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8 【月云】梦说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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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1-28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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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8 【月云】梦说相思

月无缺十分没形象地坐在玉川仙境的某一级石阶之上，只消稍稍一垂眼便能看清其下无穷无尽好似要蔓延到天涯海角一般映着一点淡然月光的石阶。他眨了眨眼睛，想自己现在是做什么呢，堂堂玉枢丹桂月无缺放着仙境中那精巧柔软的美人榻不去躺去卧，反而坐在这样冷冰冰的石阶之上。
晚风轻轻吹过，将他鬓边金发吹起少许，余光似是在发丝荡起的那一个瞬间见到已经被他刻在心中的那熟悉颜色。月无缺仰起头去看天上圆满无缺的一轮明月，却不敢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位置，唯恐自己转头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他太过想念对方而产生的幻觉。
他正唾弃自己的胆怯，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却笑了一下，是月无缺在记忆之中重新回放过无数次的那个清润明亮的少年嗓音。少年笑起来的时候，月无缺的肩膀也同他的碰在了一起，这下月无缺哪还忍得，偏头去瞧，便见曾填满他心中每一寸伤口、又再次亲手将之撕裂的那个罪魁祸首正像自己一样没个正型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之上。
剑风云挨着月无缺的肩膀，正像他的兄长方才所做的那样仰头去看天上一轮明月，被月无缺钟爱的那双眼眸盈着皎洁月光，许是景色太美又或是其他，剑风云唇角上挂着点知足般的笑意。
月无缺想，看什么月亮，玉人在你身边坐着呢，你还有心思看月亮吗？
他正在想该用怎样的语调和动作来发泄一下他突如其来的不满，却见剑风云伸出手指着天上那个大圆盘子，转过脸来瞧他，眼睛都笑得弯弯了，却依旧能瞧出双目之中那些闪烁着的光芒。
兄长，这样好的月色真是难得，圆月无缺，该是我们兄弟自此之后从不分离的好意头。剑风云说着直白且幼稚的话，月无缺想回他一句阴晴圆缺自是天道自然，怎么今日看了圆的就说我俩圆满，若过几日再看，你是不是就该说我们缘分到此为止了？
尖酸刻薄的话却堵在月无缺口中，对着剑风云那样一张明媚的笑脸，泼冷水的话便再难出口。
于是他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权当回应。剑风云收回了指着天的手，又撞了撞月无缺的肩膀，待得他的兄长再次转头望向他的时候，少年面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反倒透出几分小心翼翼来，那模样似乎一早就认定了月无缺的答案，知道话会触人逆鳞，却依旧要问。
剑风云问，兄长，你思念我吗？
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甚至于是剑风云承接剑谪仙天命之后少有的幼稚问题，落在月无缺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他不知自己为何一下子就变得慌张起来，这样的问题他向来不屑于回答，就算是面对剑谪仙也是如此，可剑风云这样开口问他，月无缺回答的速度甚至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快，就好像要向少年证明自己的决心一样。
风云，我想你。月无缺道，又犹嫌不够一般，一边去抓剑风云的手腕，又强调一遍，风云，我十分思念你。
可他伸出去的手却被剑风云拿着仙羽宿一四两拨千斤的打掉，少年又把那把扇子掩在自己面上，白羽之下隐约可见他红起来的脸，似是也为自己问出来的那个问题羞赧到，饶是如此，他依旧笑道，兄长又在开玩笑了。
月无缺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一顿，他不可置信一般抬头看剑风云，声音都抖了几分，却仍旧勉力笑道，风云为何不相信我说的话？
因为……剑风云转头望着他，月无缺犹为钟爱的那双眼中满满都是月无缺的影子，依旧如初见那时一般澄澈坦荡，剑风云仿佛在说一件十分理所当然的事，笃定道，因为兄长从来不是会直接说出这种话的人。
月无缺忽而惊醒，睁眼瞧见的依旧是熟悉的玉川仙境，微风吹起淡金色的帘，捎来袅袅的丹桂香气，地板上还留着他昨日喝干的几坛南域美酒。月无缺坐在床沿发了会儿呆，起身简单收拾的时候，他一个个扶正了那些倒掉的酒坛，一边想，他又在梦中见到风云了。

并非自从剑风云去世之后，月无缺才知道剑风云的好，只是有时从靖玄岛的那一对乱七八糟的事里抽身出来回想一下的时候，空荡荡的心口依旧会因为想起剑风云这个名字而隐隐作痛，还是有过后悔的时候，想着若是自他俩初见的时候就对剑风云好一些，现在他能拥有的和剑风云的回忆会不会多一些，又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事到如今，再想这些已经于事无补，有时月无缺也会怨那个英年早逝的少年，怨他为什么来了自己身边又不发一语的离去，给他留些念想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偷了闲的时候他就喝酒，喝很多的酒，只是这样的时候也很少：月无缺早失了寄情山水沉迷烟酒的心思，他得忙起来，让自己短暂忘掉逝去的少年，又在忙起来的时候想起曾经的他，于是打了死结一样的往复循环。偷闲的时候实在太少，而且他不愿剑风云在天之灵，看到自己用命换回来的兄长继续沉沦。
所以月无缺振作了，哪怕只是表面上。
更何况，他现在也早不爱酒的滋味，从前剑谪仙离去之后，他想借酒消愁，愁有没有更愁他不知道，但辛辣的酒液滑进他的胃里，醉意上涌到他的脑子里，混混沌沌模模糊糊之间倒也懂得几分饮酒的快意。
可剑风云去后，他早已分不清入喉的是酒还是自己的眼泪。

月无缺在醉后的梦中，总能梦见剑风云，无一例外。
最开始的那一次，还是剑风云的朋友们提议要把剑风云送回南域，让少年回归故乡。月无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一副谁都不能把我和风云分开的样子，哭到眼睛都肿了也没能改变众人的提议。最后好说歹说才换得剑风云多在玉川仙境留一夜。
那一夜月无缺靠在剑风云的棺旁，酒坛子倒了一地，他也不记得自己何时睡去，只记得梦中剑风云牵着他的手，带他慢慢走到南域。少年十分兴致勃勃地带着兄长游览观光，给月无缺看他在南域表演舞狮时立起来的梅花桩，带月无缺去尝他从小吃到大的红豆饼，又带人去了月老庙，皱着眉，甚至连鼻子也皱了起来，同月无缺说，兄长，这里的月老庙不灵验，别拜。
最后，剑风云同他说，兄长，南域是一个好地方，如果可以真想让你也来看看。
月无缺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靠在棺边，眼睛只是眨了一下，又流下泪来。他想起过去某次，他曾经嫌弃南域是个不出名的偏僻小地，从那出来的剑风云自然也和养育他的地方一样入不了他玉枢丹桂的眼。从来都由得月无缺刻薄脾气的剑风云独独在那一次，十分认真地反驳了月无缺，结尾的时候也是说，无缺，南域好山好水，是个好地方。
月无缺也不知道梦中的风云是他魂灵真的入了梦，还是自己思念成狂，可既然风云都这样说了，他再没拒绝的理由。他送剑风云的棺木去南域，小水仙等人几次推脱，都说前辈不用送这么远，月无缺都只是摇摇头，说我再送送你们。
这一送就直接送人送到了南域——一如他在梦中所见景色，也一如剑风云曾对他认真说过的那般，南域是个好地方。只可惜，月缺已经没有机会和剑风云一到来南域了。他后来依旧经常造访南域，对小水仙从来也只说是自己闲了，心中却清楚明了，他不过是想再来南域看看，从各处找一些剑风云，抑或是风云儿曾经在此生活过的痕迹，哪怕只是短短一句话也好，似乎这样就能多出一分他和剑风云之间的回忆来。
月无缺看旁人舞狮表演，想的是吾弟就算上了靖玄岛之后生疏了，表现也一定比他们要好。见了孩子抢刚出炉的红豆饼，又想起舒龙琴心曾说要为风云也做一些，若风云还在，自己一定全部都让给他；路过月老庙的时候又想，风云那个傻小子定是自己拜过了才说不灵验，与其去拜月老，倒不如来拜拜他月无缺，说不准愿望实现得还能更快一些。
月无缺走在南域的街上，或许曾经也该是剑风云日日都要重复走上几遍的街，手中拿着本记录小三仙事迹的册子，心中释然一般再次确认，他很思念剑风云。

在月无缺梦中的剑风云，似乎永远都是那个热诚动人的少年，九成九都是成熟的模样，剩下的那一分是月无缺几乎无缘得见的属于他年纪的那部分开怀。有时月无缺也在琢磨，想总是在酒醉时入他梦中的剑风云，是自己揣测又或是真的故人入梦，只为弥补一下兄弟两人天人永隔的缺憾。
月无缺望着酒杯之中自己的倒影，忽而又笑了，想若是风云回来，更应该和他说的应该是另一番话。剑风云的离去真的改变了月无缺良多，舒龙琴心和梦丹青曾经不止一次为了月无缺的格外好说话而表达出难言的担忧，但大多数时候，他依旧嘴巴很臭，可在梦中，不管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不过只是一个梦，他对剑风云却只剩坦率。
若是可以，月无缺也愿意就此一睡不醒，可沉沦酒醉梦乡不是风云想看，于是他干脆拿这件事当动力，从靖玄岛那一大堆事中抽身出来的时候，奖励自己到梦中去看一眼剑风云。
后来，他在尘昏魔天罗中遭人算计，剑风云便用他之心魔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他的小弟双目泣血，一句又一句地问月无缺，兄长，你思念我吗？一次又一次地将月无缺埋藏在心中不断腐烂的伤疤挖出来摆到月无缺的面前，叫他看得详细分明。
月无缺仍旧在自责，仍旧在为剑风云的离去而不断诘问自己，他所想的，也不过是剑风云可以亲自问他。哪怕他明知真正的剑风云并不会同他说这些，可只要月无缺自己才知道，他几乎要被自责和后悔淹没，这世间夺走了他的风云。
可最可恨的，是他自己。

从噩梦中脱身，解救倦收天之后，那一晚月无缺又梦见了剑风云。
少年一如他过往的梦中一般纯净无暇，不似他今日噩梦中所见满面血泪，恨意滔天。剑风云依旧明朗清俊，美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同月无缺在这个梦中告别。月无缺甫经白日之惊，纵然清楚此刻他已回到自己梦中，终究忍不住，他愣愣地唤了一声风云。少年点了点头，回道，兄长，我在。
剑风云眉目之间难得凝着一些愁，似是欲言又止，月无缺并不催促他，只是贪恋地看着剑风云，直到少年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
剑风云问，兄长，你果真思念我吗？
月无缺想，我在思念你，自你去后，日日夜夜，每分每秒，我都想着你剑风云。
可他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跌跌撞撞着跑上前去，将剑风云牢牢抱在怀中，眼泪都流到剑风云颈子上。他本想缓一缓再好好同少年诉说自己对他的思念，即使明知这只是自己梦境中的一个虚影也好。
可月无缺说不出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风云，风云……

【完】

[ 此帖被雅有風采在2023-03-10 15: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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