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2【倦收天X原无乡】天道不孤（正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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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s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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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03-12 23:0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12【倦收天X原无乡】天道不孤（正剧向）

新人报个到~鞠躬~
这文微博发过，已完结，看过的无视就好~
其实通篇四万字就一段限制内容，小若云真不会写这个东西~
萌上这两个人半年多，一直没动过写文的念头，因为一者水平有限，二者剧里给的糖实在够多，让人实在没有什么写文的欲望~
直到两个人走~才想起自己还欠这份感情，欠他们一个交代【你也真够……
抽风码了这个，只能算作东西的东西，算是庆祝你俩平安~以后要一直幸福~
不罗嗦了，正剧向，从两人重伤失踪开始~抱头滚走~
——————————————
（双秀无差向正文）

血，漫天的血色霰雾刺得双目生疼。
“倦收天啊！”
一瞬间心像被挖去了一块，自己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血红秘境。
脑中剧痛，勉力从纵横交错的嗡嗡声中捕捉那一丝澄明。
银刀出手的那一刻，没有经过思考。
不认输，更不能认输。
曾经以为牺牲自己可以换来挚友过得好一点，现在才发现，那时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
几年前的那个月夜。
“诶我的烧饼？”
那个欠揍的家伙随手就用袖子抹抹嘴角的油花：“赏月吧。”
******
有过那么一瞬间，气好友独独在自己面前耍无赖，但当这份记忆染上恒河难洗鲜红色泽……
倦收天，我错了。
我还等你一起，赏月吃饼。
别丢我一个人，好么？
…………
……
当死亡的阴霾近在眼前，原无乡有些意外的看着从血泊中艰难站起的好友，竟在一瞬间捕捉到那藏在如锋刻般的唇角的隐笑。
“好友，答应过你的事情，倦收天怎会轻言放弃。”

唇形开合，明明眼前人已经命若残烛，原无乡就是莫名安下心来。
他一向重诺，倦收天更是。
好友，同心不弃，那就一起，最后一搏，为我们那一片生天。

“倦收天！”
自昏迷中悠悠醒转，眼前现实幻影交织的斑驳一片，偏头吐出一口鲜血，勉力压制住乱窜的内息，静等神智恢复澄明。
“你醒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并不熟悉却也不陌生。
“多谢。”声音有些嘶哑，然而语调却仍是属于银骠当家该有的谦和。
“你的伤势我已然助你压制，后续我想你不用我帮，他的伤比较麻烦。”那声音继续说。
“已经很感谢了。”原无乡收了功力准备起身向却尘思郑重示意，刚松开盘膝打坐的姿势将腿垂到榻边，倏然一愣，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致竟是如此熟悉。
久违的烟雨斜阳。
有点疑惑的回身看向却尘思，年轻佛者笑笑：“现在的武林哪里都不安全，想来想去只有把你们送回你自己家来了，毕竟你俩现下的状况，你自己的地盘，终究好些。”
“有劳了。”深深一揖。
“我仍旧有未尽之责，尚需离开，你一个人照顾可否？”想了想，却尘思开口道。
原无乡微笑点头：“尊者请便，无须挂心我们。”
“好，他在你旁边那间。”却尘思说罢踪影不见。

望着却尘思离去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原无乡轻笑一声，有没搞错，他居然连房间都没搞错。
随手解下外罩云肩披风丢到一旁衣架上，原无乡推门转到了隔壁。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察看倦收天情况。
事起匆匆，却尘思大概是匆匆给倦收天灌了点真元护住性命后，便权衡下决定先救自己的。
毕竟比之倦收天而言，自己伤的不算严重。
不过这一举也着实凶残到家，等于把倦收天的重伤全压在了本身自己都是伤患的他的肩上。
轻笑一声，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正道缺人手，明摆着的事情，他们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
起身走到一旁煮茶用的小炉旁点起炉火之后又出门打了点水烧上，净手之后才重新来到倦收天身边。
原无乡不是大夫，但这么多年江湖血路下来，内伤外创，没点大夫的本事真的一刻都活不下去。
愣了愣，终究还是回到自己房间翻了副手套出来。
难得还能用。
坐在床边重新执起倦收天右腕，细心探查半晌，一双剑眉深锁。
破碎的经脉和内伤外困导致的过多的失血已然足以构成重创，然而要命的还有鬼方赤命天灵一掌。
外伤内伤自己都能治，这一掌……
倦收天，虽然有时候气你性子太单纯，但……
求你醒过来吧。

小心翼翼撕开伤处粘着的布料，原无乡拿过纱布沾着温水轻轻擦拭倦收天伤处血迹。
将每一处伤口敷药包扎妥当，剩下的事情又让原无乡犯了难。
自己和倦收天的功体一阴一阳，本质相左，倦收天那九阳真力自己怕是承受不来，反之亦然。
垂目敛眸，静静看着榻上人安详的睡颜，原无乡从一旁脸盆架上拿过手巾，边给那人拭去面上凝固血渍。
一声轻叹，倦收天，我真是拿你一点辙都没有。
将他扶起单手揽在怀中，取下右手手套随口甩在一边，单手掐诀，掌下竟是灿金光华渐渐凝聚。
将掌心缓缓覆上倦收天天灵，原无乡轻轻吐息。
逆行功力对现在自己的伤势简直就是雪上加霜，然而现下要行功救人疗伤，只有此一途可行。
咬牙无视自己功力逆行至伤处，筋脉断裂的细碎声响，原无乡收心纳神，放开神智让功力沿着倦收天每一寸伤处筋脉游走，引动九阳真力流转。
没有片刻原无乡额际便已是冷汗淋漓，一个恍惚掌下险些控制不好力道再次伤了倦收天。
停顿少时，忍着眼前晕眩行过周天，收功之时，原无乡已近脱力。
靠在床栏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愣愣望着怀中人不再如死灰般灰白的脸色，樱色唇瓣竟不自觉噙了笑意。
好点就行。
缓了一会儿，将怀中人重新扶着躺好，给倦收天换了身干净里衣，原无乡索性坐在了一边，出神望着窗外逐渐黑沉的天色。
内伤外伤的药都是常备，烟雨斜阳都有备用，原无乡又素来是个爱打理的，自己一人闲着没事的时候便喜欢把生活收拾的井井有条甚至还颇有情调，因而这种时候，省事太多。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这次伤的……恐怕他有些日子起不来床了。
不过也好，省的天天跟上了发条一样四处答应人家约架。
嫌弃的瞥那人一眼。
原无乡不怕打，但是本性不好战，能不打最好还是不打。
但他的架，除却胜券在握纯粹逗人玩的，又让他如何袖手旁观。
真是冤家路窄。

靠在床沿，累的狠了，但根本就睡不着。
白日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回溯，刺痛眼底的血雾，就如利刃划在心上的伤痕，如何不痛。
战场之上本就是风云诡谲，刀剑注定无眼，怪不得鬼方赤命，然而该怪的是自己。
竟然会先让倦收天发现地底暗藏刀气异状，太大意了。
一向觉得有他在身边就很安心，想什么做什么根本不用考虑他能否应付，最终的结果，向来是天衣无缝。
他却一向觉得是自己照顾他多。
但原无乡知道，那是因为，他心绪有异的时候，自己永远第一时间知道。
并非刻意，却感同身受。
然而刚刚事起太突然，自己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然为他们的命运，做了选择。
无可厚非的选择，因为易地而处，自己只会做的比他更绝。
现在想想，也是自己太任性了。
竟从没想过，于他二人而言，伤在他身，却更是伤在他心。
倦收天是个直性子，可自己有时候都能察觉出他面对自己的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他会跟自己生气，在自己不珍惜自己的时候。
哈，也许还有无视他心情不好求安慰的时候。
那时候的生气竟还带点委屈。

想着，便不自觉将目光重新投到榻上那静静睡着的娟秀容颜，不自觉低声絮叨了出来。
“我装不知，却并非真的不知。那时候的装聋作哑，的确是我的不对，我自以为是的认为成全你跟魄如霜，你会过得很好。”轻轻苦笑，继而道，“后来我终于明白，我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嗓子有些干涩，抬眼瞥见桌上酒壶，原无乡起身来到桌旁。
知道身上的伤口不宜饮酒，然而就是满腔苦闷无人倾诉，少喝一点死不了人吧。

原无乡暗自想着，将手伸向酒壶。
“好友，说吧，我想听。”
声如蚊讷，然而听在原无乡耳中却不下惊雷。
腿一软险些趴在桌上，急忙双手辅助桌缘，原无乡扭头，正对上那一对狭长金眸。
原先为什么没觉得，倦收天这张脸长得真是祸水……
那样的性子你竟然长了这么一副阴柔的面相，倦收天你对的起被你颠倒众生的皮相迷倒的路边野花么……
“此生，倦收天除却苍生，但求无愧一人。”读心术什么的见鬼去吧，也不用问这话为什么接的这么顺流。
“噗……我连苍生都不算是么？”原无乡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倦收天，道魁以前没被你的课业气死真是奇迹。”
“我说真的。”将目光从原无乡身上移开重新落于天花板，倦收天想重新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面前的水杯阻止。
“再胡说八道要你好看。”故意别过脸去不去看他。
“对伤患不能温柔点么好友？”轻声的揶揄。
“自找的！”轻哼一声，将人重新抱起靠在肩头，将白瓷茶杯递到那人唇边。
“呵。”似是笑某人的死鸭子嘴硬，倦收天也没多话，乖乖抿了两口。
“咳咳。”水是温热恰到好处，然而身体的反应也永远比人诚实。
倒呛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里衣雪白前襟。
将怀中人微微侧身轻轻拍背，平复他气息的同时避免伤上加伤，看着那人无力的咳嗽，一声一声都像扎在心里一样，疼痛难忍。
七彩的瞳仁氤氲上雾气，轻轻眨眨，眼前恢复清明。
等待怀中人气息顺遂，又加着十二分的小心喂了两口水，虽然也咳了点血出来，但终究不是太夸张了……
翻身将水杯放置于床头茶几上，原无乡重新开口问道：“靠一会儿？”
垂下眼皮表示同意，原无乡于是就着这个抱着人的姿势将枕头被子全推到床头，帮人躺好，然后去拿了床新的棉被重新把人裹上。
待到原无乡坐回榻边四目相对，倦收天对着那七彩异瞳中的满是复杂无语良久，终是轻声笑道：“说吧，想打想骂。”
“都想。”咬牙切齿。
“那你不如直接拿银骠补一刀，扎哪我都直接上西天。”绝对装无辜。
“你也太抬举我了，那么多血你不照样还能爬起来，换我早死三回了……”气话。
“那不一样……再者，我不起来你准备怎么办？真就那么跟鬼方拼命？”只是揶揄，多余的话不用讲明。
你还没有平安，我如何敢死。
“我……”语塞。
如果自己真的豁出性命赢的概率有多少，原无乡心知肚明。
然而那又怎样，时局逼得自己只有一种选择。
而倦收天同样，只要一口气在，他不可能放任他与鬼方赤命，玉石俱焚。
“为什么？”终还是气不过问了出口。
“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根本就没有理由，自己发现了，时间来得及，单这两点就足以构成自己推开原无乡的理由。
不往下解释，因为问归问，原无乡都懂。
“……”不是顾及他现在还是个人形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原无乡早就一拳上去了。
“不过好友，”歇了片刻，倦收天复道，“我今天忽然明白，对你愧疚了那么多年，真的是傻到家了。”
“本来就是。”原无乡望天花板翻白眼，突然觉得或许今天这场劫也不是百害无利。
“看到你没事，那种欣喜，身上的所有伤都值得了。”倦收天看向原无乡，接着道：“反倒是你跟鬼方赤命拼命的时候，满脑袋都是你的烧饼。”
“噗……咳咳……”原无乡这口血终究还是没忍住。
“好友……啊……”本能的想扶他一把，却忘了现在他才是劳动力，牵动伤处的后果，非常悲惨。
亏得原无乡眼疾手快把人接住才避免了北方秀再次因为脑袋磕在床栏或者地板上真的变白痴这种人间惨剧，果断不给他继续开口祸害道真顶峰的机会把人放躺下盖好被子躺好。
“长记性，活着才有命继续吃饼。”
见他面色又是一片惨白，原无乡没说二话抬手逆行周天，掌下金色光晕再次凝结。
倦收天静静看着，没有阻止，只是静静阖了眼帘。
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早些好转，才对的起原无乡的椎心之痛，孤注一掷。
一周天毕，金眸重新睁开，看向面前人没有血色，倦意深深的面容，倦收天右手轻轻抬了抬，指尖微动。
银骠会意握上那只手，感受着双掌交握的力道，二人一时无言。
“睡一会儿去吧。”轻声开口。
摇头拒绝，原无乡道：“别管我了，休息你的。”
无奈轻笑，倦收天另一只手轻轻拍拍枕边，道：“不放心的话，凑合在这躺一会，反正你当年给我准备的大床，趴着你的伤太难受。”
“我是为了我的床着想……”
“诶好友我哪有那么重……”
“你还不重么就差今天直接把我扔出鬼方结界了……”
“谁让你那么轻该你多吃点才对……”
“谁每次不等我上桌就能把饭菜干掉大半……”

“诶好友我那是怕浪费……”
“……”
发觉这样无意义的嘴架打到明天也没问题的时候，原无乡果断选择了扭头闭嘴。
“诶？不是真生气了吧？”小声地咕哝。
“唉，”终究还是憋不住无奈，原无乡道，“拿你没辙。”
“哈。”
“早点休息吧，这决定你想躺多少天。”
“我关心的是我好那一天你不能累趴下……”
“……”
沉默片刻，原无乡终究点头。

“同床共枕”这种事……
十岁前干过。
几百年时光辗转，当年的总角童子今日已然是名满江湖的道真先天，宿命兜兜转转竟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摘了发冠，散下一头银丝拢在身侧，就着外侧床沿和衣而卧，看着眼前浅笑淡淡的生死至交，只觉安心。
活着，真的很好。
倦收天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褥，原无乡觉察出他的意图，伸手制住，摇头道：“不用，这样我起身方便。”
一者随时注意他的伤势反复，二者……
毕竟二人现在还是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虽说烟雨斜阳终究比倦收天家好点，但谁能保证绝对安全。
“你还能打么……”倦收天白他一眼。
“赶鸭子上架的总不会是我自己，不行只能靠你再展神威了……”原无乡闭眼轻笑。
“怕他……”
“行了你，伤成这样还不老实。”不是顾及他的伤势真想揍他一顿，打架上瘾么你。
“哈。”

重新不约而同十指交握，二人同时合了眼帘。
二人的呼吸皆是均匀绵长，因为心是静的。
握在手中的，是一只手，是一段缘，更是一份灵魂深处的至情牵挂。
战复战，劫中劫，摧肝裂胆，身心俱疲的同时，亦然沉淀下千金不易的宿命羁绊。
一场浩劫，渡的惊心，却意外解了两名意气相投的至交好友的多年心魔，消除了横亘在闪瞎无数人眼球的道真双秀之间的，唯一隔阂。
鬼方赤命若是知道，会气死的吧。
“哈……喂！”
不知是谁一声轻笑而后一声吃痛，只听见最后一声飘散在夜空的梦里呢喃。
“睡吧，明天早上陪你看曙光。”
“着什么急。”
着什么急，明天，还有太多太多。
明天的道真顶峰，只会迫使苦境的墨镜销量，直线攀升。
晚安。

[ 此帖被yunshui在2015-03-12 23: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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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双秀金银向番外）
(一)
第二日清晨，早早醒来的，是倦收天。
说疼醒的也未尝不可，脑中剧痛，浑身上下都在痛，根本就睡不踏实。
看着面前仍旧熟睡的原无乡，倦收天自是没心要叫醒他。
还记得昨天早上拖他去白沙书院帮忙时那人一脸的不情愿，倦收天现在想想还很想笑。
******
站在原无乡房门口，倦收天实在很奇怪。
灯还亮着。
感觉着人应该是睡了，气息很稳，但是原无乡确实很少有睡觉不熄灯的习惯。
搭在门上的手迟疑片刻，终还是使劲一推。
不用问北方秀为什么不知道敲门，事实证明，北方秀只是不知道敲银骠当家的门。
迈步进屋，第一眼望向床榻的方向，那人睡得正熟。
转头看向书桌，散落的纸张与尚未过半的明烛，昭示着那人睡下没有两个时辰。
反正弦首还没有来催，先不急叫醒他。
迈步来到桌前，在椅中坐下，翻翻他的手稿，竟是对阎王与鬼方赤命双方武学的分析拆解。
字迹是那种工整却暗藏狷狂，古人说字如其人，倦收天看，其实原无乡这里，半真半假吧。
他的个性自己永远难全参透，反倒是他对自己，看的清清。
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尝试像他了解自己一样去了解他，这样就不会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但是跟他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安心。
每当局面发生异变，只要有原无乡在，总会在第一时间挡下对手的刁钻，将局面破成熟悉的路数，他与他，一个拆一个解，万钧险局也能在可控范围内化险为夷。
久而久之，自己便养成了依赖的习惯。
大概也养成了他九曲十八弯一般难懂的心思。
将内容细细翻阅，红冕武功奇诡强横，虽然原无乡将应对之法分析了个清清，可依照他俩的功力，仍旧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情。
正要看阎王，就听榻上传来一声呢喃：“北大芳秀，你一大早不睡觉，跑我这撒什么癔症？”
抬眼瞥见那人半睁开眼，重新把被子一裹，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边，闭眼，继续。
知道他也是还没休息过来，倦收天也没动，只懒懒回到：“你大半夜的不睡在研究什么这是……”
“咱俩对上好几次鬼方了，能不能赢你心里有数，我昨晚实在是不踏实，就照着他的武功路数研究了下有没有破解之法。”
“结果？”漫不经心。
“不知道……”哼哼了一声，尾音消失在细小的鼾声中。
“噗。”倦收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没心思看他写了什么了，站起身来从书桌后转到原无乡床榻前侧身坐在床边，唇角含笑的看着再次睡过去的好友，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
“！@#￥……”被模糊不清的抗议的一声，原无乡翻了个身面朝里用被子蒙住头，继续。
“起来了，今天去白沙书院帮忙转移，弦首一会儿过来。”伸手探进被子摸到脑袋的位置揉揉鬓边兔毛，满意的看到那人睡眼惺忪的自被窝里探出头来，半支起身子。
“不去行不行……”摔回枕头上，最后的挣扎。
“不行，主要也是防止白沙书院那边在人员全撤离之前再出事，你不去我们的战斗力直接去掉五成。”他与他优势互补，也只有他与他都在，才是令人忌惮，难寻破绽的顶峰存在。
这一点原无乡倦收天都懂。
“好吧。”深吸口气，起床。
从衣架上摘下原无乡的衣服递给他，帮着他系好衣带整理好，推着人来到镜子前坐下，拿过他的发冠。
其实不是第一次给他梳头，但上一次，望天……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
原无乡没说话，略有些涣散的目光显示人显然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
一手拆解他乱糟糟一团的头发，另一只手利落的挽着发髻。
将那几缕蓝色藏在发丝间，揽过鬓角碎发，将发冠扣好，扶正。
“醒醒，醒醒，看看能出门么……”揪揪那人耳朵。
“能，走吧。”某人答得有气无力，站起身来就要往出走。
“等。”一手拽住人，两步来到桌前，拿过茶壶倒了杯凉茶递给身边人，“喝点清醒下，不然容易出事。”
“好。”提了提精神，出门打水洗了把脸，原无乡道，“走吧，我可不想让弦首来床上拎我……”
“哈哈。”
******
哈，好友，昨天折腾你是我的不是，今天就好好睡到自然醒吧。
“呃。”头还是很疼，手下忍不住攥紧被褥，勉力抑制住即将出口的呻吟。
放任去满床打滚的话，他绝对是没法睡了的。
意识朦胧间看向那人平静的睡颜，倦收天轻笑，好友，强抗了鬼方那么多招，你内伤也不会轻。
“疼别忍着，就咱们俩，你还怕丢人么？”随着这一声，就见原无乡睁开眼，眼底浮出淡淡笑意，是温暖的。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颇有些哀怨道，“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哈。”原无乡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其实我想什么，难道你不知么？”
“……”语塞。
“哈哈。”额头抵上那人额头，原无乡点点头，道，“恩，不烧，我去给你抓点药，再讲一遍，疼别忍着。”
“……”倦收天失语症犯了。
果然，昨天自己真是把他伤到了，才会让自己在口舌上讨到便宜。
倒是他一语点醒梦中人，的确，其实这几百年时光，自己又怎会猜不到他所思所想。
只是更多时候，不愿去猜罢了。
究其原因……
他的思虑并不如他一般干净澄澈，其实就这么简单。
他的眼底是信任，而他的眼底，是包容。
是以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原无乡，此生相逢，何其有幸。
脑内晕的厉害，趴在床边连血带胃里的酸水吐了个干净，倒回榻上，昏沉睡去。
原无乡回来看到如是情状，急忙绕到榻前，单手按上倦收天颈脉，眉峰一蹙，将人扶起从灵台渡些真力进去。
少顷，见人自昏迷中悠悠醒转，长出口气：“你吓死我了。”
“好友，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可还是想劝一句，尽量少动真力，倒行阴阳对你的身体真的不好。”轻叹一声，倦收天金眸余光看向原无乡。
“行，下次放着你昏迷个一日半日考验一下你剩那点功力究竟能不能自愈……”明显的敷衍。
“噗，”倦收天笑笑，知道再劝无益，眼角余光瞥见榻边一滩秽物，到“好友……”
“别操那心，尽量再睡一会儿，药还要等会儿好，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多少吃一点。”
“恩。”既然某人不介意，全职保姆什么的自己就放心用了。
感觉着原无乡给自己掖好被角，倦收天阖上眼帘。
虽然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但，也从没如此安心过。
一路走来，他与他之间不知遇到过多少阻碍，然而此刻，再没有人插手说这份情谊如何如之何。
所有的关，我们一起来闯，只要你我同心，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加上放纵的依赖，何其幸福。
眯眼看着原无乡去找了块布蹲下身清理地上污物，未束的银发在肩头披散下来，衣袂曳地，却在那一双手的动作下轻巧的避开了所有碍事的陈设污物，暗暗咋舌。
“好友，有空去帮我收拾下永旭之巅吧……”
“我收拾完你如果还住，没问题。”
“额……”默默脑补了下花园洋房，明月松间的永旭之巅，“我什么都没说。”
“哈。”原无乡转身出了屋子，留下一句消失在门口的尾音，“睡一会儿。”
“恩。”答应一声，那双狭长金眸轻轻合上。
半个多时辰之后，原无乡端着粥碗和药碗回到屋中，看着倦收天还在熟睡，便将托盘放到了一旁。
反正不会担心冷掉，他现在几乎是想长时间昏迷都难。
“咳咳。”情绪异动，牵动内伤在隐隐作痛，血海中血气翻腾，原无乡提动内元调息片刻，勉强压下伤势。
“辛苦你了。”
听见那人一声，七彩异瞳对上那一双狭长金眸，原无乡摇头笑笑：“是你，不劳。”
他为他差点送命，他亦为他豁命一搏。
他与他之间的得失亏欠，本就不必计较。
转到榻旁将人扶起，整理好被褥让他靠在床栏，原无乡回身端过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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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

2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倦收天直到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两人脑袋里现在的内容，大概是一样的。
曾经的黑暗道内……
颇有些哀怨的望向原无乡强忍笑意的脸，和看起来好像很纯良无害的，拿着小汤勺端着药碗动作，嗯，很不和谐。
“噗，”终于看不过某人一脸无辜还带点咬牙切齿，原无乡笑道：“好友，至于的么。”
我都没计较你当年把那么一幕差点演给照世明灯……
“从前没发现你原来这么记仇。”轻轻嘟囔了一句，倦收天扁扁嘴。
“哈，记仇我不也没把你怎么样么。”原无乡舀一勺药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口边。
他不是记仇，只是习惯性的将上苍给予自己的这份恩赐，小心翼翼藏在心底，像得了糖果的小孩。
薄唇微张，原无乡轻笑一声把汤匙送进他嘴里，看着他将匙中汤药抿入口中，悉数咽下。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苦，应该是他把本来该配的药调了比例。
抬眼看向那人一双鹰眼中满含的温暖笑意，心中满是知足。倦收天知道，此时对面人，亦然。
人活一世，他说过的，倘若太平未至，无常先生……
倾尽半生守护的东西，苍生为责任，伊人为私心。前者不负大义担当，后者但求此心莫逆。
所唯一不同的，不过是有些东西挂在嘴上，而另外一些只能藏在心里罢了。
停顿了小会，看他没什么不适，重新喂第二勺。
“好友，不用那么……好苦的啊。”咽了几勺，撇撇嘴，忍不住抗议。
“噗，”原无乡无奈耸肩，道，“好，家里没有蜜饯之类的东西了，凑合喝吧，一会儿我到集市上去买点吃的。”说着加快了手下的速度。
“别去了，犯不上的，别仗着你伤的比我轻就乱逞强，有那闲工夫好好休息。”倦收天边喝药边答道。
一碗汤药见底，原无乡道：“没事，总归要去，今天明天没差，家里没剩什么吃的了。”
“行，随你了。”倦收天又喝了两口粥，加上刚刚一碗汤药下去，倦意上涌，乏的厉害，遂合了眼跟原无乡说，“我想睡会。”
抬眼看了看他倦意深深的面色，估摸着药劲上来，原无乡点点头，将碗放到一边道：“你昨天到现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那就一会儿醒了再说，先休息。”
“恩，你去吃点东西吧，反正我现下，估计还要烦你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不是办法。”
说是照顾他，其实原无乡从昨晚到现在也是水米未进。
好像自他醒过来之后，似乎就忘记这回事，满脑子都是他的伤势和昨天那场血战。
倦收天看在眼里，这话也是有心提醒他想想，自己的肚子也是空的。
“噗，好。”扶他躺下，掖好被子，看他安心睡下，原无乡就着三两口将他剩下的那多半碗粥打扫得干干净净，胃里暖和了些，原无乡也有些乏了。
本身身上就内伤外伤就没好好调理，忙了大半天，说不累也是假的。
也懒得动弹，把碗往身边床头小几上一放，半倚在床旁，闭眼。
“唉……”一声轻叹，倦收天支起身子，扯了扯原无乡衣角。
“恩？”
“噗。”看见他半梦半醒的样子倦收天就想笑，平时看着再怎么担得起事情，有时候任性起来才能看出来，终究还是他年纪小些。
不由得想起那个时候，道魁第一次抱回个不满周岁的银娃娃，说道磐式洞机外出，托他帮忙照顾的时候……
当时不满四岁的的他和小银团子面对面坐在床上，消停不一会儿，银团子在他身边四处乱爬，差点晃倒花架，连人带花盆一起脸先着地的情景，倦收天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那时候亏得他手疾眼快，拎住银团子脚脖子拖回床上……
恩，别管他曾经哭过多惨，终究避免了破相不是？
“好友，脱了外衫，过来盖上被子踏踏实实睡一会儿，标新立异也别跟自己过不去。”说着向里挪了挪给原无乡让出一半床榻
“……”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真的困急眼了脑筋短路还是如何，原无乡竟也难得的没抗议，解下外袍留了一身白色中衣，躺在了倦收天给闪出的那一半床榻上。
“唉，真是……”将人拉进被窝，倦收天将胳膊搭在那人身上，轻轻拍着那人的背。
其实，他说的对，自己又怎会不知他所思所想。
自己这一伤，算是彻底绊住了他。他是可以好好休息，可是他呢？
他的安危性命，都是他的牵挂，无他，因为只有他有能力和条件照顾好他。
因为那个彼此知心的承诺。
是以他的神经便比平时绷得更紧。
索性现在没人来打扰，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晌安眠难道还会奢侈？
樱色的唇角微微上挑，七彩异瞳半睁，眨了两眨，深吸口气，向内枕了枕，将头抵上倦收天颈窝，阖眸。
“哈。”惊讶于怀中人兔子一样的小动作，倦收天一瞬间的愕然之后开怀笑笑，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那人的背。
感觉着怀中人僵直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逐渐均匀，倦收天意识朦胧中轻笑一声。
好友，还记得你曾迷茫中问过苍天，“难道无乡，便真漂泊”。
你大约从不知道，那话听在我的耳中，心有多痛。
红尘路上，我为一个不负恩义半生挣扎，而你的半生守护，我却是直到那刻，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何谓切肤之痛。
你三掌断情，我想拉你回来，可你却执拗的再那条注定孤独的血路上越走越远。那时候面对众人指诘，每一次都想为你辩解，可是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清醒的意识到，这份信任里，有多少不能言明的因由故事。
你名无乡，既然如此，好友，从今而后，倦收天一诺。
天道不孤，生死不弃，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单臂虚扣，将人圈在怀里，听着那规律的心音，没一会，倦收天也沉沉睡去。
******
临近傍晚的时候，倦收天醒来时，原无乡已然不在。
想起他说过的出去买些吃食用度，也就释怀。
想尝试着坐起身来，却终究因身上那些七七八八的内伤外伤而作罢。
不由想起那人每次或扶或抱自己的时候都是避过伤处使力，暗暗笑笑。
好友，说你洒脱，一个真正的洒脱之人又怎会如此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说你心细，你却从来将你那颗七窍玲珑心蔽之以云淡风轻没心没肺的自在从容……
哈，怎么说你才好。
出神的望着门口，心下有些暗暗的期待。知道原无乡现下不会放心走开很久，所以，大约很快，就能看到那永远自带银白色光效无意识闪人眼球的家伙了吧，
******
然而此刻，烟雨斜阳之外的树林中。
确乎是银华璨若流星，却满含凌厉杀意。
出手不再保留，剑转无极足踏阴阳，原无乡近乎是倾尽毕生所学，奇诡之招，至极剑阵迭出，双手银票刀剑与鬼方血斩数度交恶，凌厉刀锋夹杂着森冷杀意从身旁几番堪堪擦过，一双鹰眼中却仍旧寒光烁烁，极力找寻对手破绽。
原无乡平生从未尝过如此无奈，是说鬼方为什么会找到烟雨斜阳？
在这个自己很不想打架的时候，他要的却是赶尽杀绝。
眼角余光瞥见一旁虎视眈眈的红冕双锋，心念转动间迅速思量对策。
鬼方血斩夹杂嗜血烈焰，招式分毫不愿让步，电光火石之间及至原无乡襟前，原无乡腰间使力身形后仰躲过鬼方分心一刀，脚下同时一足蹬踏向着鬼方攻势的反方向拧身闪躲开来，银刀看准左侧空门同时用腕力飞出，逼得鬼方顺势避让的同时将二人距离拉得更远。
手下招式半数出于武者本能，然而刚刚到现在，原无乡脑中却是从未停过。
打不过，跑不掉，真真是天绝生路。
又一个翻身落地之后脚下一软单膝点地，再也忍不住胸腔中那利刃剜心的痛楚，银刀反手戳进地下寸许，咳出一口脓血。
额际已是冷汗涔涔，心中却是暗暗下了决定。
“哈哈，原无乡，昨日让你逃得性命，今日，你还躲得过去？”鬼方赤命长刀翻转擎在身后，长笑道，“少了你，倦收天亦不足为惧！”
“原来……”拭净唇角鲜血，银刀撑地单手提剑缓缓站起身来，原无乡轻笑一声道：“你曾经忌惮过我们的么？”
不等鬼方反应，原无乡左手银芒骤然大盛。
银刀浮空氲开太极暗纹，暗色光晕向四周空间弥散开来。虚空中阴阳翻转，空间异动，一股无形威压向着在场众人沉沉逼来。
与此同时，原无乡右手中银刀眩出耀目银华，凝聚出银色光球浮空，骤然炸裂开来，便见虚空中银色剑雨挟万钧之势袭向鬼方与红冕双锋，其威穿金裂石，倒悬乾坤。
“哈，独开巧夺无极，原无乡你当真不要命了么？”鬼方心知这已是至极一招，原无乡已然抱定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冷笑一声，运起功力，赤血斩上再次腾起地狱业火。
至阴之极对上纯阳魔火，极招相冲的一刻，空间一瞬间被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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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s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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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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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呃。”将双手刀剑翻转深深插入地缝，原无乡勉力支撑着几乎痛到站立不住的身体。
“哈哈，纵你修为如何，此刻亦是强弩之末，纳命吧！”鬼方赤命说罢长刀再次凌空劈下，如果这一招落到实处，原无乡少不得个尸首两分的惨淡收场。
但他算错一点，银骠当家岂能是闭眼等死的无能角色。
鹰眸中寒芒一道，原无乡右手迎着鬼方血斩来势接架，真力流转间将道魔武学运至极致，鬼方赤命见状，心下暗惊。
没有料想到原无乡道真门人竟会如此熟悉阎王武学，鬼方赤命手下血斩攻势便是一顿。
抓住鬼方赤命没防备自己左手银剑的空当，原无乡看准角度，出手如电刺向鬼方赤命肋下三分。
此一招并不安全，原无乡等于拼了硬受赤命这一招气劲，赌自己能伤他几分。
银剑入肉的同时，右手银刀也再抵不住鬼方赤命刀招雄浑气劲，右臂剧痛，原无乡索性当机立断撤了银刀威势破釜沉舟，同时腰间使力极力闪避鬼方血斩，努力伤害降到最低。
鬼方赤命见原无乡这垂死睁扎一招竟仍不简单，一声长笑：“哈，果敢决断，绝死境地仍能冷静处事，你果然不差！”
此时二人距离回刀已是太迟，鬼方抬手一掌向原无乡心门拍去。
夹杂着无奈破局心思的赌命一招，尘埃落定的一刻，终究要分个胜败。
今天第三次将银刀反手插入尘埃，却是再难以维系那一身傲骨撑持，腿下一软，单膝跪地。
再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微微蜷起，左手银剑脱手，击在尘埃碎石上，发出金属碰撞的铛锒脆响。
“你，还能再战么？”鬼方赤命单手按住肋下伤口，长刀翻转，刀锋点在原无乡额前。
想开口，却连说话的气力都无以为继，握住银刀的纵不是真正的“手”，也抑制不住指尖都在颤抖。
缓了片息，原无乡抬眼直视鬼方魔锋，一双七彩异瞳坦然相对，眼中宁静豁达，不见分毫惊惧。
赤命刀锋却是被眼前人无波无澜的目光惊的一顿。
原无乡今天确实给了他几度意外。
先没料到，此人竟会是个如此难缠的对手。必死杀招被原无乡几度破解，冷静城府实是值得称赞，甚至平生仅见。
再没料到，原无乡此人对待死亡阴霾竟是如此处之泰然。
“你不惧死？”
“惧，呃，”刚刚硬受了鬼方赤命一掌，原无乡此刻开口便是喉间醒甜，根本难以让胸腔中的气流维持一句完整的句子，断断续续道，“恩未偿……义终负……怎会……不惧……”
“哈，恩义，正道终日口中恩义两重，说到底，不过护你故交挚友而假托仁义的托词罢了。等闲变却故人心，你们可曾想过，你们所护之人，与我们，终无甚差别。”
“若……挚友……故交……都不能护，何苦……贪生存于世间……祸害苍生。”樱唇勾出浅淡微笑，却无力拭去唇角汨汨鲜血。
一语戳中鬼方赤命痛处，鬼方赤命暴怒，道：“哈，那我权且留你残命，且看倦收天能为你做到何种程度！”
“咳，咳。”原无乡一声声无力咳嗽，却不答言。
就在鬼方赤命红光一道将人掳走，一切归于宁静的时候，皎皎寒月下，玄解银剑闪出刺目银华。
*****
“好友……”
看见玄解银剑与旁边那一滩深红血迹，金色光晕现出身形，金剑狠狠插入地面。
踉跄前行两步拾起银剑，倦收天盯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红与散落四周的斑斑血迹，一双金瞳中烁出森冷杀意。
眼前之景并不意外，早在感受到原无乡独开巧夺无极极招与鬼方魔火相撞的一刻，倦收天便已猜到。
他是算准了自己来到的时机，激鬼方赤命先行离开。
此一举并非陷他于险境，却是比之原无乡豁出性命，鬼方赤命再去了结他倦收天的结果，多了太多生机。
只是好友，你一向脑筋比我灵光太多，此回……
他是以性命做赌，信他能护他一次。
只是好友……
你……
沉默片刻，心思笃定，倦收天眸光一肃，强较内力，身化流光回到烟雨斜阳。
回到屋中强撑着来到床旁坐下，倚在拦上抬眼看向银月如勾，倦收天眼中一片酸涩。
本以为自己撑过来了，便也就等苦尽甘来，却没想到……
好友，无论如何，撑住，只要你此回平安，我们便离开这江湖是非……
我再不会让你为我，如此赌上声名性命。
这守护的代价，我承受不住。
说是如此，可倦收天太明白，原无乡本就是累累伤躯，一场恶战对如此强横对手几次三番强开极招，即便活着……
也只能是活着而已。
现下情况，还说不准会不会更坏。
虽然步入江湖的那一天早已生死看淡，可该如何让自己看淡这……
比生命更重要的人，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
面对眼前局面，倦收天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清醒的意识到，他那一路孤闯到底，用出了多少勇气毅力。
眼下一局，原无乡的命，仍旧要他来保，也只能由他来保。
从床头柜的第三格摸出一包银针，倦收天从中摸出两根，一根反手插入自己命门穴位，封住督脉气血，另一根则压进脑户穴内。
强提内元催动功体运转，昨日一战伤了约莫四成功体，剩下六成……
好友，我尽量不动武力就是。
******
红冕地牢。
“咳。”落地一刻身体不受控制的撞在墙角，原无乡靠在墙边，气息虚浮。
“我敬你是个人才，让你死的心服！放你多活两天，定让你知道，所谓的知交莫逆，可曾存在！”鬼方赤命冷哼一声，摔门离去。
“好友，靠你了。”一声低低呢喃，原无乡终抵不过新伤旧创，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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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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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倦收天，你！”感觉到身后脚步声渐进，鬼方赤命倏然转身，却在眼前景象下不禁暴怒。
眼前金发道者哪有半分重伤模样，金冠飘带，手执金剑，一身金色道袍烁人眼眸，一双丹凤中更满含凌厉杀意。
更重要的是，金发道者手中长剑抵住一人颈项，压出串串血珠。
正是琴缺风隼。
“你懂我来意，交还原无乡，他自然安全。”倦收天声音满是冷肃。
“一者，纵虎归山你以为我会行此不智之举？二者，你不知我与他一世深仇，早想要他死？”鬼方赤命声调亦冷。
“那……”金眸中一道冷光，金剑微倾，琴缺风隼肩头登时晕开大片深红。
“倦收天！你是在玩火！”鬼方赤命怒声道，“不要挑衅王的耐心！小心原无乡性命！”
“又有谁知银骠当家现下，是死是活？”倦收天这话，是挑衅的语气，无论如何，先见到原无乡情况，这是思量后续一切应对之策的前提。
“好！”鬼方赤命不是斗心机的人，向死而生的江湖路上是靠着实力和兄弟的帮扶打拼过来的，对待对手，向来手下见真章。
心知双秀如果真打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原无乡重伤，倦收天眼下根本是金玉其外，他又有何惧。
向着身旁红冕军士招招手，不过片刻，便见有两个红冕军士将人架了出来，摔在地上
与冰冷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碎筋裂骨的疼痛逼得原无乡醒了过来。
看着地上那人一身白衣染血，本就清瘦的身形此刻平添几分憔悴孱弱，右臂和左边腰侧衣衫两道长长的刀伤，白衣上染着两滩深沉殷红，倦收天移不开视线。
江湖路上，自己何曾允许过别人如此伤他。
“倦收天？”勉强支起身体，原无乡看着有点发呆的倦收天，轻唤一声。
四目相对的一刻，倦收天莫名心中一紧，原无乡声音喑哑，气息弱的几不可闻，听声音心肺俱已受损，伤及命火，原本就比正常人白的面色，现下更是分毫血色也无……
只余下那一双眼，不变的宁静温和中，此刻亦染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没事，别说话。”不容置喙的口气，倦收天收了目光掩了心疼，将冷厉视线放回了鬼方赤命身上，“说吧，条件。”
“你不打算先放人？”鬼方赤命单手一抬，唤出血斩，翻手点上原无乡后心。
“你敢再动他分毫，我保证他一刻间身首异处。”倦收天眼中冷意更甚。
听这话鬼方赤命将目光投向倦收天眼中不带分毫感情波动的冷冽，心中盘算。
昨日一战，领教了双秀合招威势，而后思量觉得放龙入海终究败笔，故而选择了去找二人藏身之所，碰巧对上原无乡，再次领教了银骠当家的厉害，两次交手让鬼方赤命此刻着实有些犹豫。
其二，他对于赑风隼，虽曾经至交，可如今，昔日友情早已成变质，为他放走这么一个强横对手……
显然，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然而要琴缺风隼死在别人手里，这又实非所愿。至于究竟为何……
感情大约本就该是如此，爱与恨，折磨并着心疼，前一世经历过的人性最真实的写照，沉沦于这种变调的友情，沉淀成一种本不该如此的执念，畸形的亲情。
鬼方赤命望着琴缺风隼眼中那一片冷漠，目光有些扭曲。
“好友，放人吧。”看局面僵住，意外地，倒是原无乡先开了口。
“原无乡！”倦收天一急道。
“哈，”原无乡轻笑一声，分不出是冷是嘲，道，“既然有人认为这买卖不划算，僵持无益。”
“你！”鬼方赤命闻言一怒，道，“原无乡！”一招刀劲划出，原无乡背后登时裂开一道血口。
“呃。”呕出一口血，原无乡也说不出话来，一双微阖的鹰目羽睫微颤，一只手撑着身体，气息虚浮混乱。
倦收天却在一瞬间明白过来，
鬼方赤命既然认为琴缺风隼不值原无乡一命，自然不会轻易放人，同时那种深仇大怨的恨与旧情难了穿行交错的心绪，也使得他不可能轻易放弃琴缺，那局面就只能僵在这里。
这一局里唯一的活棋，就是他原无乡。
“好友！”倦收天惊怒，金眸一肃，单掌一立拍上赑风隼后心，将人震飞出去那一刹那，看准鬼方赤命分心那一瞬间，倦收天身形如电，两步险招将原无乡抢在怀中，退出丈许。
心落回胸腔的那一刻，倦收天方才感觉到怀里人的体温，低的吓人，揽着他的后背膝窝将人紧紧护在怀中，却仍能感觉得到怀里人在瑟瑟发抖。
“原无乡！”反身落地半蹲下身，将人靠在怀里找个舒服些的姿势，让他将头靠在自己的衣领上，运起九阳真力，将内息源源不断灌入原无乡体内。
只觉体内那冰冷并着碎筋裂骨的疼痛稍缓，身上暖和了些，原无乡半睁开眼，看了眼那人眼中一片深潭，摇摇头。
倦收天会意，收了内力站起身的，将一手平伸给原无乡，让他分一半重量在自己身上，借力站起。
而另一边，鬼方赤命接下琴缺风隼，拂袖间刚刚被名剑金锋斩断的锁链，重新扣回囚徒身上。
狠狠砸在地上，随着金属锁链重新扣好的脆响，赑风隼身体不受控制的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转回身便看见倦收天在不远处擎身而立，所不同的，是此刻那双狭长金眸中，较之刚刚的森冷杀意，多了几分踏实沉静的深邃。
身旁那道银白身影，纵白衣染血，却一如往日的静静伴在那耀世金阳身侧。
所唯一不同的，此刻并肩而立的两人间，倦收天一双肉掌与银骠侠变十指交握，只见倦收天臂弯微微上曲，让他的力量可以以一个最有效的方式，给予力量支撑着那一抹皎皎月华，生命的尊严。
“好，很好。”鬼方赤命一声冷笑，“来得容易，要去却难，我倒要看你们如何离开红冕边城！”赤血斩一翻，拉开战圈，四周腾起烈焰冲霄。
“从昨日一战，我二人本就九死一生，为今之计不过死中求存，便有何惧？”侧身上前半步，将原无乡护在身后，单手擎剑，横于身前。
“好胆魄，可惜，只你一人？”鬼方赤命语声玩味。
倦收天眼光未动，仍旧保持着这个最好的将身后人护起的角度，屏息凝神。
“唉。”原无乡一声轻叹，暗较内力抬手唤出银刀，上前一步再次于倦收天并肩，银刀起手护住倦收天空门。
“好友。”倦收天斜睨一眼原无乡，一声带些责怪意味的轻唤。
无辜望回去，带着那一脸“不是我的错”的状况外的表情，原无乡目光未动，口中轻笑答道：“三番五次欺负伤患，急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我们总不能让人失望。”
原无乡嘴上不饶人倦收天是知道的，而且这生死一瞬，在他嘴里也能变成没心没肺的云淡风轻的本事，着实让人有点气的无奈。
更关键的，知道原无乡现下不能动手，倦收天明白，他这也是逼自己尽量不要武力解决。
“你说得对，依你二人现下状况，我胜之不武。”而另一边，鬼方赤命单手提刀，看向金剑银刀起手式护住对方招式所不能及，二人背靠背并肩立在一起的画面，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自己曾也信任过别人，可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伤害，凭何，这二人便能如此心安，将身后交给对方，只顾眼前之敌？
就在这僵持空挡，一声琴声铮然，鬼方赤命回头看向一旁琴缺风隼。
此时在场四人就皆亲眼见，从青石地面上爬起的琴缺风隼，一声清啸抬手唤出长琴，音律信手撩拨。
这曲子，原无乡与倦收天不熟，然而鬼方赤命却熟的不能在熟。
斩龙七段。
面对那终因利益而变调的兄弟情，鬼方赤命此刻心下腾起一股无名怒火，却一时不知该撒向面前身后，哪个敌人。
然而面对夹杂武学招式威力的琴律，倦收天心下却系的是原无乡安危，斜上一步，剑起六阳对上琴缺琴波，随一声招式相冲的轰隆巨响，倦收天转身将原无乡护在怀中以背后拦下走石飞沙。
待到招式余威落尽，才重新转回身来，二人偕肩并立。
“好友，我没事的，你的伤……”原无乡着实被气的有些无奈，眸光一肃，索性转向鬼方赤命，反守为攻。
“今日之事，总该有个了结。”声线虽不如平日沉稳清和，然而要真谈起来，气场终不会差。
“赌琴。”鬼方赤命瞥了眼琴缺风隼，冷冷道。
语罢抬眼看向倦收天、原无乡，眼神玩味。
说来，还没有人知道，身为道真顶峰的道真双秀，是不是六艺皆精。
因为没有人会想到跟这二位，以琴会友。
其实重要原因……
这二位往这里一站便已是闪人没自觉，想到琴瑟和鸣……
眼瞎了好么。
然而鬼方赤命断然是不会信这个邪，他与赑风隼二人的情谊由琴而终，终为兵戈相向，一时情急，便也想要以此招折磨眼前这两个，传说中无间默契的生死至交。
听闻此言倦收天原无乡二人几乎同时转头四目相对，只须臾便从对方眼中读出无奈的叹息。
决定用不太久，只见二人身形一错，来到桌案之前。
倦收天扶着原无乡坐下，将金色披风解下，披在原无乡肩头将人裹好，伏下身来在原无乡耳边低语一声。
“安心，交给我了。”
声虽不大，在场另外两人却亦然听得清清。
原无乡点头。
倦收天翻手拍上桌案，只见桌案之上伏羲琴应声翻起，被倦收天抬掌击在一侧，应势落于怀中。
看一眼一旁单手支颔伏在案上瞅着他的原无乡，目光相触的一瞬，会心一笑。
六艺之中，音律二人皆懂，然而原无乡自双手伤后，这弄琴之数，便是再未曾动过。
但原无乡知道，倦收天于此一途，倒是从未曾放下。
虽然不常，却也做遣怀之用。偶尔夜半无事时唤他来听，他便经常端着茶杯，就这曲调和词，跟他一番笑闹。
没想今日，除却剑道拳掌，此一途，竟也能派上用场。
所不同的，大概便是他二人以琴为乐，而另一方，以琴赌命。
虽然昨日是倦收天伤重，原无乡仍堪一战……
然而一日光景，时与势易，眼下一战，自然该由他来担。
“如何赌法？”金色薄唇开合，吐出字句用尽半生城府。
原无乡出手或会有所顾忌，但倦收天此刻，目的明确——带原无乡安全脱离险地。刚刚给他行功疗伤同时探过他的伤势，五内俱损，命火犹伤，与他同样，二人现下只靠一股信念支撑。
同心不离，生死不弃。
前日便已明白的道理，再不将二人生死分做两看。
要走，一起走。
将二人前后动作与眼中情绪看的清清，鬼方赤命目光一沉，道，“三招为限，你们若赢，可任意离开，我红冕中人绝不阻拦。”
“好。”一口应下，倦收天看向一旁原无乡，后者微笑点头，唇形微动。
‘放心，你还有我。’
那一声唇语，倦收天听得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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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
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原无乡心里清楚，因为存在剑理和琴技的区别，剑道存乎意，而琴诀存于心。
形意之道不难解，而困心之术……
凭倦收天那点本事，能跟琴缺风隼对成平手，已经是万幸。
何况，不知道他的心魔，究竟解了没有。
其实当他提到“你在我脑海里已经断首很多次”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可以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说真的，若要死，死在倦收天手里，是他最不后悔的结局。
但于倦收天，太过残忍，他才会怕了那么多年。
打架他从不让步，可跟自己动手的那次，那几乎招招出的可谓随心随性……
五阳六阳，不仅剑上攻势收敛到极致，扔的更是随意到了一个……倦收天打架从未有过的高度。
他太清楚自己的底子，舍不得自己担下哪怕一点风险。
若非自己受心魔影响紧紧相逼，九阳天诀绝不可能从他剑下祭出，对上他原无乡。
并非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小心翼翼，然而却始终执拗的不肯面对他为何对自己这般小心谨慎。
几乎对等的付出，彼此在对方心目中那特殊位置的存在。
如果那天，倦收天真的死在鬼方赤命手中……
他会选择背起他的理想和信仰活下去，重建道真，好好珍惜自己。
但失去的那半颗心，终究是再也找不回了。
何其庆幸，如今，苍天垂悯。
出神间，便觉心中一阵悸痛，只见远处琴缺风隼率先起手，水袖抛飞，四弦一声。
招式犹可挡，然而这伤身攻心的音律，要如何挡？
灿金披风下银骠紧紧按上心口，原无乡樱色唇瓣抿成一线，紧咬牙关。
【“一弦思，二弦思，三四激奏跳文武，弦弦拨里破相思，忆来当年岂相知，丹心赤诚歃血誓，漉漉一刀断魂诗，一刀死，二刀死，如今还魂讨命迟。”】
对这词，原无乡和倦收天是没什么感想。
记得，从懂事起，对于对方在成长道路上的陪伴，便只剩下感恩。
后来的故事，两心相知，沉淀成一种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血脉亲情，直到今日的两心莫逆。
从未有过所谓歃血盟誓，再难的荆棘坎坷，再险狭路相逢，你力所不能及，都有我帮你料理妥当。
初衷不移，凭心而已。
银骠掩口，轻轻咳着试图控肺里淤血，显然效果不好。
注意到原无乡不对，倦收天知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一定程度，心下有些着急，右手指尖打圆，便是七道剑气藉由七声琴声化出，拦住风隼招式余威。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听出秋风词，原无乡当下差点吐血。
若说此般心境，纵心照不宣二人也都曾经历过，但……
此时听来，怎么那么别扭。
抬眼看向对面鬼方赤命也是一脸惊诧，原无乡第一次对对手，产生了一种近乎同情的抱歉……
此刻便听琴缺风隼琴音曲调骤变，指尖连锁，连续挑出四声清越长吟。
倦收天见状，右手按弦重复两度双弹，内力藉由琴韵直冲而出，击溃琴缺招式暗藏内劲。
然而原无乡此刻目光却是未离开琴缺风隼，果不其然，便见琴缺紧接着右手在同一弦上快速抹勾，叠音连出。
倦收天招式胜在大气强横，而不适合应此疾巧之招。
原无乡旋即在琴缺招式方才出手一刻，出手如电右手银骠四指凌空划出四道银白光弦，指尖连摘，银骠威势对上琴缺音韵，将凌厉杀气瞬间散做似水流波。
发觉倦收天住了手上动作看了过来，原无乡眼角余光对上倦收天探寻眼神，而后轻声一笑，竟让倦收天听出些许顽皮的意味。
就见原无乡并未收了银骠威势，而是翻手间手背太极旋动，银色华光更胜，只见虚空中凝出一把古琴形貌，随着原无乡手心翻转间按回桌上。
随着这一举动，鬼方赤命目光中探寻意味更甚。
原无乡懒得理会，指尖动作并不灵巧，却由心而化。
【“一弄叫月，声入太霞；二弄穿云，声入云中；三弄横江，隔江长叹，终了玉箫悠悠，青鸟啼魂。”】
曲调柔中带刚，琴缺也不示弱翻手一一回敬，却仍旧无法完全拆解原无乡招中柔劲，只觉招式余威砭在内腑，带出火辣辣的淤痕。
鬼方赤命见琴缺竟落了下风，操魂三唱起势，拖长的尾音，是等待琴缺配合的琴声。
倦收天见状不对，指腹之下三度长锁，九阳真力抢出，反守为攻击溃鬼方赤命尖和声调。
两股极端力量冲击，四周摆设瞬间碎为齑粉。
“呕。”招式余威尚未落尽，倦收天耳力便扑捉到那人虚浮混乱气息，偏头正看到银票侠变失了主人真力为继，腕下一沉，死死撑住桌缘。
赶忙闪到那人身后抬手抵上那人后心，助他平复动荡内息，压住翻腾内伤。
感受到鬼方赤命投来目光，倦收天道：“你们已输两招。”
“第二招，不能算输吧？”此话挑衅意味浓厚。
“赖赌，非王者之风。”倦收天目光未动，眼皮抬都没抬。
“主动权可非掌握在你们手中。”鬼方赤命冷冷丢下一句，背转过身。
“那就烦请赐教了。”这句话，出自的口，不是倦收天。
“原无乡。”倦收天有些生气。
在场四人，现在最经不起这种比斗的，便是答应的最痛快这人。
“再赌一次。”这次原无乡头都没抬，倦收天只听到这四个字，心中一颤。
微一迟疑的功夫，便听原无乡加重一声，“好友。”
“好。”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起，倦收天翻手注入真力锁住原无乡命门大穴，待原无乡微一点头，抬手重新化出伏羲琴形貌，方才安心将目光落回赤隼二人身上。
这次九阳无极转，极招抢出，金银二色光流皆不再留手，荡荡琴声威势裂石崩山。
对于鬼方赤命，说来，这是第一次领教到双秀合招威势。
倦收天招式强横难当，原无乡武道奇诡莫测，几乎是锁了所有退身余地。
赤隼魔威也不示弱，二人几乎同时，拿出反击招数。
道魔强抗，结果几乎，两败俱伤。
“好友！”倦收天心知原无乡耐力差不多已经达到极限，顾不得几乎被震开的封印，抢先一步将人揽在怀中。
眼见云肩前襟几乎已被鲜血浸透，第一次体会到怀中人真的，命若游丝。
“鬼方赤命，你还有何话讲。”倦收天声音冷的空气几乎都要被冻结成冰。
“愿赌服输。”
“好。”沉声应下，倦收天将人抱起，身化流光便出了红冕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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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月轮西坠，天光渐亮。
靠在倦收天怀里，原无乡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感觉着怀中人微微蜷着身子，却仍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血顺着两人的衣衫交叠的下摆滴落黄沙，分不出他究竟哪处伤口在渗血。
“好友！”一口气回到烟雨斜阳，将人放到床上，倦收天抓着原无乡右手银骠，唤的有些着急。
知道他不放心，原无乡笑笑，道：“没事。”
多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半合的眼帘下闪着安慰眼前人安心的柔光，然而，却仍旧掩不住因失血过多而产生的深深无力和困倦感不断涌上脑中。
“我有点累了。”轻轻眨了眨眼，原无乡语声几不可闻。
“你先别睡。”倦收天知道他现下状况很不好，顾不得自己伤势，急道，“再坚持一会，我先处理下你的伤再说。”
五内俱损外加三四道深深的外伤，这个时候他一旦放弃意识，就只能放任生命流逝，太危险了。
“恩。”显然，原无乡懂。
“好。”不敢耽误时间，将目光落回他身上，倦收天一瞬间觉得，仿佛这时候，对周遭事物的感知才回到自己身上。
手心一片黏腻温热，倦收天低头看去，只见血顺着原无乡双手银骠指尖滴落，染成一片深沉的红，袖口更是早已被血湮透。
倦收天明白过来，他现下状况内伤太重，若要继续驾驭银骠，最终结果，只能是伤人自伤。
但从来都没人想过，失了银骠，他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为继。
“好友。”发觉倦收天犹豫，原无乡轻唤一声，见他看向自己，微微点头。
倦收天自然明白原无乡意思，正自犹豫，耳力却扑捉到烟雨斜阳门口叩门声响。
“主人在吗？”
倦收天原无乡俱是一愣，转头看向对方。
“弦首？”听出声音主人，倦收天喃喃一声。
“去吧。”原无乡一声叹息，笑道：“来的挺是时候。”
“恩。”
******
苍是见到倦收天满身是血是吓了一跳。
注意到苍错愕眼神，倦收天歉然淡笑，道：“抱歉。”
“不妨，发生什么事了？”苍关切道。
“一言难尽。”倦收天说话，将苍引向原无乡屋中。
苍是什么角色，待到进屋看见眼前场景就已然明白的八九分。
原无乡看见苍进来，支起身子歉然笑笑道：“弦首，恕我无礼了。”
“无妨。”苍赶忙摇头来到原无乡身旁按住他，大致探出他伤势，看了眼一旁死盯着原无乡却有些神思不属的倦收天。
无奈摇头，欠身坐在床边，将原无乡扶起，运气功力，助他平复真力乱象。
苍心下叹息，两个人现下都是如此重伤，可真是……
半晌，收功起身，帮原无乡重新躺好，苍道：“你们俩现下这样不是办法。”
原无乡看了眼苍，转而将目光投向倦收天，正碰上对方投来的问询目光，二人相视，微笑点头。
知他俩协议达成，苍复道：“去翠环山吧，好歹有个人照应，而且要安全一些，好好安心养伤。”
“好。”原无乡点点头，纵再多的想法，此刻也懒于出口。
很显然，苍的办法是现下最具有建设性的。
*****
看见苍的时候，素还真刚进家门。
“弦首。”微一见礼，素还真道，“何事？”
“找你救人。”苍这话说的分毫不带玩笑意味。
“双秀？”素还真何其聪明，看弦首一脸凝重，联系现而今局势，哪还有猜不出苍所指为谁的道理。
知道倦收天重伤，然而一直没腾出时间去看望而已，加上听说原无乡的伤并无大碍，也便放心他们暂时避避风头。
然而看苍今天的意思，似乎是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麻烦到让六弦之首亲自把人送上门。
*****
随着苍来到西苑客房，门扉虚掩，推门便看到单手支额伏在床旁的金发道者，一只手紧紧抓着侧卧床上的银骠当家臂弯，金眸闪烁着深沉幽暗的光华，目光半分不离。
而另一人，此刻却真的是“一身滩血”。
素还真实在是很奇怪，为啥伤成这样原无乡那双眼中仍旧是不变的……温柔宁静……或许，眼波似水？
素还真早年便写就神农医谱，对于医理自不是一般精通，像倦收天、原无乡之流道真中人也不过就是“略通一二”，勉强能处理个外伤刀伤，伤风感冒之类的……
素贤人就不是能同日而语的了。
所以在觉得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么别扭的同时，素还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果断扶额擦汗外加吐槽，这二位还真能撑，血条都那么厚……
注意到素还真推门进来，原无乡动了动被倦收天死死攥在手里，早已有些发麻的胳膊，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倦收天反应过来，先是本能地以为自己弄痛了他赶忙松了手，紧接着反应过来原无乡那个提醒他有人的眼神，有些惶然的转回头来。
素还真忍住了摔门离开的冲动，扭头看了看一边的苍，居然没反应……
素贤人开始很认真的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修养还不到家……
然而以上内容贤人也只能默默在心里吐个槽而已。
快步来到两人中间，执起倦收天右腕探了探脉象，微一迟疑，便转脸先撩衣摆坐在了床旁检查原无乡伤势。
散开原无乡袖口束带扔在一边，将宽大袍袖挽了上去，看见此刻他小臂上有些渗血的断腕和银骠接口，素还真眉梢微挑。
银骠毕竟神兵，纵使可以代替手的用途，也和肉掌有所区别。现下原无乡伤势，还是取下些日子为好。
并非不能驾驭，而是会影响他的伤势恢复。眼下，保命要紧。
原无乡明白个中道理，然而在场几人唯一不放心的，是倦收天。
原无乡这双手，惹出的祸事太多了。
“放心，在翠环山，不会出事的。”素还真轻轻拍了拍坐在一旁的倦收天的小臂。
有些僵硬的点点头，垂下的眼帘中的情绪仍是深深的不安。
“好友。”原无乡向着倦收天伸出右手，倦收天赶忙上前两步握住他右手银骠，原无乡笑笑，指尖微动，在他手心写了些什么。
在场另两人只见倦收天一双金瞳中划过一丝讶异，紧接着现出无奈神色，侧身坐在榻边将人抱起靠在怀里，轻叹一声，点头，将目光转向素还真。
素还真见当事人都同意，双手握上原无乡断腕与银骠接口两侧，运起内力破开筋脉接口。
“呃……”原无乡是人，此刻纵使如何男儿铁骨也是坚持不住的。
银骠一经拆解，血顺着断腕接口就汩汩流下，倦收天感觉着怀里的人痛得浑身僵硬的时候，感觉自己帮他处理伤口的手都在颤抖。
止住断口处的血，倦收天已然跟此时怀中人一样，额头全是冷汗。
原无乡缓了一会儿睁开眼，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见倦收天那一脸疲惫，却仍旧面对自己满含关切目光的眼神，心中暖意熔融。
左边腰侧与背上深深的刀口皮肉翻出两侧带着烈焰的灼伤，看的素还真直皱眉，而倦收天是满眼心疼。
感觉到二人手下动作的迟疑，原无乡睫毛微微颤动，偏头咬上倦收天衣领。
素还真和苍循着刁钻的角度帮原无乡上药包扎好伤口，倦收天则是死死将人圈在怀中，任他咬着自己衣领上的布，唇间压不住的声声闷哼砸在倦收天心里，裂心蚀骨。
等到外伤处理妥当，倦收天有些怔然地看着怀里人睫毛上都沾着的晶莹水珠，分不清是汗是泪。
起身将人放回榻上盖好被子，腿下一软，险些栽倒。
“倦收天！”素还真斜上一步将人扶住，“你先去休息，银骠当家这里交给我们。”
“不用。”倦收天声音虽弱，意味却是执拗，“我歇会就好。”
“唉。”素还真也不再劝，心知这时候他俩谁也不会放心谁，也就放任倦收天去了。
素还真将倦收天扶到卧榻边休息，和苍再次帮原无乡运功疗过一次伤，苍便照着素还真开的药方出门帮他两人买药。
侧身躺着，原无乡是实在没力气说话了，望向一旁斜靠着的倦收天有些发青的面色，眉头紧锁。
看原无乡这边差不多料理妥当，素还真起身去处理倦收天的问题。
给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靠着，素还真抬手较内力取出倦收天用来封锁筋脉的两根银针。
“这东西虽然能用，但是真的只是应急，对你的伤势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一边扶住倦收天给他拿了两个枕头靠在身后，素还真一边道。
“有劳了。”倦收天道。
“无事，”素还真摆手，“旁边的客房我一会儿叫人帮你收拾出来，你们权且在我这安心住下。”
“多谢了。”这一声，几乎是两人同时出口。
“好的，那我还有事，你们先休息，需要帮忙尽管知会。”素还真一双桃花眼微微一沉，见二人点头，转身出了西苑。
******
望着素还真离去的方向，原无乡笑的无奈。
若说前日心中会有什么芥蒂，那么此刻，原无乡算是真正明白了。
待到素还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原无乡将目光落回倦收天身上，却意外对上那熟悉的生气又带点委屈的表情。
“好友。”这一声喊得有点心虚。
“为什么不叫我。”倦收天死死盯着原无乡的脸，生气之余，还有点委屈，“你完全可以拖住他，等我帮你。”
“我也没想你就那么来……”原无乡嘟囔的小心翼翼。
“我不来，你还能撑多久？”倦收天语声更冷。
“两……”接收到倦收天那冻死人的目光，原无乡默默将头埋进被子，闷闷道，“我不知道。”
只是本能地想把这个生的机会留给他，他可以选择不救他，他不会怨。
“我以为你懂了的。”倦收天的声音平静里暗流激荡。
“我也以为……”可到了真正的生死攸关，一切还是会遵循生命最本能的反应。
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是你的平安幸福。
“失了你的生命，于我而言，有什么意思……”
这一声，倦收天说的并不生动，却是莫名戳进了某人心窝。
片刻的怔愣之后明白他是怕得狠了才会说出这种话，现下表象的平静下那缠成一团的情绪才是此时此刻那真正的倦收天。
不仅算不上正常，还是很不正常。
想抱他过来安慰一下却忘了，银骠刚因为疗伤的缘故刚被取下。
“啊！”半支起身子冷不防碰到小臂断口，一声来不及吞下的痛呼。
“原无乡！”所有的气在那一瞬间全被浇灭，倦收天抢上两步将人栽倒趋势拦住，轻轻放回床上，“老实点你。”
“好友，对不起。”一双七彩异瞳盯着倦收天满身血迹的衣衫，这一声，满满的歉然。
无论初衷为何，他再次狠狠在他心上划下一道伤口，已是不争的事实。
靠在床柱看着面前那人小心翼翼的道歉，倦收天一时悸动，将人抱起拥在怀中。
原无乡靠在那人的胸口听着那一声声踏实的心跳，轻轻蹭了蹭，闭落了眼；而倦收天一双金瞳半敛，看着怀中人苍白的面色却嘴角含笑，薄唇轻勾。
纵使今时今日此情此景只是片息放纵，终有一日我们会将如是心愿写作天长地久。
“倦收天……”
“老实呆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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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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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皎皎霁月，星河天悬。秋风送来植物的草木香气，静心宁神。
十几天过去了，原无乡、倦收天二人的外伤和基本行动都已无碍，身上的伤口都已开始愈合。
但有些东西，也在这不到半月的宁静中，渐渐萌芽。
“好友，还有么？”将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某人含糊不清的说，显然意犹未尽。
“呃，北大方秀，我那是一锅……”刚进门的原无乡看着桌上空空的盘子，紧接着抬眼看了眼某人塞得鼓鼓的腮帮子，任命耸耸肩，将手中汤碗放到桌上转回身道，“稍等一会儿。”
“诶我帮你。”起身拽住了原无乡衣袖，顺势挽上，二人走过庭院一起钻进了厨房。
锅中尙带着未完全褪尽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垂涎的烧饼香味，收拾得干净的灶台和灶台旁边尚未来得及端走的两盘炒菜，倦收天看的眼底有些异样的酸涩。
直到前两天原无乡的伤才算能正常行动不受限制，素还真帮自己帮他把银骠重新结合，总算，自己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十几日的时间，素还真依旧忙的脚不沾地，屈仕途和小鬼头还有小狐便经常会过来照应，原无乡一如既往笑的是云淡风轻。
只是这十几天，他也更清楚的意识到，那个噩梦，注定将他缠绕一生。
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那样聪明慧黠的人终究因他而落下终身残疾。
不管他如何去弥补，那块无暇美玉终究是无法随心所欲的释放出原本属于他自己的生命光泽。
因为瑕疵永远比完美更让人容易注意。
别人或许不懂，但原无乡明白。尝试着跟他谈过很多次，他却始终选择了把话题绕开。原无乡有些无奈，却也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不再提及。
既然守护已成两心相知的承诺，那自己总有机会，让他释怀。
看着他去找火折子重新生火，倦收天赶忙伸手拽住他臂弯：“我来。”说这话双指一并，随着真力一领，一道金芒在炉膛内燃起熊熊烈焰。
“……”扭头看看那人一脸理所当然“这样省力”的表情去面盆里找他揉好的面，原无乡笑的无奈。
不让他打架果然还是不自在。
锅里放好油，拿过案板和擀面杖，接过倦收天揪好的面剂子，擀成大小适当的形状。
看着那人手下利落的抹油放盐和胡椒粉芝麻，一张张扔进锅里，一阵阵焦糊的香味，心里满满的知足。
把面全部揪呈大小基本相等的面剂子，一旁打水洗了洗手，正巧这时候原无乡那边饼也开始陆续出锅了。
看着原无乡用锅铲递到面前的烧饼，倦收天伸出两指捏在手中，撕下一块塞进嘴里，微烫的外皮散发着微微焦糊的香味，内里松软微咸，真的是很好吃。
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仍旧在注意着锅里每一块饼的生熟程度，撕了一块饼递到他嘴边，看他一愣，片刻之后，撇撇嘴，乖乖张口，倦收天忍不住轻笑一声。
“有个问题。”倦收天忽然说道。
“恩？”原无乡手中动作一顿，继而继续若无其事……烙饼，将差不多熟了的一面反过来。
“我做的饼真有那么难吃？”
“呃，”住手回头，原无乡努力从那一脸‘你谁我不认识你’的表情中转换过来，索性把熟了的饼出锅往旁边盘子里一扣，转回身看那人一脸好奇和期待，噗嗤一笑，继续去顾剩下的烧饼，道：“才没有。”
“哈。”
情字成执，又何须多余的话语点缀。所有的一切，不过嬉闹而已，只是将生活这盘食物，点缀的，更有滋味。
去倒了杯水喝了两口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满足的拍拍肚子，惹得原无乡满眼无奈的笑。
见他把最后一个烧饼起锅，已然堆了大大一盆。见原无乡去洗了洗手擦干同时放下袖子，倦收天将手中水杯递过去，看他咕咚咚灌了两口，满足的端上烧饼盆出了厨房。
“噗。”一边想着是不是一会儿吃完饭再去和一盆面放着，一边端上菜跟倦收天往外走。
******
回到屋中，两张椅子隔桌相对，某人大快朵颐中，而自己这边小碗里的汤已经盛好，面前的碟子里三只金灿灿的烧饼。
扭头看看盆里以一种几何速度减少的烧饼，原无乡笑道：“你这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了？形象啊……”
“你什么形象我没见过……”反之同样。
“……”脸有点烫怎么回事……
“哈哈。”擦了擦手站起来把人推到椅子边按坐下，道：“好好吃饭。”
看看某人一脸知足，再看看桌上每样没剩没多少的菜，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满足并着……那种或许叫幸福的感觉。
对于自己的手艺原无乡是没什么执念的，倦收天挑归挑，终归还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夹杂在这种不可思议的执中间。
“也不算完全是感情上的执念，”一旁托腮看他的倦收天忽然道：“外边吃或者在别人家里吃，或甜或咸的总会有些不满意的，但是……”
你每次总是最准确抓住我的口味的那个。
“多新鲜，从小到大即便不下厨跟你一起吃饭也没数，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当然知道。”
“那你呢？”突来的一问。
原无乡是很少挑食的，就是每顿吃的也不算多。但是从没见过他有什么刻意避开的东西，一般自己不吃的，他照单全收。
听见这话筷子顿了顿，原无乡索性放了筷子探手捏了捏那人双颊，在那人愣神的功夫咽了嘴里的东西笑道：“我执不在此，吃饱就好。”
说这话重新开动，不刻就剩下盘子里的一个饼和几口汤。
掰了半个递给对面那只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了的，两口把另半个解决掉，汤碗清底，抬眼那半个饼意料之中的，早没踪影。
起身准备去收拾碗碟，却没防备的，一阵心悸绞痛。
立即单手扶住桌缘合上眼，可这个动作如何瞒得过倦收天。
“好友！”赶忙起身将他扶住，让他借着力倚靠在自己身上，感觉着原无乡呼吸急促而且握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倦收天心下着急。
“没事，缓一会儿就好。”出口的声音带些微微的颤音，倦收天无奈，只得先抱他扶到床边坐下。
坐在一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努力调整混乱的气息，单手虚扣，控制着温润的内力缓缓度入他体内平复内伤牵起的阵阵恶寒。
“你休息，我去收拾。”等他伤势平复下来，倦收天拦下他道。
“没事，我帮你。”原无乡说着话站起身来，笑道：“你也是，吃那么多，该活动一下。”
于是素还真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一金一银两个刺眼到要命的不明物体，大摇大摆地从庭院中间晃了过去。
于是贤人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要进去还是该出去。
于是两个人从厨房出来看到的最后结果是……桌上的两打药包，没有素还真。
相视无言，哑然失笑。
是夜，寂寂清辉。
握着一卷庄子坐在廊下看着那人一招一式演练剑诀，月华袭身，硬生生将那耀世金阳勾勒出几分别样风采。
金阳并不化出实体，不耗内力，单纯演武。
看了一会，将手中书卷扣在一边，抬手唤出银剑，原无乡飞身形近前，银剑架上金剑招式。
知他也是兴起，倦收天不拦，剑招一转领着银骠招数，循着变化的路子接架相还。
招来招往，一场单纯的本该天工巧夺的武斗却甚至毫无争胜之心，一人一招引着对方克服着招路缺陷，各出二成力，打的率性自然。
终局，金剑银骠各自点上对方咽喉。
二人几乎同时收剑，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如果说十年前的那场拳掌切磋，两人的招数中，犹自各带着些别样心绪，那今天……
千年韶华转眼过，苦乐悲欢、责任恩义都解不开的命运羁绊，便只剩执手同心。
“你倒是心性不错。”原无乡半蹲下身，压住心口轻咳两声。
“真正好的是你。”金剑还鞘，倦收天一只手向前平伸。
一道来到院中桌边坐下，四目相对。
“陪我喝两杯吧。”拂袖间，桌上现出一壶两盏。
“你的内伤……”倦收天有点犹豫。
“诶，你还不信我。”凤凰轻点，酒入玉盏，清可见底。
杯盏轻碰，一饮而尽，果然还是药酒。
金眸半敛，倦收天拂袖招出凤尾琴，靠在膝盖之上。
“噗，我能说我现在对这东西过敏么，”原无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复道，“说起这个，我还没找你算账…”
“算什么帐？当时那种情况，能对上招就很不错了。”理所当然的口气，信手撩拨，那曲长相思。
"不是这个，对我们来说琴，毕竟是玩物，这点我又怎会不知。可当时，你是真的没有觉察出，琴缺还有后招？"捧着酒盏轻抿一口，原无乡道。
"当然不是。"倦收天道，"但是那招，你来接要容易的多。"
"你还真放心我…"嘟囔一声。
"我只希望保护好你。"倦收天一双金瞳闪烁着莫测光华，语声沉然，"不是飞蛾扑火。"
"不都跟你承认错误了，那么记仇…"将手中酒盏放到桌上，喃喃一句。
"哈，"一声轻笑，手上动作未停。
耳中音韵悠扬，一双鹰目眨了眨，抬眼看向西坠月轮，夜已过半。
曲调从轻松明快渐转沉郁悠扬，紧接着大起大落的江湖路远。
最后一段，竟是回扣了最初的起章，承转至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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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
一曲终了，再扭头去看看身边那个，金发道者只剩扶额掩面。
居然就这么……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桌上的酒壶空了大半，估摸着是这点酒劲加上连日来的疲惫，他也是真累了。
看一眼时辰，目光落回那人身上，伸手拢拢他散落额前的碎发，心底的某个地方，柔软让人不敢触碰。
此刻的原无乡发髻高挽，珠冠和剩余部分的银丝披散身后，一身广袖直裾，束腕中衣，对襟长袍衣带平整，蓝色腰封尾端缀在身侧，少了他那张扬的云肩披风，是一般人看不到的，那种不存在于大部分道真武者身上的文士风流。
一双异瞳此刻轻轻合拢，飞眉微挑，唇角浅笑淡淡。
梦见了什么？
倦收天不敢猜，不能猜，想不到他的梦中是否会有自己，如果有，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咳咳。”原无乡忽然轻咳两声，惊得倦收天蓦地收回手。
“好友。”金发道者愣了下，起身绕到跟前，蹲在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头，轻唤一声，“回去睡，这样会着凉。”
晃晃有些发昏的脑袋醒了过来，看见近在眼前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原无乡轻声笑笑，道：“倦收天。”
“恩。”答应着，眼含关切。
“陪我合一招。”那个纯良无辜的语气……
“噗。”倦收天没忍住笑出声来，道：“你这是灵台清明又想出啥了？”
是醉是醒无谓，既然他想玩，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回到一旁空地相对而立，倦收天掣出名剑擎在手中立在一旁等他先出招。
原无乡银剑点地，自剑心一点灿出耀目银华，四周方圆丈许浮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图腾向外晕散开来，与此同时太极阴阳鱼自足尖旋出，于八卦契合同时便间原无乡剑尖一领银色光球越空而出，升至半空。
倦收天看到此处，名剑金锋起势，剑起九阳飞出，九阳飞至银色光球身侧，散列成环。
此时的虚空中呈现一副九阳绕月的景象，空间异动，金芒银辉交织照亮半边夜空，璀璨夺目。
原无乡较真力剑芒一转银月凌空而下，倦收天九阳紧随。
半空中九九归一，金银二色巨大光球在落向目标点之前融成巨大太极图腾，灿若朝阳初升。
光球击中目标点炸裂开来，崩碎时空交界。
收招定势金剑还鞘，倦收天一双金瞳中明灭不定。
他剑式主刚而原无乡剑势取巧揉之招，巧夺无极剑阵是他主阵原无乡做辅，控制阵法边界，而为何从未想过，原无乡起先手，倒转阴阳以柔克刚，以守为攻大巧若拙，或许对手连强抗拆解的余地都不复再有。
因为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莫之能胜。更何况原无乡银刀还有后招。
“好友，”正自思量，便见原无乡收了银剑，坐回桌边以手支额揉揉眉心道：“我困了。”
“好，去休息。”倦收天唇角轻勾，想将人扶起，却没想到那人将他当了个大抱枕往怀里一抱，脑袋顶着他的肚子，靠着就再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还带着细小的鼾声。
倦收天愣了愣，而后附下身子单手圈上他的肩头笑的无可奈何。
是说喝多都能喝出这种境界，原无乡你真是……让别人怎么活……
不过说归说，倦收天明白，原无乡的聪明，绝非虚言。
含藏敛芒，只不过是他聪明的另一种体现罢了，那人的慧黠，是骨子里带来的。
话是如此，可是过慧易夭，他可不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主。
你的聪敏我来守护，可怕只怕越是情深越是年寿难永……
想那么多……
“别这样，会冷到。”附耳低语，倦收天声音中有的是无奈的笑意。
原无乡酒品说不上差，但也绝说不上好。出师之后两人鲜少坐在一起喝酒，但是就小时候来说……
呵呵，呵呵。
这人的酒品跟这人的性格一样，莫测并着干脆，静若处子……动如疯兔……
冥冥之中循着的轨迹似乎是有那么点因由，但……
哎，到底还是自己不够聪明么？
可有人偏就是因为这份聪明，冥冥之中注定赔进半生流离颠沛。
“！@#￥%……”
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反正倦收天猜着，大约就是抗议，拒绝挪地方的意思。
直起身子四下望望，素还真这院子也不算大，四角种着些花花草草，中间一方石桌四个石凳，仅此而已。
估摸着自己要是干脆抱他回去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第一自己抱的动，第二他不醒不闹腾。
一手扶着他的肩头，另一手轻抚着那人脑后披散的银发，眼中尽是温暖的笑意。
抱的动问题不大，原无乡不胖，背过他那一次简直……
好友，你平生遇事从不言退，一身清镌陪我担过一路江湖血雨，你是否悔过？
原无乡并不如表面上看来的那样自信从容，倦收天知道。
生性不好斗又不是那种广结善缘的人，原无乡行事一个理字一个义字，若不是自己，他大抵不会陷这么深。
那个藏在柔软温存表象下的最真实的原无乡……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说来此情此景倒是此生头一次。
他平素是个冷静沉稳的，虽然之中二人数百年未曾见过，但此次他重出江湖道真双秀重新聚首以来，他的性子倒是日胜往昔，成熟太多。
平素他是不沾酒的，也就席间象征性的喝一点，自持甚重。
除了在自己这。
这个时候酒才是真正的解忧解愁。
一边想着，一边盯着身前人的侧颜，顶着自己肚子，踏实安宁的毫无防备的睡颜，平添出几分纯纯的可爱。
好友……
平生倦收天交过许多朋友，但若论兄弟知己，有你一人足矣。
矮下身去轻轻挣脱他的臂弯，一手伸过他的臂弯圈住他后背，另一手去揽他膝窝，想将他抱回屋里。
“！@#￥%……”被某人再次动了动挣脱表示抗议。
“你的伤还没好，这样不行的。” 倦收天苦笑，却被防备的，再次被抱个满怀。
有点想笑他，却在还没开口的时候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点不对。
细小的难受的抽噎声并着微微的战栗，赶忙想俯下身去查看他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却没防备被某人嘴一张吐了满怀。
眼疾手快一手托了他前襟让他俯身，另一手轻轻拍背。
瞅了瞅自己前襟再看看他吐出来的东西……
晚上吃那点东西混着脓血，让人实在怀疑他胃里还剩点什么……
感觉到撑着自己的手忍不住的颤抖，这次是情不自禁的将将人圈在怀里，轻轻安抚着。
“不该让你喝的……吐吧吐吧，一会就好……”
外伤已然开始结痂，可郁在内腑的伤……他从来掩饰的很好。
等到他胃里的东西感觉着差不多吐干净了，臂上一沉，赶忙接在怀里，任他所有重量砸在自己身上。
不敢再动他，就这么将人轻轻揽着让人靠在肩头，等他睡熟。
“倦收天？”沉稳谦和的声音，在这静谧夜里，也足以吓倦收天一跳。
“素还真。”转头看向院门口，倦收天沉声一答。
不问他为什么会过来，就刚才那一招裂天威势，素还真听不见才有鬼。
“这是……”素还真的脑袋聪明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纵使这样也架不住这种不按常理……秀恩爱的。
“哈，没事。”看看怀中人，倦收天正想开口解释，蓦地感觉肩头一片带着湿意的冰凉。
偏头看那人，紧闭的眼角那似有什么反射着皎月的寒芒，一滴，两滴，直至连成一线。
心中一紧，此刻的倦收天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心里藏了多少东西，这世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明白。
天下苍生的责任担当，宗派师门的尊严使命，朋友故交的义比金兰，甚至对每一个出现在他生命中仙妖魔神的青眼相待……还有关于至亲至情的无言守护。
每一次面对将起冲突，他总是能以最广博的胸怀将战火硝烟消弭一无，如天上皓月，及寂清辉。
可这之中呢，提及与否，他永远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得失，这是事实。
明白了的，从此同他干戈玉帛，而总会有不明白的……
他是活生生的人，禁不起那么多的心伤神伤，皮肉之伤。
“哭吧，我们的责任已了，从此，不负恩义。”
******
索性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回转进屋。
素还真帮着倦收天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看着替他掖好被角，侧身坐在榻边看着那温润容颜。
原无乡一直没算真醒过来，现下就这么沉沉睡着，虽然倒是安静。
“你们……”拽拽倦收天袍袖引过他的注意力，素还真觉得，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
脱下刚刚弄脏的外套扔在一旁椅子上，倦收天坐回床边，看着素还真，轻轻笑笑：“有些事情，容我跟他商量下吧。”
“恩，”素还真点头，明了倦收天意思，想了想道，“或许我不该管，不过想多句嘴，相识天下，知音世稀，交予平生，此心莫负。”
“哈，多谢。”倦收天听过一笑，道，“我不会再留下遗憾。”
“我信，”素还真亦作开怀，笑道，“你们还会留下么？”
“有区别么？”倦收天的笑容中带上了些狡黠的意味，“若真到事不可解，名剑银骠自不会置身事外；若不是，也没必要我们跟着添乱。这不是需要承诺的事情。”
“哈，说得对，不过我为什么觉得……这话有点……”素还真笑得无奈。
“指桑骂槐么？”倦收天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于你，是遗憾太多了，挽回太难。”
“哈，人都道原无乡聪明，想不到……”素还真的眼底，竟现出些许赞叹的意味。
“哈，有人可是说过他被聪明误一生呢……”倦收天看着榻上熟睡之人止不住笑，边道，“我们比你幸运太多。”
“是啊，”素还真也跟着笑了出来，“于我，于己身我已亲手铸成太多憾恨，如今，我只能寄宏愿于苍生天下，对天一诺，让更多的人少受苦难。”
至于在这路上为了他牺牲的人，那是素还真的暗伤。
一如原无乡那双手对于倦收天，无奈，却既成事实。
“是啊，所以只有你素还真是才是苦境的神明。”语声中带了些揶揄。
“我又何尝不羡慕你们。”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哈，等我先搞定这只兔子再羡慕不迟。”倦收天的语声中是满满是自信的笑意。
“噗，兔子？”素还真笑得有些讶然。
“不像么？”倦收天金眉一挑。
“哈哈，”素还真被反问的好笑，道，“小心银骠当家找你算账……”
“哼，”一声满含威胁意味的笑，倦收天一双眸中情绪莫测，“说算账，还是他欠的比较多吧……”
感觉头顶一阵阴风刮过，素还真目光打量倦收天笑道：“虽然不合常理，但是总觉得，有人要倒霉。”
“你要相信你的直觉。”倦收天笑的无辜。
“喂……本来你俩我是站你这边的，突然觉得，我应该换个阵营啊……”素还真佯叹。
“没差，反正他站我这边……”倦收天答得理直气壮。
“……”
为什么都没有人发觉，倦收天才是最腹黑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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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5-03-12 23: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九）
第二日，原无乡醒来，已是下午。
可以说是原无乡出道以来头一回。
平素原无乡是不这么喝法的，排遣心事有很多方式，又不止这一种。
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头痛欲裂。
定定心神找回意识，原无乡总算是看清四周环境。
熟悉的房间，不过那熟悉的人不在。
也不算稀奇，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那种躺三天就十分不自在的，不让他活动活动简直要命。
挣扎了一下还是不想起来，可胃里空空如也饿得难受，天人交战了半天，终究还是懒得动……
想着要不要一会儿等他回来再说……
原无乡索性撤了力气砸回床上，把被子往怀里一抱侧过身，准备继续迷糊一会儿。
不要问银骠当家形象何在，重伤那会儿是不敢这么干，现而今行动自由了，有没有人声，十丈之外听见还是没有问题的。
“被子是这么用的？”一声无奈叹息，把被子从他怀里拽出来，帮他盖好。
哦漏说了……原无乡的警醒只对一个人例外。
那是自然，因为那气息熟的不能再熟，想防备太难。
“饿了。”揉揉眼睛，某人醒了过来。
“噗，知道你就该饿了，看看现在什时候了。”金发道者佯怒。
原无乡斜眼看向窗外，日沉西山，薄暮金辉。
“不是故意的。”笑笑，沉了眼帘想挣扎着坐起身下床，被倦收天伸手按住。
“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倦收天递过茶杯，淡淡的龙井茶香。
“恩。”靠在床边接过杯子，看着倦收天去拿桌上的食盒。
“你做的？”看到食盒里的一碗小馄饨和一碟点心，原无乡略有些惊讶。
倦收天是极少下厨，可以说，几百年来，原无乡吃上倦收天下厨做的东西的次数……
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不过倦道长表示，这已经很不错了啊，别人想让我进厨房只能等做梦……
原道长扶额，一如现在的状况。
把汤勺从某人手里抢下来以表示现在自己的状况不用喂饭，嘟嘟嘴，埋头吃东西。
“哈，”看着他就想笑，倦收天道，“慢点，没人跟你抢。”
更何况现在这种状态，谁活腻了敢去找倦道长的不痛快。
另一个某人表示，这种看着就不怀好意的笑容，才不想理。
等他把碗碟清底，递给他手巾擦擦嘴，倦收天道：“我去刷碗，你歇会再起，晚上一起出去走走。”
“恩。”出去走走？倒是新鲜。
满世界溜达去收集好玩的东西，看看珍奇古玩，听听奇闻异事，这似乎是他俩生活轨迹最大的分歧点。
原无乡不爱练武，一身本事不过为了护得师门尊严挚友平安，若可以选，他倒是宁肯去读读民间话本，烹茶煮酒，或者找点新奇花草种子养养，看看能长出什么东西。
而倦收天是个武痴，因而勉强陪某人练功也就算得上原无乡的爱好之一。
长此以往打下来，谁堪伯仲。
倒是难得他有这兴致。
扫视了一遍屋中，倦收天扔在一旁椅上的外衫引起了原无乡的注意。
隐隐约约能想起点晚上的事情，给倦收天看去就算，居然素还真……
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将脸埋进膝盖之间，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其实自己对倦收天什么心思，原无乡早在道羌之战那会儿就已隐约明白。
然而要说起来，真的是命运的捉弄。
说那双手给倦收天带来的是萦绕多少年的夜夜梦魇，可是于自己……
【言犹在耳，不想最后剩下的是连累。】
痛过，怨过，恨过，可最终，都抵不过这一种情绪在心中困顿百年。
如果没有银骠玄解的机缘，自己大约会选择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相忘江湖。
因为，如果真的那样，自己就再没资格立在他的身边，帮他分担这一路江湖，血雨腥风。
更不会有那关于巧夺无极的，不世传说。
因而对于后来的际遇，原无乡有过无奈，但更多的，是感恩。
银骠玄解使他成为了师门宗派的众矢之的，然而更多的，是帮他将宿命的转轮，重新握回了自己的手中。
关于宿命，信命不认，纵在劫难逃，倾尽全力去争过，便永远不会留下遗憾。
可是于他，若失了这双武者依凭的手，剩下的……
不敢想，他一向重情，不会放弃，自己却不可能累他同赴修罗。
所以，其实这一路行来，对于这段缘，原无乡心中，满满的知足。
还可以陪他并肩对敌，还可以帮他解忧解愁，还可以逗他开怀一笑，还可以看他要这要那。
烧饼，哈，大概只有彼此知心的人才会明白，真正的幸福，来源于看那人吃的一脸满足的时候，甜在心底。
不敢再奢求什么，因为命运寄予自己的，已经超过期待太多。
若说还有什么，大概只剩了对曾经拥有的恐惧，害怕失去，那一念天堂一念修罗的天壑之隔，会带走的，不只是人。
就这样守着，实在很好。
沉默一会儿，下床披上外袍，决定先去帮某人把衣服洗了。
无论怎样，未来的路上，剩下的考验也只有二字。
坚持。
再简单不过。
樱唇勾出一丝浅笑，一如既往的淡静从容。
******
于是倦收天从厨房出来见到的就是院中一人一盆，一张小板凳外加一块搓衣板。
不要去想象银骠当家洗衣服是个什么状态，那会让你家的洗衣机使用率急速上升。
因为你再不会想挑战洗衣服这种……美好到让人抓狂的动作。
直到原无乡把衣服拧干，准备站起来找晾衣杆而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厨房门口那灿金的人影，似乎不是刚出来。
“干嘛？一脸见鬼的表情。”白了那人一眼，继续去找晾衣杆。
“无乡，我来。”大步走到那人身边，从他手中接过那件衣服，用晾衣杆搭好。
转回身不意外的看见，这回吃了苍蝇一样表情的，换人了。
一双金眸与那对七彩异瞳良久凝注，直到那人缓缓合了眼帘，侧过头去。
一声轻叹，倦收天上前几步，伸开双臂将人圈在怀里，轻声道：“有些话，早就想跟你说开。可是总怕……”
“怕我会拒绝？”耳边的鼻息呼的有些痒，脸颊有些发烫，原无乡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颤音。
“恩，‘近乡情怯’，这话其实表面意思也不错。”倦收天勉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可你想没想过……”原无乡却没有将话题挑开，接下去的话，问的迟疑。
“还记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么？”倦收天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九百八十年。”答得毫无迟疑。
“是啊，近千年了，近千年的时光我们就在想这些如何面对。”盯着怀中人的侧颜，倦收天语中意味深长，“可想到最后，我只知道，比起师门的指诘问罪，江湖的蜚语流言，失去你，于我而言才是绝难接受的事情。”
原无乡没说话，挣开了倦收天的怀抱，兀自走到了庭院的角落，靠在墙角，仰头望着逐渐黑沉的天空，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走到近前，执起原无乡的腕子，双手分开扣在墙上，倦收天一双金瞳中满是急切。
“怕你会后悔。”一双鹰眼中一瞬冷光，倦收天力道使得有些大，臂弯上有些痛，不过原无乡不想理会，语声沉然。
“你是在介意……”倦收天面上闪过一丝恸色，不管因由如何，那件事受伤的是他。
“不是，”见他误会，原无乡急急开口，“我是说……”心下一急，内腑瘀伤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见他气息一滞紧接着双眉拧成一团，倦收天心中着急，一把揽住那人的腰同时一只手握住他左臂，给他借力。
“没事。”调整了下气息，原无乡睁眼看向那近在眼前的熟悉面孔，看了多少年，从未觉得如今天一般，让人难以面对……
“你真的别误会，我是想说，江湖路上，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一直陪你走下去，但，你不该将一生的幸福赌在我身上。”
“因为你是个男人？还是因为道真的责任？”倦收天的神情中有些愤然，手下不自觉握紧，眼中有生气，也有些说不清的委屈。
“我……”被他钳制的紧了，偏偏没有力气睁开，只能偏过头去，沉了眸色道，“只是因为你，我只是怕你会后悔。你可以去找个喜欢的女孩，有个家，会是江湖羡慕的神仙眷侣；如果和我……”
“要面对的是多少关于礼义廉耻的指责，多少人面前背后的蜚短流长？够了！”倦收天的语气中有难以压制的情绪，一双金瞳中晕上丝丝血样的红，“对你的诺，重于吾命。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今天答应了我，你可有愧悔？”
“有愧，不悔。”从牙缝中挤出的两个词，感受着腰上那越来越重的力道，感觉有些痛，微微弓起身子，但知道他现在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原无乡也不吭声。
“那好，你听好。”将人微微翻个身重新压回墙角，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悔、不、愧。”
四目相对，两个人，两种心绪，却殊途同归。
“我不可能事事以你为重。”原无乡语声严肃。
“不需要，你欠下的人情冤孽，我来帮你一一清偿，只有一个条件。”倦收天这话说的郑重。
“嗯？”一双鹰眸抬眼，迎上那两泓深潭。
“换你余生，偿清欠我的，千年梦魇，一世孽缘。”那一双金瞳灼灼，似有烈焰燃烧，“这是承诺。”
世人一切白眼冷遇，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不会允许，你再离开我的可能。
额头抵着那人额头，感受着独属于那人的温度气息，原无乡闭了闭眼，一声轻叹，樱色唇瓣迎上那人如锋刻般的薄唇，双臂回环拥上那人坚实背脊，给出了最简单直接的回答。
我答应，你想要的，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失望。
千金一诺，故剑深情。欠你的债，赊你的情，我用余生如数奉还。
惊讶并着欣喜，因为明了这一次主动的含义，一只手仍扣在那人腰上，另一手揽住那人的背，加深这一吻。
唇齿交缠，不需要江湖承认，只在此时此刻对着初升皎月许下承诺。
终此一生拥你在怀，用我余生，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脑中昏昏沉沉，心中却是一篇澄明，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甘愿沉沦此一片，孽海情天。
“想一辈子吃你做的烧饼。”松开那人的唇，顺着那人的脖颈向下游移，一寸寸品尝，含含糊糊吐出几字。
“噗，你不腻歪就行。”唇角微勾，感受着脖颈处一片湿滑冰凉，感觉到那人的亲昵与依恋，却只觉安心。
原来，上苍真的，待我不薄。
感受着那人面颊的温度，薄唇含笑。
原来，迈这一步，真的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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