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7 【迹冥】殘響+回聲（天迹×地冥，現代AU，刀向，更新至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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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jiune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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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

樓主發表於: 2022-08-17 17:3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17 【迹冥】殘響+回聲（天迹×地冥，現代AU，刀向，更新至6L）

一個腦洞現代paro，往下拉，是刀注意，有私設！

[ 此帖被xinjiuneko在2024-08-21 17:1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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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

1樓發表於: 2022-08-17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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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樓頂向下眺望，社區裏亮著盞盞的燈，燈影在地冥眼裏溶成晶亮而渙散的光斑，曾經他踩著雜物扒著地下室的窗口墊腳去尋覓陽光時，在積著雨的淺坑也曾看到過那樣輝煌的光。

日暮後的天是織物般柔軟輕盈的緋色，而後漸漸褪成溫柔的暮紫，淺淺水面倒映著樓內溫暖的光。小小的十七怔怔看著淺窪中的倒影，曾冀望那萬千燈火中是否也終有能屬於他的一盞。

他也是在這狹小的窗口遇到年少的玉逍遙的，他扒著窗口注視隔著鐵欄的光明時，被突然出現在窗口的半張臉嚇了一跳，從雜物箱摔下去的瞬間聽見少年驚異而清亮的嗓音，“這裏怎麼會有人！”

突然出現的少年是他漫長苦難中唯一的驚喜，他開始在意那串來去如風的腳步，隔著小小的窗接過玉逍遙扔進來的糖果和零食，哪怕身上的留置針還沒有摘掉、哪怕背後脊骨裏還殘留著抽取骨髓的痛楚，哪怕名義上的“父親”終究只當他是可以隨意使用的實驗品。地冥摔碎了地下室老立櫃上早已看不清人臉的鏡子，以肌膚為紙記錄著每一次玉逍遙的到訪，在滾燙的一道道熾紅中又一次體會到名為“活著”的悸動。

少年玉逍遙會偷著來找他給他講外面的故事，故事裏有許許多多的人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輪換，不同的性格都被他學得惟妙惟肖，小十七透過通風窗狹窄的縫隙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為了給他講故事整個人都貼在地面的人，忽聽玉逍遙說，“十七，你怎麼哭了？”，他慌張的把藏好的甜食從鐵欄的縫隙塞進來，語無倫次的說著別哭，看到黑髮的孩子仰起臉，露出一雙蒼涼平靜、似乎早已臣服於無情命運的雙眼。

“可是這裏……只有我。”他極輕極輕的說，儘量控制著聲帶的震動，玉逍遙只看得清他隱在陰影中的模糊口型和麵頰上無聲落下的眼淚。“你會很快……忘掉我的。”

“你、你別哭啊，我會想辦法讓你出來的！”被哭得莫名心慌的小少年信心十足的許著諾，他沖地冥露出燦爛又摯誠的笑容，隔著鐵欄伸進一只手來，“來拉鉤啊，等出去了我帶你去看煙火、一起吃遍一整條小吃街，我還要帶你去看說過的音樂會和遊樂園、去一起看你沒見過摩天輪，晚上還能在樓頂一起看星星！”

小十七踮起腳尖努力湊得離窗口近一些，他簡直要把手伸酸了才終於牽住那只溫暖的手，玉逍遙笑著勾了他的小指，十七想我不用去外面也見過星星了，它們像你曾形容的星河那樣落入你的眼眸中，璀璨又明亮。

然而玉逍遙是個騙子。

往後那樣漫長的時光他的窗口都不再有人探望，久得十七從孩子長成了少年，都沒有等到那個該來履約的人，那人似乎只是一個轉身就忘了昔日稚嫩的約定，“被關在地下的17號實驗體”終究成了玉逍遙事事順遂的人生道路上一個並不重要的插曲。

地面一次次傳來熟悉的足音毫不猶豫的路過那扇只在地面露出一個邊的通風窗，然而玉逍遙再也沒有蹲下身向內好奇的張望，脖子上的電擊器抑制了十七想要發出的聲音，哪怕他喊到嗓子出血發出的也只有微弱的氣音與哽咽。

落在無人聆聽的幽室內。

他將碎玻璃抵在自己的頸下，貼著脈搏跳動的地方狠狠劃下，在手腕上生命監測儀刺耳的提示音中自窗口墜落，溫熱的血漫過脖頸上的電擊器，十七終於喚出了一聲“曙晨”，他以為傾盡生命所發出最後的呼喊，卻也不過比耳語的聲音再高一點。

被迫醒來的時候十七睜眼看到了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冰涼的管線纏著他的手，像某種冷血動物的尾巴，胸口冰冷的電極貼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起伏，緩慢但穩定的心電圖聲從身前的儀器上傳來，在窗外十七終於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天光，然而卻分毫沒有雀躍的心情。他咬牙艱難的扯掉了輸液針，針頭拔脫的瞬間藥劑與濺出的血液一起落在他蒼白的手背上，旁邊有人厲聲說著什麼，所有的聲音都是刺耳的聒噪，他捂著耳朵什麼也不想聽，放任意識落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年輕刑警大義滅親舉報了人體實驗老爹還救出一只活體實驗品的故事他已經聽膩了，醫院小護士的竊竊私語中他等到了一個只活在“父親”口中的君奉天——他一切痛苦的來源。

不論是直白的說實驗體或者冠以“Savior sibling”這樣冠冕堂皇的美稱，這個用與玉逍遙同樣DNA且與君奉天配型成功的孩子臍帶血、骨髓甚至器官來救人的舉措，都殘忍得令人齒冷，遑論之後在他身上所做的那些實驗。

然而接受過手術的君奉天對實驗情況毫不知情，十七連恨都不知道去恨誰。成日裏板著臉的年輕人卻意外有一副好脾氣，替十七辦了住院、交了藥費、甚至還做下來一套完整的身份替他好把戲演個全套，君奉天將新的ID卡交給十七，他坐在床邊，像個盡職盡責的兄長，“往後你自由了，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麼？”

然而病床上虛弱得無法起身的少年眯起眼，蒼白秀氣的面容上露出挑釁而充滿惡意的笑容，“……任何你不在的地方。”

與玉逍遙重遇是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傍晚，十七合上電腦把冷掉的咖啡推到一邊時，咖啡館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有人像一陣風似的刮到他面前，寫著大綱的稿紙被吹得卷了頁，他帶著被擾了思緒的不耐抬頭，正看到一張笑容燦爛、他以為這輩子都再無交集的臉。

年輕的男人圍著藏青色的圍巾，穿著扣子敞開的淺色風衣，他單手撐在桌子上對十七眨著眼笑，“永夜劇作家？剛看我們班小孩在校內論壇發什麼遇到了傳說中的冥冥老師，正巧離學校很近我就來看看——你好啊我叫玉逍遙，就是你劇本裏那三個字。”

他還是那樣，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仿佛能盛滿整個銀河的星星，十七沉默了許久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克制著指尖的顫抖，筆尖在稿紙上拖出潦草的一筆，輕聲回應，“我是……地冥。”

後面的故事就像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在某個粉色論壇裏蓋樓說的那樣，雲大年輕的古代史教授和從不參加線下活動的神秘作家開始了同居，證據是新上傳的幻流星妝教視頻中晃過年輕男人穿著睡衣的一角背影。

在大片「也就冥冥勞斯把臉貼成這個樣子還能這麼好看」「冥冥老師的眼睛我太可了！」「今天也被冥冥之神迷倒」的彈幕中，突兀的插過一條狂奔而去的三倍速——「剛才是不是有人從冥冥背後路過了！！！」

那個“從不參加線下活動”、“據說性格很惡劣”、“但是真的演戲很好看”、“是mv裏驚鴻一瞥的大美人”的劇作家地冥，和雲大口碑極佳、年輕並不多金但為人風趣完全不像老學究的古代史教授在一起了。

翻看前作編劇的手稿時，地冥曾在劇本上看過一句標了高亮的臺詞：「我的王子，被你誘拐出來的青蛙，現在要回到井底了。」

他望著劇本發了許久的呆，醒過神的時候手邊的咖啡早已涼透，地冥就著杯沿抿了一口，在口中散開香醇而苦澀的香氣，思索間杯子被人接了重新遞上了一杯溫熱的水，玉逍遙站在他面前咕咚咕咚的喝掉了冷透的咖啡而後誇張的吐了吐舌頭，在他身邊的沙發坐下來，以親昵而無奈的語調抱怨，“哇好苦，我的劇作家閣下——doubleshot espresso到底是什麼中藥渣味，你口味真可怕。”而後環住地冥的腰從他肩頭去看膝上攤開的劇本，“說了你在吃藥啊還敢攝入這麼多咖啡因，晚上有你心臟難受的。唔……在看什麼青蛙王子嗎？”

地冥“啪”的合了劇本，還沒開口玉逍遙就飛快的跳起來往廚房跑，站在開放式廚房的流理臺後望著他笑，“好啦我知道不是，晚飯我做，一會兒你忙完了來洗碗。”

那是他們同居不久的事，地冥從電腦前抬起視線長久的注視著廚房中忙活著的背影，曾以為自己終於從幽深的井口抓住了垂下的繩索，見到了井外的一線天光。

然而那不過是他們之後無數次爭吵前的序章，如同暴雨來臨前沉悶而陰鬱的平靜。小時候他曾羡慕過那人故事裏輪番登場的各色人物，而今終於輪到玉逍遙體會一把什麼叫“你方唱罷我登場”，不是每個人格都能和玉逍遙和平共處，然而每次爭吵後收拾一地狼藉的仍是地冥自己。

有時地冥支著筆坐在沙發上看玉逍遙就坐在他對面同樣捧著電腦寫教案，也會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十七，他不記得也無妨，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玉逍遙看完了關於實驗體17號的那些報導，然而一切都太沒有真實感，他也補不回十七想要的“曙晨”，名為“玉逍遙”的凡人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地冥發作時一次次抱著他說那些聊勝於無的安慰，在兩人家裏常備著輔助呼吸的牛皮紙袋，還有處理傷口的酒精、抗生素軟膏和紗布繃帶，還有每日兩次監督地冥吃藥。

然而凡人終究是有極限的，在又一次服藥過量被送去洗胃後，地冥恢復意識卻是在溫暖的家，大床柔軟得像是要把人整個陷在裏面，羽絨被也同樣暖和而輕軟。他的手被一人攥得死緊，地冥側過臉去看到與他並頭躺著補覺的玉逍遙，那人依然年輕的臉上似乎顯出了疲態，眼下也有因熬夜看護而生出的青色，他偏過頭忍著渾身的無力感以唇碰了碰玉逍遙的眼角，忽地被一把狠狠擁進懷抱，玉逍遙抱他抱得那麼緊，像是在慶倖一場劫後逢生。

在被抱得生疼的懷抱裏，地冥靠著玉逍遙的肩，做下了他認為對玉逍遙而言最好的決定。

來自黑暗的人終究只能歸於黑暗，他不該抓著偷來的一道光不肯歸還……實驗品17號，也不該成為玉逍遙快意人生中一塊沉重晦暗的負累。

趁著玉逍遙去學校教課的時間，地冥拉上了書房的窗簾，在一片昏暗中以冰冷的鋒刃抵上自己的脖頸，對面的書架上還放著兩人的合照，他看著照片中摟著自己肩膀大笑的年輕男人輕聲說了再見。

然而他終究沒死成，冥冥之中似乎玉逍遙拉著他不許放棄，割破主動脈之前掛著戒指的項鏈隨著他傾倒的動作滾出領口，堅硬的金屬鏈條擋住了刀鋒，在失血帶來的暈眩感中，他看到那枚戒指，心臟忽而劇烈的疼痛起來。

又一次在純白的房間醒來時，已從ICU轉回特護病房，地冥看到玉逍遙趴在窗邊的背影，那人埋著頭一口接一口的吞吐著煙霧，抽得急促而狼狽，即使開著窗地冥依然嗅到了CAMEL微苦的焦油味，他微微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只好用夾在食指上檢測血氧的傳感儀敲了敲病床金屬的護欄。玉逍遙驟然回身，連煙灰落在手上都毫無察覺，他怔怔看著在生死線上掙扎過一回的人，胸口溢滿了痛漲的酸澀。

接連的熬夜與通宵讓他下巴上冒出胡茬來，眼睛裏也有通紅的血絲，他竭力克制著情緒，用力到渾身僵硬，終於平靜而慘澹的說，“十七，你對我……何其殘忍。”

被迫迎接刀刃的金屬鏈裂了一半，在他脖子上苟延殘喘的掛著，地冥只稍微用力便拽斷了它，握住了原本貼身戴的那只素圈戒指。他垂首吻了冰涼的戒指，毫無血色的唇落在沾滿血污的戒指上，在玉逍遙的注視中緩緩將它戴入原本就該在的無名指位置，仰臉以口型說，“不會了。”

玉逍遙眼眶通紅的看著他，疲憊而譏諷的說，“不會什麼——不會再自殺還是不會再被我發現？說清楚。”他生硬的勾起唇角，彎出一個不成功的笑容，“十七，今天出來的又是你哪個人格，你們商量好怎麼騙我了麼？”

病床上的人沒有再回答，只是沉默的將戴著戒指的手遞進了玉逍遙的掌心。

或許是加了藥量的副作用，回家之後的那段時間地冥開始頻繁的心悸和失眠，他的心境似乎因藥物而變得平和，過往那樣慘烈的舊事都像隔著霧，再掀不起洶湧的波瀾，然而筆鋒每次起筆都會在剛剛結疤的傷痕劃出新的裂口，他仿佛是在以血接續之後的劇情，筆下的人物愈是鮮活，他本人便愈是冷淡，分明取材於自身的故事，觀眾隨著他的筆領略悲歡，他反倒平靜得像個身處事外的圍觀者。

那些睡不著的夜裏地冥默然睜開眼，安靜的看著床頭櫃上兩人合照的相框。黑沉沉的臥室內靜得令人不安，只有耳畔傳來玉逍遙平緩的呼吸聲和手腕上溫熱的觸感，來自他即使睡夢中依然不肯鬆手的同居人。

他曾與玉逍遙說過其實不必這樣，他又不可能真的趁著夜色逃跑給玉逍遙演一出現實版的《夜奔》，然而對方望著他冷笑，“要不要我提醒你啊大作家，你的前科——未免也太多了！”說這話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起居室的頂燈落下暖黃色的光，然而那些暖色仿佛沒有分毫落在玉逍遙身上，慣常溫和帶笑的男人眸中帶著尖銳的冷意，他兇狠的瞪著地冥仿佛要再說些什麼，唇卻哆嗦得幾乎無法開口，眼眶染著一圈濕潤的紅，他像是要哭了，卻始終沒能流下來一滴眼淚，只是克制而緊繃的把手中的水杯放在了茶几上，任陶瓷與大理石砸出乓的一聲脆響，硬邦邦的說，“劇本明天再寫，吃藥睡覺。”

窩在柔軟沙發中的地冥停下了打字的動作，筆記本冷白的螢幕在他臉上映出清冷的光，他平靜的應了聲好便去端水杯，入手是溫熱正好的水，玉逍遙繃著臉把晚上該吃的藥塞到地冥手中盯著他咽下去，而後他俯身吻了地冥，與他分嘗舌尖化開的苦澀餘韻，彼此交織的氣息中，玉逍遙緊緊擁著他，喉間溢出一聲艱難的歎息，“十七……相信我。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最後一次。”

地冥伸手回抱住玉逍遙，回應以鼻音微弱的應答，筆記本從他膝頭翻倒下去，砸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游標在最後一行未寫完的臺詞後閃爍，像一個無聲的諷刺。

——「我玉逍遙的記憶力可是一等一的好」。

地冥想，或許他從未走出過那間狹小幽黑的地下室，小小的屍體蜷縮在血污與灰塵之中，漸漸枯朽成空洞的骸骨。

——有一部分的“十七”，早已死在了很多年以前。

將至年末，以“永夜劇作家”為筆名的劇本已至終章，當了他一年助理的年輕姑娘隔著螢幕與他確認最後的終稿詳情，刷屏似的發了他許多大哭的表情包。

“冥冥老師你確定嗎？？？大過年的一定要這麼刀嗎！！！”

“你把無神論還給我嗚嗚嗚嗚嗚TAT”

“你一定會被觀眾寄——刀——片——的！！！”

他無視了所有的大哭和咆哮，在對話框裏敲下“就這樣吧”，地冥平靜的合上電腦，抬眼掃了一下寂靜無人的房間。

下午玉逍遙出門的時候地冥坐在沙發上他固定的位置為劇本做最後的修改，回身來拿鑰匙的人轉頭看了一眼，笑問，“小十七有什麼想吃的菜？”

地冥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說都行，那人便口條流利報菜名似的說了好大一串，他終於從螢幕上收回目光，看向玉逍遙俊秀而飛揚的年輕面容，輕輕開口，“再見。”

“嗯再見。”玉逍遙輕快的說，“十七，一會兒見。”

關門聲後門外傳來了電梯到達的提示聲，而後沉默的房間便只剩螢幕右下角的聊天軟體偶爾跳動著傳來新的消息。

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卻像是帶走了房間所有的生氣。只有他在的時候，這裏才算是地冥的家，而他走了，便不過是另一個畫地為牢的“地下室”。

外面已漸漸亮起了燈，人間煙火不容分說的闖入清冷的窗，以光彩鋪亮了柔和的顏色，地冥依舊坐在陰影裏，像是被光所驚擾終於從茶几上的相框中收回了目光，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一張相片，雲大磚紅色的教學樓走廊上靠著身形修長的男人，他把自己裹在質地硬挺的黑色風衣裏，手上夾著煙半闔著眼透過嫋嫋的煙看向鏡頭，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照片下是玉逍遙龍飛鳳舞的一行字。

“今天也愛著我的十七 ❤︎”

他一步一步走上樓頂，推開了那扇常年上鎖的門。

冬日寒涼，獵獵晚風吹得他長髮如舞，地冥的腳步卻前所未有的輕盈，他一步步走入夜色，像是走向盛大華麗的舞臺，不過唯有他是這個舞臺上孤獨的表演者。

萬家燈火中他微微眯起眼，視線停駐在他曾希冀渴望的安穩上，地冥在心裏說，我已尋到了我的那盞燈。

闃寂的夜裏連最輕渺的流雲都從天際散開，露出漫天燦燦星斗，他站在樓頂仰望頭頂的夜空與星辰，像是沐浴了漫天星光。

他從藥板裏摳出當中的最後一顆，慢慢把它塞在了舌下，像之前每一次一樣熟練得不動聲色，空掉的安非他酮藥盒掉在頂樓地面上，發出空蕩的輕響。

心臟瘋狂的跳動著，如同奔跑著穿行過末日，激烈得要躍出他的胸口。

“星星很漂亮。”他自語道，口中化開藥味濃重的苦澀，他向著夜幕伸出手，向前邁了最後一步，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與耳邊撕裂的風聲中，地冥輕輕笑了起來，“謝謝你……玉逍遙。”

整點的鐘聲響了，煙花與爆竹爭先恐後的炸開，金龍竄上夜空，絢爛的光芒幾乎可以遮罩星光，隨著新年的臨近，整個世界都是熱鬧的喧囂。

……

說著“新一年我要拉你們兄弟好好談一次，一瓶不夠就兩瓶，兩瓶不夠伏特加”硬拖君奉天回去過年的玉逍遙在新年的午夜來臨前依然奔波在回家的高架橋上。

因為人民好員警君奉天在回家的路上不巧遇到一起兇殘的打架鬥毆，遂拿著法典來了個物理說教，以一個人單挑一群的戰鬥力把這群亂七八糟的小青年該送醫院的送醫院該押回局裏的押局裏，一切塵埃落定後原本還趕得上回家吃完飯的時間已經變成了大約來得及趕個春晚後半場，君奉天揉揉眉心面無表情的開著車，視線卻不時通過後視鏡看向後排的座位，被墊得柔軟的藤筐裏窩著一只叫“阿一”的奶貓，正團成一團黑色毛球睡得正香，那是他想了許久才挑好作為準備送給十七的禮物。

舊錯已經鑄成，再多的解釋也於事無補。也許十七依然不會叫一聲“哥”，但好在他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總有更長的年歲來彌補他那些年受過的苦、以溫柔的時間撫平舊日的疤。

車外路燈橙黃色的光在飛速後退，車內的計時器在整點時發出滴滴的提示，玉逍遙的手機屏亮了一下，他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到微博最新推送，來自他的特殊關注人地冥，他笑著跟君奉天抱怨，“沒趕上整點，十七回去肯定又要鬧彆扭”，點開微博的時候下麵已經擠了上百條評論，那是一條來自草稿箱的定時發送，介紹部分冷淡簡潔沒有多餘的話，後貼了B站的視頻地址。

索性離家還有一段車程，玉逍遙點開鏈接去看十七的視頻，標題是「仙魔鏖鋒-無神論妝容教程」，視頻是一貫的鋼琴BGM+字幕，本期標注的BGM是李斯特《孤獨之神的祝福》。

彈幕裏熱熱鬧鬧的給地冥拜著年，還有女孩子刷了一屏「冥冥勞斯新的一年我也喜歡你啊啊啊啊啊！！！」，玉逍遙忍俊不禁，看著螢幕裏眉眼豔麗神色卻冷淡的地冥熟練的鋪了妝前與底妝，在旁邊擺著無神論造型的手繪稿和早已備下的顏彩。

「今天的冥冥老師也超好看！」
「新年快樂呀地冥大大！」
「今天也是不開口的高冷冥呢～」
「這個睫毛awsl！！！」
「唇妝超好看呀不愧是美妝up冥冥hhhhhh」
「大大手好穩啊！請問我把自己寄過去行嗎」
「我的冥冥是神仙啊啊啊啊啊——」
……

螢幕上刷過無數彈幕，輕緩的鋼琴聲中，螢幕中的地冥按部就班的完成著剩下的步驟，直到琴聲漸停，地冥亦完成了全部的妝造，對著鏡頭靜靜闔起眼。

他停頓了片刻似乎在醞釀情緒，而後那雙線條流麗的眼緩緩睜開，長睫如懸扇半掩著幽紫的瞳，豔麗的面紋隨著他抬頭的動作露出好看晶瑩的閃粉，在滿屏彈幕的尖叫中，他安靜而沉默的注視著鏡頭。

玉逍遙覺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某種巨大的惶恐感憑空攝住了他，蹭在螢幕上的指尖驟然把音量拉到了最大。

底端字幕打出了劇本中的一句原詞，地冥望著螢幕的彼端，似乎透過冰冷的玻璃看著螢幕後的人。他啟唇，微涼而輕緩的嗓音與輕微的電流聲一起淌出玉逍遙的手機。

「這世界上討喜的人太多了，你又記得了誰？」

—— 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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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08-1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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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①地冥是哪個形象：現pa設定大概是無神論不帶面紋的樣子吧，髮型是小十七式黑長直，不過前面不寫是方便大家代入自己喜歡的。

②玉逍遙沒想起來為什麼還叫他十七：玉逍遙沒想起來但是他從所有的資料裏確認了地冥就是當年的“17號”，他喜歡地冥渴望把當年欠的補回來，包括稱呼。

③實驗：玄尊確實是不舍的血脈至親的君奉天才取玉逍遙血元造了末日十七，以冥冥的視角看確實是奉天造成這一切的，雖然講道理奉天也很冤（永夜如遭火焚.JPG

④電擊器：現pa版十七的面具。現在倒回頭看看開篇那個「BGM+全程字幕的沉默up主」，嗯。

⑤為什麼結局BE了：正劇裏“光與影”的另一種理解，冥冥覺得身處黑暗的自己拖累了天跡的光明，而且當年沒有等到天跡回來的小十七從來沒有走出過那間地下室。

⑥其他梗：碎鏡、自戕都是原作裏有的，冥冥的結局是他自己規劃好的，如果理解不到就是我筆力不夠。

⑦我真的好喜歡無神論，在這篇文裏基本可以理解成無神論主場，其他冥的人格有出現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猜猜在哪里。

⑧地冥最後交出的劇本不是仙魔無神論的退場，是驚濤裏的身死魂消，劇裏的無神論說“謝謝你們在我一無所有時站在我身邊。我從不曾畏懼死亡，如今也不再懼怕活著”，然而現實裏的冥冥騙人了，他選擇了放棄。

⑨對不起我好像真的不會寫現pa，人稱視角都怪怪的但我不知道怎麼改了，如果有評論的話真的感激不盡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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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08-17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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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響》完結√

後面是天哥的對應視角，《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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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

4樓發表於: 2022-08-17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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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冥】回聲 01

cp-天跡，地冥
by-薪九
其他-前文「殘響」的對應篇，以玉逍遙的視角看兩人之間的故事，關於逍遙哥怎麼重新“遇見”他的十七的故事。現pa私設有，法天友情向有，主要從玻璃裏扣點糖吃，可能要分幾章來寫，祝食用愉快～

*☼*―――――*☼*―――――

01.
其實玉逍遙說謊了，他第一眼見到地冥的時候，不是聽雲大論壇上有他的學生嘰嘰喳喳說什麼永夜劇作家來了，而是在更早之前，他坐在君奉天車裏，膝頭散放著厚厚一疊資料，他從貼了防窺膜的警車副駕玻璃向外望去，看到馬路對過的巷子裏站了一個人。

那是個年紀很輕的少年人，身形修長挺拔，大約有些過分清瘦，裹著黑色風衣的身影幾乎要溶進晦暗夜色裏。他似乎在等人，倚在巷口左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拋著打火機，轉瞬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眉眼，又在下一瞬重新隱入黑暗之中。

那實在是一張與玉逍遙十分相似的臉，然而或許由於際遇迥異，那張臉上不曾有玉逍遙臉上常見嬉笑怒罵的生動顏色，有的只是一派恍如冰封的沉靜與冷漠。

金屬殼子的打火機穩穩落在他掌心，而後火苗燃著乾燥的煙絲，一點金紅在黑暗裏亮起，像一顆小小的星子。

“他怎麼敢、”駕駛位上的人沉聲說，玉逍遙側過臉看他，君奉天沉默片刻，嗓音更低了些，重新換了個用詞，“他怎麼能抽煙，以現在的身體狀況……”

本是半蹙著眉的玉逍遙在聽完他的話後哭笑不得的搖搖頭，他的神色掩在遮光板翻下的陰影中看不真切，唇角卻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我說奉天啊，這話聽起來不像你是他哥，”他頓了頓，把“更像他老子”的後半句吞回了腹中，抬眼望向站在巷口的人，那裏飄起來一縷淺淡的煙氣，被潮濕的夜風帶著吹入只開了條縫隙的車窗內，他笑著介面道，“更像教導主任。可不，又一個當教導主任的來了。”

順著他的視線，巷子裏跑出個瘦高的青年，二話不說先劈手奪了那人的煙，又似乎指責了他兩句，少年聳肩作出無可奈何的姿勢，卻也未曾動怒，腳步慢一些的女孩子從巷子裏蹦蹦跳跳的跑出來，不由分說用一條毛茸茸的圍巾繞著他圍了兩圈，生生擋住了少年大半的臉。

兩人坐在車內看巷口三人慢慢走遠，玉逍遙的視線重新回落到腿上的檔袋上，他掏出其中的檔，看見其上白紙黑字的寫著“Savior Sibling Experimental Project”，他一目十行的翻著厚重的檔往下過，又探手捏了捏發覺檔袋裏還夾了什麼東西，於是拎起袋角抖了抖，劈裏啪啦的照片從牛皮紙袋的最底端撒下來，又紛紛揚揚的落滿他的膝頭，又墜落到車內的腳踏上，像一地凋落的蝴蝶屍體。

在敲窗夜雨中，玉逍遙迷迷糊糊嗅到一絲斷續的香，帶著焦油清苦的餘味，透過稀薄的雨幕傳入車內，他拾起離得最近的一張，看著照片上少年蒼白的臉。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長髮近乎及踝，他頸側戴著電擊器，坐在一片冷白的手術室裏，黑髮黑衣像是這雪色中唯一的不速之客，左腕被固定在金屬儀器上，七八根管線幾乎纏滿了少年細瘦的手腕，靜脈處的留置針連著貪婪抽取他血液的儀器，少年既不反抗也不掙扎，似乎連求生的意志都無，只有目光渙散的落在空無處，玉逍遙見到這張臉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心驚。

他從不知道與自己如此相同的一張臉還能做出那樣灰寂的神色，沿著手術臺垂落的長髮似乎一圈圈的纏緊了本就沉重的心臟，玉逍遙失神間只覺得心痛難當，不由脫口而出，“十七號！”

君奉天猛地刹了車，他們原本不緊不慢的綴在三人組身後，此刻一聲急刹引得另外兩人都回頭來看，只好就勢掉轉方向重新行駛起來，看了一眼身邊人猶疑不定的神色，君奉天問，“你想起什麼了？”

眼前是一汪無邊無際的黑，蒙著令人不快的凝滯感，有遙遠的聲音傳來，稚嫩的嗓音發出再微弱不過的氣音，像是隔了多年的孱弱呼救。玉逍遙眼前的黑暗似乎掀開一角，露出小半張孩子的臉，他只看得到一雙濃紫的眼，幽深如不見底的魔淵。君奉天的聲音乍然傳來，玉逍遙回過神，靠在座椅上重重喘了兩聲以緩解心臟莫名的壓迫感，怔怔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想起什麼了麼？”放緩車速，君奉天平穩的復述了一遍之前的問題，看了眼散落一地的照片，把最後一絲窗縫也關上了，選擇了空調冷風，又緩聲提醒道，“你剛才喊了他——十七號。”

“哦、哦這個……”玉逍遙搔了搔頭，歎了口氣，“我也希望能告訴你我都想起來了，但又不能騙師弟，所以只好說……除了這個名字，我什麼都不起來。像是有一塊板擦把與十七號相關的記憶都擦得一乾二淨，那些記憶的斷層如此明顯，可笑我二十幾年來都渾若不覺。”

他出神的盯著擋風玻璃外以固定頻率搖擺的雨刷器，來來往往的車燈交織成一片燈光的河流，玉逍遙顧自說著，“初見那年他七歲，我去找玄……咳，老師的時候，按理說我要真見過這麼一小孩兒，不拉著你和小默雲一塊過來救人像話嗎？可在我的記憶裏，只有那天我去找你玩，前因後果都沒了。再說他……”玉逍遙頓了頓，時隔這麼久，再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仿佛還能從唇齒間品出少年孤立無援的絕望血味，他斷斷續續近乎磕絆的說，“他第一次嘗試……自殺的時候，他在喊、他或許喊的是我的名字，他才、他才十七歲……他都……十七歲了……“

其實那不是實驗體17號第一次嘗試自殺，只是第一次他離成功那樣近。選擇寧為玉碎結局的時候，末日十七剛剛十七歲，從法律層面來看甚至還是個未成年，在他僅有的十幾年時光裏，都被困在一個狹小得僅能從地面透出一條縫的地下室裏，他踮起腳尖觸碰到的不是星辰，而是永遠灰塵滿布的天花板；可他也已十七歲了，從那個來自晨曙之光的荒誕承諾伊始，抱著滿懷希望苦苦撐了十年，直到——再也撐不下去了。

從指縫間透出的白髮淩亂的垂在他眼前，玉逍遙發狠地盯著攤在檔最頂層的那張照片。那張清晰度不佳的照片大約出自某段視頻的截圖，少年從幾乎堆到屋頂的雜物箱頂摔下來，手腕的生命檢測儀亮著刺眼的紅光，被用作兇器的半塊玻璃也同他一起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他細瘦的脖頸上橫著一道極深的傷，血液爭先恐後的從撕裂處向外奔湧，在少年單薄的身下聚成觸目驚心的一攤。

名為十七號的實驗體直直盯著攝像頭的方向，可他的眼神已經渙散開了，目光散無焦距，只有薄唇微張，似乎在彌留的最後時分依然在固執的呼喚誰的名字，等待一個多年未有答復的回音，和一段難以接續的友誼。

——那個口型，也許是“玉逍遙”，也許是“曙晨”。

副駕上的青年盯到眼圈發紅，卻落不下淚來，只是粗重的喘著氣，像被囚在籠中的困獸，“我忘了什麼東西——什麼很重要的——”他的話戛然而止在半途，又重新舒了口氣，在友人擔憂的神色中重新定下神，“開車吧奉天，我沒事。”

汽車平穩的行駛著，高架上的路燈以穩定的頻率略過視線，君奉天的臉也隨著燈光一明一暗，年輕員警的神色板正，眸底帶著凝重，忽而開口說，“抱歉，我……沒能早點發現，也沒能留住他。”

儘管醫生在搶救的時候下過三道病危通知書，然而實驗體過分旺盛的生命力還是讓他的生命體征在無數次電擊與注射後平穩下來。

少年剛醒來的時候，喉嚨處的傷讓他說不出話，他瘦得整個人陷在醫院慘白的被單裏，被無數管線纏成動彈不得的繭，他睜眼時悄無聲息，眸中沒有半點死裏逃生的喜悅，有的只是再濃重不過的厭世，一道細細水痕順著眼角滾落，他厭倦的闔上眼，伸手堅決的扯向了垂在病床邊的輸液線。

守了四夜後靠在床頭櫃邊休息的君奉天被輸液架摔倒的聲音驚醒的，睜眼時十七已經把留置針和電極貼都扯了下來，他的動作太粗暴，針頭裏殘餘的點滴和血管裏噴出的血濺上蒼白手背，鮮明得有些刺眼。

“十七！別胡來！”君奉天厲聲制止著他的動作，然而少年聽而不聞，扯掉輸液線的動作已經耗光了這具身體的所有力氣，他在失血的眩暈中向後倒去，落入一個從未有過的堅實懷抱。

抱住十七的時候，君奉天聽到少年微弱的氣音，受傷未愈的嗓子帶著血味的嘶啞，哽咽著喚了一聲“玉逍遙”。可他聲音那麼輕，似乎這樣的示弱是什麼不好意思的事一般。

再次醒來是次日的黃昏，君奉天看到少年緩緩睜開眼，整個人都蒼白而虛弱，只有眸子是亮的，在紫瞳深處燃著鬼火般的幽光。他敏銳的覺查到兩日醒來的似乎是不同的人格，比起昨日的厭世與自毀，今日的十七帶著更強的攻擊性，幾乎是視線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間，眸底便聚起了尖銳的惡意，堪稱刻薄的抿出一點唇線的弧度，“……君奉天。”

重傷的嗓子仍發不出聲，這聲呼喚虛弱得如同耳語，他燃著眸中幽火，嘲諷而鄙薄的問，“我沒死，可是讓你失望了？”

一眼看穿了對方的虛張聲勢，君奉天垂首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檔，在那些並不太熟悉的名字上來回逡巡了一遍，應道，“我並不期待你的死亡，鬼諦。相反，我應為自己發覺'末日實驗'真相過分遲鈍而向你道歉。”

少年原本的話噎在了喉中，一瞬間露出些無措神色，只顧兇狠的瞪著君奉天，而後像是一只壞脾氣的貓般炸起了渾身的毛，厲聲說，“委實可笑！你當我是那個哭包似的好糊弄嗎？”聲帶振動牽扯到傷處，疼得額上沁出冷汗，他下意識捂住了脖子，指尖觸到紗布時怔了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嗓音緩和下來，只硬邦邦道，“不必你假惺惺，我會儘快離開這裏。”

捏在紙上的指尖收攏時用力了些，在檔上留下一道折痕，君奉天收攏了檔，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蘋果削了起來，待沉默地削完一只蘋果切成小塊後，他把盤子推向十七，點頭說，“好，我會在君家替你重新辦一個身份。名字……還叫十七可以麼？”

“為什麼救我？”少年輕聲問，他的語調很軟，似乎連瞳色都淡了一些，君奉天聞言看了他一眼，果然，不知在什麼時候，十七的人格已經再次切換了，他靠在病床上疊起的厚枕上，神色乖巧又安然，然而口中吐出的話卻同樣毫不留情，“我是Dr.君活生生的罪證，若我死了，很多事都會輕省很多。”

“不要這樣說。”君奉天冷淡道，他在蘋果上插好了果叉，示意對方去吃，“論理你或許該算是我弟弟。”

十七驀地發出一聲冷笑，“當不起。”

話是這樣說，然而他的動作卻很乖順，少年抬手有些費力的接過果叉，試著從盤子裏紮蘋果吃。然而畢竟是從生死線才爬回來的人，似乎是指尖無力，努力了兩次都未能把果叉紮進去，便放下叉子靠回了厚枕，懶懶散散的揚起臉，以輕飄飄的氣音說，“你喂我？”他盯著君奉天的眼睛，慢慢的說，“……哥哥。”

這次君奉天沉默了時間更久，終於認命的歎了口氣，端起果盤湊到了床邊。木叉紮中一小塊蘋果，他微微傾身，將果叉遞到了十七嘴邊。少年缺少血色的唇抿了抿，還是張口含住了遞到唇邊的果叉，慢慢將蘋果咬入了口中。

他皺著眉看君奉天，似乎在做某種評估，將蘋果咽下後，抬手摸了摸頸上的紗布，低低的喊了聲疼。他手上還帶著未完的輸液管，青白的血脈在蒼白的肌膚下尤為鮮明，之前扎針的地方因他粗暴的拔針動作腫成一片青紫，看著格外可憐。

明知不該此刻心軟，君奉天猶豫片刻還是彎下腰去查看他頸上環繞了一圈的紗布，傷處雖已換過藥，白布上還是隱約透出些赤色來，“血滲出來了，我叫醫——”

然而的話沒有說完，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毫不容情的頂住了他的咽喉，十七不知何時藏了方才的削皮刀，此刻那把刀穩穩的抵著君奉天的咽喉，似乎剛才那個虛弱到連果叉都拿不起的人從不存在。

十七一手扯著君奉天衣襟將對方扯向自己，另一手穩穩的拿著刀以刀尖抵在君奉天喉結處，“你該早點殺了我。”兩人距離太近，少年淺淺呼吸在他耳邊想起，依然是輕軟而溫柔的語調。

君奉天並不掙扎，不為所動的說完了餘下的話，“我叫醫生來幫你換藥。”而後他輕歎著補充道，“你不必這樣我也會放你走……瑟斯。”

他反握住少年冰冷的手，將刀尖從自己咽喉處緩緩移開，“我聽到你昏迷之前叫了逍遙的名字，那是你的基因母體，你想見他？”

十七的瞳孔驟縮，整個人都繃緊了，顯出極強的敵意，他持刀的手一抖，在君奉天頸側留下一道淺淺血痕，而後克制地停住了刀，沙啞地說，“新的名字，地冥。其他……不要做多餘的事。”

兩人終究還是不歡而散，君奉天臨走前強制給他換了藥，順便收走了十七意圖藏起的刀。

再次來看十七時已過了近兩周，君奉天將新身份的檔整理好遞給他，詢問自由之後想要去哪時，聽到少年挑釁而嘲諷的說，“……任何你不在的地方。”十七的嗓子差不多癒合了，本音微涼而清澈。

他垂首與十七對視，少年以幽深而冷漠的眸子回望著他，濃紫的瞳裏是不加掩飾的惡意。於是君奉天沒有說什麼，他點了點頭，眼睛裏帶著連日熬夜後疲憊的血絲，他抬手似乎想摸摸少年柔順的長髮，卻終究只替對方掖了掖被角，低低“嗯”了一聲。

終究君奉天還是沒告訴十七，他花了半個月以極快的速度過完了所有的監控和實驗錄影，他無法說自己能夠對十七所承受的痛苦感同身受，更對自己作為實驗受益人的身份而不齒，即使渴望以遲來的兄長身份做出補償……只是，他後知後覺的太久，十七有過他的“光”，已不再需要了。

果然在拿到新身份的當夜十七就要走，君奉天站在醫院樓頂看著少年趁夜離開，在將將走出住院部的刹那，少年似乎意識到什麼，緩緩駐步回首，看向了樓頂那個沉默的身影。十七頓了頓，漫不經心的沖他揮揮手，而後拉上斗篷的兜帽把臉藏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之後君奉天大約有兩年沒有再見“地冥”，即使十七頸後埋著的定位晶片讓他只要打開手機就能確認對方所在的位置，他們仿佛保持著某種詭異的默契，在這個並不算大的城市裏擦肩而過，卻也再也不曾相見。

名為“永夜劇作家”的新人作家聲名鵲起的時候，以“玉逍遙”為名的男主成為當年新番裏一騎絕塵的黑馬。君奉天曾遠遠望過對方一眼，隔著擠擠攘攘的人群，將黑髮染作橙紅的人戴著遮了半張臉的黑色口罩坐在簽售席上，靈巧的指尖轉著裝飾華貴的羽毛筆，似乎有些不耐煩，身邊紮著高馬尾的黑髮男人以同樣冷淡又不耐的神色把他按回了座位上，順便將一旁被粉衣少女碰歪的書重新碼齊。

曾以為兩人之間或許再無交集，直到有一日玉逍遙來找他，直截了當的說，“奉天，我或許該去見他一面，那個與我同樣基因的實驗體——既然與我有關，當年被抹去記憶的那段真相便不該逃避。”

他不知以玉逍遙的敏感，是否終究察覺了什麼，君奉天沉默著打開了之前從未打開的定位監控，將收在保險櫃裏的資料取出來，開車與玉逍遙一起隔著夜色與雨幕遠遠見了地冥一面。

高架上的燈火行至盡頭，商業街絢麗的燈光讓他一時失神，玉逍遙熟練的翻開副駕前的翻鬥，取出剩下的半包煙叼了一支，“這本不該怪你。”他沒頭沒尾的說，一張張把散落的照片收拾起來，照片上的少年隔著十載光陰陰鬱而沉默的帶著渾身傷口與他對視，玉逍遙搖下車窗，清涼的空氣夾著微雨撲面而來。

“看不出來啊，他原來喜歡這樣的煙。”玉逍遙喃喃道，也不知是要說給誰聽。空氣裏駱駝煙的苦澀味道已經散盡了，只有細雨微微，映著城市燈火，也映著晚歸的二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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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2-08-17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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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見過地冥之後，玉逍遙偶爾會夢到從前——說是從前也不太準確，因為夢裏永遠只有一個固定的場景，透過地下室狹窄通氣窗他看到名為“十七”的孩子沉默地望著他，纖細的頸上戴著笨重的黑色電擊器，他緩緩說了什麼，然而玉逍遙只能看見他無聲開合的口型。

夢裏是恒久的沉寂，只有那雙幽深的紫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藏著瀕臨破碎的淚光。

原本想著既然十七選擇遠離曾經的身份便再不去打擾的決定終於在見到那人鮮活畫面的時候碎得不堪一擊，那一天毫無特殊，如同過去以往所有即將開始第二節大課的下午，他從階梯教室的後門進來時，五六個姑娘不顧前後排的探身趴著看什麼東西，從聚在一起的幾個小腦袋下麵隱約傳來流暢的音樂聲。

他自然不是什麼刻板嚴肅的老學究，此刻也不過準備過去敲敲桌面告訴學生們們上課了，卻有個姑娘舉起手機興奮的搖著身邊好友的手，“是不是超精緻！今天的冥——”剩下的話在抬頭看到身後沉默的教授後含混成一串不好意思的悶笑，“啊，天跡老師。”

即使只有一瞬，也足以讓他看清螢幕裏那個一閃而過的人，那似乎是什麼簽售會的視頻剪輯，少年把自己一頭黑髮染成了亮眼的暖橘，瞧來如同火焰，可這樣溫暖的顏色下依舊是屬於十七號的冷漠神色，喧嚷熱鬧的氣氛裏，那雙眼依舊是寒徹的冰。

心臟驟然繃緊，繼而狂跳起來，不知花了多大力氣克制，玉逍遙才能嚮往常一樣無所謂地笑著打趣，“又哪家小美人啊，追星追得一天一換，上課了，你們天教授不好看麼？”

學生們和他打趣慣了，一邊收拾東西做好一邊七嘴八舌回著他的問題，舉著手機的女生笑嘻嘻的說，“最近冒出來的新人，筆名叫什麼永夜劇作家，本人長得比角色都好看！啊——他的角色叫玉逍遙哦？”

旁邊另一個姑娘一邊攤開筆記本，一邊小聲撒嬌，“看他今天拍的圖好像在雲大附近，天老師，今天早點下，讓我們簽名去唄？”

“早點下你們就見得到了？”玉逍遙故作生氣的敲了下桌子，越過幾個姑娘往前走，每一步他都能聽到心臟愈發強力的跳動聲，仿佛有個少年隔著漫長時間之河對他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喊，腦中一時有些暈眩，定了定神重新向前邁步的時候，似乎仍能聽見腦中喊著“十七”的回聲。

少年時的自己如此渴望重新記起，然而玉逍遙腦內依然只有一片如同被連根剜去的空白，直到他在講臺上站定，手指翻過講義落在今日的標題上，心音終於漸漸回穩，向著台下念出了今日的課題，“好了都回神，今天我們來研究浴血而出的英雄與窮兵黷武的暴君之間的界定與認同。”

那堂課還是按部就班的上到了規定時間的最後一秒，然而這次來不及留答疑時間，玉逍遙抄起搭在講臺邊的圍巾，扔下一句“所有問題發我郵箱”匆匆出了教室。他花了一節課的時間聽清自己的心音，在所有嘈雜的干擾都被逐一擊碎之後，那個最固執最響亮的聲音在說，“那是十七，我想見他。不論如何。”

——我想見他。

隔了十數年的繩結被用力抽開一端，餘下的部分輕而易舉的跟著消解而開，玉逍遙堵在心裏不上不下的塊壘被粗暴的推平了，接通君奉天電話的瞬間，甚至有些快意的想“忘了又怎樣，難道逍遙哥不能跟他再認識一回嗎？”

聽筒裏傳來君奉天沉穩的聲音，“怎麼了？”

玉逍遙腳下飛快，已走到了雲大門口，“奉天我想好了，”他深吸了口氣，極快的說，“我想去見見十七，能把定位給我嗎？”

“他去了雲大，是麼？”聽筒那頭的人聽來不甚驚訝，君奉天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額角，“我可以把定位共用給你……但我無法確定十七現在的狀態。”

想到自己曾在檔案裏看到的紛至疊出的多重人格，玉逍遙一瞬間也有些頭疼，緊隨而來的便是心疼。被困在地下室裏的少年要經歷怎樣的痛苦，才會分裂出無數人格來逃避現實，以期將切身的折磨幻想是由他人來承受？沉默片刻，玉逍遙應了聲“沒事”，手機一震收到了君奉天發來的定位更新。

他打開地圖，確認了一下方位，重新邁步朝前走去。

推開“Le temps”大門的時候帶起一聲清脆的鈴響，滿溢著烘焙香的暖風不由分說先撲了他一臉，玉逍遙的視線環了半圈落在角落綠植旁那個半隱半現的人身上。

在他意識到之前，腳步便不由自主的向對方邁去，直到停在對方身前，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聽到自己帶著笑意說，“永夜劇作家？剛看我們班小孩在校內論壇發什麼遇到了傳說中的冥冥老師，正巧離學校很近我就來看看——你好啊我叫玉逍遙，就是你劇本裏那三個字。”

不是的。然而心底是那個自己說，我只是想想來見你而已，十七號。

十七的眉眼比之前他在照片裏看到的長開了些，愈發俊秀而冷淡，此刻蹙著眉看著筆尖，顯出一種拒人千里的不耐感。然而當他抬頭看向玉逍遙時，所有的冰層都消退了，那雙色澤深重的紫眸一瞬間竟顯出些許退縮，他怔怔看了玉逍遙片刻，半垂下眼睫避開了對方熾熱的視線。

“我是……地冥。”他輕聲說，然而對面的年輕男人打斷了他的話，玉逍遙拉開椅子在對面落了座，笑著開口，“或許我該叫你——小十七？”

地冥驟然抬眼，深潭般的眸子波瀾驟起，玉逍遙仿佛看到了堅冰長成的瞬間，對面的青年以冷淡而抗拒的語氣說，“……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

然而炸毛的貓還是給玉逍遙拎回去了，只消他抬手碰碰對方的臉，低聲說一句，“可是十七，我很想你。”那拔地而起的堅冰便以更快的速度消融了，地冥哼了聲，手上胡亂轉著筆，轉得自己心浮氣躁，終究還是塌下肩，妥協般歎了口氣，“……玉逍遙，你不能總是這樣。”

“你要帶我回家嗎？”他輕聲問。

玉逍遙不禁笑起來，“那十七願意跟我回家嗎？”

地冥直直望著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玉逍遙忍不住去掐他臉頰，才偏過頭沉悶而低啞的“嗯”了一聲。

用刀逼著君奉天放自己走的十七號，握著玉逍遙的手一步步重新走回了名為人間的囚籠。

玉逍遙睜眼時看到地冥坐在飄窗前抽煙，一副醒了很久的樣子。慣常抽的駱駝煙被收走後換成了沒焦油的電子煙，細細煙霧裏沁出點清清涼涼的綠豆沙味。

“怎麼醒的這樣早？”他招手示意對方過來，攬著地冥的頸項在他唇角落下輕柔的吻，而後掀開被角把人往被窩裏拖，“反正是週末，陪我再睡會吧。”

沒穿拖鞋又在飄窗邊待了太久的人一進被子就用渾身冷氣把玉逍遙凍清醒了，他誇張的叫了聲“好冰”，又按著地冥的腳往被子裏鑽，以自身的溫暖擁抱了這一團寒冷。

“好了。”玉逍遙說著從背後攬住十七的腰，把臉枕在對方的頸窩裏，清甜的煙氣與地冥自身揮之不去的木調香淺淺氳在他鼻間，他啄吻著地冥的耳廓，帶著半困的睡意說，“十七，沒事的，睡吧。”

沒事，十七。他握住地冥橫亙疤痕的手腕，在心裏說，往後所有的難捱長夜，我來與你糾纏，所有刻骨夢魘，我來與你共度。十七，別怕，我陪著你。

地冥的眼睫顫了顫，昨夜他沒太睡著，然而還是默不作聲的在玉逍遙身邊躺到了清晨，腦內沸反盈天的喧嚷漸漸消停了，留給自己的是爭吵後的疲憊。

有些話我該去與永夜說清楚。儘管這樣想著，但背後的溫暖鮮明得不容忽視，地冥像是終於放棄了抵抗，在玉逍遙懷中緩緩闔眼睡去。

然而日子還是要按部就班過的，玉逍遙繼續教他的課，晚上會去和地冥一起吃飯，他走出教室的時候看到那人穿著深色的風衣靠在走廊欄杆上，墨色的長髮安靜的垂在臉側，說不清是無神論還是小十七。

然而劇作家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後來知道君奉天會按時給地冥打生活費的時候，玉逍遙笑得險些喘不上氣，說這話時地冥懶洋洋窩在他身邊，墨色的薄圍巾繞在頸上擋去了駭人的舊疤，冰冷的腳毫不客氣的往對方懷裏塞，他默許地冥用自己溫熱的肚子暖著腳，兩人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看投影儀播放的異國大片，在螢幕裏爆炸火光亮起的時分，玉逍遙捏捏他清瘦的腳踝笑著說，“養成這樣嗎？那我可要好好喂喂。十七，你太瘦了。”

“少來。”地冥沒好氣的說著從素材本的夾層抽出一張卡，倒扣著把它壓到了玉逍遙的咖啡杯下，“一分不少，你去還給他。”

他翻過的紙頁潦草地畫著一些人設圖，玉逍遙好奇地探頭去看，打開那頁恰是一道黑色的側影，裝扮華麗如神祇的人側身而立，地冥執筆將那本就偏長的頭髮向下又勾了幾筆，直披了那人一肩一背，他握著筆一點點在人物面部加上錯落的陰影，筆尖停線上條流暢的鳳眼下，留了細細一點。

“之後要寫什麼故事呢？”玉逍遙隨口問。

地冥垂眸看著自己的草圖，忽然抬手撕掉了這張，信手團成一團，淡淡應了一句，“……關於，生死的故事。”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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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2-08-17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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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倚情天/地冥友情向。

*☼*―――――*☼*―――――

03.
把自己埋在懶人沙發裏的時候，地冥咬著筆看面前的草圖出神，工作室裏另一人腳步來回，終於把他用廢稿堆滿的的空間清理乾淨，黑髮青年皺著眉喊他另一個名字，冷淡而不耐，他說奇夢，你不能再這樣了。

然而說出去的話並未得到回音，倚情天把揉成團的稿紙重新在桌面上鋪開，一點點展平後收進立起的書夾裏，桌面上的拆信刀沾著血，已經氧化的血跡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暗淡的鏽色，倚情天見怪不怪地皺了下眉頭，拎著刀柄把它丟進了一旁的筆筒裏，又一次加重了語氣，“——奇夢。”

大概再不回答就要有條氣鼓鼓的河豚被戳爆了，地冥終於從筆下收回目光，回應了倚情天的呼喚，“情天。”他說，“什麼時候堂堂劍鳳大人也這樣心軟了起來？”

說這話的時候地冥語氣很是平淡，沒了慣常的尖銳和嘲諷，聽起來竟有些疲憊的意味。倚情天不由偏過臉看了他一眼，地冥小半張臉掩在圍巾裏，連帶他頸上的傷也被好好遮掩過，看著蒼白又俊秀，比他實際年齡更顯小些，想到多年前的月夜，不免低了嗓音，歎息般笑了聲，“沒良心的玩意，老子這不是從良了嘛。”

倚情天遇上十七號的時候，尚且替一些大公司幹白日上門追債晚上人命單子的活計，屬於偌大城市裏最見不得光的一部分。他已經幹了好些年，在沒遇到君時雨之前頂著“劍鳳”名號的少年從溫熱的人體組織裏抽出短劍，就地一滾避開頹然傾倒的屍身，從高聳的樓宇間窺見冷然星空，曾以為這樣的日子便是一輩子。

少年劍鳳彎腰用屍體的西裝擦掉了劍刃上的血，抬手抹了一把混著雨水與血液的臉，準備邁步離開的時候，看到巷口無聲站著撐傘的少女，夜色與霓虹將她的裙角交織成不忍觸碰的夢，在他將短劍重新抽出之前，像是未見到已蜿蜒向她腳下的血跡，少女低婉柔和的說，“雨太大了，我的傘借你一程。”

那把紅白交錯的傘向前傾斜，堪堪罩住他頭頂，即使血肉模糊的屍身就橫躺在她身前不遠處，少女臉上仍帶著不知世事的天真，像是大戶人家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然而當她雪白的掌心攤開，一柄刃上泛著黯藍的淬毒短匕躺在掌心，少女輕笑一聲，“劍鳳大人，我名——君時雨。”

在認識君時雨的那段短暫時光裏，少年劍鳳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生還有別樣的活法，他從血泊裏站起來的時候，第一次開始期待“明天”，期待每一次的相見，他甚至有了第一次的少年春情，想要帶著君時雨走——從這污濁的泥淖中徹底脫身，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去。

然而什麼都沒來得及，君時雨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衝突中，溫熱的血浸透了劍鳳原本想送給她的留香石，粉色的晶石上最終只剩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少女口鼻處全是血沫，喉間只發得出呵呵喘息，然而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握著倚情天的手，以口型一次次重複——“走”！

——他們是沖你來的，快走！

那一朵他在深巷裏摘下的嬌豔春花，終於在另一個深巷中被碾成了零落春泥，君時雨失去溫度的指尖從他掌心滑落，少年沉默著將屍身背起，從腰後抽出了劍。

在出逃的路上，倚情天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只知道連握劍的手都因粘稠的血而打滑，他幾乎要脫力得握不住劍了。背著的屍體僵化又複軟，刺鼻血氣中漸漸摻了腥臭，君時雨的長髮垂下來，沁著的血凝在他胸口。

夜長得毫無盡頭，抬頭也看不見星星，只有層疊的樹影在暗夜裏搖曳，將前路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能繼續追上他的只剩兩人，然而中彈的腿已經無法再前進哪怕一步，踉蹌摔倒時倚情天下意識反手去抓君時雨滾落的屍身，又被屍身的重量一起帶倒，糊滿血的劍柄他近乎抓不住了，腥風襲來時只好咬牙用餘力刺出最後一劍，視線渙散中他看到明亮的月暈，有風掠過耳邊，像是尖銳的刀鳴。

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臉，倚情天驟然嗆了一口，腥鹹的味道從喉管深處泛上來，劇烈喘息聲中他勉強睜開眼，看到黑衣少年從他身邊疾步奔過，一線銀光在自指尖綻放，甚至壓過了月華的光。

屍體倒地的沉重聲響中，少年垂下刀柄，血槽裏殘餘的血在他腳邊滴落成一灘。倚情天看到他側過身，蒼白的面容上濺著赤紅的血，竟顯出幾分異樣的妖冶來。

裹在黑衣裏的少年踏著滿地血污向他走了兩步，複又蹲下身來，幽深的眸子不帶任何感情的盯著他，“劍授……倚情天？”

那聲音很低，微微有些沙啞，像是可以被輕易忽略的氣音。

在失血帶來的寒意中，倚情天忍著眩暈晃了晃腦袋，被血糊住的視線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重新聚焦，對上一雙帶著潮濕水汽的眸子，啞然道，“你和我想的……不大一樣。”

對面沒答他的話，只是有些粗暴地壓住他傷處，以匕首剜出了子彈，撕下布條紮緊，又掏出一支止血針手法嫺熟的完成了注射。

做完這一切，黑衣少年默不作聲地伸出手，倚情天握住他的手搖搖晃晃借力站起，重新把君時雨失溫的身體背起來，跟上了對方的步伐，“奇夢。”

像是對這個名字終於有了反應，少年唇角劃過轉瞬的笑，旋即帶著嘲諷的語氣說，“希望你沒那麼天真把所有的據點都暴露給她，還有多餘的藏身地能讓我們躲一下。”

回應他的是倚情天的沉默，暗夜中只有吃力而粗重的呼吸一聲聲響起，地冥哼笑一聲，偏過臉，“我可真不該指望你的腦袋是麼？也罷。”他頓了頓，小聲說，“算我欠他一次吧。”

伸手在口袋裏摸了摸，掏出一張門卡來，地冥借著月光看清了地址，夾著門卡晃了晃，“走吧，好不容易我救一回人，你可別死了。”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帶著高燒的潮熱，倚情天看了他一眼，並未戳破這顯而易見硬撐出來的鎮定，只道，“想殺我的都死了，要我命還沒這般容易。”

地冥笑了一聲不再回答，走到街口從樹後拖出來一輛摩托，“上來吧，趁人沒追來快走，我不想替你再打一架了。”

脫下風衣劈頭蓋臉扔給倚情天好讓他把屍身拴在背後，地冥從車把上摘下頭盔拋了下，兩個活人面面相覷了一秒，最後將頭盔戴給了君時雨。

那張被君奉天趁他昏迷時壓在枕下的房子離倚情天遇襲的地方隔了快兩個城區，地冥騎得很快，一路找著沒監控的小巷子鑽，呼嘯的風聲在耳邊咆哮，所有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地甩在身後，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倚情天捂了下嘴覺得簡直要被甩吐了，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房子位置很好，是座遠離人群的小獨棟，周圍樹木掩映院牆深深，隱蔽性極佳，地冥率先刷卡開了院門，停在門口的電子鎖前。

門卡背後的便利貼上寫著“0127”，還有一行筆力鏗鏘的留言：

“往者不可諫，來者尤可追。
十七，別怕活著。”

他簡直燒得有些懵了，所有的字在蒙著水汽的眼睛裏模糊成一片，望著留言沉默片刻，地冥嗤笑一聲揭下它撕得粉碎，按了門上密碼示意倚情天進屋。

待倚情天上樓安置好君時雨，回過神去找地冥的時候，看到黑衣少年無聲倒在玄關處，他一時分不清嗅到的血腥氣到底出自己身還是對方，便只好過去查看，解開圍巾的瞬間早已被血浸透的紗布映入眼中，竟是在脖頸這樣要命的地方，更加之觸手滾燙，整個人都燒得失去意識，不由懵了一下，自語道，“來救人的傷得看著比我還重，奇夢人，哪有你這樣的？”

話是這樣說，倚情天還是起身開始尋找東西包紮，起身卻見客廳茶几上端端正正放著全新的醫藥箱，像是怕來人會心存顧忌，連最外的包裝都未拆。在給傷處做了簡單包紮後倚情天把人抱起來，放進盛滿涼水的浴缸，血跡從地冥身上絲絲縷縷向外滲出，很快便染紅了一盆清水，他打濕毛巾壓在對方額頭，翻找醫藥箱的時候聽到對方極低的說了什麼，便停下手上動作，“……奇夢？”

然而地冥並未醒轉，他沾著水擦掉對方面龐上的血跡，聽到少年昏沉間斷續喊著一個名字，儘管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哪怕竭盡全力的呼喊聽起來仍像過分低啞的耳語，然而倚情天看到少年的眼角漸漸紅了，而後是鼻尖，一行水跡衝破面頰上的血污墜入浴缸血水之中，他沿著水跡替他擦了擦，再次聽到了那個名字。

「曙晨。」

待地冥醒來已是隔日下午，浴缸裏的水早已換過多次，變得乾淨而透徹，睜眼的瞬間他看到完全陌生的屋頂，原本握著匕首的指尖驟然收緊，卻只握到從指間流過溫熱水流。被水聲驚動的人從牆角的椅子上抬起頭，眸中朦朧睡意刹那間散得一乾二淨，抬眼時視線陰鷙而凶厲，與他視線相對時又冷靜下來，回以淡然笑容。

他看到被他扔進浴缸裏的少年摸了摸長髮上的血跡，露出點一言難盡的無奈來，在倚情天喊出“你頸上有傷”之前，整個人沉進了水中，片刻後複又鑽出水面，伏在浴缸的邊緣偏頭看他。

——像是偷養了一尾人魚。

倚情天心裏莫名蹦出來這麼句話。

與昨夜殺人時的冷漠相比，今日地冥的神色柔和許多，甚至還帶著點調侃與狡黠。浴缸裏的人魚撩起一捧水潑過來，倚情天沒有躲，只定定問，“奇夢人？”

水從黑髮青年的頭髮上滴下來，滾過線條分明的臉頰，因失血而泛青的唇抿緊了，像是在固執的等待一個答案。

地冥抿唇笑了一聲，分明是一樣的面容，這個人格卻似乎褪去尖角，有著令人如沐春風的魅力。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勾唇笑問，“你希望我是，還是不是？”

“是。”倚情天直截了當的說。

“那我便是了。”地冥點點頭，唇角笑意更促狹了些，“劍授閣下，你一定得我在池子裏跟你這麼坦誠相對的談話麼？幫我拿下浴巾和衣服吧，有勞。”

“倒也……大可不必。”於是黑髮青年一股腦把東西塞給他，頭暈腦脹同手同腳地走了出去。

—— TBC ——

其實回聲 01的時候倚情天就有出場哦，這個劇情接01，冥冥自殺後實驗室被毀，君奉天帶他去醫院幫他辦了新的身份，然後冥冥從醫院跑出去救人。

年齡線大概是冥冥17歲，情天21的設定。是玉逍遙遇到冥冥之前的故事。

lofter：薪九_补刀狂魔仓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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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7樓發表於: 2022-08-18 00: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所以冥冥最後是自殺了是吧？真的好心疼他...... 大寶貝又該怎麼辦......QAQ
送了花給大大，大大拜託不要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