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05 【戚千】人鬼戀的正確打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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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4-05 22:5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05 【戚千】人鬼戀的正確打開方式

  小區裏有個怪人。
  只有一身行頭，風衣，高領衫，直筒西裝褲和馬丁靴，審美蠻好的，可惜全是黑色。他是不是給人帶孝啊？傻啦，哪有人帶孝穿的像要去走秀。
  他們的談話被路過的少年聽到，他想到去世多年的父母，又看看身上素色的校服，裏面的短袖也是黑色的。
  大狗拖著牽引繩往前走，像是高興難得白天出門玩。我們不是去玩，是要帶你見一個人，表現得乖一點，說不定以後都可以白天出來了。戚寒雨蹲下摸著狗狗的頭，拿出揣在兜裏的小廣告：免費遛狗，有意者請到x樓xxx號找我。
  高中生按照他寫的地址找過去，站在門口時竟然有點緊張。
  叮咚——
  老小區談不上什麼裝修，門上的綠漆掉了大部分，門鈴還落了好幾層的灰。
  開門的男人像認識他一樣熱情地招呼他進門，又用更熱情的態度對他的狗，抱著它的脖子看來看去，狗狗和主人性格差不多，被陌生人搓來搓去也不反抗，還伸出熱乎乎的舌頭舔他的臉。
  戚寒雨看著他們難捨難分的勁頭，覺得這樁生意應該能成。
  第一次看到貼在樓道裏的小廣告時，他幾乎想立刻奔過去找。父母走得早，留給他的除了錢之外還有一只陪他長大的狗，戚寒雨不是花錢大手大腳的孩子，更是很有危機意識，不能坐吃山空，於是下課之後還要去打工，基本上只能凌晨回家，累得不行也不能馬上睡覺，狗還沒遛呢。
  他確實從來沒動過把狗丟掉的念頭，但每天凌晨才能出門感覺有點對不住狗狗，正發愁的時候讓他趕上這種好事，高興的同時又有點擔心是不是詐騙廣告，於是很謹慎的去問了鄰居，發現好像是真的，已經有好幾個人找過了，不過據說那個人挑剔得很，說什麽要看狗的模樣，確認健康狀況，以免出什麽問題主人要訛到他頭上。
  雖然不是什麼難以達成的條件，但不知道為什麼，鄰居們的狗都沒被選中，不是這個耳朵大就是那個尾巴長，凈是一些奇怪的理由，因此戚寒雨也有點沒譜自家的狗樣貌是不是在那個人的審美範圍裏，只能試一試。
  現在看來應該...還挺滿意的？
  環顧四周，戚寒雨又覺得可能長久不了，房間簡潔得可憐，不像常住在這裏的人，床和桌子都是木頭的，椅子只有一把，還是和桌子風格不符的塑料椅，他坐在上面的時候風衣肯定會拖到地上吧...
  那個...你的狗我很滿意，你可以走了。
  男人直起身子，擺出一副笑臉，看他沒反應，還以為自己說的他聽不懂，又重復了一邊。

  對面呆愣的表情讓他想到了之前的自己。一生瀟灑恣意，脖子上被砍了一刀，血流得很快，走得沒什麼痛苦，算是對他浪跡江湖行俠仗義的福報。臨死前的走馬燈晃過，好像沒什麼沒完成的遺憾，只有一件事有負他人囑託，沒能完成，但那也不至於被攔在路上不讓往生吧？！
  這幾年天下不太平，閻羅殿業務繁忙，每天都有排著隊等著投胎的人，不知道是之前就有的傳統還是覺得有利可圖，在孟婆橋前新增了一個站點，需要上交最心愛的一樣物品才算斷情，千金少看前面人交了荷包，平安鎖，佩劍之類的，一摸自己，才想起來最心愛的那把刀已經在死局中折成兩段，此時全身上下可謂是一無所有。
  沒有心愛的物品就拿最值錢的東西。執行官抬起眼皮看他窮迫的神情，和無處安放的手。最後還真從懷中掏出了條項鍊，一顆琥珀中凝固著三角形的碎片，在光下閃閃發亮。算不上值錢，但已經是他身上最有紀念意義的了。
  那名刀客臨死前讓他轉交給自己的小兒子，從他懷中拿出來的時候還有血滴往下滑，他剛一接過來，刀客的手就無力垂下，沒了聲息。千金少受了托付，只是還沒來得及找到那個孩子，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戰局，項鍊也沒能還回去。
  雖說交別人家的東西不太好，但他除了身上幾塊染了血的破布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一定要交的話，也只能...
  拿項鍊的手還停在半空，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一隻狗突然跳起來咬住項鍊垂落的繩，千金少還沒反應過來，手裡已經是空空蕩蕩了。
  他和執行官雙雙轉頭就要動手，狗已經把項鍊吞進肚子，連繩都沒剩下。
  千金少一個弓步上前，先是把手伸進狗頭扣嗓子眼，又是拎起它的後腿猛晃一通，不僅沒有效果，還差點被咬一口。即使這樣，執行官依舊不依不饒，說什麼都要他交上來才肯放他去往生。
  豈有此理！被狗吃了屬於不可抗力因素，又不是我讓狗去咬的，你要是真想要就把狗留下自己想辦法啊，東西我已經交了怎麼處理是你的問題，你不能...
  沒到我手裡就不算你交了，這規矩今天剛出，所有往生者必須要交，你不是特例，那裡有監控，可以看見你拿了項鍊，那你就必須把東西交了才能過，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它被狗吃了，留下狗總可以了吧...狗，狗呢！？
  圍觀群眾太多，狗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沒辦法，趕緊動用地府監控系統，千金少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等來了個不好意思查無此狗，繼續申請使用更高權限搜索，貌似是溜到人世了。
  他死的不巧，正趕上新令出台第一天，更不巧的是，今天的執行官還是個小主管，說什麽都不肯放人。
  投胎投了一肚子氣，那也沒辦法，只能逆著人流原路返回，身上的血早就乾透了，貼著皮膚上的傷口。千金少先是輕輕揭開，後來發現傷口竟然一點都不疼了，只是無法癒合，斜支在殘破的身體上。

  沒想到在那耽誤了太久，再出來的時候距离他之前生活的時代已经過了很久很久。從一個桶裏鑽出來，看著周圍奇怪的建築和奇怪的人群，千金少的腦子有點過載。
  原來那個地方叫漫展，會有很多穿著奇裝異服的人走來走去，所以他的出現才沒引起什麼轟動。當然他瞭解到這些事情已經是在這個世界待了好幾年之後，作為一個素質良好的江湖浪子，千金少最拿手的就是適應新環境，好在語言變化沒有快到他完全跟不上，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銀子，啊不對，錢。
  這時候就體現出來有個死得早的親友的好處了，雖然師弟風逍遙管不上往生這塊，但跟財政這邊有認識的人，給他弄了點轉換紙錢和現金的路子，這才算解決了基本生活。
  帶著血跡的衣服太過顯眼，在屋頂待了兩天，順便觀察下現在人們都喜歡穿什麼衣服，隨機挑一個順眼的打暈拖進巷子，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像個體面人了。
  住在橋洞不是長久之計，但好在有很多流浪漢，可能跟他之前的遊俠職業差不多，四處趴趴走，蹭吃蹭喝，晚上隨便找個地方待。於是，千金少另一項拿手的交友技能又派上了用場，跟流浪漢們喝酒喝出了不少情誼，知道了關於租房，繳費，交通之類的生活常識，以及周邊富人區的垃圾桶分布情況，他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開始來這個世界是從垃圾桶翻出來的，有點小彆扭，但是沒關係，只要他不說就沒人知道。
  想起來自己還有任務，千金少跟流浪漢朋友們一一告別，往離開地府時看監控的小鬼偷偷告訴他的大概地點去了。
  好像是這片。一個治安不怎麼樣的破小區，對，治安這個詞也是朋友們告訴他的，但他們一般不去治安好的地方，會有人來把他們趕走。哦，可能類似師弟在地府的那個工作，趕人嘛。
  正像主人一樣在小區巡視，就看見一個垃圾桶旁邊有兩三個人圍著打什麼東西，職業病又犯了，二話不說衝過去把人拉開，幾個男孩見他身上的痞氣比他們還大，比了個手勢跑開了。
  再敢欺負人我把你們的腿打斷信不信？遠遠沖幾個人喊話，絲毫沒注意到坐在垃圾桶前面的小男孩正直直盯著他。
  謝謝。
  千金少歪著頭看了看男孩嘴角流出的血，隨便撕了一塊衣角給他擦，又把人拉起來，讓他趕緊回家。
  直到男孩一瘸一拐走遠了，他才想起來忘記問他有沒有見過那只狗。
  在這個小區待了幾天，沒有蹲到什麼可疑的狗，千金少就又遊蕩到另外一片，找狗的同時體驗新生活。體驗煩了再回去看看是不是還是那個討人厭的執行官上班，不巧每次去都是他，不過只是在那待一會回來周圍的環境就會有變化，比如新蓋了高樓，學校改建成步行街這種好像不會在短時間之內完工的事情。
  千金少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在這裏待了多久，依舊沒有他要找的狗的蹤跡，兜兜轉轉又回到那個小區，環遊一圈還是覺得老破小適合自己，有安全感，而且黃得發棕的居民樓跟他原來那個世界的色調很像，是一些難以言喻的思鄉之情。

  這裏好像比他走的那會更破了，垃圾桶還在，並且還是那種時刻要溢出來的狀態，老太太有幾個是之前見過的，她們的小板凳還被他順走了一個。
  這次回來並不是毫無收穫，甚至可以說有重大進展，經過幾天的觀察，他基本鎖定小區裡的某條狗，常常在晚上出來遛彎，走路輕輕的，這些不都是鬼的特徵嘛，最重要的是它脖子上戴著一個圈，會不會就是那條項鍊？
  晚上太黑了看不清，白天又看不見它主人帶它出來，為了確認一下是不是那條狗，乾脆跟蹤一下住在哪里，但是晚上直接跟著人進樓又太過明顯，他就站在樓下看樓道的燈亮到幾層，第二天就印了幾張遛狗小廣告貼在那層，等著魚上鉤。
  別急，別急。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如果又把狗嚇到吞項鍊就完了。根據之前和朋友們聊天的過程中知道的一個詞，好像叫打狗看主人還是狗仗人勢什麼的，又有狗又有人，所以應該先跟狗主人打好關係，再讓他親自把項鍊摘下來，那個男孩看上去挺好說話的，說不定很快就能拿到東西，重新投胎，開始真正的新生活。

  呃，先生...
  正幻想著以後的美好生活，突然被打斷了換誰都會不高興，千金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緊緊攥著狗脖子上的圈，大狗被他勒得直往後退，狗主人收到求救信號也不知道從哪下手，只能先把項圈摘下來，蹲在一邊安撫狗狗。
  拿到東西感覺自己找對了，原來那條項鍊上面好像也有個墜子，就是大小和形狀好像不太一樣...嗯，萬一是自己記錯了呢？先不管那麼多，當它是吧。
  所以...您答應了是嗎？
  什麼？
  幫我遛狗啊。
  差點忘了這件事，千金少胡亂點點頭，不就是遛狗嗎，應該隨便走兩圈就行了吧。
  那要不現在就去遛一下吧。我想看看...它聽不聽話...
  戚寒雨說謊的時候眼睛轉來轉去，心跳聲大到他幾乎聽不到周圍的聲音，狗聽不聽話他還不知道嗎，不過是一個想多點時間相處的藉口而已。
  在開門的那一瞬間，戚寒雨就認出他了。雖然看他的反應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救過一個小男孩，但他還記得對方就夠了。
  看班裏的情侶談戀愛好像都應該先互相了解，於是一路上他都在問來問去，問他平時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還有回復，問到常看什麼類型的電影就不說話了，他是不喜歡看電影嗎？那再換一個問題。
  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嗯...救人，殺人。
  ...好厲害，是用槍嗎？
  不是，用刀。
  那我想學刀，你可以教我嗎？
  為了能更加瞭解他，戚寒雨努力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邊問邊瞟他的神情，如果出現任何不想回答或者抗拒的神情，他就馬上轉換話題走向。
  高中的好友聽他說和白月光重逢了很是為他高興，又傳授給他很多戀愛技巧，戚寒雨翹課去跟人遛狗，還幫他借假條打掩護，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就在他以為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時，戚寒雨告訴他，他走了。
  誰走了？
  他。

  又回到地府，還是跟之前一樣的人來人往，這麼說也不太對，基本只有來沒有往，沒人像他一樣投胎到一半又被遣返，千金少攥著狗項圈排隊，這也是他新學的詞，跟項鍊的區別在是戴在人脖子上還是戴在狗脖子上，但是好像也有人會戴項圈...戚寒雨這麼告訴他的時候正在給他系圍巾，他看千金少一直穿高領衫，問過幾次為什麼都避而不答，少年就默默把這個問題放進不要問清單，既然他不喜歡露脖子，那戴圍巾應該不會踩到雷。
  那會有狗戴項鍊嗎？
  我不知道...如果老師想的話也可以給它戴。
  圍巾是他用得最久也是最喜歡的一條，是跟千金少眼睛一樣的顏色，其中有他小小的私心，想把自己的東西給喜歡的人，像一種無聲的佔有。
  他給千金少的理由是老師總穿黑色，戴一條紅色的圍巾搭配很帥很有個性。這個理由的效果顯著，那一整個冬天，他們每次出門前千金少都會戴那條圍巾。
  被心儀的大學錄取那天，他約了千金少去練刀。為了不讓千金少覺得他這個學生資質不行，每次都是練好了基本功再去找老師，過了幾招汗如雨下，看千金少露出滿意的笑，才終於問出那句繞在他心裏好幾天的問題：老師，你願意跟我走嗎？
  千金少第二天給了他答案。
  他拿著鑰匙開了門，牽引繩被丟在地上，狗狗坐在窩裏，脖子上的項圈不見了，屋子的主人也不見了。
  戚寒雨會不會覺得他是個不計成本的小偷，接近他這麼久就為了偷一個項圈。千金少盯著狗項圈出神，沒注意已經輪到他了。
  你的東西呢？
  啊，這個...他把項圈遞過去，今天換了個執行官，皺著眉抬頭，看千金少一副不捨的模樣，勉強相信這個項圈是他這輩子最心愛的東西。
  因為聽了小孩說要去另一個城市讀大學所以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鬼的身份，匆匆忙忙趕來投胎的，他應該是第一個。
  找了太久，真正到手邊反倒不慌不忙了，可能上半輩子光顧著行俠仗義，下半輩子獎勵他跟人風花雪月一下，雖然還沒來及有結果就被他自己強行結束了。
  沒事，他自我安慰著，投胎了能當個真正的人，一切都能重新開始，這個卡在尷尬時間出現的桃花丟掉就丟掉吧，別想了，往前走！
  心裏越這麽想，腦子裏越是想到戚寒雨那張可憐巴巴的臉，為了和他多有點關係還說要學刀拜他為師，原來還以為是小孩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每次他偷偷去武館練習都要練到腿發軟才停，流的汗能在地上反出光。
  他都知道。
  剛剛還堅定的步伐這會就有點猶豫，千金少回頭看那個項圈，馬上就要被人收起來，丟到他再也找不到的角落里了。
  ...他媽的，大不了當一輩子孤魂野鬼。

  開學初的事情很多，這兩天基本上累得一沾枕頭就能睡著，不知道為什麼又夢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家附近的那個小公園是他們經常遛狗的地方，那個人用一根手指勾著牽引繩，狗狗會隨著他的步子走，戚寒雨跟在他身後，也默默把腳步倒換成跟他一樣的；街邊的小店新出了可以給狗吃的冰激凌，他就買了一隻給狗，走了沒幾步路發現那個人還沒動，戚寒雨去看他的眼睛，心領神會地又買了一個給人吃的，他像是第一次吃冰激凌，用舌尖一點一點地舔，赤色的眼睛瞇成一彎；那個人的體溫很低，但也沒有很怕熱，戚寒雨有時候會覺得他是個喜歡太陽的雪人，朋友跟他說你這種比喻很危險，後來...他不敢再那麼想了。
  學校的楓葉大道是個出名的景點，每年九月慕名而來的人能把周圍擠到水泄不通，剛出教學樓就看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片，熟練地準備繞路回寢室，樓門口的垃圾桶裏就傳出一陣不對勁的動靜。
  怎麼又是垃圾桶...
  雖然已經在夢裡幻想過無數個重逢的情形，但眼前這個從垃圾桶裏爬出來人的場面還是引起了戚寒雨內心一點小小的震動。
  老師...？
  啊...你長高了。

  消失了很久的人坐在他寢室的椅子上時，戚寒雨覺得自己的夢好像還沒醒來。
  那個...我是來給你還東西的。千金少把塞成一團的項圈掏出來，又說，對不起。
  戚寒雨一看項圈，剛才還在眼眶打轉的眼淚刷一下就掉下來了。狗不在了，不過謝謝老師，還能讓我有個念想。
  狗狗是壽終正寢，戚寒雨在一個溫暖的午後把它埋在某座小山後，算是對得起它。
  沈默了一會，千金少站起身。
  你要去哪？
  我...
  你又要離開我了嗎？像三年前一樣不告而別嗎...戚寒雨也站起來，把寢室門砰一聲關上。其實我也沒有理由要求老師留下，但至少，能不能告訴我你去哪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他至今不敢回想那段日子。
  千金少身份成謎，他是哪裡人，他還認識誰，只要他不想說，戚寒雨就什麼都不知道。要真的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也就算了，他可以把這一切都當成他的想像，但...編得很好看的小辮子，耍刀的時候格外爽朗自在的笑聲，還有被他藏了十幾年的，還沾著他的血的布條都證明了千金少是真的存在過，他的喜歡並不是轉瞬即逝的泡沫。
  老師...戚寒雨閉閉眼，後悔怎麼沒去找朋友詢問一下表白技巧，那會是還沒來及到那一步，後來人走了他也就斷了念想，沒想到還能有這麼一天，而且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他看千金少開始低頭研究門鎖，生怕他再跑了，拉住人鼓起勇氣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很想你，我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喜歡你，你，你可以讓我一直喜歡你嗎？
  不對不對，戚寒雨心想，應該是這句：你願意當我男朋友嗎？
  表白說的顛三倒四，千金少聽得還挺高興，真是回來對了，沒回來還看不到小朋友臉紅撲撲的可愛樣子，心裏樂開花，不過還是要打個預防針。
  我可以告訴你我去哪了，但是我怕你知道了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老師請說吧。
  怎麼證明？千金少靠在門上，終於又找回了一點大人的氣勢。
  戚寒雨貼過來親他冰涼的嘴唇，剛喝過的可樂好像還在唇齒間冒著甜膩的氣泡。兩個沒有接吻經驗的人牙齒磕到一起，分開的時候雙雙捂著嘴巴。
  這樣可以了嗎？怕生澀的吻技被人嫌棄不認帳，戚寒雨拉住他的衣角，問得很誠懇。
  可以是可以，不過...
  等一下老師，所以你願意當我男朋友嗎？
  這個問題你最好想一想再問，因為我要說的這個你可能...
  我都接受！你先答應下來好不好...
  這是有多怕他跑了？千金少哭笑不得，摸摸小孩熱度還沒退下去的臉蛋，說我願意啊。
  得到了正式的答復，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現在，千金少說什麼他都認了。
  那好吧，我的小男朋友，其實...我是個鬼。
  ......？

  對他是鬼這件事，戚寒雨接受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快，之前以為是老師故意隱瞞，現在才知道那些問題原來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有一點彌補的心情，但更多是心疼，沒事就帶鬼男友去新鮮地方玩，適應現代生活。
  當然也有約會的私心，千金少坐第五遍過山車的時候他在底下搜怎麼勸約會對象去摩天輪；他想在海邊散步吹風，一個沒注意，人已經挖了螃蟹貝殼兜在衣服裏來跟他炫耀；他想起來千金少沒看過電影，就在家裏安了個投屏，男女主在大戰後重逢擁吻的時候他悄悄去看千金少的表情，沒想到千金少在一邊抱著手機，還沒熟悉拼音輸入，只能切換成手寫鍵盤，他湊過去仔細一看搜索內容：槍戰是怎麼拍出來的。
  沒主動問過千金少之前的事情，一個是怕揭人傷疤，第二個就是給戀人足夠的尊重，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就算他一輩子沒想好，那一輩子不說也沒關係...只要別再一言不合就消失就可以。
  跟好友說了復合的事，當然隱瞞了一部分真相，只說人消失了又回來了，對方嘆口氣評價道：你可真是夠愛的，那要是他再走怎麼辦，你能攔得住嗎？
  所以還是沒忍住，挑了個氣氛不錯的夜晚想問清楚。等千金少鑽進已經被捂得暖呼呼的被窩，跟他蹭到一個枕頭上的時候，戚寒雨看他心情還可以，小心翼翼地問出來。千金少倒是沒太大反應，語氣也沒什麽波瀾，介紹完自己的生平和沒完全死成的來龍去脈後，戳戳皺著眉頭仔細聽的小孩。我說完了，你有什麽要問的嗎？
  本來以為他會問地府是什麼樣子，鬼可以曬太陽嗎這類的問題，沒想到小孩嘴一扁，說不上來是什麼表情。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脖子嗎？
  當然可以啊，千金少坐起來，把立領睡衣的釦子解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橫在蒼白的脖頸上，血跡在傷口周圍呈現一種半流不流，奇異的狀態。像永遠不會凝固也永遠不能抹去，要長長久久地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原來一直捂著脖子是要遮掩這個...雖然千金少說已經不痛了，戚寒雨還是不敢碰，只敢看，可是看著看著就看不清了，他用手擦掉眼淚，問千金少怎樣才能恢復。
  他拍拍小男友的後背，說恐怕好不了了，除非我再去投胎。
  但是投胎好像會失去前世記憶，他看的好幾本人鬼戀小說裏都是這麼寫的——知道千金少是鬼之後連夜惡補相關知識，因為沒有現實例子，他也不知道其中杜撰的成分佔了多少。
  把扣子系上不讓小孩繼續看著那道疤難過，千金少攬過他的肩膀，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那我就不去了唄，現在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嘛。
  這樣總覺得是自己擔誤了千金少，戚寒雨雖然不想讓他忘掉自己，但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千金少能有選擇的機會。
  還沒來及說就被堵住了嘴，親著親著戚寒雨就開始不老實，避開脖子，在沒有傷的鎖骨和肩頭又是舔又是咬，非要在他身上留下點自己的痕跡才肯罷休。
  你上輩子是不是狗啊，這麼愛舔來舔去的...小小年紀別想那麼多，明天陪我去電玩城，惦記拳皇好久了。
  嗯...好。

  不知道戚寒雨這一陣子在忙活什麼，好幾天不見人影。好在千金少也不是管得嚴的，小朋友長大了，很多事還是免插手比較好。
  地府跟人間的時間差很多，基本上是那邊一分鐘這邊一個月的換算單位，千金少知道這件事之後就沒再去看過。
  好在上次走之前委託風逍遙讓他又仔細看了那條讓他倒了大霉的項鍊長什麼模樣，雖然現在是放棄投胎念頭了，但直覺告訴他那條項鍊應該還在，就算為了讓上一世的刀客安心，也了卻自己曾經的執念，讓師弟託人加了念力，說什麼也要讓他找到。
  可是回來了這麼久一直沒感應到，千金少正納悶是不是師弟不想被他繼續勞煩所以故意使絆子，又覺得旺財那個呆腦殼關鍵時候應該不會坑師兄吧，可能是離得太遠？要不去點什麼別的地方試試，正好戚寒雨大學畢業，當個畢業旅行也合適。
  畢業生本人自然沒有意見。倆人挨在一起，一張地圖釘在牆上，千金少捂住戚寒雨的眼睛讓他擲飛鏢，擲到哪就去哪。
  箭頭釘住的地方是個山清水秀的城市。
  戚寒雨看著密布烏雲的天空，想摸出手機看看天氣預報，倒先從兜裏掏出了個小電扇。因為那道疤的緣故，千金少夏天也不敢露脖子，怕嚇到別人，只能一年四季穿著高領的衣服，戚寒雨怕他太熱，養成了隨身帶電風扇的習慣。
  還沒來及說一會可能要下雨不然我們先回去吧，豆大的雨點就傾盆而下，兩人跑到最近一處車站的時候，基本上已經被淋透了。
  雨勢沒有見小的趨勢，天色卻暗了不少。千金少倒是無所謂，只是看戚寒雨的衣服都濕答答的貼到身上，一摸溫度已經跟他這個死人差不多了，趕緊讓人把衣服脫下來烤乾。
  烤乾？
  對啊，你肯定沒生過火吧，我混江湖的時候經常發生這種事，安啦安啦。
  還沒攔住，人已經跑遠了。千金少再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干柴，用不知道從哪找來的破布包著，三兩下鑽出了火，拿著他的衣服擰乾又展開。
  戚寒雨看著他把木頭削尖鑽孔的熟練動作，想起來小屋裏的木頭床和木頭桌子，不會都是老師自己做的吧...
  雨停了，衣服也差不多烤幹了。戚寒雨襯衫系到一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脖子上掛著的吊墜被人撈起來，那隻手在抖。

  戚寒雨之前總是會做一個夢，每次夢醒了就會忘記內容，但他知道那是同一個夢。夢裏的他一直在叼著什麼東西跑，跑過一座橋，一條河，再睜眼的時候，自己總會握著胸前的那條項鍊。
  朋友說你去周公解夢一下，說不定是你的前世呢？但戚寒雨一次都沒搜過，他怕是真的。
  那是父親留給他的，從他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戴著，他不知道那條項鏈有什麽特別的，亮晶晶的琥珀，裏面有一塊碎片。
  千金少拿著那條項鍊，千言萬語堵成一團，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一直在他身邊才感應不到嗎？這樣好像也說的通。
  老師，戚寒雨拽拽他，所以是因為我，你才沒辦法轉世嗎？
  ...沒有，別想太多。

  樓主：我男朋友是鬼，但是我剛知道是被我害的，請問我該怎麼補償他？
  ：是你把他殺了嗎？
  樓主：不是...中間有點複雜，他好像沒有讓我償命的意思，但我總覺得是我欠他的。
  ：呃，那他是什麼反應？
  樓主：他之前有一次轉世的機會，後來因為擔心失去記憶找不到我，就自願放棄了。
  ：真愛了，那你也去當鬼陪他唄。
  樓主：謝謝，我會考慮。

  你考慮個屁啊！不許去！
  他不小心把在靈異論壇發帖的事情告訴千金少，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麽大。戚寒雨還以為他是擔心失憶，好言好語安慰他自己已經查了資料，只要沒有過忘川河和孟婆橋就不會失去記憶...
  開什麽玩笑，你也像我一樣被趕出來的几率有多大，萬一現在政策放開了什麼都不用給就能轉世呢，萬一他們看你人好讓你留在那當官怎麽辦，萬一...
  戚寒雨沒見過他發火，又有點詭異的喜悅著對方原來這麽在意自己，表面上好好好嗯嗯嗯我都聽老師的，心裏默默做了個決定。
  既然有概率，那他就不會放棄，如果可以直接投胎那他就軟磨硬泡賴著不走，如果要留下他當官，他就想盡辦法搞砸事情直到他們忍無可忍，反正說什麽都要做鬼。反正千金少也是鬼，只要成功了就可以私奔一輩子。
  如果非要說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大概就是不想讓千金少難受，他看過的人鬼戀小說結局不是鬼為了救人魂飛魄散再也沒法往生，就是人死了轉世，再見已經物是人非，無論哪種都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不算愉快的對話結束後，千金少粘了他好幾天，怕他做傻事。本來被戀人粘著心情愉快，戚寒雨卻越來越難受，本來都已經下了決心，看著千金少做出種種類似挽留的舉動，又心軟了，開始想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不小心真的死了怎麼辦？被扣在那當官，無論幹活多差都不放走他怎麼辦？本來可以好好生活幾十年，非要這會自討苦吃嗎...
  那之後心裡藏著事，整夜整夜睡不好覺，戚寒雨從夢裡驚醒的時候天還沒亮，有月光順著被吹起來的窗簾照進來，一下下滑過床邊。他小心地翻身，回頭去看睡在身邊的千金少，過於淺的起伏甚至讓戚寒雨覺得他沒有呼吸。
  少年將手虛虛擋在千金少的脖子上，他知道那裏的溫度永遠比自己的低，還永遠是血淋淋的，讓他無處下手。他之前也嘗試摸過那道刀口，凹陷生動立體，像是剛砍的。因此他摸一次就要掉一次眼淚。
  戚寒雨看了一會，把手收回來，起身去將窗戶關好。回到他們共同的被窩裏，又不甘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親吻的時候千金少經常會像捏小狗的後頸皮那樣摸他，被咬了就拽著脖子讓他松嘴，之前還說自己上輩子是不是狗，沒想到還真被他說中了。
  要不，我也在脖子上劃一道吧。
  閉眼之前突然想起來之前同學們說過的一個什麼兩口子的冷笑話，當時他覺得不好笑，現在倒是體會到了一點詭異的浪漫，越想越覺得好笑，一直克制著發抖，沒想到人還是醒了，手腳並用把他圈在懷裡，慢吞吞地問他笑什麼呢。
  沒什麼，戚寒雨湊過去親他，手放在他眼睛上，老師快睡吧，晚安。
  再怎麼盯著也有疏忽的時候，戚寒雨在家裡拿菜刀比了半天，覺得不順手，砍下去不一定會死而且實在不太好看；上吊好像會失禁，老師如果發現就太丟臉了；跳樓更不行，有機率缺胳膊少腿，說不定回來的時候都不是完整的一個鬼。
  那要不然...

  戚寒雨決定當鬼的第一天也是最後一天以失敗告終。再睜開眼的時候沒看到千金少描述中的地府，環顧一圈周圍，好像是在病房裡。
  剛看見床頭那一大捧紅玫瑰，他就開始後悔怎麼沒醒早點，那樣說不定就可以看到老師穿著一身黑抱著它的樣子，又想老師跟他談了現代人的戀愛，也學會了這些把戲...還出神地盯著花，一個響指在他眼前閃過。
  老師...
  醒了幹嘛不說話？他看上去有點生氣，是在氣自己沒死成嗎？戚寒雨想拉他的衣角，手卻跟過了電一樣抬不起來。
  做什麼！千金少看他要抬手，趕忙坐在他床邊讓他別動。
    病房裡沒有別人，沈默就更顯得像退去潮水的礁石，尖銳地扎進千金少的心裡。他低頭看戚寒雨裹著紗布的手腕，往上面輕輕落下一個印，之後就是長久的靜止。
  戚寒雨努力越過被割裂的痛，動動手指碰他冰涼的臉和紅到要滴血的眼，低聲說我下次再狠心一點，真的有點疼，老師...的時候，肯定比我還疼。
  最後幾個字的哭腔千金少聽得很清楚，就算有氣也被戚寒雨輕輕的一根針扎破。今天出門之後像是有預感一樣心神不寧，匆忙回家在浴室裡找到了渾身是血的戚寒雨，摸到他還在跳動的脈搏時，千金少才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千金少握住他的手，第一次用鬼的體溫包裹一個人。他說寶寶别试了，我捨不得。別怕，等到轉世的時候我陪你一起，拉著你，不讓你到離我太遠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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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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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05 【戚千】人鬼戀的正確打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