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2 【鹿狐 | 占云巾X舒龙琴狐】遇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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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02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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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2 【鹿狐 | 占云巾X舒龙琴狐】遇狐

原名《天上掉下个小狐仙》，被鹿先生修改为《遇狐》。

序章
南域有占氏书生，单名帻，字云巾，自号参天鹿帻。乃不世奇才，怀经天纬地之能。但素来孤僻高傲，好友不过二三，独居茱萸山上，博览群书，寒窗苦读。
是夜，屋内一灯如豆，屋外风雨交加。然占云巾安坐案牍之前，专心致志，并不理会猎猎风声敲打窗扉。他本通晓观星象测风云，早已预知今晚将有骤雨如柱，况且他本就怕热喜凉，这风雨夹杂送爽而来，于他而言倒也受用。
只是这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乃至夜半三更时，霹雳列缺轰隆作响，狂风暴雨猛然冲破了柴门，急风呼啸而入，卷起案上书册，杂乱飞舞，散落一地。占云巾只好搁下书卷，起身关门。
正当他掩门之际，伴随着“哐当”一声响，一个白色的物件猛然砸落在他面前。占云巾定睛一瞧，乃一白圆之物。尚寻思山上有何物种，这白绒绒的团子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并抖了抖身体，抖落的水珠泼了占云巾一裙裾。这回他可瞧得分明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只白毛狐狸。想必是被接二连三的雷声吓到，不慎从屋顶跌落下来的吧，罢了，便容它在屋檐下避雨。
占云巾丝毫不惊慌不稀奇，平静地缓缓合门时，眼前这只雪白的狐狸开口了：“敝人乃涂山狐仙，来此庇佑百姓。遭此一劫，望君伸出援手，让敝人进屋避难。”
相较于狐狸开口这等奇事，占云巾更在意的是，这尖尖耳朵、蓬松尾巴，才到自己腿部的浑圆躯体，这都不是人形怎能自称“敝人”？
他低头打量着这胖乎乎的白狐狸，心道：古书确有记载，涂山白狐乃祥瑞之兆，但朝代更迭，狐族早已跌落神坛，书上尽数狐精化作婀娜女子，魅惑男子以吸精气为生。
嗯？难道是挑中了他这个独居深山野岭的书生，避雨只是借口，真实用意乃是吸食自己的精气？
不再犹豫，“嘭”的一声，占云巾毅然决然地把“狐仙”关在了门外。
被拒门外的白狐眼睁睁瞧着占云巾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柴门，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诧异：凡人怎可对本狐仙如此无理？！
白狐抬起前肢，抓挠着柴门，咿咿呀呀的，“放敝人进去！”还兼带着几声哈秋连连。
占云巾在内应声：“自称狐仙，为何不善穿门而入之法？”
白狐可怜兮兮地回答：“敝人脑疾犯了，因而无法施展术法。”
但占云巾不信这说辞，任白狐在外挠了半天门，屋内的人仍旧不动于衷，自顾自收拾起满地狼藉。
其中被风吹落在地的书籍里便有蒲松龄最闻名于世的著作《聊斋志异》，恰好摊开的那一页，便书着——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
占云巾手上一顿，侧耳听屋外风雨怒号，夹杂几声“呜呜”低鸣。门外白狐，当真是避劫的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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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9-02 22: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一章、
空山新雨，草木芳香，流水潺潺，鸟鸣啾啾，一派祥和景象，令人心旷神怡。
但占云巾却是无心欣赏，叹气连连，心情欠佳。
他一如既往伏案勤读，偶有感慨，便备纸研墨，奋笔疾书。倏尔眼前一白，视线被一团毛茸茸挡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就扫上他的脸庞，又暖又痒。
这只自称“舒龙琴狐”的大白狐狸三番五次擅自跳上案牍，还时常拿狐狸屁股对着他，打扰他看书，占云巾只好无奈搁笔，连连懊恼，那夜便不该心生恻隐，终究是把这来历不明的狐狸捡进家门。

虽是果断关门，把“狐仙”拦在门外，但占云巾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听着屋外暴风骤雨依旧，却唯独少了断断续续的呜鸣。看似盯着书本，实则半句都不入眼，以至来来回回都翻不了页。占云巾内心挣扎片刻，终是搁下书卷，起身到门外一探究竟。
随着门扉打开一条缝隙，雨丝被风吹着躲入屋里，而白狐则团成一团缩在门边，原本蓬松的皮毛已经被雨水打湿，狐耳也耷拉着，还在瑟瑟发抖，甚是可怜。
此番情景，倒是令占云巾忆起年幼之时，胞妹香如昔与他截然相反，生性活泼好动，每当他关在屋里埋头苦读时，香如昔总是在外玩耍，不知所踪。有时忽遇风雨，香如昔便缩在某处屋檐下，等待占云巾执伞而来，解救她于寸步难行之中。
重叠的影像唤起了占云巾长兄如父的怜爱，一时心软，便弯腰将湿漉漉的狐狸捞起，带进屋里。自然，喜好干净的占云巾可不许淌一屋子水，拿布将一身水渍的白狐搓干。
看来这狐仙确实虚弱，处于昏迷之中，占云巾虽非笨手笨脚，但也不算动作轻柔，不知轻重地撸了几把，也没将狐狸吵醒。
而这白狐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向来作息规律的占云巾守时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打量着还蜷在占云巾临时搭起的布窝里的白狐，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处置这只会说话的狐狸，脑海里已是不断回放书中数十篇聊斋故事。
过了许久，白狐在占云巾的注视之下，打了个绵长的呵欠，才悠悠转醒。发现占云巾正紧盯着他，便翻了个身，眨巴眨巴眼睛，做出撒娇的姿态。
但占云巾不吃这套，提着尾巴就把它拎起来，神色严肃地进行一番审问。
白狐倒也配合，不挣扎不乱动，报上名姓，“敝人乃舒龙琴狐。”
琴狐说，舒龙氏乃龙与涂山狐所生血脉，史书弗记。舒龙一脉承接天命，幼狐皆需求学历练，待修炼成仙时，便将入凡间守护一地百姓安危。
而他在汤问梦泽学有所成，出山后听从安排，独自来到南域，本想来着帅气登场，未曾想出师不利，恰逢脑疾发作，又遭雷劫，才沦落到如此狼狈出场。
占云巾将信将疑，他知晓狐狸素来狡黠，随口胡诌一番也不无可能，毕竟所谓舒龙氏他确实闻所未闻。
琴狐瞧着眼前恩公眉头紧皱，一脸严肃，料是不可置信，便咧着嘴，狐脸灿烂，说道：“敝人感念恩公相救，定当知恩图报。”
闻此言语，占云巾脑海中浮现的乃是话本里，狐妖化身妖娆女子，娇滴滴地说着“奴家愿以身相报”。他忽起恶寒，手一抖，白狐掉落在地，摔了个腿朝天。
然而大眼瞪小眼了半晌，胖狐狸并无在烟雾缭绕中变身为曼妙女子，占云巾：“如何报恩。”
琴狐摇摇尾巴：“敝人修为高深，法力无边，只要你诚心祈愿，敝人便能助你心想事成。”
占云巾是一丝一毫都不信的，眼中满是怀疑。
琴狐看穿了占云巾的心思，便说道：“若是不信，你可先说想要什么，敝人定将此物双手奉上。”
占云巾腹诽——你这是双手么？这不就是俩狐爪吗？但也确实好奇，真有如此神通么？他想到，这几日雨水连绵，他的墨已是见底，却不便下山购买，不如便以此试他一试。
琴狐蹲坐在地，抬起一只狐爪，咻的一声，上面便多了几块墨块，得意洋洋地看着占云巾，一脸邀功的模样。
狐狸洋洋得意的姿态令占云巾忍俊不禁，且透过眼神看得出它在等自己的褒奖，便伸手将墨块拿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这狐狸倒是挺厉害的。”
这话咱小狐仙可不乐意了，顿时胯下脸，“什么‘你这狐狸’？！敝人乃舒龙氏绝琴仙子也，你要尊称敝人为‘琴狐大人’！”
占云巾心想这法术可以奉茶取物的，好似能可使唤的仆人，与其说是“琴狐大人”，倒不如说是“琴狐小兵”来得贴切。他也照实说了，可把小狐狸气得上传下跳的，占云巾都看笑了。
“但你昨夜不是言说受脑疾影响，无法施展法术吗？”
琴狐趴在地上：“是呀，今日也只能施展这些隔空取物的小法术，还不能化作人形。”琴狐小兵自陈尚需养伤，便赖在他的陋室住了下来。

占云巾被狐尾扫得有些痒，便揪住它的蓬松尾巴，琴狐一惊，从他手上把尾巴抽回来，转头盯着占云巾。
这几日琴狐瞧见占云巾夜以继日地闭户读书，不时笔走如飞，书写文章，知晓他亦是寒窗苦读、势要一朝中举的书生，便夸口道自己是汤问梦泽优秀毕业学子、涂山名列前茅的智者，能为占云巾指点一二，因此经常擅自跳到他眼前，盘踞在他的案牍之上，摇晃着尾巴看书卷。
占云巾瞧着狐狸读书的奇景，也不感意外了，他从来都不是少见多怪之人，毕竟狐狸开口这等事情他也已经见识且平淡地接受了。从言谈之中，也确能肯定琴狐是只腹有诗书的狐狸。但它老是骚扰自己学习，这可不能惯着。
“别胡闹，待吾收尾。”说着还将琴狐往边上推。
琴狐顿感挫败，它原是胸有成竹地要占云巾拜他为师，甚至想过可以替考。可当他翻阅占云巾所写文章之后，感其满腹经纶、言辞犀利，令人拍案叫绝，自己倒稍逊一筹。
见狐狸拖着失落的背影跳下案牍，自行蜷缩在椅子旁，占云巾内心忽然升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愉悦感，他笔走龙蛇将文章写完，这才搁笔理会那缩成一团的狐狸。
“琴狐小兵，你自称狐仙，怎么到今天都还是狐样？”
琴狐先张牙舞爪地反驳了一句：“不准叫敝人‘琴狐小兵’！”而后又嘟囔道：“先前敝人不是解释过了嘛，敝人脑疾犯了，术法受限，影响发挥，只能暂且维持狐狸形态。”
占云巾眉头一皱，言下之意是还要继续赖着不走，扰他清闲么？
琴狐没留意到占云巾的表情，还在自言自语：“不过这段日子脑疾没有复发，倒是可以试试。”
尔后口念咒语，运功施法，顿时周身仙气萦绕，饶是处事不惊的占云巾，见此场景都略感讶异，毕竟他也只是一介凡尘书生，头一回见志怪小说中的狐仙变身。
随着烟雾散去，原先那只蓬松如球的白狐狸，此刻已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人，皮肤白皙，身材挺拔，一袭蓝衫，颇有谪仙风采。只是那圆溜溜的眼睛，和肉嘟嘟的脸庞，勉强可以看出原先白狐的影子，显出些许亲近人的可爱神情。
看着眼前笑脸盈盈的青年人，盯着那狡黠聪慧的双眸，占云巾心中想的确实：奇哉怪哉，虽说眼前人也有花容月貌，但这书上所记所载，狐狸变身皆是绝世美女，怎地他遇到的这个竟是只公狐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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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9-02 22: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二章、
占家长子，才华横溢，才高八斗，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于此同时，无人不晓的还有，其人不喜觥筹交错、靡靡之音，不善拉帮结派、阿谀奉承，颇为孤芳自赏，因此久居茱萸山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心中有宏愿，誓要考取功名，金榜题名，直言上谏，造福百姓，争得世事清朗。
世间痴愚贪婪之人太多，他不愿同流合污，随波逐流，便在茱萸山上造了属于自己的“陋室”，定名“卜居瑞雪”。除了胞妹香如昔偶尔上山来与兄长叙旧，这卜居瑞雪已很久没有第二者踏入。
但近日却是一改往日清冷气氛，竟时常传出悦耳琴声，以及爽朗笑语。这一切“人气”的源头，来自自称舒龙琴狐的狐仙。尽管他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但言脑疾尚为痊愈，定是要在他这清静之地休养些时日。
占云巾看着倒在地上，肚皮向上翻着，做出撒娇姿态的狐狸，不为所动，拎起来就往外丢，奈何这狐仙脸皮颇厚，被主人家扫地出门，还能嬉皮笑脸地穿门而入。如此反复几次，占云巾一介凡人也斗不过狐狸大仙，只好放任不管了。
虽然凡人遇狐仙这等怪事，寻常百姓本不应如此镇定，大抵会因为受到惊吓而连夜下山找道士作法驱妖降魔，但占云巾奇妙地坦然接受了现状。思来想去，他暗下定论，也许是因为，琴狐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吧。
白狐有蓝色的眼睛并不稀奇，但当它化为人身时，还保留着蓝眸，这让占云巾有了些许亲近感，因为他的双眼是一蓝一红的阴阳眼，而非常人的黑色双眸。他自打出生起，这双眼使他遭受非议，哪怕他从小便崭露头角，依然明面上、暗地里被视为怪物，旁人避之不及。这也是他下定决心搬到茱萸山独居的缘由之一。
但琴狐不稀奇，不似其他初次直视他眼睛的人，表现出讶异或者惊恐，他甚至并无多看两眼。也是，琴狐自身都是狐仙了，非常人也，想是见怪不怪了，反而令占云巾心安。
得了主人家不情不愿的应允，琴狐倒真不把自己当客人，反客为主，动手施法为“家徒四壁”的卜居瑞雪添置了许多占云巾深觉无用的物什，看着琳琅满目的装饰，占云巾放弃了阻止。
起初他并不能适应琴狐这般鸠占鹊巢，觉得他不知分寸，越界了，但琴狐爽朗大方，尤为爱笑，似暖阳融雪。且也果如其言，心思敏捷，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们谈古论今，针砭时弊，甚是英雄所见略同。数载无人作伴，而今进膳饮茶喝酒、看书作画下棋都有人相陪，于占云巾而言，倒是好似多了一位旗鼓相当的同窗好友，这对鹤立鸡群的占云巾而言，似乎也不赖，久而久之，也接受了琴狐的存在。
逐渐习惯了屋里多了一个会喘气的生物，占云巾也慢慢不再排斥琴狐的骚扰。这狐狸喜欢叨扰他读书以外，也没作甚出格的事。
只是偶尔只顾埋头苦读的他会听到屋顶异响，初以为是梁上君子，正疑惑怎么有人到这荒山野岭偷盗，探头一看，其实乃是琴狐现出原形跃上屋顶负暄，舒服地翻身，四仰八叉的。
它见占云巾望了过来，便朝着占云巾招呼：“鹿巾呐，是日晴方好，何不与敝人一同曝日半晌？”
当琴狐知晓了占云巾自号“参天鹿帻”之后，他便喜欢称占云巾为“鹿巾”，语带亲昵，丝毫不管占云巾是否同意。
占云巾转身入屋，摆摆手表示拒绝。虽是意气相投，但两人也并非全然契合，最显而易见的差异便是——占云巾怕热，而琴狐畏寒，不仅化作人身的时候需穿着毛茸茸的厚衣服，更是时常现出原形窜到占云巾的床上，蜷缩在他身侧。动物皮毛厚实，体温偏高，比琴狐在卜居瑞雪的庭院中堆起的用来煮酒暖身的红泥小火炉更似火炉。
占云巾素来不与他人同床共枕，虽然琴狐是只狐狸，但他还是三令五申不许它上床，奈何琴狐完全当作耳边风，一到熄灯时刻，便跃上木床。甚至得寸进尺，占云巾偶尔还会被琴狐压醒，喘不过气，睁眼瞧见一大团白毛蹲在他胸口，大尾巴还会一晃一晃地直接捂住他口鼻。气得占云巾质问它是否赖在此地便是为了吸食他的精气延续性命。
琴狐撅着嘴回应道：“敝人乃舒龙氏狐仙，自是不必吸取精元，敝人只是怕冷。”
占云巾别的可不计较，但这点是忍无可忍了。他寻思着，不知人类的药物对非人是否有效，他打算下山找身为医女的好友明河影开些治脑疾的药，若是有效，便可让琴狐速速离开。
然而对于占云巾逐客的盘算，琴狐可是一点不知，还睡得憨态可掬。

与偏安一隅、门可罗雀的卜居瑞雪不同，仙玑医馆可是门庭若市，求医问药者甚多。
占云巾早年因这异于常人的双色瞳，也多次来仙玑医馆看病。彼时还不是明河影当家，但从小便喜爱研究疑难杂症的明河影对占云巾的异瞳也深感好奇，年龄相仿的二人，逐渐成了老友。
即便与明河影私下有交情，但占云巾蹈矩循规，与患者一同等着。明河影的药僮胡离瞧见了，让他无需等候，但被占云巾拒绝了，胡离也劝不了。
特地来访，寻医问药，做为占云巾寥寥无几的好友之一，明河影正担忧地准备为他诊脉，占云巾摆手道：“无妨，非是吾有疾，为友求药罢了。”
明河影调笑他：“是云朋还是霞友？”
占云巾亦笑着回应：“实不相瞒，实乃狐朋狗友。”
“无论是狐朋还是狗友，最好都要我亲身诊断才能对症下药。”
“他脑疾发作，暂时不便下山。烦请老友开些止疼之药即可。”总之琴狐自称神仙，理应不会被药死吧。
明河影知晓占云巾非是听劝之人，终是依着医者经验，开了常见药方，嘱咐道：“若是病情无缓解，一定要带他来，亦或我山上也行。”
占云巾笑笑：“知道了，不会砸了你这神医的招牌。”
明河影看着占云巾提药离去的身影，心中还是有所讶异，占云巾傲骨嶙嶙，纨绔子弟、才疏学浅者断不能入他眼，这回结识的是“狐朋狗友”，看来是有新的机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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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9-02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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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下神医讶异，山上书生震惊。原因无他，只因推门而入之时，占云巾竟看到了两个琴狐。
映入眼帘的两张圆脸一模一样，令占云巾一时怔愣，以为自己这双异瞳终于病发，让他瞧见了幻影。
“鹿巾，你终于回来啦！”其中一个琴狐熟稔地跳到他面前，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而另一个琴狐则略显拘谨，立于原处。
占云巾转头看他身旁的琴狐：“原来你亦善分身之术？”
琴狐脑袋晃得马尾乱甩：“非也！他是敝人胞弟，名为舒龙琴心，想在你这里住几天，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呢！”
如此擅作主张，占云巾无言以对，他看着跟琴狐如出一辙的面孔，心中浮现的是话本里的剧情——避难狐妖被书生所救，而后带了一家老小前来谢恩。
琴心瞧占云巾正盯着他，便微微颔首：“鹿先生，冒昧来访，不知可否暂住几日，若是不便，琴心就此别过。”
不过三言两语，占云巾便了然琴心比琴狐懂礼仪知分寸，而且琴心也并没有对他特殊的眼睛表现出异样，心下已有判断，收留一只狐是收留，收留两只狐也是收留，琴狐还自作主张替他应承下来了，淡然道：“无妨，请随意。”
只是一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他忽有警觉——琴狐畏寒，时常跳上他的床榻，这琴心该不会也要随枕在侧吧？那占云巾必然是拒绝两只狐狸与自己同床共枕。
万幸，琴狐和琴心并无此打算，而是难得地回到原先占云巾为琴狐收拾出来的厢房，只是平时琴狐不太爱待在孤零零的厢房里，无论白昼黑夜，都尽粘着占云巾了。这回琴心来了，他终于肯放过占云巾这个人体暖炉，双双显现狐形，在床上对着圈成两团，毛茸茸的脑袋相互抵着，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占云巾这一晚是久违的舒适啊。
与琴狐睡到日晒三杆不同，琴心竟然起得比占云巾还早，因此当占云巾在刚洗漱完毕踏出房门之际，琴心忽然冒出来问他“鹿先生，我已备好早餐，不知先生口味，都请一试吧”时，处事不惊的占云巾也难得吓一跳。
虽然双狐长得别无二致，但气质却不尽相同。琴狐性格活泼爱笑，讲话幽默风趣，亲和却自带傲气，处事则落落大方，不拘小节；而琴心则更为谦逊儒雅，待人接物礼仪到位，看着倒比琴狐更像兄长。
料理确实值得称赞，琴狐可是闻着香味便一骨碌地出现了，“琴心！多年不见，你的厨艺见长啊！”
占云巾嫌弃道：“身为兄长，竟是指使小弟干活么？”
琴狐打哈哈，“非是敝人不以身作则，实乃术业有专攻嘛！我们家琴心可是厨神级别的呢！”
这寥寥数日，占云巾倒是看见了琴狐的另一面，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狐兄狐弟常以兽型盘踞在屋檐之上，打滚儿、晒太阳，琴心贴近兄长身侧，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的恒山修行之旅，琴狐则用大尾巴将琴心圈起来，安静又温情地听着弟弟的心事。
苦的是占云巾，在屋内奋笔疾书呢，耳边便钻入了不得不听的悄悄话。
“那月无缺，凭什么比师尊还傲气？整天颐指气使的！”
原来，琴心被送往恒山修炼，他本是满心欣喜，自认为能在恒山修练一身本领，和哥哥一样学有所成，入世庇佑一方。未曾想剑谪仙却指名让他跟着月无缺，算是从半个仆从做起。
琴心性格随和，加之月无缺乃剑谪仙胞弟，也是颇有修为，跟在他身边当能有所收获。然月无缺恃才傲物，脾气阴晴不定，实在难以伺候。
琴心委屈地拱着琴狐：“明明我才是年纪轻的小辈，却是我花心思哄着他！”
占云巾听明白了，这是琴心承受不住落差，趁着外出工作私自循着琴狐的踪迹来找哥哥撒娇。
琴狐顺势舔了舔琴心的毛发，“因为他也是恩人放在心上疼爱的弟弟呀，就如同你和琴徽之于敝人这般。”
琴心哼哼唧唧：“有哥哥疼就能随便欺负别人家的弟弟吗？”
琴狐两只爪子扒拉着弟弟的身体，“恩人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用意，许是磨练你的脾性，许是考验你解决问题的能力。敝人看你四肢健全，想必月无缺也不曾伤害你吧。”
琴心被琴狐圈在怀里，哥哥的体温让琴心的郁结有所疏散，仔细想想，月无缺也只是不近人情，倒也没有真的心肠歹毒。“他就是常常摆着一副冰山脸，嘴巴也不饶人，不给人好脸色。”
琴狐传授经验，“瞧，稍做分析，你对他的性格便了如指掌。冰山脸不可怕呢，他退你进，以柔克刚，就能拿捏他！”
屋里头的占云巾腹诽：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赖在卜居瑞雪迟迟不肯离去，原来是要拿捏吾这冰山脸啊。琴狐小兵，吾占帻可不是任人拿捏之人。
琴心也笑了：“说起来，他一喝酒就变性，酒量不行，一杯既醉，立刻就变成菩萨心肠，让他干什么他就乖乖照做了！”
占云巾：这位月兄，喝酒误事啊！小心被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
遇上天公不作美时，琴狐就会挤到占云巾的书房吹拉弹唱的，给琴心来段陶冶情操的演奏。他有一把奇妙的水龙吟琴，竖为胡琴，横则为筝，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似流水潺潺，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要是不小心开口称赞他弹得极好，琴狐定是“咻”的一声，露出狐狸尾巴翘上天：“那是当然！敝人可是号称‘绝琴仙子’呢！”
悦耳是悦耳，烦人也是真烦人。占云巾苦于琴声贯耳，无法看书，便要赶琴狐出去，琴狐就巴巴地说：“鹿巾，屋外风雨交加，你忍心我们俩人变成落汤鸡吗？”还拿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占云巾。
“回你隔壁自己的厢房去，你在此，吾无法静心阅读。”
“不要，人多才热闹！不如敝人把水龙吟琴借你，换你来奏一曲？”说着琴狐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卷抽走。
“怎么？你这是要‘曲有误，周郎顾’？”
琴狐把琴摆到占云巾面前，“不不不，敝人不是‘周狼’，敝人是‘周狐’诶。”
“‘狐’言乱语。”
琴狐抬起占云巾的双手，按在了琴弦上：“好了，鹿巾，敝人现在就赐予你一次‘占占’自喜的机会！”
占云巾无奈地拨动琴弦，琴声流泻，响遏行云，洋洋盈耳。
围观了占云巾和琴狐拉扯的全过程，琴心恍然大悟：“原来拿捏人便是如此！”
琴狐：“啊？”
占云巾：“……”
他就应该把俩人都扫地出门。
当然，万幸的是，占云巾也有清闲的日子，那便是琴狐带着琴心下山去了，美名其曰，带他参观一下自己管理庇护的南域。
占云巾皱着眉头问：“你二人皆非凡躯，如遇道士収妖伏魔，恐有危险。”
琴心认真反驳：“我们不是妖魔。”
而琴狐则活蹦乱跳到他面前，“那就烦请鹿巾你来解救我们啦！”
占云巾脑海又浮现了志怪小说里的情节——狐精被猎虎所俘，托梦请书生假意买下自己做狐裘，从而营救放生。
占云巾：“吾两袖清风，一寒如此。”
琴狐迷茫：“啊？”
占云巾咳了一声，“吾是说，吾不善道术，无能为力。”
琴狐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敝人可是受封‘道玑’，法力无边！”
占云巾哼了一声，“是谁当初挠着门求助……”话还未说完，便被琴狐手忙脚乱捂住了嘴，“往事休要再提！”
猝不及防的肢体接触让占云巾心中一悸，好在琴狐又撒手了，转身揽着琴心就走了，“我们去也！”
占云巾心想，也是，自己一介书生，何苦介入他们修仙者修道者之中呢？虽然他们也都是特别的蓝眼，但以琴狐的讨巧性格，大约是不会被欺负的。
看着琴狐和琴心远去的身影，他嘴角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于他而言，比起所谓的狐仙，琴狐更似一只宠物，慵懒松散，无拘无束。但当琴心来了之后，他则显出了身为兄长的风范，包容、爱护胞弟。这一点占云巾也是欣赏的，毕竟他自己亦是将胞妹看得很重，乃至于他至今都还不认可妹夫。
心下才对琴狐改观，但夜幕降临，兄弟俩从山下提着大包小袋的食材钻进厨房，琴心忙前忙后，而琴狐在一旁指指点点时，他又觉得夸早了，真是不堪褒奖啊。
但占云巾也不得不称赞琴心的手艺。不在恒山给月无缺做饭，就在茱萸山给哥哥做饭，琴心乐此不疲。两只白狐日日商量着今天吃什么人间美食，趁着下山统统买来，占云巾因此跟着吃了十天半月的美味佳肴。有时他也恍惚——他还在茱萸山吗？怎么感觉深入狐狸洞呢？
因此，当琴心回恒山时，占云巾深表遗憾，虽然琴狐也是美食家，但手艺与琴心断不能相比，由奢入俭难，占云巾心想，怎么那天从天上掉下来的狐仙不是琴心？如是琴心落难卜居瑞雪，他定是天天琴心大人地供着。
再转头看看还在庭院里以琴音送别胞弟、遥寄相思的琴狐，无奈摇摇头。
不过这些时日亲眼目睹舒龙双狐兄友弟恭的场景，也撩拨起他的思亲之情，想念少时与香如昔的兄妹情深，中秋将至，也该是去看望妹妹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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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9-02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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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四野阒静，寂若无人。悄无声息，原是卜居瑞雪的特色之一，然自从琴狐大驾光临之后，已是许久不曾如此鸦雀无声，因而这静谧倒显得不对劲。琴心回返恒山，占云巾本料想琴狐将重新围着自己打转，但这次他失算了——琴狐不似从前，反而经常三天两头不见踪影。
占云巾在难得的清静间隙里，争分夺秒地多看几卷书册，但另一方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忧起琴狐的安危——会不会被道士抓走？或是成了别个书生的狐仙大人？
只是这些微的心惊胆战大抵会随着琴狐几日后拎着红豆饼入门而消散。他和琴心在山下玩耍时尝到了红豆饼的香甜，从此喜爱上了这个茶点，每次下山总要买个几斤回来。
但这次，随着红豆饼出现的，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小孩。
“鹿巾，风云儿说你是他舅舅诶！我便将他带上山来了。”琴狐俏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把长得精气神十足的小孩推到他面前。
虽然占云巾他并非穷困潦倒、家破人亡的悲惨书生，琴狐亦非曼妙女狐，但狐狸精带着与书生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上门认亲，这岂不是妥妥的聊斋情节吗……占云巾本是学富五车、饱览群书之人，但自偶遇琴狐以来，如今脑中却只剩下满满当当的狐鬼怪谈。
风云儿：“鹿先生，我在买红豆饼的时候遇到琴狐，他说你是他朋友，我不信，就跟上来看看了。”
占云巾纳闷，为何不信？是觉得琴狐这样活泼好动之人非是自己的择友之选，还是认为自己生人勿进交不到朋友呢……
但占云巾还没来得及认可琴狐的好友身份，琴狐先疑惑开口了，只是询问的对象是风云儿：“你不是说他是你的舅舅吗？怎么叫先生？”难不成被小孩子欺骗了？
风云儿看向琴狐，真诚说道：“他要我在有外人的时候叫他先生。”
琴狐脱口而出：“可我不是外人啊！”
舅甥俩同时转头盯着他，一者不解，一者紧张。
占云巾担忧琴狐瞎说一通，张口就来句“敝人不是外人，敝人可是你的内人啊！”
在两人“热忱”的目光中，琴狐嘭的一声化为原形，歪着狐脑袋说：“敝人非人也。”
占云巾：“……”原来琴狐并不介意被他人知晓身份么？难不成在山下已变身无数次，人尽皆知了？只有他还一直傻傻地为他保守秘密么？
风云儿双眼一亮，惊呼道：“哇！好厉害！虽然我会舞狮，但我只是假狮子，而琴狐你是真狐狸诶！”风云儿年少好奇，围着白狐转，还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耳朵，又摸摸尾巴。
占云巾听他直呼琴狐名字，皱起了眉头，“风云儿，怎可如此无礼，直呼长辈名讳。”
闻言，还是狐形的琴狐解释道：“是敝人让他这么叫的，敝人才不像你，非要称呼‘先生’，多老成啊！”
风云儿揽着毛茸茸的狐脖子，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占云巾看着眼前迅速统一战线的两个活宝，真不知道这修行千年的老妖精该是什么辈分了。
这一唱一和的，风云儿都不管琴狐是否乃占云巾的朋友了，从此刻起，琴狐就是他风云儿的伙伴！
风云儿和琴狐甚是投机，在卜居瑞雪待的几日里，两人一同品尝红豆饼，一同研究奇闻异录，琴狐变身白狐给风云儿挼，风云儿为琴狐舞狮跳桩，玩得不亦乐乎，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令占云巾怀疑自己才是外人罢。

大抵是“外人和内人”的思绪深深影响了占云巾，某天夜里，他便梦到了和“贤妻狐仙”颠鸾倒凤。欲海的浪潮不断翻涌，一浪更比一浪猛烈，铺天盖地，朝他袭来，避无可避。
当他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发现琴狐正趴在他身上，眼神迷离，浑身燥热，同是男人，他清楚，琴狐动情了。
占云巾打趣道：“你不是说，不会吸吾精气么？”
前几日，两人一同送风云儿下山时，占云巾才知晓，这段时日，随着琴狐频繁地下山，为南域百姓破解了许多不解之谜，“南域侦探绝琴仙子”名声鹊起，深受爱戴。占云巾明白，琴狐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执行自己守护南域的职责。
然而，当琴狐跟着占云巾先到留情小筑探亲，再到仙玑医馆与明河影叙旧，最后又一同上茱萸山时，他问身后的跟屁虫：“你在山下已有名声，何须赖在吾这偏僻的卜居瑞雪不走？”
闻言，本在愉悦地啃着红豆饼的琴狐大惊，做西子捧心状：“鹿巾，敝人原以为我们是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志同道合、珠联璧合，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不待见敝人吗？”
占云巾见他这夸张的姿态，不禁笑了：“是怕你露出狐狸尾巴，要吸吾精气。”
琴狐趾高气昂道：“敝人才不会呢！敝人是狐仙，才不是什么低级小妖！”
俗话说，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他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美滋滋地在卜居瑞雪煮酒小酌，占云巾让他少喝一些，他还招呼占云巾一起喝，掏心挖肺地说着“自己没有醉，能结交占云巾是三生有幸，要浮一大白。”最后醉醺醺地非要挤到占云巾的厢房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就成了眼下这般窘境，面对占云巾的“诘问”，琴狐百口莫辩了。
还未清明的眼框泛红，眼睛氤氲着水雾，蓝眸直勾勾地盯着占云巾，不说一句话。这眼里有万千情愫，占云巾忽的悸动了，如梅落雪地，似星坠银河。
但未及深思，琴狐忽然变回原形，跳窗而逃。
占云巾捂着被琴狐后腿蹬了一下疼痛难忍的肚子，觉得大事不妙，他如何能为一只狐狸心动？一人一狐，即便是在《聊斋志异》中，能善终者亦是少数。更何况他心怀鸿鹄之志，当为盛世清朗、黎民百姓殚精竭虑，不能堕于小情小爱。加之琴狐真是有劲儿，这一腿让他不得不歇半天，便没有起身追狐。
只是辗转反侧、寝不安席，已过三更，占云巾却还没等到琴狐回返，反而等到了屋外雷声，不多时便是瓢泼大雨，一如初见场景。
占云巾想起琴狐有脑疾，琴狐怕打雷，琴狐素畏寒……会不会慌不择路跑下山，晕倒在陌生庭院，要是被有心人捡了去，可能会被剥皮售卖，亦或被道士撞见，装进什么法宝魂飞魄散那可如何是好？
他是越细想越担忧，脑海都浮现了琴狐哀切地托梦寻他告别的想象了，一个激灵慌忙起床，右手提上灯，左手抓把伞，便急匆匆出门找狐了，也顾不得加件衣裳，幸好他喜凉，一袭长袍足矣。
荒山野岭、四野无人，只有暴雨打落树叶的声音，占云巾的心也跟着落叶慌乱，无论他是呼喊“琴狐”还是“绝琴仙子”，都无人应答。
“琴狐，吾没有生气，吾来接你了。”
“琴狐小兵？”
“琴狐大人？”
正当他怀疑琴狐是不是跟琴心一样，一遇难题便去找兄弟，连夜直奔恒山时，忽然福至心灵，转入一处茂林之中，瞧见琴狐团成一团，窝在一棵参天大树不高不低的一处树枝上，可怜兮兮地淋着雨。
见占云巾愈发靠近，琴狐没有逃走，他只是微微抬眼，委屈地看着占云巾：“族长说，我们已修道成仙，并不需要靠吸人精气为生，或是以此提高修为。”
占云巾：“嗯。”他猜测，许是由于近期经常变回原形，因而引发普通的野兽发情吧。
琴狐表明立场：“所以敝人真的没有想要吸你的精气。”
看着委委屈屈的琴狐，占云巾叹了口气，“吾知晓。”
“敝人只是真的很喜欢与你共处，谈天说地，把酒赏月，并非想要害你。”
琴狐向来直爽，不似他自己，羞于启齿对他人的好感，琴狐此番坦率的言语直击他心中柔软之处。他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再大的雨声也挡不住话语里的真情实感，琴狐不是执拗的狐，他只是因为窘态被占云巾瞧见了，一时落荒而逃，并非想和占云巾闹矛盾，既然占云巾都冒雨寻他，他才不待在这树杈上呢，便顺从地跳进了占云巾的怀里。
占云巾这一回没有拒绝琴狐的肌肤之亲，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灯，任由琴狐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进他的衣物里，一身湿漉漉的狐毛贴着他的胸膛，带着寒气，真是冻坏了吧。名为“心疼”的情愫沿着被琴狐接触的肌肤蔓延全身，他想，他跟《聊斋志异》里的书生们，并无区别了。
雨中山路泥泞，占云巾深一脚浅一脚往卜居瑞雪走去，也顾不得弄脏了自己的衣袂裙角。而雨势也逐渐减弱，从滂沱大雨转为淅沥小雨，正如同占云巾此时的心境，越走越明了，越走越坦然，在踏入卜居瑞雪之时，已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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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9-02 22: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
“鹿巾鹿巾！敝人帮你在西窗月面前美言好多句了！”
“嗯？”占云巾对于琴狐这没头没脑的话语表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感动于你的诚意，决定答应和你交往了！”
“什么？”占云巾一头雾水之余十分震惊。
自那日雨夜后，占云巾明显地感受到琴狐醍醐灌顶，脑袋开窍，突然懂得了保持得当距离，并且也依旧三头两头待在山下，为众人排忧解难。
“敝人从明河影那里打听到你很欣赏西窗月，敝人深知你这开不了口的毛病，便擅作主张帮你撮合了！”
琴狐主动到四方皓庭去结识西窗月，思量着两人既门当户对，又都才高八斗，惺惺相惜，琴狐就当起了媒婆。
占云巾脑中的话本便书写到了“狐女因不能生育，无法为书生一家延续香火，遂主动寻觅良家女子，巧言撮合结为良缘”这一章节了。他挥了挥手，将这荒唐故事挥走，西窗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嫁闺中的女子，琴狐也不是缠绵悱恻痴情难断的狐女，虽然他确实不能生育……吧？
但他与西窗月确实只是惺惺相惜的同道之人、有志之士，比起说要娶西窗月进门做主事的贤内助，他更喜欢与西窗月共商天下大事。
占云巾说：“你还真是自作主张，多此一举。”他郑重地告诉琴狐，西窗月志不在此，婚姻大事也并非儿戏，不可再如此随意对待，这对西窗月不尊重，也不是自己的选择。
见占云巾如此严肃，琴狐吐吐舌头，不敢说什么，只是对此深表遗憾。占云巾则连夜前往四方皓庭道歉赔礼。
虽然后续琴狐似乎和以往并无异样，依旧驻扎在卜居瑞雪反客为主，经常拎着红豆饼回来，偶尔还拎着风云儿一起上山。但琴狐的这一举措，使占云巾意识到琴狐的逃避，这令他有些生气，琴狐的出现让他泯然于众书生，可是琴狐却不敢承认这份情愫，而是装傻充愣地在退缩。
占云巾暗自郁闷，而他的性格又使他不会主动与琴狐说开，既然琴狐想把自己推开，那自己也不愿先踏出那一步，他还可以走远，因为晃眼就到了进京赶考的日子。
所有人都来与他告别，祝他此去一路顺风，金榜题名，凤翥龙翔，一鸣惊人。琴狐也上前勾肩搭背，“哎呀鹿巾，之前说敝人可以替考的事情依然作数哦，只要你需要，敝人立刻收拾细软陪你赴考！”
占云巾看着琴狐的小圆脸还塞着红豆饼，没好气地说：“吾平生最不喜弄虚作假之人。”
琴狐被训了一下，默默摸摸自己的鼻子，又兀自开朗道：“敝人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要那么凶嘛！”琴狐自然是懂得占云巾匡扶天下的心，懂他希望海晏河清的壮志。
占云巾骑上马，他久久地注视着琴狐，不知他离开之后，琴狐是否会留在茱萸山，也许等他回来之时，卜居瑞雪已经人去楼空了。可是，琴狐是他什么人呢，有何义务为他守在茱萸山呢？最终他也没有将心声吐露，而琴狐还在傻兮兮地朝他挥手，疑惑为何占云巾这么盯着他，有些吓人呢。
分别的日子并不是很长，琴狐依然居住在卜居瑞雪，不时下山转悠。不久，占云巾中举的消息便在南域传开了，众人皆不意外，欢天喜地地迎接占云巾簪花而回，高头大马，红袍加身，而后走马上任，只是任职地并非南域。
离别之际，琴狐依然嬉皮笑脸地说他得偿所愿啦！占云巾依然还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进京赶考的这段时日，琴狐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心中浮现，占云巾并非薄情之人，他知道自己日久生情，陷入狐狸精的魅力里了。可他犹豫是否要诉衷肠，毕竟此去不知归期，而人寿命有期，狐仙长生不老，即便表明心意，难道就真能双宿双飞不成？思量再三，占云巾再次将情绪藏匿于心，只是用眼睛细细描摹琴狐的轮廓，默默将之刻骨铭心。
目送占云巾扬鞭策马离去，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琴狐心有惆怅，他有守护南域的职责，他不能恣意妄为，所以他亦不敢言语，说不出想要同往的话语，更何况，占云巾也未曾对他另眼相待，也许早已生出的、逐渐壮大的、不安分的情愫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琴狐在南域设立了麒麟阁侦探事务所，大到协助官府断案，小到寻人寻物，都做得有声有色，在招募了风云儿和小水仙入麾下之后，小三仙的名号也逐渐人尽皆知。
由于事务繁忙，他时常忙得团团转，便从卜居瑞雪搬了出来，住在了麒麟阁，只有偶尔心血来潮，才会忙里偷闲上山小憩几日。
一日，他正以白狐的姿态趴在屋檐上晒太阳时，灵敏地听到脚步声，他知道香如昔偶尔会上山打扫，保持卜居瑞雪的干净，但他嗅到了久违的气息，那并不属于香如昔的女人胭脂水粉，而是来自日日翻书写字的笔墨与书卷气息，还携带着赶路人的风尘仆仆。当占云巾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琴狐是讶异的，化为人身时甚至忘了收掉耳朵和尾巴。
而占云巾看着久别的琴狐，也颇难相信，虽然他在山下已知晓了琴狐的丰功伟绩，知道他还留在南域，但他也不敢奢望琴狐会守着他的卜居瑞雪。
久别重逢的喜悦，占云巾难得一展笑颜，“琴狐，吾回来了。”
听到占云巾并非休假探亲，而是辞官回乡，琴狐碎碎叨叨地问着“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琴狐知晓占云巾的远大理想，如此轻易放弃并不像他的作风，“真的可以吗？敝人可以用法力操纵，帮你解决难题哦！”
但占云巾摇摇头，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为人正直，十分固执，“庙堂之上，并非鹿巾安居之地。”
上任头几年，占云巾确实摩拳擦掌，想要一展抱负，提出各种改革意见，然而朝野的党派之争却令他身心俱疲，他终于认清自己并不能适应官场作风，看不惯拉帮结派，也不懂人情世故，遂决然辞官归田。
回到南域的占云巾选择协助好友北冥风举经营藏书阁——风涛十二楼，旨在收录天下书籍，记录世间万象，同时也慷慨供南域的书生借阅，尤其是一些落魄但有志有才的青年书生，其中如元守默等寒门学子，璞玉可雕者，他更是有心提点，助他们凌云而上。
占云巾也曾想把风云儿劝进去埋头苦读，此番归来，他发现风云儿不去学堂了，被琴狐蛊惑得每日除了赌剑舞狮就是侦探破案。占云巾身为母舅，倒是想劝他“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寒窗苦读，一朝中举，终究还是官场落魄，既然风云儿志不在此，那随他去吧，倒能少走些弯路。况且如今南域麒麟阁的小三仙鼎鼎有名的，风评不错，尤其是创办人琴狐仙，亲近又没有架子，深得人心，深受南域百姓的青睐。
是的，全南域的百姓都跟占云巾抢狐仙大人了。
饱受几年的相思之苦，占云巾虽不至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但也时常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时光匆匆而过，眼前人却依旧，人生并不漫长，或许，他该把握住这个机会，莫要错失此生所爱。
他看着赖在卜居瑞雪偷懒的琴狐，“琴狐小兵，你霸占吾卜居瑞雪多年，是否该有所表示？”
正在煮酒的琴狐睁着无辜又震惊的圆眼睛望向他，不可置信：“虾米？瞠目狐狸，你竟然说敝人霸占卜居瑞雪？”
占云巾很喜欢看琴狐这副不聪明的模样，惹得人更想欺负，“卜居瑞雪不许外人久住。”
琴狐：“……你这是霸凌！”
“除非你不是外人。”
琴狐撅起嘴：“敝人本来就不是外人！”
“而是内人。”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琴狐傻愣愣地盯着占云巾，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问清楚，这话是否与他理解的一致，但又不敢开口。
占云巾终于是被他盯得不自在了，轻咳一声：“自诩聪明过人，怎么，连吾的话语都听不懂了吗？琴狐小兵。”
琴狐明了他不是自作多情，脸便烧了起来，红晕蔓延至耳朵。他不想被占云巾看出他的羞涩，双手捂着圆脸，还故作嚣张：“难得啊，原来鹿巾你是会说话的啊，敝人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呢。”
占云巾：“怎么，原来你一直在等吾说这句话吗？”
“你！”琴狐有些生闷气，为什么总是被占云巾拿捏，嘟嘟囔囔道：“连表心意都这么不大方。”
也是，别扭的表达，总是占云巾的短处啊，他认认真真地牵住琴狐：“琴狐，你是神仙，而吾等只是凡人，人神有别。也许你更喜欢天地广阔的冒险，但吾有一愿，邀涂山仙暂缓脚步，接下来的数十年，你可愿意屈尊，在此陪吾占帻共度一生吗？”
这番深情话语让琴狐羞赧，其实占云巾不知，琴狐有写信的习惯，他给在恒山的琴心写，给师从解天籁的琴徽写，也给远在他乡的占云巾写。只是他从不把这些信件寄出，所有的思念都藏于信中，只有他自己知道，爱意有多深，滋长得有多迅速。
琴狐的回答，卜居瑞雪的梅花会听到。从此之后，南域之人常常看到，晨光熹微时，占云巾和琴狐一同下山，而后分道扬镳，一人去了麒麟阁，一人前往风涛十二楼。到了月上柳梢头时，一白一蓝的身影又汇合并肩走向茱萸山。在山岚环绕的半山腰，有一座神龛，上面有只石雕小狐狸。狐狸神龛并不稀奇，但上面供奉了红豆饼也是独此一家了。这是琴狐的专属神龛，当他破案之后，收的报酬极少，所以委托人便自发给他神龛供了红豆饼了。
琴狐停下脚步，从神龛中拿出红豆饼，而占云巾则先行几步，在曲径凉亭处挂灯等候。明珠碧玉结良缘，一回首，一抬眼，笑意盈盈，胜却人间无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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