提起木桶回身往寺的方向走去。虽不知师尊是在暗查何事，如今看来是有了眉目。

以前常来寺中送草药的药童，送药的次数从三日一次减至五日一次。有次在院中打扫时，听他提起过山下城镇药价越来越高，再涨下去可能只有去山中采摘。那群黑衣人的目的，究竟为何？先是药材，这之后......



这之后，倒是所料未及。

药铺在街角一处不打眼的位置，来的人却不少，大多都是冲着药铺主人“药无尘”的名头来的。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但祈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主人脚不沾屋，常年在外行医，若要等其看诊，全凭运气。

这不，门旁那棵长了好些年头的桂花树旁，有的来客索性就坐在树下石板上等。

俏如来来时瞧见门前景象，他熟练地从小巷侧门进入。入院时，冥医前辈的小徒弟修儒正用药碾子研磨药材，见他来了，放下圆轱辘转到屋里接了杯热茶：“俏如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修儒，冥医前辈现下可在？”

“师尊还在看病，估计要再过一会儿才得空。”

“大哥若遇上什么难处，我也照样可以帮忙的。”小童拍了拍手上的药屑，小声抱怨道，“若非师尊只肯让我拿拿药材，我现在说不定都出师了。虽说暂且还比不过师尊。”

“修儒，你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冥医掀开布帘，走了进来，“根基尚且不稳，就不要总想着一步登天。”

“师尊，明明上次的病人都说我可以出师了。”

“你啊，再多读几年医书。”只见冥医瞅着修儒脑袋轻拍了下，拿着刚写的药单赶小童出去拿药，看向俏如来，说道，“俏如来，你应该已经接到苍离的信了吧。”

见俏如来点点头，他又继续说道：“追击你的人当中，有一些和万济医会正在查的线索相关。”

“冥医前辈，那批黑衣人莫非同二十年前的江南大疫有关？”

悬尘落在桌上，冥医从旧柜子里将纸拿出：“当初幽冥君，也就是我的师尊辗转江南，虽有开出对症药方，却见病人苦于药价过高而无法治病。后来他在两个地方买够了其中欠缺的几味，其中一个地方，叫银槐鬼市。”

“这是他当时所用的通行凭证。”是一张银质牌柄。

“而另外一处后来他查了很多年，甚至亲身前去的地方——不知病痛，执掌生死的阎王鬼途。”

冥医前辈的神色变得严肃，将牌柄和纸张推到俏如来面前。纸上记着的，是当年欠缺的几味药，而近来暗中价格飞涨的金银花，也同这些药一样，原本都是些寻常药物。“另外，你记得将这些药带上，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等事情都交代完了，冥医杏花君正准备再回铺里，俏如来叫住了他：“冥医前辈，你知晓如何养鱼吗？”

栖若寺后山上有一清泉，常年滋养着周围大小生灵。同冥医前辈讨教过如何养鱼之后，他便常来此处接换清水。活水养鱼有利于恢复，但因其伤势过重，不宜受池中冲劲，他便暂时将鱼放在了房里青色瓷碗中。

回完师尊信后，他将笔洗净放于桌上。难得空闲，俏如来指尖在水中轻晃，同鱼念道：“还是委屈你了。待你伤势好些，再换去大些的地方。”碗中清水几经更换后，他便将鱼放回泉中。

泉水清凉，鱼慢游过日影。俏如来一袭白衫坐于瀑下，闭目细思数日种种。

江南有异事，万济医会成员而今有令，隐于民间，不便现身。之后他行至江南，依据前辈所言找寻医者。既非医会之人，又有济世之才。如此便可减至数人。而当他寻去，却多已行踪不明。而俏如来找到的最后一处，便是砚寒清的居处。

不过，眼前这般，该如何作解？

砚寒清自不远处的林间走出，样貌衣着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还未干的几缕碎发间，幽蓝色鳞片若隐若现，以及明显不同于常人的耳鳍。

俏如来用余光看了看四周，鱼也已不见。

虽明了来人身份，不过......

“先生怎会在此？”

“唉。”砚寒清看向面前笑盈盈的白衣人，叹道，“是吾需向贵客道声多谢。”

熟悉的寺庙，日渐回忆起的人。他因伤势而一时未能恢复，只能待在碗中修养。俏如来房内灵气于他有利，故而也就姑且停留。只是，俏如来怎不对他人设防……瀑下之人红睫沾湿，白发落在水透过的衣裳，令他眼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放。

砚寒清只能沉下去，躲远。

到林后用灵气将周身水汽弄干后，再回来。

他将干了的外衫披在俏如来身上后，开始解释这一切的缘由。

不久之前族内出事，一连消失数人。砚寒清本不欲参与过多，直至一次家宴，若非及时察觉饭食中的迷药，便要波及家人。之后他借由试膳官的身份，接触药材一类，又暗查至民间药铺。几次线索串联，才发现和一批外境之人有关。

砚寒清向师相请辞之后，便去往中原。听闻这些人招揽医者，在掩藏好鲛人特征后，他便隐于江南行医。之后，认识的医者接二连三消失，很快也轮到了他。几番试探后，在一个雨天，对方找上门来。砚寒清本想借此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却正好碰上檐下避雨的俏如来。

之后他再度出门，与一名黑衣人交会。“听闻先生有扁鹊之能，今日能得一见，是仆有幸。”

“在下只是闲时看看药材。其余不过凑巧，阁下过誉了。”

“若论及药材，吾家主人近来恰有所获。”黑衣人笑道，“想请先生前往研究，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阁下这等阵仗，实是看得起在下。”砚寒清被黑衣人用布罩住了双眼，再睁眼时已在一处石室之中，“砚某不过一乡野之人，手无缚鸡之力。”

石壁上刻有一些特殊纹样，似是在祭拜何物。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被推着继续向内走去。“数次与先生往来，总要留心些的。”

岩壁上灯火昏暗，映照着来人。忽见医者微不可察地轻晃了下，发间木簪掉落。黑衣人避闪不及，簪尖已划上他脖颈。“砚某自会去见贵主，在此先送阁下一程。”

砚寒清将黑衣人衣物换上后，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几时，见前方灯火通明，砚寒清掩了掩面具。烛光下，室内一览无余，多是些木桶，桶中佐以各类珍奇药材，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细闻还有一股血腥味。

他本欲再靠近些，哪知自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忙跃至偏上方的巨大岩石之后，借着阴影隐蔽自己。

“今日请来的大夫怎么还未到来，若是耽搁了进度，上面又会怪罪下来。”

“唉，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脚步声逐渐靠近，砚寒清稍稍探出头来，只见是另外两名黑衣人在小声说话。

“这药，要是也能给我们尝尝就好了.....”一人眼里闪着光，伸出手想往桶里探去。

“别想了，快搬吧！这种好事哪轮得着我们！”

“就想想还不成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搬着木桶走进另一扇门中。

再回神，手中已有些湿润。一时分不清这股血腥味是同类的，还是来自自己手中的黑布。鲛人同族在面临极剧的痛苦时，偶尔会有感应。心头隐隐刺痛，砚寒清自岩石后走出，沿着来时悄悄做下的记号往回走。仅凭自己一人，无法成事。只是密室内环境复杂，砚寒清虽然避过大部分机关，但也受了不小的伤。幸而自密室大门走出时，并未遇上黑衣人。

等砚寒清回到江南居处，已是精疲力尽。这之后他便被俏如来带至庙中，虽不知遇上俏如来是否是偶然，但终究是欠了恩情。

一茶之交，换来的是救命之恩。

欠恩难偿啊，唉......

阎王鬼途暗处。

“你就这样放他离开？”粉衣女子笑道，“绝命司可指不定在哪儿看着呢。”

“太和，唯有信任才能更好地合作啊。”

“与其说是新来的医者，倒不如说是你我的机遇。”白烟缭缭，骨节分明的手执着蓝色烟杆敲了敲石桌面，“潇湘客要做事，自然要做到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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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4-12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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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04-25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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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百味五果供养十方诸佛，以此功德回向一切有情。盂兰盆会当日，所有佛事，冥阳两利。故而，为盂兰盆节做准备的众僧行色匆匆，尚无意去关注昨日发生的小插曲。

就像是要印证他们的猜测。

寺里乱象频生。

香客中多出不少衣衫褴褛的异乡人，世多离乱，人心多趋向宗教信仰以求得片刻安宁。佛门以慈悲为怀，自是不会拒绝。

可现实比想象更为艰巨。

栖若寺收留流民，也因此难免有人混入其中。

“道明师弟下山采买粮食，却在路上遇袭。”素来和善的道衷此刻脸上尽是愁容，“光是拦阻想冲入斋房的施主，就费尽许多气力。眼下食材已然不够，再过几日，莫说是斋会所需，怕是寺中众人也得挨饿。”

“详情我已知悉，还请师兄放心。”

道衷将去，俏如来又将他叫住。“师兄。”俏如来起身，说道，“另请道衷师兄转告住持，不日千舍利将自行离去。”

他起身揖谢，行的却是俗礼。

“可……现下寺中有乱，少一人就减一分力。师弟，在这时离去，在这里的几年光景，竟不能让你再待上一两日吗？”

俏如来默然坐下，不作解释，纸上戒律已划去将近一半：“此心已决，俏如来自愿舍戒归俗。”听闻此言，道衷知事无更改，愤然离去。砚寒清从屏后走出，夺去笔墨搁置桌上，见俏如来尚在愣神，叹道：“连句道别也不去说吗？”

“若不知你习性，旁人会说你性情寡淡，不念旧情。”

俏如来卷起纸张，用烛燃尽。

“俏如来，你方才在纸上写的是什么？”

戒杀生，戒妄语。戒律将破，俏如来也无法再在寺中继续待下去。火舌吞进妄语，将心口不一的话灼尽。

“知我者，好友是也。”再抬眼俱是笑意，俏如来说道，“好友不妨猜猜看？”

连同破的那一戒，他也知道的。

砚寒清慌神，避开对方望来的眼神：“狐狸的心思，我不敢妄测。”

“过多解释难免会打草惊蛇，不如顺意而为。”

远方日头将落入山后，余晖照在两人身上，投下的影子没入林间。但没入林间的不止黑暗，蛇虫也紧随其后。“难怪庙里成天说没饭没粮，原来是养着破了戒的兔儿……”从林间走出一群“流民”，其间一人污言秽语未讲到一半，却莫名闪来数道剑光。

俏如来背囊中装着些吃食和书册，眼下散落在地上。他蹲下身捡起书册拍拍尘土，走到那人身前慢慢回道：“在下虽不知诸位来处，却也知晓一件事。”

“打蛇应打七寸，请来绿林好汉唱戏，是高看俏如来了。不过，各位来之前，贵主没讲明戏本。”

“俏如来已还俗，如此作为，不算破戒。”

“等……等等！”见琉璃已迫近脖颈，黑衣人连忙求饶，“您不好奇我是谁吗？”

“千……”童音只出口一个字，就被拴进喉咙里。

“先生无需担心，你既有来处，也当有归处。你的话，留待着同被你替换之人说吧。”处理掉跟来的最后一人。月下佛子神情晦暗，眼看过地上的尸体，道：“十具。”俱是替换面容，收敛身型之人。

月光映照在最后一人的面容上，是“道清”。声不复，人已往。

“还是晚了一步。”

“在这里的，应当是所有作乱之人了。”砚寒清收起剑，什么人会知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只有道清知晓当日他去找过俏如来。叽叽喳喳摇头晃脑的小和尚不知何时被人改换面貌投到荒地作了野鬼。砚寒清拍了拍俏如来的肩头，叹道：“走吧。”

将“道清”尸身烧尽，俏如来声音微颤：“我知晓的。只是来不及，来不及。”

来不及早点救下一些人。

慈悲为怀，便是有错吗？

只是菩萨心肠，尚需金刚怒目。

等月也隐入云间，林中又恢复了安静。他们终是离开了栖若寺。住持站在山头，送别离去的游子。身后的道衷正同住持说明千舍利的一言一行，住持沉默良久，只道：“道衷，不知前程而入世，无异于飞蛾扑火，螳臂当车。”

“在乱世中选择明哲保身，是多数人的选择。”栖若寺远离江湖却仍受波及，飞蛾扑向烛火，残翅散落。黄昏时众鸟归巢，断翅的雏鹰却将入风雨，年老的住持叹道：“身如蜉蝣仍逆流而往。”

离去之人似有所感，回身三拜，转身步入红尘。

“这才是他啊。”



客栈虽不大，却也雅致。过弄堂入庭院，重门叠户以分内外，至院落可见一方天井。“公子合该带上这金镶玉，也显气色。”白粉遮去来人眼下暗色，绿莺拿出压箱底的金玉纹雕给俏如来戴上，只字不问来意。玉配君子，皎然似月，却又平添三分少年意气。

“昔日旧恩，今日得报。”屏风后，挽作妇人发髻的绿莺笑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流萤而今也得一盏灯火相陪。

二楼专门单出一间客房供二人留住，内侧屏风拦去外人的目光。“不知绿莺姑娘近来可好？”俏如来坐在镜前，看着一双手在发间变换。

“勉强过活罢了。”绿莺动作未停，镜中人已近乎换了种模样，“小公子于我，已是大恩。”

“姑娘言重了。现下若非姑娘，我二人还不知该往何处去。只不过，尚且有一问需请教姑娘，来的路上，在下曾恰巧碰到几位与姑娘同乡之人。”

“上次见公子时，茶水尚未沸热。客人喜好不同，妾身学来，才发觉茶的泡法可讲究着，可惜，前人端是爱着上浮不定的前期，一喝下去就烫了嘴。”

“也怪妾身当年识人不清。”

是在说茶，也不尽然。

再回故地，人择良木而栖。族内分两翼，一些人选择以身换出路，另一些不愿共事的同族则狼狈出逃。俏如来见故人遭难，遂施计助绿莺隐于江南，从此改换名姓，另起一段人生。

绿莺端来两盏竹叶青，茶香幽幽。“如今客栈虽只是小有规模，公子也可在此稍作停留。”

“谢过姑娘厚意，只是我二人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那寄公子不如去艳芳阁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谢姑娘提醒。”

而今见故人安然，也算了却一桩旧事。

“绿莺姑娘，就此作别。”

寄鲲鹏手中折扇轻展，珠玉作饰，紫衣华服。一旁仆从衣着稍显普通，看上去也是气质非常。走至楼外，见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柳陌花衢间尽是新声巧笑，按管调弦之声不绝于耳。

“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啊。”摇着纱巾的朱翠见来者通身气度，连忙迎上，“可要叫哪位姑娘来作陪？”

公子折扇微遮，侧身悄言道：“听说清絮姑娘擅曲，名彻江淮。小生慕名而来，可否引荐？”

一行人走到围廊，曲至中途，余音绕梁，阁中人正是清絮。一曲结束后，朱翠将清絮带到寄鲲鹏所在的雅阁。红衣姑娘见到来人，沉郁之色顿消，倒上一杯酒，便款款走去。“寄公子，许久不见。”

“哎哟，竟是熟客。”朱翠掩面笑了笑，退至门外，“奴家便不打扰诸位兴致了。”

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远，清絮将手中杯盏递过。杯盏交接，只见寄鲲鹏将清酒慢饮而尽，而后放下杯盏：“清絮姑娘，酒尽情至。请为某弹上一曲。”

清絮走至筝前坐下，筝声一起：“公子，便听上一曲《胡笳十八拍》。”

“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世间墨者数千，江南亦有。绿莺暗中提醒他来艳芳阁，意便在此。方才杯盏本为双层，设有暗格，清絮明为递酒，实是借此传递消息。寄鲲鹏侧身向仆从示意，只见黑发人递上一枚细针，之后他在桌下解开机关，便能拿出藏于其中的纸条。

遣退旁人之后，寄鲲鹏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子夜三刻，西北河郊。」

一曲方结，他同仆从耳语了几句，抬首看向红衣女子：“清絮姑娘，在下尚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清絮姑娘抱起木筝，俯身送别：“愿公子一切顺遂。”



至夜时，明灯错落，街市上游人聚散。

桂花正香。

糯米淘净，再将白藕去节切段后，刨成浆去渣留汁，熟后辅以白糖、桂花酱，煮沸。摊市前，紫衣公子搁下纸扇，小勺舀着店家刚端来的桂花糖藕粥。

藕粥软糯，桂花清甜。

料想小孩子应也喜欢的。

“好友，此粥味道甚佳。之前出门该把他带来的。”世间百味，人各有所好。朝生暮死，多的是来不及一尝这藕粥之人。

砚寒清看向不远处的河，月落河中，数盏莲状河灯浮于水上。“你说了，他就会记上。”道清记得一条鱼的来去，记得替新来的砚施主留一道门。

那座寺中的每一个人，隔绝于江湖，却又心揽众生。

“他会记上。”

记得你的来处，你的归处。

俏如来，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虽如蜉蝣寄于天地，却尚有一处可容身。

“藕粥不难做，往后回去我做给你吃。”

河上亦有画舫，无人注意到，其中一艘正悄然离开。待船至城郊，正是子时，四周悄寂。将先前购来的面具扣上，而后拿出两张木牌，隐至扇后。三刻一过，便凭空出现一台帷轿。细看之下抬轿之人脚未沾地，一身黑衣黑帽，抬着涂有奇特染料的轿子，摇摇晃晃而来。

待路过两人，轿前门帘忽地打开——

“贵客，请上轿。”

声音忽远忽近，飘渺不定。

银槐鬼市，神秘之所。若要趟鬼市，还需机缘。此处半夜而合，天明即散，只有少数人知晓其确切位置。想来这轿子，便是用于通行银槐鬼市与寻常街市之间。

入了轿子，才发觉轿内十分封闭且昏暗。寄鲲鹏索性坐下，握着砚寒清的手，往上写了二字——“鬼街”。之后，二人便需分开各自查。

临鬼市，二人下了轿子。回身见轿子飘忽，走了几步就不见了踪影。来时莫名，去时也莫名。两人对视片刻，便各自向着目的地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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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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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12 【砚俏】西窗有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