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0 【千戚】春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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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yudia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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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7-11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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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0 【千戚】春日谈

*非常多的造谣元素，包括一些的乱七八糟的时间线和不存在的人事物，我只是想看他俩种田而已

1.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那是一段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恬静时光，以至于后来道域纷乱时想起来还会觉得弥足珍贵，师徒二人终得无事闲聊时将之规划在了未来和平后的生活中。

内战结束后的时间里，道域四宗虽仍有隔阂但至少还维系着表面上的和平。千金少前前后后忙了一年又一年，安排宗中一切事物终于妥当步入正轨后，他这个宗也主终于得空喘了口气。当然，戚寒雨整日跟着他忙前忙后也累的够呛，少年人的精力再怎么充足，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天天连轴转的消耗。他本就乖巧懂事，哪怕累了也是绝对不会说的，千金少也忙的连正眼看他的档口都没有，他怎么安排戚寒雨就怎么应承，当千金少再注意到戚寒雨时，他好像真的就像那雨中的枝条一般了。

千金少也是身心俱疲，不过这一切过后终于可以好好地给自己和徒弟仔放个假了。原本千金少想将戚寒雨遣回家去休息，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依师兄那个性子，恐怕戚寒雨他回去也不能安生休息，而徒弟仔现在需要的是一次彻底的放松歇憩。

“徒弟仔，最后这一点事情忙完你就跟我走吧。”千金少说。
戚寒雨有些不解：“去哪里？可是还有其他未完之事？”
“不是啦。只是最近太多事情忙了，你我都累的够呛是该好好歇一阵子，到时候我带你去……”千金少想了想，在心中措辞了许久，说是休息好像又不是单纯的休息，而最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

“去种地！”

2.
四月的春日本来就算不上暖和，在这四面环山绿水绕城的地界更是又冷了一些。

千金少带着戚寒雨这座木屋前，大门上的锁已经有些生锈，门口栅栏里的泥土也长满了杂草，石砖上满是青苔，只有屋前的一株桃树还在开着，不过也马上到了该落花的时节。

“这是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留下来的。”千金少摆弄着门前的锁，用啸穹的刀柄砸了两下，但这把锁虽然外面有点生锈，不过里面好像还是结实的很，任千金少敲敲打打，也还是没有什么要开的痕迹。

“这老头……”千金少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们刀宗还没这么拮据，师尊他购置了这么一块地方，没事的时候就会来这里逍遥。如今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钥匙也早就丢了…无妨，我再想想办法。”

戚寒雨从来不知道刀宗外面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居所，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因为许久没人住而显得有些破旧。只是这里虽然偏僻，但也算是在一个村庄里，许久没人住的房子居然没有被旁人霸占。

千金少左想右想没有办法，他转头看向那株桃树，又看看高高的围墙。

“事到如今只能翻墙进去了，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能用的工具。”千金少这么说着，跳上桃树稍稍借力便攀上了围墙。入眼的院中比外面还要破败，满院的落叶枯枝，落满灰尘的石桌木门，原本盖住井口的木板也早就不翼而飞，地上的砖石也已经破碎开裂，看起来好像都没法住人了。正当千金少准备翻墙而入的时候，还在墙外的腿突然猛的被人拽了一下，千金少毫无准备地被拽下来摔了个够呛。

“师尊！”戚寒雨上前将千金少扶起来，“您没事吧？”

“你们要翻墙干什么？”一个男声响起，“刚刚你们就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我注意你们很久了，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界吗也敢打这里的主意？”

路过的人闻声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是怎么回事。

千金少皱眉揉了揉摔疼了的胯骨刚要开口解释，定睛一看眼前的人——

“离哥儿！”

眼前的男人一愣神，好像认真地从头到脚将千金少打量了一番，随即反应过来：“千金少！”

那是千金少的师尊带他来这里的时候结交的朋友。这村子不大，人也少，村中邻里互相也都认识，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到半天就会传满整个村子，而当初刀宗宗主来这里买了这所住处，传的更是沸沸扬扬。幸好因为地处偏僻，道域的战乱对这个小村庄没造成多大的损失，如今也是恢复了秩序。

“老宗主可还好？”那名被千金少称作离哥儿的男人问道。周围的人也都乐呵呵地凑近了，看看这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千金少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如今刀宗的宗主，已然是我啦。”

大家一时沉默，随后男人又说道：“我们也都听说了，道域经此大战各方都损失惨重，特别是刀宗…当初老宗主那是对我们极好的……如今你这皮孩子竟也当上宗主了。”

“不光当上了宗主，我还做上师尊了呢！”一切事物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千金少不愿将这伤心的话题继续下去，话锋一转将身后的戚寒雨推到前面来，向人们介绍道，“他叫戚寒雨，年方十七，如今是我的徒弟仔！”

被推到众目睽睽之下的戚寒雨有些慌张，只能稍稍欠身向周遭的人点头致意。

“哎呀，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像是个好孩子。”
“十七岁呀…可有心上的姑娘？”
“看着比千金少那时候可沉稳多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戚寒雨不知所措，只能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师者，千金少见状笑着给他解围：“多亏了徒弟仔帮忙，如今宗中一切都回到正轨，借此机会我想带他来这里休息一阵子，可惜这钥匙找不到，锁也打不开，这才想了翻墙的法子……”

“我这有锤子！”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我今儿上集刚买的！”

说话功夫从人群中钻出一个妇人，举着一把锤子来到千金少面前：“用这个砸！”

千金少接过锤子道了谢，总归是件称手的工具，在这锁上砸了几下就将生锈的铁锁砸了下来。

村中的大家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为这小小插曲驻足已是浪费了些时间，不一会就散了个干净。

“这屋子许久没人住了，打扫起来应当是有些麻烦，若是有哪里需要帮忙，我们宗主要尽管开口才是！”

3.
木门被吱呀呀地推开，灰尘扑面而来，将师徒两人呛的咳嗽。抬手扇了扇眼前飞扬的灰尘，待到尘埃落地，两人才踏进了屋子。

屋中家具齐全，可能是未料到会突生变故将离开许久，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没有好好收拾起来，酒壶酒盅还放在桌上，书架上的书被老鼠啃的参差不齐，蛛网遍布了每个角落，唯有被收到橱中的铺盖幸免于难。

“哎呀……本来想带你来这里休息一下的，结果来到这里又要先干活了。”千金少到处转了转，发现过了这么久，什么东西都得换新了。他从荷包里掏出几两碎银塞给戚寒雨，“我听刚刚那人说今日有集，现在天色尚早，你且去看看置办些什么来。”

戚寒雨应声，转身踏着院中清脆作响的落叶出了门。

今天太阳不错，千金少去院子里捡了块石头扔进井里，听到石头落水的声音后拽了拽辘轳上的麻绳，虽然感觉挺结实，但左思右想感觉不妥后还是敲开了邻居家的门向人家借了两根来——一根用来打水，另一根绑到两棵树上，待会将被褥晒一晒今晚盖。

墙角倚着的扫帚勉强还能用。千金少打上一桶水，将从屋中找来同样勉强能用的半块抹布洗净，稍微擦了擦扫帚把，又顺手擦了擦院中的石桌石凳，将院中的落叶灰尘扫净，才让这破败的院落看起来有了那么一点样子。

在千金少把被子拿出来晒好后，戚寒雨也就回来了——他挎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竹篮子，怀里还抱着好一堆，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塞的。

“其实有些东西不是很需要的，但他们硬塞给我了，还没要钱……”戚寒雨把东西放在石桌上，声音越来越小，“我给他们钱，但他们说什么就是不要，我没办法……”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千金少叹了口气，翻了翻戚寒雨带回来成山的物件，篮子里是各种新鲜的菜和水果以及抹布掸子瓷碗之类的小物件，还有一把新的锁，怀里抱着的则是一些比较大的工具。“所以我们要在别的地方帮助他们，虽说现在我们能力有限了，但总要尽力而为才是。”

戚寒雨点点头，应了一声。

“说起来他们没跟你说我什么吧？”千金少重新打了桶水将新的抹布打湿洗净，向屋中走去。

戚寒雨拿起掸子跟着千金少，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们果然同你说了！”千金少摇摇头，“净是我一些不顶钱的事。”

“没有。”戚寒雨说，“他们说你会是一个好宗主。”

千金少没有说话，只是得意地笑了一声。

4.
屋里许久没人住积灰太多，打扫的时候还惊动了角落里蛰伏的老鼠。老鼠跑的快跳的高，一会看不见就不知跑到哪里去，师徒二人费劲了力气才将那只巴掌大的老鼠赶出了屋子。

“它跑到院子里，不会把我们的被子也啃了吧？”千金少说。

“暂时…应当不会。”戚寒雨答道。

千金少思考片刻，说道：“不知道这房里还有多少老鼠，还是得去借只猫来才是。”

两人把屋中一切打扫干净收拾妥帖后，已经将要日没。千金少把书架上被啃食残缺的书搬到院中，翻翻看看有没有成用的，如若没有那就全部按斤称卖掉，些许能买个几文钱。

“咦——”千金少翻开一本，递到戚寒雨面前。“这还是我抄的刀谱呢。”

戚寒雨接过这本被啃了半边的书，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果然符合千金少的性格。他见过千金少写字，虽然也是像他本人一样飘逸潇洒，不过比起这些夹杂着少年意气的字，还是多了几分沉稳。

“原来师尊也抄过刀谱。”戚寒雨脱口而出。

“不是每个师尊生来就是师尊的。”千金少戳了戳戚寒雨的脑袋，“你将来也会是一个师尊的，到时候该是你的徒弟问你，原来师尊也抄过刀谱啊。”

这些道理戚寒雨都懂。只是这本刀谱捧在手上，有种奇妙的感觉——跨越了时间的洪流，是他从未见过的少年千金少。他不知道那时候千金少在抄这本刀谱时想着什么，毕竟他当时也就像他这么大吧。戚寒雨从未见过的、很久很久之前的少年人的手笔，承着早已褪色的小小心思，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唉，好像也没几本完好的了。”千金少把那些书摞起来，“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书，也没什么可惜。”

“这本刀谱，可以留下吗？”戚寒雨问道。

这刀谱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刀谱，甚至戚寒雨自己也抄过。

“这又不是稀罕物，何况已经被啃成这样，留着它干什么？”千金少不解。

戚寒雨沉默良久，答道：“我想留着。”

千金少不懂少年为何执意要留下这本刀谱，他已不再年少，所以少年人的心思他也想不明白。不过少年人嘛，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心思倒也正常。千金少不再过问，随了他的意：“想留便留着吧。”

将这些书处理完后已是日落西山，只留一片火红的晚霞挂在天上。戚寒雨将晒过的被褥收进屋中叠好，是该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今天累了吧？之前也是天天的这么忙，走，师尊带你下馆子犒劳犒劳自己！”

“不用……”

千金少完全没有听戚寒雨的意见，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大门，他知道他的徒弟仔一向懂事。

晚风吹的人有些冷，但晚霞映着戚寒雨的脸颊有有些烫。他像平常那样跟在千金少身后，拂过师者飘起的衣袂。

5.
该说不说少年人的精力就是充足，明明昨天又累了一天，也跟他说过今日睡个昏天地黑也可以，可他还是比千金少起的早了些，虽然相对来说是比以往迟了不少，但千金少还是担心戚寒雨到底能不能睡的够，他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若是休息不够的话肯定会受影响的，到时候长不高是小事，身子要是弱了一吹风就生病可就不好了。

千金少起床来到院中，到处没见着戚寒雨人影，正当纳闷的时候戚寒雨端着一个盛着什么东西的小瓷碗从外面进来，见千金少醒了便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

“你又弄了什么来？”千金少过去探头一看，正是一碗开得正好的桃花。“桃花？你摘这个做什么？”

“这桃花再过一阵子就该败了，趁着现在还有，我摘一些来给师尊做桃花粥喝。”

桃花粥，是许久没喝过了。上次喝桃花粥，还是师兄尚在宗中时，那年桃源渡口的桃花开得旺盛，师兄不愿浪费了那么些新鲜的桃花，于是忙里偷闲抽了不到半天功夫摘了一篮子回来熬了一锅桃花粥给宗中的师兄弟们喝。那时刀宗人丁兴旺，师兄厨艺还那么好，那一锅桃花粥只消一人一碗就一滴不剩了。

一晃神已是二三十年过去，师兄的孩子都会煮粥了。

千金少不懂做饭的门道，小时候看师兄做饭看不懂，现在看徒弟做饭依然是看不懂，也许他天生就跟灶台无缘。戚寒雨手脚利落，把灶旁的一小堆柴火放进灶台点着——那是昨晚师徒二人吃完饭去附近的林子里拾的柴火。原本千金少并没有注意，是回家路上戚寒雨提起家里没有柴，明天没法做饭，千金少才猛然想起这一茬，带着戚寒雨拐了个弯去到林子里。晚上黑咕隆咚的视野不好，两人摸索着多多少少捡了够烧一顿饭的柴火就回家了，想着明天白天再来。

烧水，淘米，洗花，煮粥，少年人一气呵成。戚寒雨虽然经常给千金少做饭，但千金少好像很少认真地看他忙厨，如今得空好好从头看到尾，倒颇有些师兄当年的样子。

煮粥用不了多麻烦，桃花粥两刻钟的功夫就出了锅，戚寒雨舀出一碗端递到千金少面前：“师尊。”

刚出锅的粥冒着热气，千金少接过来还有些烫手。但这天气凉的厉害，放着没一会就不烫了。千金少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该说是师兄的孩子，和记忆中师兄煮的桃花粥味道差不多。

他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时的日子。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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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7-11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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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吃完了饭，该去捡柴火了。

没有盛柴火的筐，就拿了那个竹篮子——反正都是一样，无非就是篮子小了点，但也总比没有要好。师徒二人来到林子里，捡着捡着千金少就又发现了好东西：“徒弟仔，这香椿也发芽了。”

不知是谁家种的香椿，这天还冷，香椿发的芽也不过三指长，但千金少却不在乎这个，不管大芽小芽，能吃的就是好芽，千金少上手就掐了下来。

“徒弟仔你先捡着些，我去看看别处还有没有。”
“师尊…你摘了的话人家怎么办？”
“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们不摘也是让别人摘了去，这东西自然是谁摘算谁的！”千金少头也不回。

原来还可以这样。戚寒雨没由来地想，师尊少年时是否也是如此？大概会比这要更厉害。

他又想起了那本刀谱。不知为何，自从他见了那本刀谱后，才恍然真实地意识到师者也有年少的时候，而那个少年留下的物件又切切实实地被他捧在了手中。那是他不知道的，没有见过的千金少。他想透过岁月残缺的痕迹拼凑出一个鲜活的少年，他想知道他不在千金少生命里的那段时光——

他想了解一个完整的千金少。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其实那天上集，大家确实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些关于千金少的琐碎往事：拿弹弓打鸟，鸟没打到，石头倒是砸到了他师尊的脑袋，被追着打了二里地；下河摸鱼，被河蟹夹肿了手，趁机使懒让他师尊伺候了他好几天；去人家林子里偷果子，爬的老高，一个没攀住就摔下来，人都摔的发懵……

戚寒雨听的越多，求知的欲望便越大，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千金少的过去，不论是光鲜的，不堪的，幼稚的，成熟的。

少年从未意识到自己如此贪婪，竟想把这眼前这把将要消融在岁月中的残锋补全，然后握到手中。

戚寒雨兜兜转转已经捡满了一筐又抱了一怀，此时千金少也捧着他的战利品回来——看着真是不少，感觉能吃两顿。戚寒雨真不知道千金少是钻去了哪，但看这样子怕是已经给人摘了个干净。

“今晚吃这个！”千金少将那一把香椿放到了框里，得意地看着戚寒雨。

戚寒雨看了看千金少，又看了看框里的香椿，轻轻笑了：“好，今晚吃这个。”

7.
这几天太阳都不错，难得的好天气，早上戚寒雨把两人的衣服洗了晾在院子里，想着等到晚上睡觉时就该干了。前几天千金少让他买了两只母鸡养到了围栏里，这样每天都有新鲜的鸡蛋吃；师尊最近似乎又感觉到了钓鱼的乐趣，买了个鱼篓没事的时候就去河边钓鱼，一钓就是半天，前几日他钓到的几尾鱼也还养在缸里，说要等养肥了吃；撒到菜园的一小块韭菜也冒了头，远远望去绿葱葱一片。在这里的生活就是每天起床做饭喂鸡喂鱼浇水，然后发发呆，吹吹风，偶尔练练刀不至于手生，一天就那么轻飘飘地过去。

很好的日子，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徒弟仔！”日落西山，千金少终于带着他今天的成果回家。“我今天钓了一条三斤的鲤鱼，今晚将它炖了吧！”

戚寒雨迎上去，把鱼篓接过来一看，里面躺着的鲤鱼果然肥美。

“今日半天，师尊只钓了这一条么？”戚寒雨问。
“那怎能！”千金少笑着，“钓了很多呢，不过只这一条便够吃了，其余的我都放了。”

“原是如此。”戚寒雨点点头，“师尊想怎么吃？”
“怎么吃都好，我又不挑，你下厨自然是你说了算。”

就这一点而言，戚寒雨一向是知道的。千金少从不挑食，从他小时候刚开始试着做饭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戚寒雨还掌握不好火候和菜量，有时炒菜炒的有点些糊了，粥有时候煮的太稠了，盐放多了水放少了，千金少也都一并咽下，对他说“没事的，我就爱吃你做的这个”，菜做多了吃不了了，千金少就说“没关系，刚好下一顿接着吃”。

千金少总是会在某些瞬间为这枝风雨中成长的小芽打一把伞，这小芽才不至于催折弯曲。而如今这小芽已然茁壮成长为了一棵树，虽然不再需要保护，可却依然贪恋着那把伞。

戚寒雨利落地把鱼处理干净，生火，烧油，下锅，刚加了佐料还未等到出锅的时候，就听千金少喊道：“哎——这天看起来要下雨啊。”

戚寒雨转头看了看外面，天上确实阴云密布，风也吹了起来，眼看要下雨的样子——明明他在外面处理鱼的时候天还好好的。

“那个、师尊……”戚寒雨在灶台前犹豫着转了两次身，发现这锅实在离不了人的时候，才有些局促地开口，好像是要拜托什么麻烦的大事一样。“我今日洗的衣裳还在院中晾着，可眼下我实在走不开……”

千金少了然，笑道：“你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不安？”

戚寒雨总觉得这些事情是他的份内之事。能自己做的事情他一向不愿让别人替他去做，总感觉好像给别人添了什么麻烦似的，更别说对方是千金少，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千金少收了衣裳前脚刚踏进屋，后脚外面就下起了绵绵细雨，不一会雨势就变大，雨滴拍打着院落和房屋，落在刚发的新芽上，哗哗作响，不一会就有了潮湿的气息，冷风吹进来让人打个颤，于是千金少把门关上，顺手点上了油灯，灯影愉悦地晃了几下，然后趋于安定。都说春雨贵如油，如今这场雨看起来倒是下了个痛快。

鱼出锅了，千金少闻着香，拿起筷子也不管烫不烫夹一块就放到了口中，然后发出一声长叹：“太好吃了——若是以后哪个姑娘跟了你呀，可就有口福了！”

戚寒雨一怔，轻轻开口：“我……”

我只想给师尊做饭，我想一直给师尊做饭，现在是，以后都是。

可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最后也只是应了一声。

8.
下雨的夜晚出不了门，便是倚窗夜话的好时候。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如针如线，密密麻麻地斜织一帘夜色。

“师尊，”戚寒雨轻轻地说，“能不能给我讲讲您过去的事情？”

千金少撑着头，转眼去看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戚寒雨斟酌着开口，“好奇。您说过，不是每个师尊生下来就是师尊的。”

千金少笑了笑。他并不介意与戚寒雨分享他那些“光辉事迹”，他讲他如何用弹弓打了马蜂窝蛰了别人一脸包，如何偷偷潜入厨房吃了师兄准备的肉，如何跟宗中师兄弟打架然后被师兄训斥。

夜已深了。

“改日，我还想听您讲更多。”戚寒雨说。
“哪里有更多了，就这些。”千金少笑着。

戚寒雨没有说话，只是一如往常那般地用那双眼睛看着他。

确实。

他没讲，他是如何接过了啸穹，他是如何临危受命做上了宗主，他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如何看着以前打闹的师兄弟倒在血泊里没了生机，如何见证师兄性情变成此般模样，如何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又如何独自熬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所以，当戚寒雨呱呱坠地时，千金少便想着，他一定要做一个好师尊，比他的师尊还要好的师尊。他没做过师尊，但他做过徒弟，他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你不必知道。”千金少说。
“我想知道。”戚寒雨紧跟着说。

雨声细细的，落在谁的心上。灯影摇曳着，映上谁的眉间。

千金少没有说话，笑着抬手轻轻捏了捏戚寒雨的脸颊。

“你呀……”

9.
昨夜戚寒雨是跟千金少一起睡的。原因是两人吃完饭就趴在窗边看着渐小的细雨聊天，完全没注意到这年久失修的房子屋顶漏水——刚好在戚寒雨睡的那张床上面，等到发现的时候戚寒雨的被褥已经从里到外地湿透，甚至有往下滴水的迹象，这被褥显然是不能盖了，可夜里冷的很，晚上不盖被子睡觉肯定会染风寒的。

“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吧。”千金少这么说道。

问心有愧，才会犹豫不前。

“怎么？”千金少问。
戚寒雨摇摇头：“……没什么。”

上次跟千金少一起睡，已是许多许多年前了，那时候他还很小。

人是一种纠结又矛盾的生物。明明理所当然的触碰就在眼前，可他却犹豫了，又想着避免了。

但这些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千金少一伸手就把他拽到了床上，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这张床并不算很大，但两个人挤一挤倒也能睡的下。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晴，要修房顶，要晒被子……”千金少数着，“若是明天天晴的话还好，如若不然你这两天都要跟我挤在这里睡了。”

太近了。千金少的手臂轻轻搭在他身上，戚寒雨甚至能听见千金少的呼吸。胸口跳的厉害，在安静的黑夜里震耳欲聋，他尽量地调整着呼吸，怕这声音也被千金少听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声终于安稳下去，戚寒雨睡不着，他悄悄睁开眼睛，明明离得那么近可还是看不清千金少的脸，他不知道师者有没有入眠。戚寒雨动了动身子，手恰好落入了千金少的掌中。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就这么任两人体温相交，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地握住了。

要不……明天就别放晴了吧。

10.
天不遂人意，第二天醒来太阳已然明晃晃地挂在了天上，只是空气还是有些湿润，充满着泥土的气息。

戚寒雨把被褥晾到院子里，千金少去买了修房顶的东西，回来顺便借了邻家的梯子。吃过了早饭后两人便开始忙活，戚寒雨主动包揽了补房顶的活计。屋顶的青瓦上也长满了青苔，雨水还没干，肯定是会打滑，原本千金少并不放心，但在戚寒雨的再三保证下总归还是拗不过他，只是不停地叮嘱他要小心些——虽然屋顶不算高，但掉下来摔一下也是不轻。

戚寒雨在他父亲的培养下，好像什么都会做：做饭，种田，养鸡，甚至修房顶，曾经千金少极力反对师兄过早地就让他学做这些，可西江横棹不以为意，戚寒雨也是父亲教他做什么他就学着去做，从不反抗，千金少毫无办法，后来也就撒手不管。可如今看来，师兄培养的这个一身技艺的好儿子，倒像是来伺候他的了。

戚寒雨手脚麻利，房顶很快就修好了，戚寒雨一路小心，倒也没出什么差错。直到他准备从屋顶下来时，踩到了房檐边的一块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从房顶上摔下来——

千金少见状急忙冲过去，刚刚好接到了从房顶上掉下来的徒弟仔。

两人的心跳声交替着砰砰作响，像春雷一般。

“说了让你小心点吧，我要是没接住你肯定要摔的不轻，到时候摔出个什么事来我可怎么跟师兄交代……”

戚寒雨完全没有听到千金少在说些什么，他只感觉脑袋有些懵，然后脸慢慢烧了起来。

“……唉，我说你呀……”

戚寒雨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时，急忙起身站好，低着头轻轻开口：“对不住……”

“天天就是对不住对不住，你对不住谁了？”千金少抬手用力地戳了戳戚寒雨的脑袋，戚寒雨低着头连连后退。

好吧，天晴了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11.
戚寒雨忙完了家务来到院中，见千金少正在练刀——也算不上练刀，倒像是在怀念着什么。那是一些很基础的招式，是刀宗弟子刚学刀时跟在师父身后比葫芦画瓢的招式，也许是这里也承载着千金少的年少时。

戚寒雨无声无息地拿来凋枫刀，站在千金少身后如同小时候那般跟着他的师尊一招一式地比划。

他偶尔也会怀念那时候。那时候他太小了呀，还不及千金少的腰，于是千金少也就像家长看孩子那样对待戚寒雨，在外面怕他走丢所以紧紧牵着戚寒雨的小手，甚至有时候会直接把他抱起来走。练刀的时候千金少也会从背后抓住他的手，教他这里应该怎么出，那里应该怎么收。练累了也经常会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休息。因为他太小了呀，一切的肢体接触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不清楚什么时候千金少放开了他的手就再也没牵起过，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是千金少最后一次把他抱进怀里，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和千金少肩头一样高了。

而如今，他已然要长成一个大人了。他跟在千金少身后时，也会想再牵起千金少的手，但现在的他连牵一下千金少的衣袂都显僭越。明明就在眼前，明明伸手就能碰到，但好像又隔了好远好远，远到好像永远都隔着那段距离，他怎么也牵不到。

千金少收刀转身，看到身后的戚寒雨时有些惊讶，转而又笑了起来：“今日教你这些，记住了吗？”

戚寒雨会了他的意，点点头：“记住了。”

千金少点点头，向屋中走去。

“师尊，我什么时候可以学拟形八法？”戚寒雨跟在他身后，又开口。

千金少好像怔了一下，随后笑道：“你还小呢，等你再长大一些吧。”

“要到什么时候？”
“嗯…等到你和我肩头一般高的时候吧。”
“嗯，我会努力长高的。”

话音落下，千金少转身看他。片刻过后，千金少轻轻说道：“已经长这么高了呀。”

12.
昨晚两人洗了个澡，千金少满头的小辫子只有这时候才会解开，然后第二天头发干了，编辫子这种事情就交到了戚寒雨手中——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千金少编头发了。那时候他手也小，动作也慢，有时候一编就要编一上午。戚寒雨也没想过自己愿不愿意做，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千金少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上手编，但总之并没有很抗拒这份差事，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他也没想过不干了。于是这一编就编了近十年。

刚开始他编的歪歪扭扭，粗细也不一样，但千金少每次都笑的很开心，也从未说过什么，而且出去见人就炫耀，你看，这是我徒弟仔给我编的。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也明晃晃的，晒的很暖和。

对于这件事情，千金少从不催促，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就那么坐在小板凳上，或者闭目养神，或者哼点小曲儿，或者和戚寒雨有的没的聊两句。从清晨到午头，他就任戚寒雨那么慢慢地编。

戚寒雨也早就已经可以编的又快又好了，但如今左右无事，他手上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悠哉悠哉当个消遣事。千金少的头发很好，笔直的发丝，就算整日编着辫子也不见毛躁，刚洗过的头发又柔又顺，戚寒雨拿在手中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慢慢地，亲手把轻轻兜着他心思的丝线编织成宣判的绞绳。

“韭菜可以割了。”
“嗯。”

“我记得鸡蛋还有吧？要不炒鸡蛋吃？”
“好。”

“那晚上吃什么？”
“师尊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风慢慢地吹，他慢慢地编，时间慢慢地走，他和师尊都可以慢慢地，慢慢的。戚寒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可是头发早晚会编完的，太阳也会升到头顶的。

他编好了最后一根辫子，可却不舍得松手。然后那根辫子缓缓从他指间滑了下去，像绞刑的处决。

13.
戚寒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千金少有了别样的心思。

也许是某次被欺负时千金少又替他出头，也许是某次受伤时千金少担心的关切，也许是某次千金少又无条件地支持，也许是某次自然而然的身体接触，也许是某次危险时千金少把他挡在身后，也许是某个午后千金少舞刀的身影，也许是某天清晨千金少明媚的笑容。

谁知道呢。明明他一直在那里，明明他一直未曾变过，可是为什么心跳却会变快呢，为什么变得只在乎他呢，那明明是不应该的感情。但是该怎么办呢，这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他怀疑过，纠结过，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少年人的心总会为某个人而不停地跳动。

师尊将来也会成家吧？我呢？等到那时候，我会是怎么样？再往后，我也会成家吗？

今天天气很好，比之前都要暖和。吃过午饭后就会充满倦意，千金少早就找了个好地方打起了盹。戚寒雨走过去，坐在千金少身边，轻轻地靠在师者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是合乎礼数的亲昵。

14.
这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久到戚寒雨也做了师尊。某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带着他的徒弟再次路过那里。

那次之后，他和千金少偶尔得了空也会再次回到这里，不过再到后来，道域又发生了变故，千金少去了中原，刀宗这边交给他打理后就再也没来过。但他依旧好好地收着钥匙，他依然记着这里。

门口的桃树，补过的房顶，系在树上的麻绳，长满青苔的石板路。

那半本刀谱，时至今日还在他的房中，那把残锋，到最后他也没能补全，然后就看他消融在了岁月中。

“师尊，这是哪里？”他的小徒弟开口。
“这是……”戚寒雨沉默半晌，道，“归处。”

他们离开时，如同戚寒雨第一天来到这里时的下午。依旧是漫天晚霞，不过这次换了他走在前头。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不必回头，少年人炽热的目光也能穿透整个春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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