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0 【雅漠】茫茫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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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6-20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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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0 【雅漠】茫茫不可追

1.
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至理名言不仅适用于苦境人民，还适用于诗意天城的御天龙族。御天五龙及格小时候的形貌与长大之后相较，实在是没有太多差别。真要算起来，他们其中与之后相差最大的，该是碧眼银戎。
倒不是说碧眼银戎幼时是如何，只是他当时生的模样，却有几分肖似女孩模样了：淡金如初升朝阳般的头发，碧如春水潋滟的眸子，白净的小脸脸上带着些许日后才能消去的肉，加之眉目生得比画还柔和，十足十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任是谁来看都要纠结一番。
而紫芒星痕也只是偶尔会从天尊皇胤口中听到对彼时碧眼银戎的调侃——那已经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范围了，邪影白帝后来有一次闹着让兄长画画银戎幼时的模样，紫芒星痕虽然不帮腔，却不可否认自己也想看看兄长那时的样貌。但银戎揉了一把邪影白帝的头发，一手点在对方额上，稍稍使力就将人推了回去，无奈笑道，这有什么可看的，总之和现在相差不多就是。
紫芒见到碧眼银戎的时候，对方已是少年模样，脸上多余的肉全数消下去了，柔和线条画就的眉目尽数长开为少年意气风流样。银戎又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脸上惯有的笑意里七分洒脱自在两分谦虚温和，最后剩的一分是骄傲。诗意天城为他犯了相思病的男男女女不知几许，碧眼银戎却好似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别人的情意总是一笑而过。
初次见面的时候——或说在紫芒星痕的记忆中的初见，少时族内聚会时或许他们曾经见过，但过于久远缥缈的回忆已不可考。御天五龙之中，就算是亲兄弟的天尊皇胤和炽焰赤麟，也不是养在一处日日相见的，更何况自己与星痕之间只是族弟的关系。后来为了培养御天龙族之内新一代的武力与智慧，才从众多族民之中筛选出最有天资的后代，承接御天五龙的位置，放到一块培养，接受龙皇和诗意天城众多名师的亲自传授。
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半蹲在自己的面前，手上才刚刚只被刀磨出一些薄薄的茧子。碧眼银戎看起来想揉一把紫芒星痕的头发，但是又担心这个看上去心情总是不悦的族弟被自己自来熟的举动冒犯，一只手在紫芒星痕面前比划了半天，最后却还是放下，将紫芒星痕垂在一旁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朝他粲然一笑，道，兄弟。

2.
紫芒星痕后来被成为御天五龙之中的战神，令敌人闻风丧胆未战先降的那一种。传闻中说他单骑入敌军便好似进入无人之境，手中战刀挥舞一下便能收获人头无数，曾经有过无数次凭一人之力打碎敌军以为已经取得胜利的美梦。配得上一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更称得上一句天下无双。
但是在紫芒星痕还不是战神的时候，本人却为了这个称号付出了数之不尽的代价，包括一次次致命的重伤，包括敌军无所不用低贱下作的毒药，包括无数次被下属保护着，仅剩一人被敌军团团包围的时候。
碧眼银戎说，星痕，你或许不需要这么努力。
碧眼银戎比之紫芒星痕年长数百岁，尽管在外貌上并瞧不出多少。当时他的兄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御天五龙之中的主帅，生得是风流眉目，战场上却也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堂堂大将，连身为五龙之首的天尊皇胤也心甘情愿听碧眼银戎的指挥，更遑论紫芒星痕和邪影白帝了。紫芒星痕当时正在给自己的伤口换药，他的力气很大，重新换上的雪白纱布被他自己绑缚得过分用力，又渗出鲜红的颜色来。
紫芒星痕说，兄长，我不努力如何帮得了你？我不能继续成为你的负担了。
紫芒星痕日后被人称为战神，在碧眼银戎眼中倒像是一个或褒或贬的称呼。诚然，战神是一个值得所有战士感到自豪的称号，但也意味着弟弟倔强的死脑筋，碧眼银戎自己也数不清紫芒星痕有多少次为了给属下们殿后把自己孤身一人丢在战场上，所幸至今为止，紫芒星痕总是能有惊无险地回来。
碧眼银戎闻言皱起了精致的眉，向来平坦的眉间皱起小小一点皮肤，而后径直走到紫芒星痕身旁坐下，拆下了人刚刚才重新换好的纱布，自己绕着弟弟的腰，一圈一圈得给人重新包扎上药。紫芒星痕早习惯了自己处理伤口时的粗枝大叶，伤口裂开的疼捱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他不知道为何兄长要因为这样的小事露出并不适合他的表情。
碧眼银戎给人重新包扎好，而后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紫芒星痕，眼中的那一潭潋滟春水沉着一些心痛，他道，星痕从来就不是负担，我们是兄弟，还需要在意这些不成？反倒是你这样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让我觉得心痛。
紫芒星痕被碧眼银戎眼中的情绪一惊，不敢再去同对方对视，便侧过脸躲过去灼灼目光，低声道，下次我再不犯了就是。

紫芒星痕说出口的承诺决计不会更改，但有关战事上的除外——这事在御天五龙之中几乎等于公认，只除了本人好似恍然为觉。
后来紫芒星痕某一次在殿后处理的时候，不慎受了重伤，带着倒刺的粗大毒箭在他胸口上扎出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窟窿，贴着心脉擦过去，几近绝命，紫芒星痕强打精神，运动最后一点真气斩杀施放暗箭之人，被自己的坐骑带回军营的时候，早就失去了意识。从前也有受过重伤濒死的时候，只是从没有哪一次能比得上这一次接近过死亡。
军医们手忙脚乱地把战神殿下从马上弄下来，又把人待到军帐里，到处都是叽叽喳喳乱七八糟，紫芒星痕只觉得脑袋要被这些声音吵得快要炸开，如果自己将要死去，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对于一代战神而言似乎称之为可笑了。
可他全身匮乏无能为力，军医们还在讨论如何取出他胸口那一支可怖巨箭，紫芒星痕却觉得自己快要疼死过去。他难以控制地呻吟出声，却在此时感到一阵清明，精神也振作了半分。有某人掀开了帐帘走了进来，步伐沉稳有力，透过四周的嘈杂声响清楚地蹋在紫芒星痕的心上。对方很快走到紫芒星痕的身边，半跪下来握住了紫芒星痕捏得死紧的手，二人相接之处，传来的是源源不绝的清明龙气。
只有碧眼银戎有这样的龙气。
紧接着紫芒星痕又听到碧眼银戎说，与其在这里争论吵着星痕，还不如赶快出去给我找一个能治好星痕的方法来。碧眼银戎向来温和，旁人几乎都快忘了他们的主帅生起气的时候该是如何可怕——就连紫芒星痕都没见过碧眼银戎生气，如今却是听见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去看看自己的兄长，只不过才睁开一条缝，眼前就再次一黑——是碧眼银戎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兄长对他说的话中犹带几分微不可查的怒气，但更多的却是担忧自责，碧眼银戎说，星痕，什么都别说，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你就会好起来了。
紫芒星痕感受着碧眼银戎灌进他身体的一道道龙气，其实感觉已经好了不少，他的手被碧眼银戎紧紧抓在手里，手上因为军务和刀磨出来的厚厚一层茧子贴在自己掌心。他说，兄长，对不起……
碧眼银戎只道，等你好了，再和我说吧。

后来军医们讨论出了结果，说此箭材质特殊，若是要取下来，非得生生剜下几两肉来不可。
碧眼银戎还握着紫芒星痕的手，因为疼痛，弟弟不由自主地收紧自己的手，不知不觉之中掐得银戎的手也失去了知觉。碧眼银戎面上却没有显出半分，他所能给紫芒星痕做的已至极限，现下状况耽搁不得，便往后移了位置，让军医们上前来取箭。
在整个过程之中，紫芒星痕疼得死去活来，抓着碧眼银戎的手一再一再地收紧，碧眼银戎却连哼都不哼一声。最后带着已被毒到发黑的血肉的巨箭终于被取下来，紫芒星痕气若游丝，全赖银戎先前一直灌输进去的龙气才不至于让军医进行第二轮的抢救。
终于受完罪之后，紫芒星痕才松了碧眼银戎的手，碧眼银戎用另一手给紫芒星痕掖好被子，正想出去时，军医瞧见了主帅手的凄惨模样，小声道，银戎殿下，需要属下替您包扎一下吗？
银戎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手，笑道，罢了，回头让星痕也见一见，也许才能让他真正珍重一下自己吧。

紫芒星痕养了几天才恢复意识，依旧是碧眼银戎兄友弟恭亲力亲为给紫芒星痕喂药。只是偶有几次，不是紫芒星痕自己把药吐出来，是一向端庄持重的碧眼银戎自己手抖，将污黑汤药抖落在被褥上。
病得迷迷糊糊的紫芒星痕这才发现，兄长的手上也包了厚厚一层纱布，他正想问银戎是怎么伤的，话已经快到嘴边，又想起当日维持着自己一口气的清明龙气到底是从何而来，便知道银戎是怎么受的伤，一下子心下愧疚难当。
他道，兄长，对不住。
碧眼银戎知道他心中所想为何，笑道，你早前已经同我说过一次对不住了，真要愧疚，便早日养好身体回到我身边来才是。
紫芒星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起早前自己对碧眼银戎许诺过会好好照顾自己云云，总算了解了自己的誓言算不得数，他剔透的兄长一定是也想起了这件事，却没选择在这时候说出来向他套一个说法。紫芒星痕自知理亏，便不再说话。

3.
后来战事平定，上天界获得了和平，但御天五龙身上的责任却是一日都不可卸下。龙皇命令他们五人以十二年为一周期，前往边界看守被流放的罪者。
于是他们五人便用以年龄为序，又因为边界监牢戒律严苛，便约定，每当上一人结束时，由交替的兄弟前去将人换出来。天尊皇胤和炽焰赤麟的二十四年很快就过去了——对于他们龙族而言，二十四年不过弹指光阴一瞬。可碧眼银戎前去交替炽焰赤麟的那十二年，在紫芒星痕的心中，却拉得那么那么长，他在诗意天城度过了由无来由的烦躁支配的十二年，却在终于到了交替的那一日，烦躁海潮一般褪去，涌上可称之为喜悦的情绪。
紫芒星痕知道烦躁而来，也知道喜悦而来，他心中恐惧不愿细究，只觉得若真要细想，现下生活一下子就要全被毁去。

在碧眼银戎前去换回炽焰赤麟的那一日晚上，他梦到了自己的兄长。
此时紫芒星痕的年纪，在龙族之中，还算少年，龙族虽性淫，但发育得晚，因而直到此时此刻紫芒星痕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开始迈向成年了。
在梦中见到碧眼银戎的时候，他本来并不觉得是一个春梦，只觉得或许是今日碧眼银戎离开了，他心中不舍才在梦中一见兄长。直到碧眼银戎面露笑意地走上前来，微微弯下身子，握住紫芒星痕的手，又抬起脸，形状姣好的嘴唇轻轻贴在紫芒星痕的唇上，辗转几下之后，又继续深入。
紫芒星痕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个春梦，他竟然对自己的兄长拥有这样的欲念。
可他没有拒绝。
梦中的碧眼银戎符合他平日里所有对兄长的印象，宁静温和，却坚强不可摧，纵然被人叫做风流子，对所有爱他的人付出一样的却少之又少的温和的爱，但对兄弟几个，碧眼银戎总是给予了最大程度的真心。
他的兄长将他压在身下，用他并没有深入理解过的方式逗弄紫芒星痕的身体，让一尾年轻的小龙感受到雨水的滋润。紫芒星痕在梦中被碧眼银戎弄得狼狈不堪，他温和的兄长却没有因此放过他，二人面贴着面厮磨着，碧眼银戎问，星痕，喜欢吗？
紫芒星痕不知该如何回答，碧眼银戎却极有耐心，慢慢地用快感磨着弟弟的身体，贴在紫芒星痕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问，星痕，喜欢吗？
紫芒星痕最后被弄出一点眼泪来，碧眼银戎压在他的身上，薄唇抿过所有咸涩。紫芒星痕看着这样的场景，忽而就想，能被碧眼银戎另眼看待做情人的人，看到的场景是否正如自己梦中所见这般？
碧眼银戎问他，星痕，你在想些什么？
紫芒星痕却道，兄长，我求你，以后别再来我的梦中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或许是在梦中的缘故，梦中的碧眼银戎一如往日，对弟弟们的要求无有不应，他将星痕发间那缕犹为不同的深红发丝执在手中，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笑着说，好。
自那之后，碧眼银戎确实再也没有入过紫芒星痕的梦。紫芒星痕将这个梦，连带着将自己可耻的心思全数埋在心底，度过了了漫长的十二年。

紫芒星痕乘着自己的云驹，日夜兼程地前去边界监牢，比预定的日子还早到了两天。
碧眼银戎显然是惊讶于弟弟到的如此之快，他的东西还没收拾好，桌面上瘫着大量的随笔。边界监牢的生活远不比战场上急促刺激，甚至称得上无聊至极。银戎对琴棋书画一类颇为中意，平日里就靠着这些打发时间。
十二年不见，碧眼银戎却半分都没改变，反而被养得更温润几分。
他见星痕来了，就放下手中秋毫，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牵起星痕的手，道，怎么来的这样快？
手上的茧子好像消下去不少，生活精致的碧眼银戎在这十二年里终于有时间好好保养一下自己的这双手了。
紫芒星痕诚实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兄长。
碧眼银戎听了这话笑得更开怀了，道，那便是说想我了？
紫芒星痕点了点头。

因为紫芒星痕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几日到，碧眼银戎任期未到还不能离开，便带着他转了转边界监牢附近的地方——其实没什么可转的，还不若留着等紫芒星痕日后自己来转打发时间。碧眼银戎却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德行，十二年任期恐怕要有十一年半耗在练刀上，哪有闲心来管其他。
他带着紫芒星痕登上小小的山头，带他看只在上天界才能看到的无穷星海奇景；他带着星痕来到江边走马，看云驹兴奋地在江水之中抖蹄，江水沾湿他雪白干净的衣摆；他带着星痕坐在无边草原之中，给弟弟拉一首曲子听。
分别的前一夜，兄弟俩坐在小院子里喝酒。
碧眼银戎说，星痕，我们又要有十二年不能见面了。
紫芒星痕喝尽杯中酒液，只应了一声。
碧眼银戎又说，十二年对于我们来说不过弹指一瞬，星痕不用太过思念我。
紫芒星痕听了银戎这话，知道对方拿两人再相见的时候那些话打趣自己，却不见多么羞愧，他只道，兄长任期的十二年我只觉漫长。
他说得坦荡直白，一下连碧眼银戎也被他噎住了话语，碧眼银戎看了看天上月亮，又喝了一口酒，最后只是笑道，见面的时候，我原以为星痕已经长大了，现在看来，星痕还是个孩子而已。
紫芒星痕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碧眼银戎道，如果不是孩子，怎么才十二年不见兄长，就说想得厉害了。
紫芒星痕显然是被碧眼银戎的话给惊到，他说，我从未说过想得厉害这样的话，全是兄长自己胡说。
碧眼银戎又道，说许久不见的是星痕，说十二年太漫长的也是星痕，怎么就变成我胡说了？
紫芒星痕是说不过碧眼银戎的，索性闭嘴喝酒去了。碧眼银戎也知道自己玩得有些过火，在紫芒星痕的酒杯空的时候主动替人倒酒，软言道，我也很想星痕。
于是这一晚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碧眼银戎要回归诗意天城，结束他在边界监牢十二年的任务。紫芒星痕牵着自己的云驹，送他送到好远好远，远到碧眼银戎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弟弟，笑着说出一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紫芒星痕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看上去倒也不多眷恋的模样，准备回头。
碧眼银戎又唤他，星痕。
于是紫芒星痕停住了步伐，看着自己的兄长又走到自己的面前——他还算少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十二年未曾见过面，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同银戎一般高了，但是兄长果然是兄长，依旧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
碧眼银戎看着自己的弟弟，手又像初见那时，在星痕面前比划半天，看上去是想揉一把弟弟卷曲的头发。但或许是弟弟的身高告诉他，紫芒星痕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于是碧眼银戎又如同当时一般，只是牵起了紫芒星痕垂在一旁的手，说道，星痕，保重，十二年之后，我在诗意天城等你回来。
紫芒星痕道，好。

在紫芒星痕任期的十二年间，一如碧眼银戎所预料的那样，他用了十一年半的时间练刀，剩下的半年处理其他事情。这十二年就好像他在诗意天城掰着指头算还有多久才能接任碧眼银戎的那十二年一样漫长，同样的人事物，只是将两个人倒了个位置罢了。
碧眼银戎在这十二年间，又有两次进过他的梦，一次是他上任不久，梦中的碧眼银戎一如前次梦中那样，温柔地、不容置疑地把族弟压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弄。在碧眼银戎亲吻着紫芒星痕的唇角时，紫芒星痕问他，兄长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进我的梦中吗？
碧眼银戎眼睛眨了眨，他生得俊美，如今摆出一副无辜表情来，叫紫芒星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碧眼银戎说，可是我不想离开星痕，星痕就这么不想我来见你吗？
紫芒星痕颇为无情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推下去，道，兄长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于是碧眼银戎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咬紫芒星痕的嘴唇去了。
第二次是在紫芒星痕任期满的前一天，依照规定，只能是邪影白帝来接他。碧眼银戎在梦中的模样像极了紫芒星痕想象中的，他人评价的风流子银戎的模样。明明自己对房中之事全然不知，对方又怎么能在短短的三次梦境之中，用诸多不可描述的动作来摆弄自己呢。
碧眼银戎还不等紫芒星痕开口，便道，星痕，我很想你，这十二年来一直都在想你。
紫芒星痕心说我也很想兄长，但依旧说，兄长不会对我说这样暧昧的话。
对方笑了，说，星痕真的这样觉得吗？
第二日，他们中年纪最小的弟弟骑着自己的云驹过来赴任，只来得及跟四哥说一句四哥我想死你了，就看紫芒星痕颇为敷衍地应了几声，又颇为敷衍地交代了注意事项。
按理，紫芒星痕惯常便是那张冷淡的脸冷淡的表情，敷衍别人的时候大多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的。许是他心事重重太过，连不懂得看气氛的邪影白帝也幽怨地对紫芒星痕说，兄长，你是不是嫌我，怎么这么不情不愿的。
紫芒星痕说，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
邪影白帝道，一定是在想银戎吧。
紫芒星痕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反驳，见邪影白帝所说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听弟弟继续说，银戎兄长在我出发前还托我给你带话，说回去慢一些也无妨，他会等你的。
紫芒星痕几乎可以想象银戎是用怎样的话语同邪影白帝说出这句话的，他风光霁月的兄长必然舒着一双长眉，温和地给邪影白帝说好些注意的事，末了才会笑一下，让幺弟给远在天边的紫芒星痕带上一句话。
邪影白帝又说，星痕，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懒得听你继续敷衍我了。
紫芒星痕看了看自己十二年未曾见过的弟弟，伸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大力在对方背上拍了几下，道，十二年之后再见，兄弟，珍重。

碧眼银戎说，回去慢一些也无妨。
可紫芒星痕却一刻也停不下来，他骑着自己的云驹，日行千里，踏过荒沙密林，越过云梯雾海，硬生生将日程缩到一半。当遥遥望见诗意天城的建筑时，他胯下云驹终于忍够了主人连日来的摧残，无论如何是再不愿奔跑了。
紫芒星痕急切的心就好像被泼了一桶冷水，虽是气恼，但确实心虚——云驹是有灵性之物，这些日子来他待它确实不够厚道。于是他下了马，将缰绳握在手中，快步往诗意天城的方向行去。
不过只行了几步，却见一个黑影由远及近，黑影速度极快，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让紫芒星痕看到他飘飞的发和鹤一般的衣衫——是碧眼银戎。
紫芒星痕难以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看到自己的兄长为了自己等在城外，纵马朝自己奔来之时整个人都好像沐浴在温暖的光中。他在紫芒星痕之前拉住了云驹，一翻身下马，站在紫芒星痕面前，是一点都没变过——正如碧眼银戎所说，十二年，对于他们，不过是弹指一瞬。
紫芒星痕看着碧眼银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十二年未见的兄长，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的身高还是比不上银戎。
银戎也看着他，道，星痕是太过思念我，所以说不出话了吗？
紫芒星痕道，兄长为何要出城，难不成日日都在等我吗？
我想起先前你来接任的时候，说觉得十二年太过漫长，如今你卸任回归，做兄长的自然应该来接你。碧眼银戎笑道，再次牵上紫芒星痕的手，微微低下了头，亲昵地让两人额头相贴，我也不是日日都在城外等你，只是想起你提前来那日的模样，估摸着时间，觉得你该是今天回来……
后续的话，银戎不再说，紫芒星痕却了然，兄长是在说他们心有灵犀。
他感受着兄长手心的温暖，终于道，兄长，好久不见。

4.
炽焰赤麟说，银戎是不是太偏爱星痕了一些？
彼时御天五龙正因双日泪星的奇景而聚集——他们兄弟之中彼此约定，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双日泪星出现，兄弟必然相聚，只要看到双日泪星，便会想起兄弟。
这次因奇景再聚时，算是五人都碰巧的忙里偷闲，邪天御武和楔子逃狱，似乎逃窜到苦境去了，龙皇命令他们五人负责这件事，于是在下到苦境之前，他们先扫荡了上天界的余党，在此期间，双日泪星再现，五人终于齐聚一堂。
期间，他们都默契地不去提那一件让人焦头烂额的事，全是捡了一些不打紧的事来说。紫芒星痕话不多，偶尔应一两声便罢，除此之外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天尊皇胤欣赏弟弟这样豪迈喝酒的气魄，抄起一坛酒打算难得来一个不醉不归，却被碧眼银戎拦下。
碧眼银戎无奈笑道，大哥怎么比白帝还像个孩子？
那厢被点名的邪影白帝不服，他酒量不好，已经红着脸开始嚷嚷，说银戎偏心，自己才不像孩子。天尊皇胤大笑道，我的几个弟弟们都长大了，银戎不可能一直护着他们的。炽焰赤麟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忽然就说，银戎是不是太偏爱星痕了。
碧眼银戎圆滑潇洒的性格在五龙之中最吃得开，同各个兄弟之间处得最好。紫芒星痕也曾经认为碧眼银戎对他的关爱和对其他兄弟是一样的，如今酒中听炽焰赤麟这么一提，心中不免疑惑几分。
炽焰赤麟也不打算卖关子，向来也是喝多了，竟然开始一件一件细数银戎昔日偏爱星痕的证明。他从星痕小时候说到大，说星痕小时候身体不好，人又倔，病了痛了都是自己吞，银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不放心嬷嬷们照顾，经常半夜溜到星痕房间里照顾；说星痕刚开始练刀的时候，银戎领着星痕的时候总是控制得很好，全然不像后来带白帝那时把弟弟打得嗷嗷叫；说征战那会儿，主帅竟然仍由受伤的战神几乎捏碎自己的手；又说星痕首次赴任回来……不对，是每次赴任回来，银戎总会去城外接他，其他兄弟全没有星痕这样的待遇。
一桩桩一件件落进紫芒星痕耳中，还不等他多有感想，手中酒坛就被银戎收走，银戎看着他道，你今日喝得太多了，我们五个人之中，总不能只有我是清醒的吧？而后又转头对着炽焰赤麟道，说什么偏爱，我对兄弟如何，兄长既然看在眼里就该知道，我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
因人而异，因人而异。紫芒星痕呆呆坐在座位上，口腔中酒的涩味一下全涌了上来，是因为自己对银戎表现出思念，所以银戎才回报自己同样的表现吗。
紫芒星痕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喝得还不够多，这个时候醉了才好。

后来又过不久，上天界内邪天御武的残党已被收拾干净，他们五人将要重塑肉体，藉由天外之石下到苦境，上天界中的一切过往，便是要全部抛去了。兄弟几个站在一起，知道或许此去，便是再会无期。
启程的时正是夜晚，天尊皇胤看着一片灿烂星空，道，纵然今日没有双日泪星的奇景，但兄弟始终是兄弟，日后到了苦境，天尊皇胤也会记得自己有这样好的一群兄弟。说罢，饮进杯中酒，将杯子掷在地上，清脆的破裂声响就像他万年不改的决心。
其余四人同样喝光了杯中酒，将杯子摔碎在地上。临行之前，碧眼银戎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走到每一个兄弟面前，用自己的脸颊轻贴对方的脸颊——这是上天界古老的传统，象征着祝此去一路顺利的意思。
紫芒星痕执意要和碧眼银戎一块留到最后。他们送走了三个兄弟，而后两人站在属于自己的天外之石面前，碧眼银戎走上去，捧着紫芒星痕的脸，轻轻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去，离去之时却好像用嘴唇轻轻擦过了紫芒星痕的脸颊。
分别之时二人对视，一时之间沉默蔓延。碧眼银戎再一次拉上紫芒星痕的手，闪烁的眼睛望着紫芒星痕，好看的唇开合几次，也算是能言善辩的兄长，此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紫芒星痕一直低着头看二人相牵的手，最后终于抬起眼同碧眼银戎对视。
紫芒星痕说，兄长，一路珍重。

5.
漠刀绝尘为了荒漠血仇找上天刀笑剑钝时，二人曾有过短暂交锋，对决之中对了一掌。却都在彼此的眼中瞧出了一丝疑惑——他们二人掌心相贴不过一瞬，为何却好似感觉自从前世起就本该如此。
但这时候显然不是应该谈论风花雪月的时机。
漠刀绝尘经此知道天刀笑剑钝非是荒漠一族的灭族凶手，直言道是自己误会。被人称作雅少的青年爽朗笑道，误会解开便好，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与漠刀相交？
就因为这样，漠刀绝尘和天刀笑剑钝成了朋友。

漠刀绝尘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用御不凡的话说，像他这样孤言寡语、冷淡无趣的人，除了御不凡这样的，实在难交到其他朋友。漠刀绝尘对此不置可否，他天生的冷情，朋友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御不凡一个，实在是难以在对其他人产生友好之意。
可天刀笑剑钝。
漠刀绝尘在心里咀嚼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又想了想对方的容貌，最后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妄图就这样研究出当日对掌时的异样感觉。最终漠刀绝尘承认，他对天刀笑剑钝，竟然有一些好像生来就有的亲切之意。
这事自然无人可以倾诉：说给御不凡，只怕自己未来起码三年耳根子都得不到清净，说给霜儿，只怕和说给正主本人别无二致，除此之外，漠刀绝尘竟不知自己还能再和谁倾诉，索性将之关在心底。

后来漠刀绝尘受邀去十里丹青做客。天刀笑剑钝这个东家对于他的到来是一百二十个欢迎，抛下一种红粉知己，带着漠刀绝尘四处乱转。最后两个人在烟柳堤歇脚，天刀笑剑钝取出自己的二胡，为新结交的好友奏上一曲。
天刀笑剑钝说，漠刀，真是奇怪，自从第一次见面那时，我就觉得你我之间会成为至交。
漠刀绝尘对于音律不甚精通，却也听得出对方所奏技巧精纯，满怀豪情，他听天刀这么说，便难得的笑了一下，道，巧了，我见你的时候，心下也不觉得你真是我的仇人，反觉得你我之前好像见过面。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俗，漠刀绝尘说完当即后悔，暗斥自己怎么把御不凡的话听进脑子里了正想找补，却听琴曲愈发激荡，正该是缓缓而下结束时戛然而止。他疑惑去瞧，却看见天刀也笑着看他。
天刀笑剑钝笑道，那就说明我俩该是前世有缘。
漠刀绝尘点了点头，道，那便算是这样吧。
天刀笑剑钝稍调了调弦，又给漠刀绝尘拉了一曲。摸到看着天刀的样子，心中却想，他确实是打心眼里的喜欢天刀。

6.
紫芒星痕刚藉由天外之石复活的那会儿，身体还很虚弱，极道先生替他号了脉，只说不打紧，但是需要在啸龙居里好好调养几日，你们兄弟几个挑个人出来照顾。天刀笑剑钝主动担下了照顾他的责任。
紫芒星痕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偶尔会头痛欲裂。旁人记忆好似空了一大块，他本人不这么觉得，周遭每一个人的反应却都好像在告诉他，你失忆了，而且你必须恢复记忆。
彼时天刀笑剑钝除了要照顾他，还要忙着为武林各事奔波。有几次连紫芒星河都看得出向来一派轻松潇洒的兄长脸上，露出深深的疲倦来，于是在笑剑钝给他端来汤药之后，紫芒星痕将温热的瓷碗握在手心之中，问他，兄长，江湖事真的这般累人吗？
天刀笑剑钝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他总是要看紫芒星痕把药全喝下去了才会离开，尽管紫芒星痕已经再三和他强调过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况且自己还小的时候也不需要碧眼银戎盯着他喝药。
是啊，连昔日征战沙场的时候都不觉得有现在这般累。天刀笑剑钝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当时是身体累，现在是心累。
紫芒星痕想起自己在边界监牢住处的书房里收拾出来的那一沓碧眼银戎的墨宝，上面有一张，写的就是一场红尘事，苦了多少人。他念出这句诗的时候，天刀笑剑钝脸上多了些笑意，他的兄长答道，江湖事就是红尘事，远比星痕手中的药苦多了。
紫芒星痕嗯了一声，一仰头将乌黑药汁一饮而尽，面上看不出半分被苦到的样子。天刀笑剑钝见他喝得干脆，正想出去给弟弟找些消苦的东西，却又听紫芒星痕说道，兄长，我没事，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他知晓笑剑钝早被卷进滚滚红尘之中，兄长那样温和多情的人，被卷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分明红尘累人，却还要抽出时间照顾自己，紫芒星痕只希望自己身体赶快好起来，而后跟随兄弟的步伐，步入恼人红尘事中。
天刀笑剑钝道，比起昔日你负伤那时，我现在做的还不算多。
于是那些遥远的记忆同时涌上两人肩头，天刀笑剑钝拉起紫芒星痕的一只手，紫芒星痕下意识地收紧，却不比当日负伤时一个劲地收紧，最后给兄长留了伤。天刀笑剑钝不知怎的，另一只手竟轻轻拉开紫芒星痕的衣领，看到底下平坦结实的胸口，没有半点昔日巨箭贯穿过的痕迹。
此时极道先生在外边教训啸日猋的声音响起，两个人皆是一惊，窝在一起的手也松开了。紫芒星痕拉好自己的衣物，天刀笑剑钝掩饰尴尬般轻咳了一声，说，星痕，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便起身离开。
紫芒星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处一片平坦，没有在上天界时伤口的凹凸痕迹，于是他便有一种奇妙的认知——原来他真的来到了苦境，现下的他也算不得是完整的紫芒星痕。
兄长说红尘事累心，那在他人口中自己遗失的那段记忆，是否也是苦人红尘？紫芒星痕不清楚，但他却并不想去回忆。这个时候他的脑袋又开始疼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难受也不哼哼一声，天刀如他所言很快再回到房间里来，见他这样，赶忙灌输些温和真气助他恢复。
明明过去自己最渴望同银戎相处，现在明明成真，银戎日日照顾自己，为何心里却始终感觉怪异。紫芒星痕迷迷糊糊地又想，所有的人都在推着他恢复一段现在他本人并不愿意恢复的记忆，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身边的兄长唤他星痕，一遍又一遍。
于是紫芒星痕又想，在苦境的这段岁月，面前的兄长又是怎样称呼自己的呢，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还发生过其他什么。
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恢复记忆的想法，即使是为了碧眼银戎。

7.
紫芒星痕如众人所愿，变回了漠刀绝尘。
属于紫芒星痕和漠刀绝尘两人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厮杀，他一边觉得上天界的往事遥远不可追，一边觉得来苦境之后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龙族漫长生命之中所要经历的沧海一粟。
他挣扎了很久很久，终于在某日一场雨中彻底想通了，现在的他，比起紫芒星痕，更是漠刀绝尘。他摸了摸自己胸口那个并不存在的伤痕，站在雨中想，现在，紫芒星痕不过是漠刀绝尘的一部分，或许将来回归上天界，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躯体的时候，漠刀绝尘才会变成紫芒星痕的一部分。
此生，他的归宿只有荒漠，这是他对今生唯一的挚友的承诺。

在漠刀绝尘恢复记忆之中，笑剑钝偶尔还会找他小酌一杯。既是兄长也是至交的男人对他的态度和过去没有任何不同，纵然二人身上都沾满了数不清的江湖恩怨红尘劫数，但对着漠刀绝尘，天刀笑剑钝还是一路往日般潇洒。
笑剑钝第一次私下约他的时候，漠刀绝尘看着面前的笑剑钝想了好一会儿，自己现在是该称对方为兄长，还是天刀。在他思索的时候，笑剑钝已经给他倒了酒，笑道，漠刀，随你自己的心意便好。
碧眼银戎不管轮回重塑几次，永远都是善解人意的体贴男人。
漠刀绝尘说好，最后还是选择叫他天刀。
诚然，此生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御不凡，但重要的意义不是在情爱方面。漠刀绝尘清楚知道，自己是栽在碧眼银戎手中了：过去点点滴滴，对同族兄长说不出口的那些情，那些义，跟着他的灵魂来到了苦境，在面对天刀笑剑钝的时候，又倾巢而出，所以他才会对天刀笑剑钝天生就带有好感。
纵然他认为自己现下除了刀龙这一层身份，更是荒漠刀皇之子，和御不凡的友人，但在前世，他思慕碧眼银戎的几百年岁月，却是半点都做不得假。长久岁月积累下来的爱意堵在他的心头，又被他自己一点点消去。
他叫他天刀，就是不想再回忆那段自己单方面的感情。
他叫他天刀，就好像划得清他们二人之间兄弟的关系。

后来，天刀笑剑钝受楔子所托，要将雅狄王遗书交到杀戮碎岛。四魌界与苦境之间的通道练到火宅佛狱，此去危险重重，几乎可以说是必然丧命。笑剑钝受枫岫主人所托，当仁不让成为远征的一员，漠刀绝尘也选择跟天刀一道，在他说出自己也要一起的时候，明知道笑剑钝眼神诧异，却扭了头不屈和人对视。
他曾经和笑剑钝啸日猋说过，如果自己不幸身死，请把他的尸体带回荒漠，这是他和御不凡之间的约定。
如今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将雅狄王遗书送还杀戮碎岛，更是天刀为了达成天尊皇胤的五龙回归上天界的遗愿而为，对他们而言，更是归乡之战，无论成功与否，是再也无法回到苦境了。

临行前一日，漠刀绝尘将皇者神链留在了荒漠，用他代替自己的身体留在御不凡身边。再回去时，却见笑剑钝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拉着他的手腕，直把人带到一边的房间去。
笑剑钝背对着他说，漠刀，你不能去。
漠刀绝尘道，为何，你不是一直想达成天尊的愿望，让五龙回归上天界吗，现在你我兄弟二人同行，有什么不好。
笑剑钝哈了一声，听起来竟好像是哭了，他缓了缓气，才说，你总说，如果你死了，就将你送回荒漠，你现在是漠刀绝尘，不是紫芒星痕……你明知此去，就再也无法回到苦境，再也无法回到荒漠了。
漠刀绝尘道，我知道。
笑剑钝又说，我看得出来，自从你恢复记忆之后，便总想着死了就好了，此次归乡，怕也是抱着牺牲的念头去吧？先前在略城时就是，啸日猋之事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你为什么偏偏想着要用自己的命去换。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但，我终究是无法看你就这样死去。
漠刀绝尘心想，果然，无论何时，最了解他的永远都是这个男人。但他面色不显露其他，只道，我已将皇者神链留在荒漠，让他代替我陪在御不凡身边，天刀，这样你依旧不相信我吗？
他话语一落，却见对方转过身，未点亮烛火的屋内漆黑一片，他借着窗外月光，隐约看见笑剑钝脸上不同往常的表情，还来不及分辨，便被人撞得坐在床上，大腿内侧被狠狠嗑了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漠刀，我不能留住你吗？笑剑钝抓着漠刀绝尘的手，脑袋抵在他的肩膀，让漠刀绝尘只看得到他淡金的发，他听出他声音无限哀戚，正要再争辩，忽然感受到滴滴答答的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温热的眼泪，好像一下子烫穿了名叫漠刀绝尘的皮囊，直直烫在紫芒星痕的灵魂上。
星痕，我也不能绊住你吗？笑剑钝，或者说碧眼银戎紧紧扣着他的手，哀哀问道，诗意天城的那段过往，对你来说真的太过遥远了吗？
他这句话说出来，几乎是等同于将二人之间缠绵不清却无人主动提起的情承认了个遍。漠刀绝尘看着男人的发顶，突然很想伸出手揉一把，但他两只手都被对方紧紧扣着，扣得生疼，只得作罢。
漠刀绝尘在那一刻很想回答笑剑钝，在天刀握住自己手的时候，遥远的那些往事就好像又回来了，就好像二人还是在军营里，只是这次是碧眼银戎受了伤，自己分出手让兄长握着。
只是，他已经不单单只是紫芒星痕了。
星痕，你不能为了我活下来吗？碧眼银戎又问。
兄长，他开口，又将剩下的话语在自己口中反复咀嚼了几遍，终于改了称呼。
银戎，他说，是你要为了我活下去。
漠刀绝尘这话一说完，将脑袋抵在他肩头的男人终于将头抬了起来。漠刀绝尘早适应了一片漆黑的环境，此时此刻清晰地将兄长百年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收入眼底，自恢复记忆以来总是沉郁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快乐，更多的却是裂心之痛。
他轻轻凑上去，吻了一下笑剑钝的唇角，还尝到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淡然道，兄长，是你要为我活下去。

后来在火宅佛狱，漠刀绝尘义无反顾地为笑剑钝挡下了守护者的一枪，生命快速流失的时候，他却只感到释然，一切恩恩怨怨，情仇纠缠，苦人红尘，终究要与他无关，只是留下笑剑钝一个人承担，让他内心愧疚不已。
他被笑剑钝背在背上的时候，想，兄长这一生流的眼泪，或许都没有今天这么多。
兄长……银戎，漠刀绝尘在笑剑钝耳边小声说，四周厮杀声太大，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不能好好传达到笑剑钝耳中，但他仍旧坚持着，说完此生最后一句话。
你要为我活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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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NE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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