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07 【策拓｜公子開明&落拓子】逢魔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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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7-07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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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7 【策拓｜公子開明&落拓子】逢魔隨筆

原作CB友情向
時間點：齊神之後，戰血前期左右
沒有完全複習，憑印象寫，部分背景資訊可能有誤，請別介意。
捏造多，OOC注意。

　聽雨秀才行魔世　修羅策君悟真知

　　　　【壹】
　　「落拓子～終於找到你了～」
　　落拓子才剛走出師門所在的山洞出口，便聽到遠處天際傳來一聲悠長的呼喊聲漸近。他循聲抬頭，看見一隻黑色木鳶在他頭頂正上空盤旋，隨即有個小黑點從上一躍而下，下一秒，一抹墨色身影便俐落地降落在他面前。
　　面對赫然出現的訪客，落拓子不禁倒退半步，雙手抓緊了書簍的繫繩。他偏著頭看向公子開明，疑惑脫口而出。
　　「策君？」
　　公子開明蹦蹦跳跳地朝落拓子迎上前來，並十分熱絡地搭上他的肩膀。
　　「好久不見，許久不見，long time no see!你好嗎？看起來過得還不錯。本策君有事想找你商量一下！」公子開明寒暄話飛快結束，便直接切入正題。
　　落拓子完全摸不著頭緒，猜不到公子開明究竟是為了何事，才專程尋他尋到這裡來。只見這時公子開明越過了落拓子，湊到緊閉的山洞門口，往裡面探頭探腦地瞧，嘴上還喃喃說道。
　　「咦？我剛剛沒看錯的話，你是從裡面走出來的？難道這裡就是玄兵識機的根據地？嗯嗯嗯嗯真有意思，本策君也很想參觀看看啊……」
　　落拓子見他這副細眼微瞇、手指拈著下頷不懷好意打量的模樣，直覺如果不讓他參觀一下滿足他的好奇心，說不定真的會被糾纏不休。於是他心裡衡量片刻，然後無奈地抬手作了個請，說道。
　　「……既然策君有事相問，那就請入內一坐，讓小生請杯茶吧。」
　　「好啊，非常好，再好不過了！」公子開明欣然同意。落拓子待人客氣，不過公子開明可是沒在跟他客氣的。
　　隨後落拓子走到山洞旁邊，按下暗嵌在岩壁之中的機關石塊，待石門緩緩升起之後，他便領著公子開明走進山洞之中。公子開明信步跟在落拓子後頭，雖然地道陰暗又狹窄，兩人的腳步仍十分輕快。興許是地道鄰近水脈的緣故，洞穴石壁上滿是經年累月的水痕，氣味聞起來濕悶不已。
　　「嗯……這裡讓我想起了祖師爺的住處。」公子開明沒由來地說了一句。
　　「喔？」聽公子開明主動提及，落拓子有些詫異，也忍不住好奇起來。由此推斷，公子開明會突然找上門來，興許是與他倆那段遠久以前的師門因緣有關的了。
　　兩人走過一段蜿蜒曲折的地道之後，前方出現了另一座緊閉的石門。只見落拓子不曉得又在門邊撬開了什麼暗銷機關，石門隨即哐啷震了幾下，然後往上抬升。門扉後方是一處家常廳堂模樣的場所，雖然說是廳堂，不過空間並不大，大約四五尺方正，擺設也十分簡約，桌椅皆是石材打磨所造。此地應是位於地底之下，不過廳堂上方不知如何引入了天光，使得環境既明亮又乾燥，還有一股淡淡的書香味，與外面潮濕陰冷的地道有如天壤之別。
　　落拓子請公子開明坐在石桌前等候，然後自己入內取出一組茶具，酙了兩杯茶水。公子開明裝模作樣地端起茶盞，啜了兩口，嚐起來是清冽甘甜的冷泉水。
　　「所以策君特地尋來，是想與小生商量何事呢？」落拓子問道。
　　聞言，公子開明放下茶盞，從懷中取出一卷長宣紙，攤在石桌上。落拓子湊近一看，紙上拓印了一面碑文，不過使用的文字特殊，字形古怪繁複，不是當代所有。
　　落拓子不由得驚訝地喔了一聲，他認得這種古老文字。因為它的使用族群人口凋零，現今幾乎已經失傳了，不過玄兵識機一脈為了讀懂遠古以前留下的紀錄，他們自小便學習解讀各種古文字的技術。
　　「這上面寫的東西你看得懂嗎？」公子開明盯著落拓子問道，臉上表情也變得頗為凝重。
　　「看是看得懂，不過……」落拓子沉吟片刻，伸出手指按著碑文上的字，一字一字解讀，並試著將句子唸了出來。
　　「不過小生完全不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落拓子搖頭說道。
　　這些文句讀起來拗口得很，文不成義，硬要說的話，似乎有點像是佛門誦經時的語調。
　　公子開明聽落拓子唸道，暗自也跟著覆誦了幾遍，沒多久，他忽然兩眼放亮，雙手一拍，高興地連聲叫道。
　　「是了！是了！果然沒錯！」
　　落拓子不解地抬頭望他，只見公子開明對他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接著開口問道。
　　「落拓子，你可有興趣來魔世走一趟？」
　　「啊？」聞言，落拓子一時愣住。

　　　　【貳】
　　「……所以策君你希望小生跟你回魔世一趟，解讀玄奘大師留在石壁上的碑文？」聽公子開明解釋完來龍去脈，落拓子作了一個總結。
　　「掌聲鼓勵～」公子開明浮誇地舉起雙手鼓掌。
　　「沒錯，就是這樣！那你意下如何？」
　　前陣子魔世不知為何地震頻傳，於是公子開明奉帝尊之命，在修羅國度境內到處巡視查探。當他來到邊陲地帶時，路過了祖師爺從前潛心修佛的居所附近。當時公子開明心有所感，便順便入內一巡。那處居所須由位於懸崖飛瀑下的隱密洞口進入，沿著地道經過一段奇形怪狀的鐘乳石林後，再彎進幽暗的曲徑前進數尺，之後走出洞口便會到達一個花果並勝的溪泉源頭。前方有間簡陋的草屋，是祖師爺的書房與臥室，繞到草屋後面去，便可看到幾處天然岩洞，作為平時修練打坐之用。
　　公子開明此次回來，意外地發現岩洞石壁因地震而剝落，底下竟然露出了一整面的奇怪碑文。這裡尋常魔物難以靠近，而壁上鑿刻的字跡歷經數百年歲月依然清晰深刻，或許是出自於玄奘大師的手筆。公子開明以前在此地禪定習修佛法，卻從未發現。如今碑文顯現出來，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公子開明帶來給落拓子看的紙卷，便是從碑文上拓印了開頭片段。雖然他看不懂古文字，不過他對作為釋墨口訣傳授的梵文極為熟悉。從落拓子口中聽到，他稍微推敲便知碑文是梵語音譯，而且內容應是與火尖槍頭的來歷有關。
　　落拓子側頭思考，魔世的傳聞他從前便聽過不少，有機會的話當然也想親自去見識看看，更別說還能挖掘火尖槍頭的歷史，讓玄兵識機缺少的記載更加完備。不過好奇歸好奇，眼下有一個更困難的問題，於是他問道。
　　「聽說連通魔世與中原的魍魎棧道難以穿越，那要如何前往魔世？」
　　「當然是～搭我的木鳶硬闖過去囉！」公子開明拍了拍胸脯，自信滿滿地說道。
　　「……」
　　見落拓子表情充滿懷疑，公子開明繼而解釋道。
　　「哎，說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震影響了地脈，最近魍魎棧道的毒瘴減少，魔物也少了很多，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偷渡過來中原找你的？」
　　雖然現在他們有了月牙誠的雲外鏡，可以直接穿越空間而來，不過這畢竟是私事，公子開明不想讓其他人有察覺到他身份的機會。再者，他也不願沒事欠人家一份人情，還是自己勤勞一點，況且搭木鳶移動方便多了。
　　「嗯……」聞言，落拓子倒是回想起上回他搭公子開明的便車，結果卻被他從木鳶上踹下去的事情。
　　像是猜到落拓子的擔憂，公子開明立刻表現出最大的誠意掛保證。
　　「你放心，本策君一定會把你完好無缺地帶到魔世，再把你完好無缺地送回中原。」
　　「你負責解讀碑文，本策君負責轉譯內容，事成之後你我各自抄錄一份留存。如何？有得玩又有得拿，根本就是一筆穩賺不賠的交易！」
　　看公子開明如此賣力地推銷魔世參訪行程，落拓子還真的有點被說服了。他見過對方作為「迦諦聖者」的一面，心裡是對他莫名存有幾分信任感，於是他才點頭答道。
　　「……好吧，此事就讓小生略盡棉薄之力。」
　　「太好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現在！馬上！Right now!」公子開明手舞足蹈地大叫道。
　　一旁落拓子默默捂起了耳朵。

　　　　【參】
　　公子開明沒想到也有輪到他嫌別人吵死了的這一天。
　　他與落拓子身量相當，兩人一同乘坐在木鳶上，空間倒也還算寬敞。落拓子坐得離他有點遠，正低頭抱著三弦琴調音。公子開明聽了一會咿咿啞啞的弦鈕摩擦聲，忍不住用小指頭掏了掏耳朵，然後側頭轉過身來。落拓子見狀，立刻識相地停下動作，改從書簍裡取出一條帕巾開始拭琴。
　　「終於結束了是嗎？謝天謝地。」這陣折磨耳朵的噪音簡直比他以前被逼打坐聽經還難熬。
　　「路途遙遠，小生總得做點事情打發時間。」落拓子悠然說道。
　　「說得也是。反正現在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聊天。你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說給本策君聽聽……例如關於那個玄兵什麼識機的秘密？」公子開明擠眉弄眼，一副想聽八卦的模樣。
　　「嗯……煩惱倒是沒有，不過小生有一事頗為好奇。」
　　「什麼事情？」
　　「迦諦聖者的傳承經歷。」
　　聞言，公子開明瞇起細眼看著一臉認真發問的落拓子。嗯？怎麼他想挖人家師門內幕反而被挖？
　　「問這個做什麼？怎樣？你想幫本策君寫傳記喔？」公子開明隨意地晃了晃頭，腦後的高馬尾被風吹得到處亂甩。
　　「這……或許也無不可。」落拓子從善如流地回答道。
　　「好吧～」公子開明雙手一攤。
　　「看在你我都是玄字後人的份上，本策君就免費幫你上一堂歷史課吧！」他一邊說，一邊用食指推了推臉上不存在的眼鏡。
　　「這啊，還得從當年玄奘大師找到魔世通道開始說起……」
　　結果落拓子聽沒多久，馬上就後悔了。他很想說這些故事根本和迦諦聖者沒有半點關係！不過公子開明完全沒留給他插話打斷的機會。修羅策君充分發揮了講廢話的功力，整整兩天趕路的時間，落拓子不只已經上完百年糾葛的魔世近代史，更聽了一部修羅國度第三十三代帝尊開疆闢土的壯闊史詩，以及在元邪皇復生時，身為魔世第一智者的他是如何勞心又勞力的辛酸血淚。這次不等公子開明踹他下去，他自己都想直接跳車算了。

　　　　【肆】
　　通過魍魎棧道來到魔世境內，橫越一部分沉淪海之後，再翻過乾山便可見到一座山谷。此處溪流源頭有飛瀑從斷崖上傾瀉而下，他們的目的地即隱在瀑布後面的洞口之中。
　　雖然落拓子在中原四處遊歷時已見識過許多奇特風光，不過魔世這等怪山異水的景致還是讓他大開眼界，而在見到公子開明口中的石壁碑文時，他更是忍不住發出驚嘆。碑文範圍比他所想像的還要廣闊，寬達數十尺，並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工作。
　　「你看，全部拓印翻譯完需要多久的時間？」公子開明走到他身旁問道。
　　「嗯……以小生之見，最少也得花上一個月左右。」
　　公子開明在心裡換算了一下，人界一個月的時間，大約就要四個藍月了。近來魔世局勢暫且穩定，兇嶽疆朝內鬥洶湧，幽闇聯盟則休養生息，而現今修羅國度的發展自然輪不到他來操煩。年輕又狡猾的人族帝尊胸懷大志，何況他身邊還有妖神將與曼邪音等人。於是公子開明沉吟一聲，說道。
　　「好吧，我來去跟死囝仔帝尊告個長假。」
　　仔細想想，自從他擔任策君以來，放假的次數根本寥寥可數。
　　「好佳哉本策君平常很認真工作，積了一堆休假都沒用。」
　　落拓子一邊聽公子開明嘮叨修羅國度的福利制度，一邊隨他走出洞外。來到山谷前，忽然聽到遠處有腳步聲騷動，公子開明立刻拉著落拓子藏身於岩石後面的草叢裡。
　　「是誰！竟敢擅闖禁地！」來者似乎察覺到山中魔氛有變，對著四周粗啞地叫囂道。
　　公子開明偷偷探頭出去看，然後小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咬牙說道。
　　「好哇～沒想到他們竟然給我來這套。」
　　聞言，落拓子也好奇地跟著探頭察看。他看到一群魔兵正在巡邏，而從公子開明的反應看來，他們應該不是屬於修羅國度的兵力。公子開明並沒多作解釋，他示意落拓子待在原地，然後自己便跳上前露面。
　　對方一見到生人，立刻舉起武器對向公子開明。
　　「你是修羅國度的……」領頭的魔將認出公子開明，表情警戒，抓緊了手中的長矛。
　　「如果本策君記得沒錯的話，自從上回兇嶽疆朝敗給了修羅國度與闇盟聯軍，三方協議停戰外加修改沉淪海條約，便將此地劃入修羅國度疆域之內，何時又回歸你們管轄？」
　　「住口！此山戰略地位如此重要，豈能任由你們占盡便宜！」對方滿臉怒容，氣憤叫道。
　　「不會吧～你們這是想撕約嗎？那可就沒什麼好談了。」公子開明無奈地搖了搖頭。就算白紙黑字寫清楚了，私下照樣被看輕。眼下也只能訴諸武力，稍微給他們一點威嚇。於是公子開明抬手，悠悠哉哉地清點人數，然後化出降妖寶杖，輕甩一下將其伸長，搭在自己肩膀上。他又朝敵方魔將挑釁地勾了勾食指。
　　「大家上！」對方見狀，一聲令下，魔兵立刻圍攻而上。
　　公子開明虛擋幾招後，忽然跳出陣心，回頭大叫道。
　　「輸人不輸陣，落拓子，快出來！留五隻給你打！」
　　「啊？」
　　落拓子原本躲在草叢裡面看戲看得好好的，沒想到竟然被公子開明出賣了位置。餘下魔兵一聽還有幫手，頓時也有點驚慌，然後便全力朝岩石方向衝了過來。落拓子沒辦法，趕緊從書簍裡抄出鴛鴦骨組好，站出來助陣。
　　區區普通魔兵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沒多久便被打了個滿地找牙。公子開明把杖尖抵在倒地的領頭魔將胸口，語氣輕鬆警告道。
　　「傳話回去，我堂堂修羅國度策君在此……」公子開明話說至此，霎時壓沉了嗓音，再緩緩吐道。
　　「想找死，儘管來！」
　　公子開明一瞬間釋放出殺氣，連旁邊的落拓子也不禁心下一顫。他感覺得出來，公子開明是真正動了殺意。
　　「可惡啊！撤！」眼見情勢慘敗，敵方馬上連滾帶爬，狼狽地跑走了。
　　公子開明一個旋身，將武器收起來，然後還叉著腰，不屑地朝他們離去的方向吐舌頭做鬼臉。
　　「呸呸呸！連我祖師爺的地盤也敢撒野，本策君早晚會把你這隻死老龍做成三杯龍！」此時他又揚高音調，恢復了原本的調皮口氣，與方才嚴肅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
　　隨後他回頭，見到落拓子還愣在原地，便走過來，將手搭上他的肩膀，愉快笑道。
　　「你反應很快嘛，不錯不錯！走吧，該來去辦正事囉～」
　　公子開明身長矮了落拓子幾吋，挨著他同他說話時，頭飾上的流蘇晃來晃去，拍打在落拓子的臉頰上。
　　「……」
　　落拓子默默地退開一步，將鴛鴦骨拆開收回書簍裡。他心裡仍對公子開明的喜怒無常有些介懷。儘管如此，該說的事情還是得提。
　　「策君，下次若需要小生幫忙，麻煩請先提前告知一聲……」

　　　　【伍】
　　等一切事情打點妥當，夜也深了，兩人回到玄奘大師的住所。草屋本就不大，滿牆的經書更佔去了大部分的空間。
　　進門後，公子開明隨手推開窗戶，讓空氣流通進來，然後又抽出書櫃上的雞毛撢子將家具上的灰塵一一撢落。
　　「是說，小生要睡哪裡啊？」落拓子站在門邊左瞧右看，能休憩的地方只有窗邊那張竹編床。其實他並不介意到外頭去找棵大樹拉吊床露宿。
　　對於落拓子的詢問，公子開明立刻用雞毛撢子拍了拍那張床，回道。
　　「當然是，肯定是，絕對是，一起睡啊！」公子開明還俏皮地擺出一個睡覺的手勢。
　　「啊？」落拓子顯然面有難色。
　　「擔心什麼？本策君的睡相很好的。」
　　「呃……」落拓子心想問題應該不在這裡吧？先前旅途中兩人也是輪流守夜各自休息，而現在要他們孤人寡魔一起睡，雖然稱不上什麼成何體統，但也是有些彆扭吧……。
　　「此地唯有你我二人，沒什麼好拘束的，何不就讓我們坦誠相見呢？」公子開明扭著雞毛撢子，越說越曖昧了。
　　落拓子聽得神色尷尬。他早聽說過魔族性情奔放，但根本沒想到這個層面上。他想了想後，認真回道。
　　「小生還是到外面去尋一處……」說著說著他轉頭就要走。
　　「欸欸欸等一下！」公子開明急忙走過來拉住他。
　　「跟你開開玩笑還真的相信喔？」
　　「……嗯？」
　　「後院儲物間裡還有多的竹蓆可以打地舖啦！」公子開明解釋道。他想，落拓子也算心思聰慧，怎麼對於這種事反應如此純情呢？這樣可能很容易會被騙喔……。
　　「……喔。」
　　「嗯哼哼……你也實在是很古錐呢～」公子開明手托下巴，語意不明地點點頭補了一句。
　　隨後當公子開明離開去儲物間找竹蓆的時候，換落拓子拿著雞毛撢子幫忙打掃，他這才意會過來：原來他方才竟是被公子開明給調戲了嗎？

　　　　【陸】
　　雖說帝尊戮世摩羅批准了公子開明的休假，不過他仍不忘討價還價，趁機塞給策君一些檯面下的麻煩事務去處理。當公子開明忙事不在，落拓子一個人就更加自在了。在他拓碑的閒暇之餘，也會練習槍法來活動筋骨。
　　出了山洞，前方不遠處便有一片空曠的原野，暫且不論魔世的妖冶氛圍，此地景致倒還算宜人。午休過後，落拓子帶著鴛鴦骨走出來。魔世氣象詭譎多變，明明前一個時辰還豔陽高照，這會便又不見日頭，天色暗紫，還飄起絨絨細雪。起初落拓子對於炎日降雪還十分詫異，待了一些時日後，現在則已見怪不怪。他尋了一處空曠地方，站好馬步，便跟著腦海中的基礎槍法開始練起。
　　旁人初見他拿鉤鐮槍，莫不是一陣驚訝，興許以一介書生來說，似乎太過鋒利兇殘。落拓子身為玄兵識機一脈，自然對兵器有特別的愛好，尤其是槍。自從有記憶以來，他就在玄兵識機裡長大。十歲那一年正式拜師入門，老師父領他進武庫去挑選一件稱手的武器。當時他一眼便相中這把三段式的鉤鐮槍，而似乎同他有所感應，鴛鴦骨忽然振動起來。老師父說：「兵器皆有靈，亦能認主。這是你的緣分，要好好珍惜。」然後便把鴛鴦骨交給他。
　　落拓子一邊練槍，一邊回想往事。倏地，遠處有一黑點破開雲霧，直直朝他刺來。落拓子餘光瞥見，心下乍驚，反射動作舉槍將其擊回。那物反向在空中劃了一個圓滑的拋物線，接著被來人穩穩抓回手裡。
　　「本策君來也！」只見公子開明高喝一聲，隨即伸長了降妖寶杖，躍上前來，顯然是手癢了。
　　有人要陪他練手，落拓子自然歡迎。何況對方不僅同樣是使槍高手，手裡拿的還是傳說中的武器。兩人簡單過了一兩招之後，拉開一些距離。這時落拓子單手轉槍，橫於背後，再劃開步伐微微鞠躬，同時抬手做了一個請招動作。
　　「策君，請了！」落拓子目光爍爍，朗聲討教道。
　　暖身結束，接下來要以真本事應付了。公子開明二話不說便化出袈裟，旋披在身，然後再將火尖槍頭裝上降妖寶杖，催動三昧真火，使「火尖槍」再現於世。
　　「注意看槍！」
　　下一秒，公子開明執槍近身攻來，而落拓子穩住架式，見招拆招，一來一往間，兩人周身迴盪著錚然的金屬碰撞聲。
　　公子開明接著運使「九痕杖法」，一簇三昧真火從槍尖迸出，剎那間烽光濺袖。
　　「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盡除名。」公子開明唸道，同時杖起杖落，鋒刃夾焰逼向落拓子。
　　見狀，落拓子也毫無畏縮。他雙足一併，將槍身回了半圈，朗道。
　　「書生聽雨景闌珊，任性歸途不著冠。」
　　隨即落拓子一個側身，迴旋槍尖連續突刺，攻勢猶如滂沱大雨，殲滅了點點星火。落拓子奪了先機，鴛鴦骨順勢往下一劈，再轉手一抬，進而朝上刺出三槍分別往公子開明左、右、正心攻去，與急切的攻擊相反，傳來了沉穩的嗓音緩緩誦道。
　　「白眼端嚴書墨盡，青衫落拓劍鋒寒。」
　　公子開明連忙閃身迴避，尋著空隙，他反手格擋住鴛鴦骨。
　　「聖僧夜阻通天水。」公子開明一記回馬槍，掃至落拓子足下，逼得落拓子踉蹌退後數步。而此招未完，公子開明又發一招。
　　「八戒大戰流山河。」
　　他將火尖槍插立在身前，勾腳獨立於地，只見杖身隱隱流淌闇金色光芒，頓時大地震盪，烈火四溢。而落拓子臉上未顯懼色，他大手揮槍引風散焰，接著負槍在肩，揚開下一招式。
　　「揮毫橫槊江山定，卸甲停盅名利完。」落拓子舉槍直直進攻，刃鋒紅纓晃眼，公子開明抽槍防守，雙槍猛地磕碰，擦出些許火星。
　　「須彌靈吉定風魔，心猿顯聖滅諸邪。」
　　「千古盛衰何必問，百才無用自求歡。」
　　須臾之間，兩人同時出招，左攻右防，鏗鏘不斷。
　　至此落拓子已將「聽雨江湖」使完一輪。而公子開明上回交手已經見識過這套槍法，心中亦揣有破解方法，此時他大喝一聲，突生變招。
　　「假合真形擒玉兔。」
　　火尖槍驟地縮至半尺長，飛快脫手而出。槍矢朝落拓子射來，又迅又短，閃電箭矢一般。
　　見狀，落拓子以槍佇地，翻身兩圈閃躲，同時彎折了槍身，再借力使力，躍上半空，換式快攻過來。
　　「翻篇再續揭勝負。」落拓子神色自若，儼然已生對策。他這一招簡單俐落，直直破風迎面上來，卻有一種擋無可擋的氣勢。
　　公子開明暗自一驚，不過百年磨練的經驗讓他本能出手應對。他右手朝空一抓，收回火尖槍，再以左手托柄，擺出最穩固的防守姿態，抵擋攻擊。
　　「心正妖邪度脊關。」
　　就在落拓子的槍尖逼至瞬間，公子開明反守為攻，出槍迅雷不及掩耳。而落拓子反應也快，或者本來便有意為之，他化剛為柔，拉住強硬的勢頭，轉以柔勁迎擊。
　　「一世閑爭暢笑談。」
　　霎時間雙槍交鋒，刃鳴鉤響，銳風呼呼，隨即尾招收定，兩人動作沉靜下來。下一秒，只見落拓子的鬢髮隨風被削落了幾綹，而公子開明的頰側也現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公子開明收起火尖槍，用手揩過面頰，嘻笑一聲，不吝稱讚道。
　　「招妙，槍俊，好槍法！」
　　他心思多變，向來花樣百出，而落拓子則恪守質樸心法，以定應亂。切磋之間，不分優劣長短，皆可見其性格。
　　「策君過獎了。」落拓子謙虛回道，隨即端正身姿，抱拳謝招。今日能再度與「火尖槍」交手，他也是深感榮幸，興奮不已。
　　公子開明擺了擺手，然後伸了個懶腰，隨即側身一翻，以大字形仰躺在薄雪草原上。想來他好久沒有如此盡興地與人對練，不禁暢然大笑道。
　　「哈！過癮啊！」
　　聞言，落拓子也鬆緩眉目，跟著坐下來休息，並取出巾帕擦拭鴛鴦骨。他想，公子開明不做修羅策君或迦諦聖者的時候，從他身上便能見到更多魔的原始玩性與恣意妄為。

　　　　【柒】
　　後來兩人回返居所去。落拓子進門後，信手將掛在牆邊的燈盞點上了火，這時他忽然感覺頭腦一陣暈眩，接著眼前乍黑，下一秒便沒了意識。人在後院的公子開明聽見屋內傳來碰地好大一聲，立刻跑過來看，只見落拓子倒臥在地上，昏厥不醒。
　　「糟了！糟了！這下糟了！」公子開明大拍額頭，緊張大叫道。
　　他連忙將落拓子扶起來，見到他面頰潮紅，呼吸急促，於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果然正發著低燒。他差點就忘了魔世空氣中的毒障其實對人類有害這件事情，短時間還好，待久了便要犯病。隨後他把落拓子搬上床，然後運使真氣，為他逼出體內殘留的毒障。
　　過了半個時辰，落拓子總算慢慢轉醒過來。他首先聞到一股沉香的氣味，接著發現自己枕在公子開明的腿上，同時他用掌心蓋在自己額頭上，渡來溫暖的真氣。落拓子頓覺有些尷尬，立刻想要坐起身來。
　　「策君，小生沒事了……」
　　「無妨，再休息一會吧。」公子開明沉聲說道，又把落拓子按了回去，他的口吻雖然溫和，卻隱含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公子開明確認落拓子已無大礙後，才讓他躺回床上。他一邊向落拓子解釋外面毒障對人體的影響，一邊走到薰爐旁，揭開上蓋，挑開了燒燼的餘灰。接著他在一旁的蒲團坐下來，盤起雙腿打坐休息。
　　落拓子躺著側頭望他。公子開明身後的牆上掛有一幅墨色蓮花圖，金漆細筆勾勒出蓮花的線條輪廓，此時公子開明閉起眼睛，面色平靜，將他與背景看作一塊，便像一幅佛畫，肅穆莊嚴。
　　落拓子瞧得有些失神，恍恍惚惚間，想起早些時候對照碑文修譯內容時，心中萌生的一個疑問。
　　「聖者……」落拓子沙啞地開口。
　　「敢問聖者，『執苦』應當何解呢？」
　　落拓子特意稱呼他為聖者，而非策君，便是想知道以他迦諦聖者的身份，該如何來破除這般造成痛苦根源的執著。
　　公子開明依然閉眼，他思考長吟片刻後，緩緩答覆一句佛偈。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解釋是這樣：須得在紅塵苦難中明心見性，滅除自己一切口行身意，超脫輪迴，才得以達到完全究竟的清淨境界。
　　落拓子聽了，安靜地轉頭回來，閉上眼睛，試著參悟其中的道理。這時他還不知道往後日子真正遇上執苦之人，卻是根本難解。沒多久，落拓子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捌】
　　落拓子休息幾日，身體狀況便好了許多。是日早晨，他不急著下床做事，反而背靠床頭，手上抓著筆記本，一會抬頭沉思，一會又低頭書寫。
　　這時公子開明忽然從窗外探頭進來，疑問道。
　　「你偷偷摸摸地在寫什麼啊？」
　　落拓子被他的聲音一驚，下意識欲將筆記本蓋起來。誰知公子開明眼明手快，已經瞄見了部分內容。
　　「哇，你還真的要幫本策君寫傳記啊？」公子開明叫道，然後靈活地從外頭翻窗進來。他一手護在懷中，將手挪開來看，原來是攥著一些現摘的野果。
　　「……策君會介意嗎？」反正遲早都會讓他知道，落拓子也沒打算隱瞞，便把筆記內容遞給他過目。
　　這時公子開明倒是立刻用手遮住了眼睛，開玩笑說道。
　　「常言道不得干預史家記史，本策君可看不得啊～」
　　落拓子聽了，忍俊不禁，搖頭微笑道。
　　「策君說笑了。小生不過隨筆記錄罷了，算不上什麼記史。」
　　公子開明從野果中挑出一顆蟠桃，就著衣袖隨便擦一擦，然後啃了起來。他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回道。
　　「沒興趣，不在乎，無所謂。」
　　然後他又揀起一顆不知名的果子，隨手拋給落拓子。
　　「不過阿拓啊，記得要將本策君寫得英俊瀟灑一點喔！」公子開明厚臉皮叮嚀道，然後對著落拓子擠眉弄眼擺拍比YA，展現自己英俊瀟灑的模樣。
　　「呃……阿、阿拓？」落拓子愣了愣。誰是阿拓？從來沒有人會用這種暱稱叫他。
　　「唉唷！」公子開明先是一副受不了地扶撐額角直搖頭，然後又用手摟緊自己的肩膀，靠著落拓子的臂膀對他故作扭捏地說道。
　　「我們都已經坦（袒）誠（裎）相見了，你怎麼還這麼見外呢～」
　　「……請策君自重。」落拓子立刻抽開手臂，感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聽公子開明胡亂造謠，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他已經想回中原了……。

　　　　【玖】
　　一個月過去，兩人總算將石壁上的碑文全數修譯完畢。那碑文記載的是一段遠古以前的歷史，關於迦諦聖者與火魔兒之戰。
　　話說迦諦聖者與火魔兒在焰獄島上大戰七天七夜，打得難分難解，當真是稍一分神即將墜入岩漿深淵。迦諦聖者在絕處逢生之際，達到心神合一的無我境地，因而悟出絕妙的一招，擊敗火魔兒，取走火尖槍頭，並得到三昧真火。
　　之後他以火尖槍重現此招，反覆尋思後，認為此招威力強大，太過險惡，倘若施展者心術稍有不正，則容易走火入魔，恐陷世間為煉獄。然而迦諦聖者心懷慈悲，考量到後世妖魔現蹤橫亂，那麼此招亦不失為有力的制衡手段，故仍然將其傳承下來，記於這面石壁之上，並施加封印，當天地將有異變，後繼者得其因緣，便能挾之鎮惡濟世。

　　佇立於濛雪蔽日的平野之上，公子開明化出迦諦聖衣，將袈裟隨披上身。
　　「願此佛聲渡塵界，三千娑婆悉皆聞。」公子開明左手持握火尖槍，右手執起無畏印，沉聲誦道。
　　隨即一旁落拓子展開長長的書卷，將招式口訣一句句唸給公子開明練招。公子開明慧根佳，悟性高，先前譯文的時候，便已將口訣記了個大半，眼下心無旁騖，運使起來更是得心應手，不出片刻，便能自行成招。見公子開明式式到位，口中唸唸有詞，落拓子也就不再誦讀，閉上嘴巴站到遠處專心觀看。
　　只見公子開明以三昧神火包覆杖身，再旋槍攪動周身空氣，古老梵字隨之一一浮現，閃耀金亮的光芒。
　　「九九數完魔滅盡。」
　　此招槍式樸實，然重於心竅。公子開明慢慢閉上眼睛，單手變換手印，用心覺目，覺耳，覺鼻，覺舌，覺身，觀天，觀地，觀日月，觀星辰，觀宇宙。
　　「喝！」公子開明心境澄澈，剎那悟招。
　　他頓睜火眼金睛，舉槍劃四界點八方。大地隨之震鳴不斷，公子開明再一旋身，將槍頭指向遠方一座山頭作為目標。
　　「三三行滿道歸根。」
　　隨即火光從槍尖疾速射出，赤如紅蓮，擊中山峰，轟地一聲，土石盡碎，而業火遍地燎原，將那雪水盡數蒸發，熱氣漫騰，方圓百里無一處倖免。
　　落拓子不得不一再退後，直至火勢範圍之外，免得遭受波及。這等壯闊的場面看得他瞠目結舌，當真震懾心魄，久久不能平復。他想，能親眼見證傳說中的武器使出百年秘藏的一招，遠走這一趟魔世，確實不虛此行。
　　「我佛慈悲。」
　　公子開明垂眉收招，緩緩立掌於胸前。
　　甫一退駕，公子開明就被熊熊業火燙得連翻好幾個筋斗，趕緊跳到落拓子這邊來。
　　「哇！這火還真烈！善哉善哉～」他抬手遙望自己搞出來的傑作，心想好險那座山頭鮮少鳥獸活動，否則可就枉造殺孽了。
　　「哎，祖師爺啊……」
　　落拓子聽到身邊傳來一聲悠長的感嘆，側眼瞧過去，見到公子開明露出些許感傷的神情。縱然是無悲無喜的迦諦聖者，也有難得因法脈傳承而動容的時刻。而如今，他們總算是……了結一樁因緣。

　　　　【拾】
　　後來公子開明送落拓子出魔世，兩人在魍魎棧道外的一處懸崖道別。
　　「真的送你到這裡就好了嗎？」公子開明問道。
　　「是，多謝策君。」
　　此地位於中原邊境，山高水險，常人難以涉越。落拓子瞧見地上有一方殘破界石隱沒於雜草叢中，與路觀圖上標示相同。他之前不曾來過這裡，正好趁此機會遊歷一番。
　　就在此時，遠處又滾來一陣地鳴。
　　「嗯……地氣有變，近來恐怕會有異象發生，你自己多加留意啊。」公子開明悠然叮嚀道。
　　「好。」落拓子點點頭，然後他背好書簍，抬頭遠眺。
　　今日天晴氣朗，清風和煦，適合啟程出行。
　　「落拓子。」
　　公子開明忽然喊他一聲，落拓子回頭朝他望去，只見公子開明完全收起了平時嘻皮笑臉的態度，神情前所未有地嚴肅。公子開明挺直身板，接著竟是萬分莊重地朝落拓子行了一個大禮。
　　「得你協助，本策君感激不盡。」公子開明沉聲說道。
　　見狀，落拓子亦是不敢怠慢。他振振衣袖，雙手抱拳，端正地躬身回禮。而後二人靜立對望，涼風拂面。落拓子率先邁步，擺手作請。
　　「策君，請。」
　　「保重，後會有期了！」公子開明微笑道，接著他圈起雙手，昂首往天空叫喚一聲。
　　「雲啊～」
　　隨即木鳶鳴應，低飛來到懸崖邊，公子開明一躍而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返回魔世去了。
　　落拓子目送那逐漸遠去的黑點，不禁伸手摸了摸懷中那本薄薄的隨錄，心道：這便是修羅國度的策君，足智多謀，喜怒無常；亦是釋墨傳人迦諦聖者，降妖伏魔，暗中守護魔世和平的開明獸，公子開明。

Fin.

覺得策拓關係的好看之處大概是：落拓子是難得一個能讓公子開明不必太過戒備，並對他自在地展現出自己不同面貌的人，尤其是「純魔之佛」這個必須對世人隱藏起來的身份。另一方面，也覺得落拓子或許會出於好奇與習慣，而想去了解「迦諦聖者」，包括二玄的緣分與淵源，甚至是公子開明這個魔本身，然後留下一些隨筆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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