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2 梅子黄时雨（弦知音&太史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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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03-22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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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2 梅子黄时雨（弦知音&太史侯）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

    “你能不能换篇念念，弦知音？我听都听烦了。”太史侯抱着枕头被褥，来来回回，不停地进出于卧室和小厅之间。

    “……这句子很美啊，太史侯你不觉得吗。”弦知音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耐烦，感到有些奇怪。“尤其是最后那句‘梅子黄时雨’，正是当下的时节啊~”

    弦知音正欲再吟诵一遍，眼见太史侯越见明显的不悦神色，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了话题：“太史侯，你‘又’打算搬了？”

    弦知音加重了“又”字，托着下巴丢开手里的书本，转过身去望着他。

   “知道还问。”太史侯冷冷抛下一句，步子走得头也不回。“你看你的书吧，别管我。”

    弦知音望着太史侯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一年，学海因对外扩招而翻修了宿舍，将单人间改为双人间。弦知音和一个名叫太史侯的人被分在了一起。

    弦知音和太史侯年少相仿，加上弦知音如同万金油一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个性，两人相处起来也是不差，时间一久，几乎达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而太史侯作为弦知音唯一的室友，待弦知音也是十分不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弦知音留着点儿，平日里练功习武也不背着他开小灶，有一说一正直无比。

    再加上眉清目秀和颜悦色的弦知音喜欢黏人，俊朗端正不苟言笑的太史侯随遇而安，一来二去，两人竟成学海之中“成双入对”之盛景。

    只是有两件事，弦知音总是弄不明白。

    弦知音喜欢下雨，他喜欢那种漫步雨中的感觉，也曾诚心诚意邀请太史侯与他一同。太史侯尽管陪他绕学海走了一圈，却总是一脸债主样，皱着眉绷着嘴，以至于给弦知音留下了“太史侯跟下雨龙王有仇”的深刻印象。

    还有就是，太史侯总有几个时间段，会搬到小厅里单独另睡。问他他也不说，问急了索性将人推回房里拿凳子将门抵上。就那一回，太史侯睡过了头，弄的两人险些在早课上双双迟到，从此弦知音不敢再明着问，可又暗地里好奇。

    弦知音仔细一推敲，那基本上都是逢在阴雨天气。

    俗话说，好奇心能害死一只猫。本来属于个人的小习惯没必要深究，可表现得太过明显就会勾起旁人忍不住想要探寻的欲望。弦知音掌起灯就跟了过去，太史侯正和平时一样，煞有其事地在榻上铺床单，放枕头，忙个不住。

    “我说，如果你是担心自己呼噜声太大，我说过了我不介意啊。”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弦知音！”有必要把别人的瑕疵说得这么淡定吗！

    “玩笑，玩笑……”弦知音连连摆手，“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大晚上刮风打雷的你不要害怕哦。”想顺便吓吓太史侯看能不能把他吓回去。

    “拜托，你当我是属老鼠的吗……”说话间被子已经蒙上了脑袋，“我很困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既然如此，灯留给你好了~”弦知音点点头，将油灯搁在了小厅桌上，“太史侯，黄梅时节，愿你伴着风声雨声睡个好觉~晚安。”

    “……”从被子缝里眼看弦知音打着呵欠转身回房了，太史侯才收敛了强作的镇定，掀开被子起身坐在榻上，撩开衣服揉了揉膝关节。

   “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痛苦神色，太史侯终于从嗓子缝里逸出一声。跟着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膝盖上的肉，一挪一挪地下了床，开始翻箱倒柜。

    “梅子黄时雨……我最痛恨这一句了……”

    每逢阴雨天就发作的关节炎，一旦疼起来日子就没那么好过。

    太史侯从小就有这病症。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长个子，钙质补充不足才导致生长性骨骼疼痛，属于发育那一块儿的；直到他发觉每次关节疼痛都伴有阴雨天气的出现并且第二天一准儿下雨而且屡试不爽的时候，他终于悟了：学海之内对他一度盛行的评价“少年老成”原来是有出处的——他不仅生的面相显老，双腿的风湿性关节炎，更是当仁不让的老年患者常备症。

    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他也只是笑笑，把那当别人的故事听。只是这腿疼，没有三五天是停不下来的。

    关节疼痛的夜晚，太史侯总是无法睡得踏实。漫身的寒气都集中到膝盖两处往外狂涌，疼痛如同一条嘶嘶吐信的蛇，往骨骼伸出钻，丝丝入扣，捕捉不得……

    他翻来覆去地忍耐，用不那么热的双手焐在上面，汗湿额头，然后在满膝盖的红指甲印子中，隐约听到学海后山传来洪亮的撞钟声……

    ——天明了。不见淡淡的晨光熹微，只见拂过窗棱灰蒙蒙的晨雾，浅薄的云层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厚……太史侯知道，难熬的一夜，终于就这样过去。

    他黑着眼圈把冷水掬在脸上，紧跟着是一整天苦撑却始终好不起来的状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太史侯十五岁那年。后来，他的抽屉里常年备着狗皮膏药和跌打药酒，为的是在疼痛厉害的时候，使之稍稍舒缓。

    他不是不能忍受。当然了，一个人住的话是没问题。任凭怎么咬牙切齿蹬被子撕棉絮，也是自个儿折腾自个儿，熬上一夜也就没事了。

    可是现在不行。现在弦知音和他住在一个房间，共睡一张床铺。要是再像从前那样拳打脚踢翻身作乱，别人还怎么睡？

    碰上个薄情寡义的也就罢了，偏偏弦知音这家伙又那么爱照顾人。他若是知道，不在边上守个大半夜，那就怪了。

    这痼疾，太史侯不想拖累任何人，何况上次害弦知音差点迟到，他已经很过意不去。索性一冷冷到底，远远地隔开他不要他多管一句，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该死啊，膏药竟然没有了……一张都没给他剩。

    太史侯拍着脑袋，懊悔上次在集市上没选那种买五赠一的包装，要不，说不定还能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那赠品来。

    他只翻出一些所剩无几的药酒，慢慢揉开，气味依旧是那么刺鼻，膝盖火烧火燎，也掩去了原本的湿痛。

    “哈。”太史侯一边往膝盖上抹，不禁苦笑。“……看来，是我的演技还不够好，若是如此，上次陪他散步，应该再自然些才对……”

    擅于音律的弦知音，耳力自然不差，虽然他没有听见太史侯的心理活动，可对方那尽了最大努力放轻的脚步，开关抽屉的声响，那略带叹息的低声自语，都一一被他听了去。

  何况，还有鼻端嗅到的一阵阵跌打药酒的浓烈气味，还有对面小厅里迟迟不熄的灯光……

  他翻身下了床。

  “太史侯……”

  弦知音想，他已经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