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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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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厉魔】南柯梦
0
金光布袋戏/苏厉x魔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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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ooc/篇幅长/有私设/错字致歉/有车/有逆cp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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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点,反正没人看我就慢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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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一直以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最出彩的那个,不管是论武功还是谈智谋,在修罗国度他都平平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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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魔世的疆域广阔,修罗国度只是其中的一个区域,在正中心的都城中伫立着象征权力统一的鬼祭贪魔殿,魔世幽绿的莹莹鬼火朦胧地映出漆黑的廊柱和灰白砖墙,带着裂纹的青石砖铺成的宽阔道路,会被时而卷起的一阵一阵的小风所带起飞沙和枯黄的叶摩擦出婆娑细响,从悬挂着头骨的檐下穿过,踏上两边修筑着岩石扶手的楼梯进入威严宏伟的朝堂。修罗国度最高统治者靠在他专属的王座上,垂着眼皮看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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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习惯性地站在靠近前排的地方,跟在网中人身后,恭敬地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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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持续了许多年,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这样站在昏暗的朝堂,向那高堂之上的尊者汇报各地的战况。他跟着网中人南征北战的时候,没有想过有自己还会过另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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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更迭,人世的王朝纷纷崛起又泯灭。魔往往拥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他们冷眼旁观着一个个时代的兴盛衰亡,与沉默的城市一同静静地做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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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魔族自己的世界也不是风平浪静,他们有国家的战争与屠戮,有自己的荣誉与自尊,有领土的争夺与捍卫。随着沉沦海一战的打响,魔世更是陷入持续的混乱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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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战持久而激烈,而他作为跟随妖神将与帝鬼的那批首席将士,也难免因此落下了些对魔来说并不算严重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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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是这么想的。过了许多年后,魔司令才明白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控制,他那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些许其中所蕴含的潜藏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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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那时,他喜欢在紧锣密鼓的间隙中,在生与死短暂的喘息余地里,站在一些饱经侵蚀的高高悬崖的顶端,越过山谷凝视着远方。魔司令觉得,在这个位置上能够看见很远的地方。但在远方的广袤荒芜中,却没有任何他肉眼可见的动静。早在沉沦海形成之初的时候,那些土地上的河道里曾奔流着滔滔的流水,它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偌大的沉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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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就是这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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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除了在此地征伐的交战双方,再没有什么能打扰这宏大漆黑的海面,更没有什么会在干涸已久的河床里扬起风化崩解的沙砾。魔族在这里创造了漫长的历史,而这就是他们目前为止唯一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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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在这荒凉的终日被昏暗无边笼罩的世界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其他什么色彩的话,毫无疑问便是绿色,带着枯黄与棕褐,还夹杂着些许暗红的肮脏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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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经过无穷无尽的漫长岁月后,风沙与高涨的邪气早已蹂躏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在这片土地上,除了填埋在沉沦海中无数的冤魂日以继夜地哀嚎惨呼之声外,只有那些似乎从人世引入的,矮小扭曲,茁壮顽强,因此也坚持得更加长久的灌木逐渐取代了原本的高大的魔世原生植被。随后,那些粗糙的杂草与经由怪异进化历程而诞生的丝状坚韧植物向它们发起了猛攻,最终将之消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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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战争的时间越来越长,魔司令感觉万物都在经年累月的飞沙走石和惊险万分的生死瞬间中逐渐枯菱死亡。而这种改变并不是立刻就显现的,早在交火双方能察觉到些许变化之前,数十年的漫长时光已经悄悄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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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力与敏感的神经在日渐地消耗,长久持续的战争让他的身体开始吃不消,沉沦海边浓重的湿气让魔司令越发频繁地出现头疼和关节剧痛的症状,他清楚,如果交战双方持续僵持不下,用不了几十年,他的身体就会先于自己的意志被摧垮。魔司令感觉自己的反应能力明显变得有些缓慢,最近的几场交锋中好几次都多亏网中人和手下士兵的及时支援才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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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中人问过他,最近是怎样了,魔司令只是摇摇头,让主人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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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在最初的年月里,魔族那具备适应能力的身体一直紧紧跟随着周遭环境而缓慢地变化调试,不断地改变着自己以应对严酷的周遭环境。直到现在,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再健康坚韧,如此前的数百上千年一样继续忍受战争的环境,魔司令感觉身体的衰退渐渐开始了,虽然很缓慢,但却从容不迫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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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觉得最早衰落的还应当是那些沉沦海附近的定居点,他们开战后方圆百里就变得民不聊生,后来其他地方也渐渐陷入了萧条。他也时常会想什么时候精疲力尽的双方能有一天终于无法再忍受因战火波及导致的无情风沙和满目疮痍而选择停战。严酷的战火无情炙烤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活物,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进化的历程似乎太过缓慢,不能再从中组织起新的抵抗适应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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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修罗国度并没有放弃希望,帝鬼仍坚持带领着他们继续日复一日上阵杀敌,魔司令则暗自庆幸病情并没有随时间推移而加重。而战况却随之不断地变化着,曾有许多魔试图以各种他们认为聪明有效的方法突袭以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但明显没有一个成功的案例,在一段时间内,他们依旧继续这这样不算生活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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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鬼希望借此能够有效地夺取那些古老的土地,他反复对他们说只要熬过现阶段就好。而魔司令知道这位帝尊依旧期待着,期待着终有一日,能达到他的那个疆域辽阔,万里之外仍响彻着修罗国度名号呼声的梦。直到有一天,凶岳疆朝那些战士似乎也对漫长的战争失去了兴趣,而帝鬼带着他们抵达那座由悬桥连接着的群塔所组成的海边古城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片死寂。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崩坏腐烂的恐怖景象,因为就连食腐的蜥蜴也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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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帝鬼才明白过来。这城已经失陷,而他们则中了敌方的计,必须撤离这里,将它留给沉沦海里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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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修罗国度的中心时,魔司令在屋里呆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闭门不出,没人知道他那一个月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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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在那一个月里静静调养身体,夜半梦醒的时候偶尔会想,有没有什么能常伴自己,或是为了自己而停留哪怕一时半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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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有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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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自己这种奇怪的优柔寡断感到难堪,或许是沉沦海一战的败北让他首次体会到了无力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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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中人敲开他家门的时候他神色如常,妖神将并没有看出自己的部下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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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来通知魔司令过两天帝鬼召集他们进行回城后第一次会议的事。魔司令听完点了点头,目送妖神将走出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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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殿堂上,帝鬼看着一众伤势未愈的修罗国度高层,又看了看自己,不由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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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公子开明的情报,魔司令方知是应龙师的阴谋得逞,现今他们打算以沉沦海的边境为界,签订互不干扰的条约,并派遣公子开明前往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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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这样和平地度过了许多年,当帝鬼宣布准备准备一举攻下人世时,魔司令并没有将此非常当回事,他觉得这轮不上他操心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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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网中人先行与梁皇无忌一道去了。失了妖神将庇护和领导的魔司令短期内还能维持手底下负责领域的正常运转,可时间一长,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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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的旧疾倒是没有再犯的趋势,于是魔司令将之认为是身体好转的前兆,便向帝鬼主动请缨,继妖邪双将之后离开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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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只有煞魔子前来送行,他沉默地与魔司令对视了片刻。在成为同僚的这些年里,他们并没少相互交流,偶尔也会一起坐在高地上俯瞰下方的平原,虽然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也算一种惬意。精通灵术的煞魔子时常教魔司令一些简单却实用的术法,比如掐算,隐形术,搬运术,招财术等,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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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常认为煞魔子其实真实身份是个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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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煞魔子也是为数不多对他的情况还算清楚的魔,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一些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他曾告诉魔司令,虽然他不清楚这病症的具体缘由。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魔司令感觉到了最初的头疼与力不从心的症状,那就需要警惕了。煞魔子建议他再次发作时避免大幅度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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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岂不是形同废人?”魔司令忧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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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最好不要有太剧烈的动作,不然后果我也说不好。本来是没这么夸张,但你刚发作的时候,我没记错应该是沉沦海一战吧,那个时候我们不得不作战。你想想,本身因此而引发的经脉不通再加上强行运功,对身体的伤害是成倍激增”煞魔子看看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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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走太远,他们在离鬼祭贪魔殿不远的一处河域的桥上分别。那条河很宽,魔司令猜测它的尽头是流入沉沦海,因为它有着与沉沦海相似的深黑色,架于其上的桥是由魔世常见的灰色砂岩砌成,倒是与河水很是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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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魔子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以后的路只有靠你一个人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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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扶住魔司令的肩膀道“你的病这些年没再复发,不代表它就痊愈了。我听闻中原的医术发达,你去了那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找个懂行的人看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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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垂下眼没有说话,煞魔子一句话就把他想隐匿的,让他引以为耻的事直白地说了出来。他点点头,以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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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魔子摆摆手,催促道“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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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不远,魔司令听到身后传来古怪鸟类的啼鸣。那声音拖得很长很长,长过了脚下自己的影子,长过了潺潺的流水,长过了魔司令无穷无尽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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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鸟的声音仿佛缠绕在魔司令的耳朵上一样迟迟不散,他把思绪放空,脚步却不停,机械般往前走。等思绪缓过来时,魔司令再回过头看去,煞魔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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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准备离开的时候,煞魔子对他说,沿着这路一直走,就能走到人世了。魔世和人世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分界线,但如果不是刻意顺着某个方向一直走并辅以奇怪的法阵辅助,倒也不会平白无故走到对方的地盘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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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这么多年两边还算算相安无事的诀窍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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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方,他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询问煞魔子这个出口是人间的什么地方,如果是个人口稠密的所在,在那么多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冒出,一定会吓坏别人并引起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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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千头万绪理不清,魔司令干脆撇下这些思绪,将目光集中在前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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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似乎比他想的要容易得多,也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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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看了看四周景物,魔司令初步判断自己在一座山上。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那晚刚好是十五,月亮最圆,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直到脖子都酸了才低下头四处观瞧。这似乎是一座山中天然形成的水池,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座山叫峨眉山,他走出来时所见到的水池叫洗象池,那晚自己正巧逢十五月圆,是欣赏洗象池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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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他当时还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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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站在水池旁,举目四顾,云收雾敛,苍穹湛蓝,万山沉寂,秋风送爽。圆如碗碟的明月悬挂在洁净无云的碧空,英姿挺拔的冷杉树林萧萧瑟瑟,低吟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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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茂密墨绿的丛林,如同被筛子筛过一般,条条缕缕。他顺着山路往前走,渐渐能够看见有房舍的尖顶,再走进些,只见那原来是所寺庙。大雄殿,半月台,初喜亭,吟月楼…魔司令沉浸在朦胧月色里的脸在周遭恬静庄严的氛围中显得淡雅恬静。他在月光下站着,只见古刹酷似大象头颅,蓝天映衬,剪影清晰。大殿似额头,两侧厢房似双耳,半月台下的钻天坡石阶又好似拖长的象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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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一看,天空的月亮圆如玉盘。云收雾敛,苍穹湛蓝,万山沉寂,秋风送爽。月光透过茂密墨绿的丛林,如同被筛子筛过一般,条条缕缕。回过头再看来路,已是隐匿在树阴之中,仿佛不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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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正犹豫着是该继续前进还是折返回去时,一位僧人从前面的台阶上走了下来。那位僧人见他站在这一动不动便上前问道“施主,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呢,是不是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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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问话让魔司令吓了一跳,他侧头见问话的是位僧人,于是思虑片刻后说道“我在这里看风景,没有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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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说道“此处地势高,气温低。施主还是尽早回屋休息的好,免得感染风寒。此地位于峨眉山的钻天坡,钻天即为几乎要将天钻破的意思,地势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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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座山叫峨眉山,高处不胜寒,和尚担心的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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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谢过僧人,又问道“不知您是否知道这里何处可以借宿?”僧人一愣,随即说道“施主若是不嫌弃,山腰的寺庙里有专供香客所住的厢房可以让施主休息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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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您,那就打扰了”他跟着僧人走了些路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您可知道这山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之类的。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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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闻言告诉他说,峨眉山确实有阴间阳间之说。在半山腰有一阴阳界,下面称之为阳间,上面称之为阴间。如果人站在阴间听见雷声轰鸣,却见不到一滴雨水,可此刻阳间却是风雨大作。但他也只是听说,并不知晓传言是否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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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听完暗想,或许魔世通道就建在这峨眉山的“阴间”了,这么想也合情合理。高处鲜少有人到访,在人世又有这样的流言,既保障了安全,又为那少数的不安定因素找到掩护的借口。他不知道网中人和梁皇无忌是否也是从这里出来的,但他记得煞魔子说过这样的通道在魔世有许多,就像人间的阴阳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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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将他带到寺庙一侧的偏房,魔司令进屋时屋中已有了一个人,僧人告诉他卧房在里面。这里是两间卧房共用一间外厅的设计,与僧人告辞后,魔司令从里面关上了厢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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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前魔司令问同住一室的游者,今天是什么日子?回答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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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传说十五月圆果然是真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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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同室人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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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上山走的太偏,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很深的洞,摸索好久才出来”魔司令不想同室人盘根问底,所以这样掩饰。不过他觉得即使把自己的经历和身份说出来同室人也未必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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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他梦见沉寂在沉沦海上展开了它的统治。过去的岁月里这里曾活跃着数量众多的魔族,他们嘶喊杀戮,为领地为荣誉而战,但到了最后,什么都没能留下。只有那些位于荒废的建筑之上,凸出隆起的残砖乱瓦还若隐若现地耸立在海边。但仍有为数不多的土地躲过了这场严酷的战争,流亡者们也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在经历过许久的古怪繁荣之后,他们渐渐遗忘了那些沉沦海边曾经屹立的古城,并将它们与一些奇妙的寓言传说编织在了一起。只有少数人还会想起那些逐年风化崩塌,犹如幽灵一般的高墙,想起那些阴郁死寂,荒芜废弃的断壁残坦与挤满阴暗扭曲爬行魔物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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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而又漫长的战争结束了,和平最终还是延续得更加长久。但战争的影响仍然存在。梦里的他走在沉沦海边被烧成了一片荒芜的城市里,沿路只看见毒蛇与火蜥蜴之类的有鳞爬虫还在活动。城内只残留着破败尖塔与残缺穹顶断断续续坍塌时的轰鸣还在反复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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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魔司令醒了过来,他看清自己是在厢房里,窗外是即将升起的太阳,并不是魔世那样的昏暗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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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房门走出屋子,慢慢在山间踱步。魔司令在一处高地站定,看着远方的云。这里很高,且他面朝东方,能看见日出。那天早晨的朝云火红一片,像他的魄影,像烧红的木炭,像精美的绸缎,非常好看。山上几十上百年的樟树生的朝东的树枝长得茂盛粗壮,朝西的树枝长得稀疏弱小。从魔司令这个角度看去,那些樟树似乎都有了灵智,有了动作,有了手脚,都将手努力伸向太阳,以求多讨得一份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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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将出未出时,被风吹动的樟树仿佛要朝那片火红的云跑过去,不过一会,远处的太阳便露出了一个弧,朝云蒸融消散,樟树安静下来,默默地享受阳光照耀。
XbMAcgS
y&{ Z"+B5
魔司令闭上眼,感受朝云变换,感受清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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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他下了峨眉山,此后的岁月里他在人世漫无目的地乱逛,对什么都感些兴趣,又没有足够胆量凑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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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担心暴露自己,所以往往也只会远远地匆忙瞥上一眼。
[ 此帖被秋落叶在2022-11-30 03: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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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啊感谢太太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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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开始转凉,魔司令晚间赶路坐下歇息的时候居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为了保持自身对外在条件的适应性,他此前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这个不变包括许多方面,衣着就是其中之一,具体表现为他其实有许多套相同的衣服可以更换,回首看他多年来也着实抽不出闲情雅致放在琢磨衣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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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渗入衣缝,让他仔细思考了一阵是否有必要添衣。当然,思虑的结论是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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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6<$
于是,他抬头看天,深蓝色的天幕上月细如钩,漂浮这薄云与稀疏的星。就连淡淡的月光里都似乎带着些许寒意,让魔司令有一种不用风吹,只要照在人间就有冬雪飘下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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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q1qn@+
他想起公子开明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曾低声说过的话: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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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既是如此,那是不是说明,曾经没有的,将来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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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fZdTw
但此时此刻,月亮星辰撒下冷清的温柔,晚风轻拂树梢。魔司令坐在林间倒下的树干上凝望着天明后便会消逝的美好,这一刻不会永恒,但这一刻的画面可以记在心中,就像那些他想留住,想保存的,他觉得很重要很珍贵,记录了自己美好时光的东西,虽然它们消失了,但那些美好的时光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留在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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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两手空空而来,也终将两手空空而去。生命从来就不是最终拥有了什么,而是曾经体验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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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多数人类喜好收藏精美的瓷器,有的人一生都在追求极致美感的器皿,将之视若珍宝地珍藏起来,更有甚者,为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魔司令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的悲喜他们的团聚他们的庆祝他们的动机,看着他们的欢乐他们的悲伤他们的惆怅他们的情谊…在魔司令看来不过是对生活的一个缩影,宏大无比,毫无意义。
zkrcsc\Z~0
\d)~.2$G*
还是以瓷器做比,他看着那些人为之狂热,但他认为,实际上是那些精美的器具拥有过许多人,而不是许多人自以为是般地拥有它。
Q4JvFy0'
rtM!|apr
就在魔司令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四周有些异样。
U|HF;L
wWNHZv&
他立即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W5b/
T)NnWEB
不一会儿,果然从前面走来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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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08?!
“谁?”魔司令对着那个人问道。他已经抬起了手准备随时唤出魄影。虽然有月光,但毕竟太淡。两人相隔数十米的距离下,彼此是无法看清对方脸的。
=1}Umn|ZLS
Cp@' k;(
那人感受到他的杀气,忙举起一只手说道“请不要紧张,我只是寻常路人!”
CNiUHUD
`=h`:`
魔司令放下了手,那人又走近了些。
=NHzh!
4mY(*2:HC
他越走越近,魔司令渐渐看清那人身穿青色长衫,肩上披着镶毛边的披风,头顶一个兔毛小帽。年纪在三十四岁左右的样子,魔司令从他身上感觉不出异常的气息。
4,|A\d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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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跟前站住,扶了扶兔毛帽,魔司令见他举止文雅,颇具几分儒生之气。可再看蓬松兔毛下的那双眼,精明之气毫无掩饰地泄露出来,或许他是有心掩饰的,可惜掩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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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Q+G0r
他在魔司令身旁坐下,借着朦胧的月光看了看身旁正襟危坐的魔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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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也是一个人吗?”他一边问一边从怀里掏出支火折子擦亮。魔司令扭头一看,那火折子在微如萤虫之火的火光中通体显得漆黑,有点像他见过漆棺材的那种黑到发亮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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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魔司令警觉地问,他感觉这个人话里有话,又从他身上觉察出一股不似活人的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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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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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那人便谄笑道“你不要想多了,我是坐贾。说得通俗点就是商人,行商坐贾嘛。但我做的不全是普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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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生意分什么普通不普通,不都是有买有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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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对,也不对。不瞒您说,我算得上是一个阴间阳界的沟通者,但我的沟通方式比较特别,与常人所知的通灵不同,我的方式更上一层楼。这么说吧,假如有阳间的人想要阴间东西,或阴间的鬼想要阳间东西的情况下,我就可以帮他们办到。之前说了,我是坐贾,坐字分开来看就是‘人土人’,一个是人,一个是土里的人。人们就统一将商人叫做商贾,行走的是商,坐店的是贾,所以我自称为坐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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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听得明白了几分,刚准备问他如何称呼,坐贾像知道他想什么般继续说“你不要问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已经卖给别人了。至于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和先生相遇,都是碰巧而已,我正要赶回我的店铺。倒是您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荒山野岭之处,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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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无关。倒是你这人好生怪异,坐贾?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魔司令并不太相信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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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听过或者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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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想想也是,更何况自己才刚到人世没多久,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于是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隐去身份和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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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您会深夜一个人在这”魔司令没再接话,静静看着不远的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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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扭身去看那月光下的溪水潺潺时,魔司令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服里滑了出来,坐贾好像没有注意到。魔司令于是顺手捞了起来,他将它拿在手上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布娃娃,做成了旦角戏子的模样,服装花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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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曾经见过花鼓戏,所以认得出这布娃娃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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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喜欢玩这种玩偶?”魔司令问道,在他看来这些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他顺手又捏了捏,发现这个布娃娃跟普通的布娃娃不一样,这个布娃娃里面还有骨骼一样的东西。“这里面还有骨头?”魔司令又讶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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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瞄了一眼道“不是布娃娃,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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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魔司令又反复看了看,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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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它本来是有线的,可以由人来操控做一些动作。 你没有看过傀儡戏吗?那些布袋傀儡戏,提线傀儡戏,杖头傀儡戏,铁线傀儡戏等等,这个是演提线傀儡戏的。”他说了一连串,魔司令摇头道“我没有看过傀儡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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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惜了”他说“但是在这里是看不到傀儡戏的。我看的时候还是十来岁的时候,应该是在岳州城,当时家里上上下下都去看了,那次玩傀儡戏的人是从泉州府来的,玩得可好了。那些傀儡不但手脚能动,脸上居然还有表情”他有些激动,似乎想亲自表演给魔司令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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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还有表情?”魔司令忍不住看了看了手上的傀儡一眼,因为略通术法,所以他没来由地担心它随时可能偷偷地冲自己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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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去看的人特别多,场子都挤满了。他们玩的是提线傀儡戏,据说是最难的”坐贾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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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都觉得难”魔司令心不在焉地迎合,目光努力不去看那个傀儡,但是眼睛的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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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坐贾的话后,再看向傀儡的时候,魔司令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忽然觉得那些擅长木偶戏的傀儡师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躲在附近,要换控这个傀儡,让它动起来。这想象中似乎随时都能动起来的傀儡让他感觉有点不安,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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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商贾察觉出魔司令的不自在,便出言询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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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我就觉得这种东西带在身边不太好”魔司令有些磕绊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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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有什么不好?我是因为觉得自己跟它挺像的,所以放在身边。有什么不能说给别人听的话,我就说给它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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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里跟它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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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淡淡笑了笑,说“我跟它一样没有自由啊,一举一动看起来是自己做的,其实都是身上的线牵动的”魔司令仔细回味他的话,但想不通“你能自己经营自己的生意,过着有赚有赔的安稳生活,不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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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嗯…说了你也不会懂。你不在我这个角度,没有我这种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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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皱眉“我不会懂?”他觉得更加难以理解,自己活的肯定比眼前这个坐贾久,怎么可能会有他懂而自己不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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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说“是啊,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比如我吧,是个商人,世人都认为商贾只讲获利,不讲感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情众生如草木玉石者,谁知道它们前世是不是情浓意稠的有情众生所化?我因为想给予爱的人想要的任何东西,所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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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道“但你们生而为人,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获得的。健康的穷人希望获得财富,虚弱的富人希望拥有健康。有些女人希望拥有美貌,而貌美之人不一定拥有幸福。有人星夜赶考场,有人辞官归故乡。没有人能拥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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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点头道“所以当希望给予某人任何东西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错了,而我在这条错误的路途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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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借着月光和萤火看见悲戚之色爬上他的脸,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等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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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漠视已有的,渴望没有的,他们会将自认为没有用的给我,而那些他们认为的无用之物可能恰巧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我就觉得如果自己能够作为交易的中间人,就可以获得所有一切。就像你说的,总是有人认为健康不如财富重要,便舍弃健康换得财富。认为情感廉价地位难得,便舍弃情感以换取地位。不爱江山爱美人,也为了江山不顾一切。如果可以交换,他们都会交换。如果有个容纳的仓库,那么仓库里所有被交换的东西都是被人认为廉价无用的,而所有被交换的东西又都是被人认为可望不可及的。如果那个仓库属于我,那么我岂不是拥有了世间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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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平静地看着他因激动而略微扭曲的脸,总觉得这言论有些缺陷“这么说,你是可以给予爱的人任何东西,所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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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他脸上扭曲的得意之情消失了,重新被愁容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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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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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自以为聪明,可以拥有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但我其实愚笨之极。因为,当我拥有一切的时候,那些人可能却不在了”坐贾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像被抽走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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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让魔司令跟着他一同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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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岁月,魔司令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坐贾那时候所说的“他不会懂”的原因,但直到最后他才隐约明白了些其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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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魔司令敏锐的感官觉察出一丝异动,隐隐觉得是放在旁边石头上的傀儡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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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忙侧头看去,那个傀儡又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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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天把它带在身边,不怕它吸收人气然后成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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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说石头和草木沾染了人的灵智就容易成妖,寺庙里常年经过香火熏陶与跪拜的蜘蛛也能成精,那么常常被坐贾随身携带的傀儡会不会沾染人的灵智?石头和草木还要假托人形才能进一步地修炼,这个傀儡却就是依照人形做的,连骨骼都有。魔司令想,这是不是相比石头和草木而言更容易修成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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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精?”他很是意外,随即不在意地说道“成精又如何,我身边只有它一直陪伴着我,就是它真的修炼得当,那岂不是也算有人能终日陪伴在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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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始终孤身一人的魔司令来说,陪伴这个词显得有些唐突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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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晚了,我要继续赶路了。荒郊野岭的这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您要不要跟我一道去我的店里休息一晚?”坐贾站了起来对魔司令说。魔司令将傀儡交还给他,也站起身。他还学着连日的所见对坐贾躬身施了一个不怎么到位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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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外的修罗国度,外出办事的煞魔子刚走到门口,雨水就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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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世鲜少会落雨,煞魔子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阵雨发了会呆。他恍惚间在雨幕中看到了梁皇无忌一晃而过的坚毅面孔,又仿佛看到魔司令离开魔世走在桥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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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小的一阵雨,刚下一会儿就停了,仿佛是师兄对他露出的一抹浅露则止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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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在跟着坐贾去他店里的路上也遇到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沾湿了他的两缕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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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抱歉道“实在对不起,我没想到这山上的雨说来就来,我也没带一把伞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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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轻巧地避开一个个小水坑,毫不在意道“没事,这种小雨不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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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挺喜欢下雨的。魔司令暗想,魔世几乎不会下雨,那些干涸的河床就是最好的佐证。此后又过了很多年后,那人偶然间问起他“司令大人,魔世也有雨吗?那里与人界是一样的吗?”,那时他突然就想起了今日的这场雨,想起了记忆中始终模糊,始终晦暗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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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人间雨也很快就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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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下没多久,坐贾就对他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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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抬头一看,前面果然有一个小店铺孤零零建在山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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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也没有灯光,自然也看不清楚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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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打开门走了进去,魔司令跟着进了门,屋子里有一股古怪的味道,似乎是什么香燃烧后的气味,初入时还感到也些许不适,闻久了倒也能习惯,毕竟不算太难闻。魔司令一点也不担心,虽然看不见什么东西,但他有身为魔族的自保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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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在桌上点起一支蜡烛,魔司令看见桌上果然有个香炉。蜡烛的光线虽弱,但仍能将店里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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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有很多东西,魔司令细细观瞧,架子上有男人的刀剑,女人的胭脂盒,老人的拐杖,小孩的玩具…魔司令知道,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普普通通,但每一件对它背后的主人来说都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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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墙角里的蝈蝈开始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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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我去给您收拾一间房。我这里位置不大,设施不齐全,您将就一下”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将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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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香的味道随着灌进来的山风也消散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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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想帮忙,但是没有能帮得上的地方。屋外的黑暗更浓,隐藏其中的湿寒之气也明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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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注意到坐贾进来时随手放在桌上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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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凑近了去看,那种感觉它会动起来的错觉并没有消失。这时坐贾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他如此便问道“您怎么了?”魔司令看了看他,问道“你不觉得它在看着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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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看我们?”坐贾迷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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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魔司令指着桌上的旦角傀儡不安道,坐贾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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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它真的成精了,坐贾笑完后说,随后将傀儡拿起来塞进了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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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起了风,窗纸呼呼作响。有风从门缝和窗缝里钻了进来,吹得蜡烛的火焰摇曳不定。魔司令和坐贾映照在身后墙壁上的影子跳跃变形,仿佛要挣脱身体的束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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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怪异的感觉,魔司令有些不安,就像自己的影子当真下一秒就会脱离他而去一样。那样自己就当真是“天地无依”的孤家寡人了,虽然这个比喻俗套还烂大街,但魔司令此时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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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了,您先休息吧”坐贾主动让出一条路来,魔司令走进他所指向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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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地吹着,魔司令伴着风声躺下,他想着魔世的风中常带不明魔物的嘶吼之声,人世的风似乎并没有如此“绘声绘色”为疲乏的旅人描述远方所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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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由得想起坐贾所说的戏剧,到了人世后他偶尔也会去经过的去镇子上看戏,看到唱戏的人在说出要与心上人一生相伴的誓言时,往往另观众中的痴男怨女们涕泪俱下,戏台下的看客大多为之动容。可是魔司令觉得不过如此,在这无穷无尽的岁月里,人的一生太短。而拥有漫长时间的魔,却很难能够理解情爱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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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族的世界观里,情感是弱点,是不可为的,稍不注意便会致命。魔司令认为,这是人类才有的脆弱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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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才不要什么一城终老一生相伴,还不如及时行乐,今日不记昨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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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魔司令走出房门,坐贾已经坐在炉边了,火炉上架着一口锅。里面似乎煮什么东西。听到动静的坐贾回过头,就见到魔司令靠在门框上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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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了?我煮了粥,来一起吃点吧”他对昏昏欲睡的魔司令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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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揉着眼坐到坐贾身旁,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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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傀儡呢?”魔司令率先开口问道。坐贾闻言,在衣服里摸索了一下,抽出旦角傀儡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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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买这个傀儡”他直言道。坐贾愣了一下,说“您不是怕它成精吗?怎么还想要呢?”魔司令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想能有个东西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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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低下眼,似乎在思考这生意是做还是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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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不是意气用事,经过昨晚和坐贾的闲聊,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无人陪伴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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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卖不卖?”他用胳膊碰了碰坐贾。对方似乎很为难,他说“您愿意出什么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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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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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说过了,我要每个人认为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易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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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为难道“可是我暂时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跟你交换。所以即使我想要,我也没有办法从你这里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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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见魔司令语气有些改变,急忙抓住机会道“暂时没有也不碍事,毕竟这做生意除了买还有赊。如果您愿意可以先欠下我的,等你有了觉得价值同等的东西再给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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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话,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道“还可以赊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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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点头“当然可以,做生意谁都会有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如果因为这个放弃了做生意的机会,那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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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不可以先把这个傀儡赊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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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问问为什么您非要这个傀儡吗?如果想要类似的傀儡,我这里有许多”坐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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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摇摇头“多谢你,但我不知为何就想要这个,觉得它看着最舒服。以前我觉得,人之所以会动情,是因为人的一生没有多长,所以他们总想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但我不需要,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所以相应的,我也会失去一些他们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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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还真是冷酷”坐贾的话里透着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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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心想,你还真说对了,我们魔本就是冷血的。不过人以为将自己的一生付与别人就是热血,就是温暖,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们付与,并不是因为别人需要,而是自己需要。你们需要爱人,需要被爱,所以才付与。倘若因为你的付与就为之感动,就要求回报,那么你们才是冷血的最佳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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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拿人手短,魔司令自然也不会说出心中所想,于是他不反驳,选择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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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地想到,人喜好用面具隐匿自己,但实际上一个人的破绽越多,掩饰得就要越深。若要毫无破绽,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事件中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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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大多不能一直隐藏自己,因为人容易感到孤独。同理,魔司令觉得这个理论也适用于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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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到坐贾是一个孤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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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前说你把自己的名字卖给别人,那我能不能也用我的名字与你交换这个傀儡?我行踪不定,要找到我不是件容易的事”魔司令主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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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您可否告诉我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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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了自己的名字,坐贾又说“我取走了您的名字,以后您也不能再用,而且与您相关的人也不会再记得。这样会很不方便,您还有其他的称呼可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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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们那里的将领,所有人都叫我的封号,也没什么人会喊名字。魔司令闷闷地说,他所言非虚,确实很久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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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魔司令就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忘记了什么,似乎是在记忆中许久未曾见过,但他自己心知肚明其存在的东西。是什么呢,明明那个人类也没有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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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他真的是纯粹意义上的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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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了闭眼,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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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年后,那个改变他此次人世之旅的人向他问起“司令大人,您究竟叫什么名字”的时候,魔司令才恍然,那时候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山中小屋的清晨,坐贾的脸隔着蒸腾的热气,那双精明市侩的眼看着他。他努力去回忆紫发男人的问题,终于记起自己当年遗忘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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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慌乱起来,他想:当时我明明觉得自己只用忘记自己的名字,实际上不会真的忘记,只是不再提起而已。但现在让我想,我似乎真的遗忘了自己的名字,在我希望自己遗忘的时候似乎没有遗忘,现在却真正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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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见他如此,便安慰道“无妨,小人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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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当时,他并没有立刻想起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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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点点头,伸手揭开锅盖,他盛出一碗粥递给魔司令。魔司令低头看了看,碗上有很精美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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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精致的瓷器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因为交通的不便,大量的瓷器在从烧制的窑口往外运输的过程中就破损了,所以瓷器颇为贵重,如此精致的上品更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有财力使用。其他人使用的不是普通瓷碗就是木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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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坐贾能随便拿出精致的瓷碗待客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但魔司令转念一想,他本就是做生意的商人,虽然他自己说得神乎其神,但并不见得完全是真。这样的人有钱也是情理之中,便没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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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不久魔司令便与坐贾告辞,带着旦角傀儡继续上路。此后的路他走得顺风顺水,随心所欲。偶尔的凄冷夜晚,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将傀儡摆放在身边,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像是与傀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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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修罗国度,说魔世,说自己,说那不知所踪的网中人和梁皇无忌,说那久未谋面的煞魔子和其他同僚…往往说着说着就噤了声,或许是错觉,魔司令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凄凉包裹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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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看着他,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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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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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在漫长的光阴中走过了许多地方,他看过恢宏山川,住过低矮小屋。独自行走在夕阳西下或是晨曦朝露的空旷平原上时,他总会油然而生一种孤独的愉悦,于此伴随的是他对寻找回打开魔世封印的方法更为强烈的欲望,这甚至超越了他寻回妖神将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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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总要归根,他想念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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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天色将晚的时候,他还没有找到客栈,屋漏偏逢连夜雨,天上的云越积越厚,眼见是要下雨的征兆。为了避雨他在山里转来转去,绕过一棵巨大的苦楝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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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嶙峋的树干,魔司令看到了一座伫立在一处高地上的孤寂寺庙。他拨开杂乱的灌木,一条小径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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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小路来到庙前,这庙比他在峨眉山所见的庙要小一些,简陋一些。门口还贴了早已褪色的对联,他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山厚人亦厚,地灵神自灵”横批上写着山神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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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门槛后他看见对门的照壁上有一个神位,之前在普通人家也有见过这样的,不过普通人家叫家神位,或者家仙位。这山神庙的神龛位于正中间,神像后还悬挂有一张山神图,可图上画的只有山水,并没有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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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其他的雕刻都是灰扑扑的,做工粗糙不堪,那神像头上的鎏金彩绘早已剥落不少,石刻的衣纹也是草草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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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里的山神还没有完全被人遗忘,漆面皲裂剥落了不少碎木片的供桌上还燃着几只长短不一的香,香火燃烧处的红点在昏暗的环境中一明一灭,升起缕缕细若游丝的白色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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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门的时候或许是动静太大,一节烧尽的香灰砸落在积满灰白色粉末的香炉中。魔司令定睛一看,那只青绿色冰裂纹的瓷香炉,还碎了一边的耳。也不知是什么年岁里,让什么样的人不小心将它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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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的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将头埋进膝盖间闭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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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了,只觉得腐朽窗框外的雨声一直持续未停,这样似乎过了许久,被一阵响动惊扰的他从黑暗中抬起头。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闪进了庙门,这里不是什么常年人声鼎沸的地方,这个人又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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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魔司令看着他进了门就扶着木头支柱咳嗽不止,庙内是没有灯烛的,他借着屋外暴雨中间歇夹杂的闪电透入的一丝丝微弱光线看出这个人是个男子,他很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间以这种形象出现在这。对方看起来是在雨中淋了不短的时间,身上的水顺着衣摆一直往下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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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小了些,到后半夜已经完全停了,月亮悄悄从厚厚的云层里露了出来,冷白的光为湿漉漉的大地覆上一层银色。魔司令见雨停了,便想尽快离开这,他走到前殿时放轻了脚步,以免惊扰了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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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来者,或者说这位“不速之客”,这么说其实有些不占理,毕竟这庙又不是他开的,怎么能有还不让人家进的理?但说到底,魔司令是个讲求先来后到的老实魔,说对这位外人毫无好奇也是不大可能,但他并不想多管闲事,万一对方是什么让正道追杀的人物,那在此地久留就等于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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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仍然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在人世呆的这些年,他感觉自己似乎更趋近于人类的情感构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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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走到门口时从外面吹进一阵风,迎面而来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时他又想起殿中那个受重伤的人来,那人淋了雨,这风一吹只怕会更冷。他想起自己曾经孤身一人的那些漫漫长夜,冷风呼号着灌进衣缝,忽然就对身后的人产生了一些共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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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折回去看一眼的念头似乎也变得有些不无不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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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转身走了回去,在佛堂里转悠了一圈,捡了些尚未腐朽霉烂的木头,那些或许曾是木桌木椅,也或许曾是神龛的支架,但不管它们曾经是什么,现在在魔司令眼中不过只是木头。他拢了些木料绕回前厅,回到那个人身边蹲下,将捡来的木块木条在他身旁堆成一个小堆,然后手一挥,变出一团赤红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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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气凝结的火焰相较与普通的人间烟火燃烧时间更长,也更为不容易熄灭,但相应的也不如人间烟火温度高。魔司令想虽然温度可能达不到,但持久的时间应该也能燃烧到他醒来的时候。魔焰落在木料上,很快稳定了下来,接着燃烧的火光魔司令也看清了那个人的穿着打扮,但他有些迷惑,这人身上衣物并不华贵,像是个普通书生打扮,只是会这样出现的绝对也不可能是普通书生吧。那人身上浅灰色的衣服多处被血浸透,头发有些垂落在脸前,魔司令细看之下,他的半张脸上竟遍布疤痕,在火光映照下让他不想再细看,只是确保火堆能为他提供稳定温度后起身跨出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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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关上破败的木门后,他从外面将一些碎木块填入较大的缝隙中尽可能多的堵住灌入庙内的冷风,然后转身离开了那座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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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态发展总是出乎意料的,那时魔司令不知道一些事情,在此后他也不会知道,他不会知道自己那时为之留下一簇薪火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为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和转折。他也不知道那天那个人半面伤痕的人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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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是每个人都如勤勤恳恳的魔司令一样一心一意为修罗国度的一统事业做奋斗和努力,他们会忙里偷闲地了解许多其他与自己本职工作无关紧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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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丑孔明在那天只是与西剑流起了些冲突,这些中原人与东瀛人之间跨国的“友好的冲突”实际上并没有它说起来的那么轻松,而这冲突最终也演变成了一场武力的摩擦,那些伤口便是这样留下的,当然,除了他脸上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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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如魔司令所猜想的那样被人追杀至此,虽然他觉得在得知卧底叛离后不采取些什么斩草除根的措施也未免太不赤羽派作风,但如果他们并不认为他是叛离西剑流,那此行完全没有追兵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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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此处时恰逢暴雨,丑孔明被浇了个透心凉,于是由衷诅咒起西剑流那帮该死的异乡人来,丝毫不念曾经过往的同袍之情,或许还有些恩泽。不过他就是这样一个一心一意为自我主义做贡献的人,他只是这个偌大武林中的一个小人物,没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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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方面丑孔明也不是个十分意志力坚定的人,具体体现在他明知道应该先换掉湿哒哒的衣服再坐下却还是选择了先歇下来喘口气,然后他就有些昏昏沉沉,量是风寒初发。在潮湿衣物的包裹下他有些睡意,但他并不知晓自己是否真的睡着了,直到感觉到有人靠近,他便从一种疼痛与寒冷交织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但他现在的状况并没有让他足够自保的资本,因为他闭着眼都能感受到靠近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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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鬼,丑孔明精通道术也不会惧怕些荒郊野岭的闲杂精怪,他感觉靠近的存在是一种切实存在的生物,对方的每一步都踩的很实,声音却近乎可以忽略,这足够证明来者是个有些本事的真实存在,是由尘世间的物质有机体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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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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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方压制着,但靠近后他还是能察觉出来者身上的微弱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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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魔族吗?他开始盘算我跳起来就跑和出其不意地先下手为强哪个胜算更大一点?似乎是前者,但此处至门窗的距离有些太远了,后者的话得等对方足够靠近才行。于是他继续等待着,忍耐着难捱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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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在他面前驻足了一会,然后他听见对方在庙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听见物品相互碰撞的声音,思索着要不要趁现在溜走。但他似乎是因为被湿透的衣物包裹半晚上,反应都变得迟缓了,身体四肢迟迟无法动作,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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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感觉到魔又回到了身前,他没有睁眼,只是感叹了句吾命休矣,因为他感觉到身前的魔开始运功,是要杀我了吗,我现在动手胜算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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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先暂缓行动,因为他无法判断出对方在做什么,运功也分很多种,他感觉不出对方动作中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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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孔明等了一阵,死亡或疼痛并没有如预期到来,于是他将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眼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低头似乎在堆着什么东西。他果然是魔,丑孔明自己是背对着大门靠在柱子后的,魔族面对着他,月光从屋外和头顶瓦砾间隙间撒下落在他脸上。他看不大清楚他的脸,但能够看清大致轮廓,他的脸庞白净,下巴略尖,眉毛细长,鼻梁高而窄,嘴唇很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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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不清他的眼睛,丑孔明只看见他手一挥,一团火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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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跳跃着,却未触及他的掌心分毫,就像一些罕见法术般产生的火照着他的脸阴晴不定,字面意思的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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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孔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第一反应是对方想用魔焰烧死他或者进行一场诡异的可疑祭祀。但这在这场想象中刑法的受害者看来自己无计可施,于是他以不变应万变地闭好眼,继续佯装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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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异的是,想象中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他感觉身旁的火燃起,那自然也不是人间的火焰,虽然温度没有非常炙热,却也足够他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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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开始搞不明白魔族是想做什么了,难不成是想出其不意动手?像恶趣味的猫在抓耗子时所展现出的那种假慈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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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始终没有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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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和咯吱作响的木门关合的声音,他再次睁开眼,庙中已经只剩他一人了。见此丑孔明决定放下心中疑虑,反正当下他也没有多强的行动能力,便干脆先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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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中寂静无声,似乎连风也不愿再往这里吹,他沉下心,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檀香燃烧坠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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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自那晚后并未将此作为自己的某项“善举”来看待,而他也继续在人世久远的安宁年岁中安静而低调地游离,为那个素昧平生的人点过一堆篝火后不久,他胡乱而漫无目的地在一座随意而至的无名之城外停下,于某片耸立的山丘上心血来潮地暂居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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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他自来到人世后头一次在某处长久,或者算相对长久地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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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此度过了一段来到人世后相较之前尤为安稳的几乎像是梦幻般的年月。那山上也有一座庙,只是几乎废弃荒芜,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偶尔会来此跪拜。他感觉自己离开修罗国度后与庙宇似乎格外有缘,又感到这种缘分让人讽刺地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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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看中了它人迹罕至这一点,魔司令在那庙宇荒弃后院的某间厢房中住了下来。他明白作为独在异乡的魔,需要时刻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身份,而这荒山野岭可谓是最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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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他会在寒露凝重的夜晚,凝望着那点缀了几颗零散星辰的天幕上的亏缺新月,在邪恶的毕宿五爬上远方山间的高地时驻足凝视着它,同时暗暗想着,这世上的异乡人之所以会隐藏自己,应该就像世间的人以化妆的方式隐藏年龄,以微笑的方式隐藏悲伤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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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北极星每到夜晚,总会如一只疯狂眼睛般令他生厌地眨着,看着它时,魔司令总觉得那频率与自己的心跳能找到某种律动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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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他也时常会凭借着一些曾从同僚煞魔子那学过的小术法,凭借着它们为零星几个前来庙里跪拜的人招财。而这如救助那个庙里的人一样并非出于好心,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间。想不到这无心之举竟意外地引得这庙在当地风声鹊起,那座无名之城中的人们纷纷认为是财神显了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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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灵验的消息传开后,前来这跪拜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这里开始被人所知,随着第一个人拜过财神灵验后,很快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熟知这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这里行走,他起先会担心行踪暴露。因为他看着那原本无路的山林慢慢形成出一条山间小路,小路又开始行走车马,变成更宽的马路。他看着有人在路边的树旁搭起了茶棚,往来的人们在此喝口茶,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你一句我一句,相互间说说话,也能缓解一下旅途的疲惫和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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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渐渐多了后,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就趴到古树的粗壮旁枝上,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看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听那些不知真假的事。开始还觉得很有趣,有些向往,也想到城中走走逛逛。后来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便觉得也无趣。人的那点事,不外乎爱得不明所以,恨得稀里糊涂,为情,为钱,为权,都是如此,一辈子纠纠缠缠,最后还是两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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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还是隐匿在这里比较好,日月星辰,风雨雷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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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也会想,这树木的叶子绿了又黄,落了又长,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时间对于它们来说就像是吹过叶片的风,千百年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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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是魔,重逢时会有喜悦,等待时会有焦急,失去时会有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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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这里终日无所事事,世间一切无非还是叶子绿了又黄,落了又长,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继续听着人间那些数十上百年都没有啥新意的故事,这样的日子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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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于是换下了自己的战袍,将它收在自己所信任的小空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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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有常服,不仅有,还是有许多,每一套都不同程度的华贵漂亮,从料子倒工艺倒装饰都是上乘之选。那些是他在人类的集市之上定的,设计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审美来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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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套衣服的外袍是真丝的,上绣着红色的细致花瓣的无义草,外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黑色罩纱,袖子上坠着珐琅彩的饰珠和白玉珠,这块料子是之前他此前在当时最繁华的都城中挑选的,里衣上也有一些银色的祥云花纹,一直蔓延至衣领。而那整件罩衣在阳光下会反射出一种珍珠一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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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当时十分认真地对缝工说要十套一模一样的,对方一脸为难和不可思议。在魔司令类似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地讲了好几次后他才听明白对方的意思是无法完成这么多。刺绣工艺本就费时费劲,要完成一套都是精久之作,更何况是十套。于是魔司令做出了妥协,在这套的制作中他又离开了这座城前往下一个地点,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会找当地最好的衣坊做一套不同的衣服,然后在一年多后按时按地地再去一次挨个进行取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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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设计中尤为偏好刺绣和景泰蓝装饰,在他的十几套常服中使用的工艺包含了苏绣蜀绣湘绣双面绣等,配饰更是每套不重样,从玉到金不一而足。他不缺钱,在必要的时候,他总有方法利用法术让自己的钱包充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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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中魔司令感受到了一种快乐和充实,他开始觉得此前自己始终穿同一套战甲的行为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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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工不愧都是大工坊出来的,将他画的图纸做得相当生动与完美,有些宽大的袖摆上规整地打着褶子,用金色的琉璃珠和白玉固定住。有些在腰封处的银质镂空荷花被专门的工匠打造的轻薄而精细,细致到了花瓣上的每一道细纹都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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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穿着常服住进这落败的庙,只要天气好,他每天早上都起来看晨初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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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个最为普通的人类一样,每日在庙中转来转去,好像真的是在打理一座属于自己的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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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的清晨,他睁开眼时,透过窗子能看见山岭间的清晨有些凉意,天空泛着清冷的鱼肚白,丝丝缕缕的白云飘在其间。再远处是一轮刚冒头的赤色红日,似乎正在缓缓上升,绿阴下瘴气蕴聚,弥散在空气中,林中好似下起了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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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推开门,早晨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他绕着庙慢悠悠地走了一圈,享受清晨的新鲜空气。再往庙后的山中又走了些,突出泥土的虬髯盘绕的树根多次让他险些摔到,于是魔司令干脆坐了下来,靠着树木粗糙的树,想那些树木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岁,是不是在亘古之前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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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测着,愉悦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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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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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早的风出乎意外地让他有种奇异的感觉, 似乎是这风已飘过了许多地方,为他带来遥远故国的熟悉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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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起眼,好像就能看见遥远故乡的鬼祭贪魔殿,那后院中也有一棵高大的树,树干上茂盛的枝丫会无风自动,张扬着毫不掩饰的魔气。至于那里曾经是何种模样,魔司令只记得那个地方最初是一片荒野,周围是杂乱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举目望去,一片死寂的暗沉。在魔世特有的血红月光下,能听见随风而来的遥远不明魔物发出的那悲怆悠远,苍凉孤独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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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早年间的修罗国度,日子虽是连年战乱,但也能算的上是充实紧凑,不像后来战乱平定后那般寂寞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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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思绪里抽身出来的他看着那些不知名的鸟雀落到树干上,用它们坚硬的喙咚咚咚敲击着古树坚硬的外皮。春秋轮回,寒来暑往,鸟雀们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落在树下,融入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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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在泛着寒露的灰沉天幕下,他仿佛又见到有鸟儿落在不远处的树梢。在茂盛树冠间撒下的晨曦营造出的小小光环中魔司令仿佛看到了这只鸟雀前世的模样,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站在林间树影之下的样子,又仿佛看到苏厉当年的样子。他想它是不是前世也这样停留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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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间魔司令几乎要认为这是为树驱虫的鸟儿又回来了,虽然这一世的它并不会捉虫。但却让身为局外人的魔司令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无比的舒心怅然,在漫长孤独又寂寞的生命里,他因为一只平凡的鸟雀,而感受到生命陪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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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或是挥金如土,享尽人间繁华的浪荡子,或是做过朝堂之上万人仰慕的高官,或是当过云游九州深藏功名的闲云野鹤之辈…他们有的与声名赫赫的诗人饮酒泼墨,也有的同红绸帐底的名妓红烛共枕…而这些在魔司令看来,只觉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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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才选择在山间过起这样的生活。每当清晨鸡鸣破晓之时,他便起来开门,让人们进来烧香跪拜。天色暗淡夜幕低垂之时,便关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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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延续了近百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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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在庙里关了门后,魔司令发现大殿里还有一位香客没有走。于是他走过去,想提醒那位香客,离着还有五六步远时,他闻到了一股清爽的香味,于是便站住了,轻声问道 “姑娘如此虔诚,是很缺钱吗?”因为从单薄的身形上,他猜那可能是一位瘦弱的姑娘。而来这庙里的,无外乎求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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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过身,她身着淡紫色绣花的华服,气质不凡,纵然魔司令并不很关注人类形貌,也能一眼看出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借着洒进大殿的月光,他看清她腰间坠着一个似乎是白色的香囊,香气应该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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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魔司令礼貌地颔首说,你觉得我是来求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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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如果您不是求财,那可就来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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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冲他微微一笑说“我自然知道,人们都是为了求财而来这里的,但我来这不是求财,而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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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魔司令会些人类所不会的法术,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清楚,那些不过只能糊弄糊弄旁人,虽会些武功,却也清楚山外有山。正所谓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但看热闹的总多于看门道的。而在这人世已久的他早就听说天意难违,故而始终也只是敢与人斗与魔斗,但不敢与天斗。于是他礼貌性地欠了欠身说,天意不可违。那姑娘很满意地点点头,绕着大殿走了一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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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等了一阵见她仍然不走又说,姑娘,山下人家的鸡都回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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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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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大殿前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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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姑娘,外面玩的孩子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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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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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迟迟不离开,魔司令也有些着急,只好说,姑娘,我要关门了。那姑娘看了看他,说,你这人也真是,我又没不让你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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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只好问她,这么晚了,姑娘还不回去吗?姑娘来到廊道,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天意还没有让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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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她手指指着的星空看去,并没有看出今晚的星星有什么不同。于是问,敢问天意在哪?姑娘面露惊讶,反问说,我以为你守在这清静之地这么久,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领悟,怎么连天意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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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星辰璀璨,星空渺茫,魔司令什么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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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指着渺茫的星空说,你看,就是那颗星星指引我来到这里,等它暗淡下来,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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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魔司令又仔细看了看星空,却不知道她指的是哪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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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为有了姑娘的话,谨慎行事的魔司令也不好违背她所谓的天意,这黑经半夜,让一个年轻女子独自下山也不是个理。于是魔司令只得说,那我先去休息了,姑娘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山里夜风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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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穿的是一套黑紫色的常服,白色的里衣露出的领口掐金线绣着立体的藤蔓刺绣,深紫色近于黑色的绸缎中衣,内置了提花的黑色夹层保证他在这样昼夜温差极大的秋日山林中不会太冷。外套一件收袖口的黑色罩衣,袖口以软皮革质地的护腕包裹,衣襟上坠着景泰蓝的饰珠和莲花形态的金镶玉,在腰带外还系着黑色钉着银饰的皮质细带,刻花的搭扣和银饰在月色下闪着一丝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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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在目送他离开前一直看着他腰带上闪亮的银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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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他向傀儡说了此事,并讲了自己的想法。傀儡一言不发地听着,但魔司令觉得它似乎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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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醒来后去开门,回来时却发现早饭都摆在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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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站在桌边,双手拢在袖中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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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惊问道,你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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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说,昨晚星光灿烂,天意让我留下,我就顺便给你做了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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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在桌前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只觉咸得发苦,实在是难以下咽,连忙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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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见此充满歉意地说,抱歉,我以前没有下过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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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不在意地摆手道,看你穿着,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会做饭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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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天意让我来到这里,我可以慢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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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吃了一惊,说,你不打算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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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天意让我走的时候,你留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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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魔司令却觉得好笑,问道,姑娘,哪来那么多天意?你是怎么看到的?她见他不信,便拉着他的胳膊走了出去。她的手碰到他时,魔司令心中不由悸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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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换了身有着宽大的袖子和下摆的新衣,主体是墨绿色与银白,两边袖口上打了规整的六道褶,寓意六六大顺,以金珠与银制的蝴蝶饰品固定住,末端定着奶白色的珍珠。姑娘的手搭上了那一串细小的饰品,魔司令隔着衣服感到她手掌的温度和珠饰硌在手臂上的带着温热的坚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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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零散几个前来求财的人陆陆续续从门口走进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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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他直奔烧香的大殿而去,没人多看他们一眼。姑娘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说,我刚来的时候,你恰好站在门口,像是在等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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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我未曾等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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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这不要紧,天意给我了暗示,却没有给你暗示而已。我进来之后,将香火插入香鼎的时候,你恰好站在我对面,像是我祈祷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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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那时我只是在香鼎旁扫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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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心想,神明?若是知道我实为与诸神千百年来为敌的魔族,她是否会为自己当初的想法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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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到魔,不过是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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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那时候她也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等她出门的时候,脚绊在了门槛上,像是被人拖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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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魔司令只得无奈道,姑娘,这可能是这里的门槛有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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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里门槛已经保持这样快一百年了,在魔司令所知道的这些年里,没人说出门的时候会绊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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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用那种阅尽人间事的,降尊纡贵的眼神去看那个较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姑娘,但他终结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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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真是天意呢?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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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就此住了下来,每天都会在日常生活中教魔司令怎么看天意。魔司令发现,在她的世界里,花开骤雨,风起叶落,星光印记…都可以是天意。她还说这跟占卜看卦是一个道理,占卜的人要知天意就要看卦象,其实身边处处有卦象,有预示。比如说喜鹊叫即好兆头,乌鸦叫即坏兆头,左眼跳有喜,右眼跳有灾。麻雀聒噪,口舌是非;瓦片堕落,诸事不顺。梦见棺材官位升,琴弦乍断知己少…而这些只是很多人都忽略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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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试着去学,这和煞魔子那套理论完全不一样,不知道人世的推理占卜是不是都这样。但他似乎总是揣摩不透天意,而姑娘也总笑是他悟性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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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的魔时常暗自忖度,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光阴,怎么在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姑娘面前,悟性就不够了?难道她实际上是比自己更擅于隐藏身份的什么山精怪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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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hV7i
天意很难领会吗?某天魔司令这样问她。姑娘想了想说,天意只让有心的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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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没有理解,却也没有再问。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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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Qc 4Oz:t
姑娘留下来的第三个月,到了十五那天晚上,她在一天傍晚为香炉清扫炉灰时手被不小心碰落的香灰烫伤,一旁的魔司令听见她痛得倒抽了一口气,于是急忙走过去。他握住她的手一看,指尖上落了一个小小的苍白如月亮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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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姑娘却说不是不小心,而是因为天意,自己再小心也躲不过去的。它迟早会落到手上,留下这个痕迹。魔司令则不以为然道,怎么又是天意?姑娘说香灰烫手,预示今晚有火灾。听她如此一说,魔司令的心下不由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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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想着火灾的事,自然忘记了姑娘的手还让自己握着。他的身体一贯偏冷,魔的天性如此。姑娘的手在寒气逼人的秋夜里倒是比他的更温暖,他捧着她受伤的那只手,感觉她的温度在通过这个动作传送进他寒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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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没有将手抽回,反而也握住魔司令的手指。魔司令指骨细长而苍白,与他的肤色一般,那是双很好看的手,乍一看完全想象不出那是武将所拥有的双手。姑娘葱白柔软的手包裹着他的指节,似乎想要温暖他,又似乎下一秒就要踮起脚给面前这个体温偏低的男性一个没有任何不洁暗示意味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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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他结束自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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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魔司令想的是,因为这两天恰好赶上周边的农户人家砍树卖柴,他们把砍好的柴木码放在庙宇四周,说是过几天收柴木的商人会来估价,到时候一并拖走。要是这些柴火燃烧起来,庙宇很快也会变成一片焦土,这样他便又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再寻他处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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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魔司令说,是因为周围的木柴吗,那我现在就去把柴木搬走,应该就可以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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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柴木那么多,你一个人要搬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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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是可以用法术搬走那些柴木,但姑娘似乎并不知道他不是人类。所以魔司令只好说,那么多柴木搬到明天早上都搬不完,不如晚上看着些,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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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姑娘却说那也不行,魔司令迷惑地问,看着也不行吗?难道是天意要烧掉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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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叹道,唉,真亏你在这个香火鼎盛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年,却是连一点儿躲避危险的常识都没有。魔司令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他躲避危险的常识都没有,这让躲避了中原那些所谓正道人士刀剑数百年的魔司令实在难以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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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处处能看到天意的姑娘却让他生不起气来,何况她还天天为魔司令做饭洗衣。她给他洗衣的时候常常莫名其妙地从衣服的口袋中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譬如骨头的残片,蜘蛛遗留下的网,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丹青色手帕,当然,这个不算。每当收出这些,她便会笑话他,说他可能不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是不会将那些古怪的东西收藏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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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每每闻言总是别扭地找个新话题去岔开她的注意力,姑娘则顺从地不再提起此事,她看着他,眼眸弯弯的,嘴角挂着浅尝辄止的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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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魔司令那张白皙俊俏的面庞总会有些发烧,眼神也习惯性地从她身上转开。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脸红,但没有镜子,故而也无法妄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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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继续说,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而你要是把柴木搬走或者守着柴木,就是与天意过不去,这样火灾或许今晚不会有了,但明晚或者后天晚上会有。见她似乎成竹在胸,魔司令便问,那你告诉我,如何才能避免你看到的天意发生?姑娘说,这个简单,庙里有水,我们把提水过去,将那些柴木淋上水。这样的话,即使天雷地火,柴木也燃不起来,你也可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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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魔司令点头认同道,这比搬走柴木的办法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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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魔司令和她从井里打水上来,一桶一桶淋到柴木上。等到柴木淋得湿透时,她身上也被汗水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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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直起身,对于久经沙场的魔族来说这点程度的动作根本算不上什么,本来他没想让姑娘帮忙,但她一再坚持,魔司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叫她负责把空水桶丢进井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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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却不满,她擅自改变了分工将盛满的桶提出来放在旁边,魔司令想,她要是如此坚持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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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他穿的是白日所穿的衣服,还未沐浴所以没有换掉。在将水泼洒到柴木上时他开始哀怨地嘀咕为什么要穿这种宽袍大袖的衣服,因为水险些将他的衣袖泼湿。中途两人歇息的时候,姑娘从头上解下自己的发带来,她今日梳的是两个丸子形的发髻,下方各垂有一缕发丝,俏皮宛如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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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发带是浅紫色底,上有白色的郁金香刺绣与金色蜻蜓。她拉过魔司令的手臂,用它们为他将宽大的袖口束紧,魔司令垂眸看着她为自己细细地折起袖子再用发带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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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色的发带与他今日的服饰并不算匹配,魔司令今天穿的是一身银丝皱的黑蓝色衣袍,这是他最简约的一套,内置浅鹅黄色带有牡丹浮雕料子的里衣,黑色掺银线的宽袖中衣,深蓝色银丝皱的外袍用银边的灰色真丝腰带系着,那腰带是这套最为精细的部分,双面皆可用,其上用双面绣的手艺,以墨绿色的线绣着桂林的象鼻山和与之呼应的水,另一面则是以珍珠白的颜色绣着漓江的江景,点缀着红色的细小米珠做灯笼的样式,交叠的领口在腰带中叠加着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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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时,黑蓝色的袖口已经用浅紫色的发带束紧,姑娘笑着说“每次你穿这种需要束袖的衣服时,我总觉得你像是位即将出征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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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闻言回过头,看到月光下的她也站起了身,正一手提着空空的水桶,一手擦着额头此前渗出的汗水。忽然他感到自己因孤身漂泊而长久蒙尘的心中如有了一头小鹿,正在用力撞击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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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的这几百年繁华中,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魔,男性女性,美的丑的,年轻的年长的,纯情的妖艳的…而他以为自己不再会对任何一个人产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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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魔司令知道自己即将陷入危险。对任何异乡人来说,喜欢上一个人,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就他来说,虽然有百年的时间沉浮人海,但仍是知道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而一旦喜欢上一个人,感情的左右往往会让他忘记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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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极易暴露自己。但也就是在那个夜晚,那一个瞬间,魔司令忘记了哪些不可为。他捂住胸口,安抚心中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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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见了,问,你心口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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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摆手说,没有,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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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忙放下水桶,着急地问,是不是刚才提水累着了?魔司令心想,仅是这点水而已,哪里累得着在魔世身经百战的我?但仍是安抚她说,不打紧,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我该怎么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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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魔司令是想说,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但根据他的经验,那都是女子报答世间男人的时候爱说的话。要是自己对这位姑娘说这样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不懂礼数的轻浮客。她打趣说,你一个守庙的,怎么报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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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知道她是开玩笑的,但却认了真。在那一瞬间,他忘记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诚恳地对她说“我…我能让你成为最富有的人,让你拥有怎么用也用不完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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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她捂住嘴,笑得弯了腰。魔司令则继续认真地说,那些钱财会像是流水一样涌向你,做什么生意都财源滚滚,走路都会捡到意外之财。它们会变成你的奴才,你会变成它们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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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说的有些夸张,因为魔的术法虽比人类的要强大,却并没有如此神通广大,但在那素白月色下的魔司令确实是如此想的。而她则抓住他的手,叫他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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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吹牛的,但没见过你这么吹牛的。”姑娘乐不可支地说,月光下她的脸显得更加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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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做财神,魔司令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认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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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为了逗我开心,我很开心,谢谢。”她说。但嘴上说着很开心,眼泪却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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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蹲了下来,月光下她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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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愣在原地,他不知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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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淋湿柴木的第二天清晨,魔司令刚打开门,就有两个人冲了进来,直奔大殿,跪在雕像前面一个劲儿地磕头。只听其中一人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因为拜了您之后赌博没赢钱,便想半夜点燃柴木,烧掉您的庙宇。没想到您显了神通,我们怎么点火也点不着。以前我不信您有神通,如今相信了。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我们的仇,不要找我们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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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心惊,却又差一点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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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第一回有官兵出现,是在中秋的前一天,天气已渐凉。往日里来求财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唯独没有官兵,那些官府似乎从来没有愁过钱。站在台前悠悠扫着香灰的魔司令看到官兵冲进来的时候就预感不妙。那些官兵将姑娘住的那间屋围了起来,领头将军在门外喊道,小姐,您的父亲说您若不跟我们走,我们这些人都将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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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来烧香的围观人群口中得知,那姑娘原来是一位官宦家的小姐,因为不愿顺从家中的婚约,在没有告诉家人的情况下就溜了出来,住在了这个庙宇里。偏巧前一阵子姑娘家中的下人来这里烧香,看见了她,便急忙回去禀报了姑娘的家人。那姑娘若是不肯走,不但这些官兵会人头落地,这个庙宇恐怕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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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屋里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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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官兵阻挡,魔司令也进不去。他不是没想过杀光这些人,但理智始终让他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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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不是爱冲动的少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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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中午,太阳光线最强烈的时候,姑娘终于打开了门。官兵们都跪了下来,领头的说,小姐请回吧。那姑娘侧头看了人群之中的魔司令一眼,然后上了官兵驾驶来的马车。见她上了车,魔司令突然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站在官兵在人群中劈开的道路上。他知道他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魔司令觉得那是天意如此,而天意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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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将士提起刀怒目而来,身上起了腾腾的杀意,魔司令也抬起了手,准备幻出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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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姑娘掀起马车的帘子,对他说,你能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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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将军只好侧立一旁,让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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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走到马车边上,姑娘微微一笑说,这是天意要我走,今天早上你没注意吗?庙前的桂花落了一地。桂花落地,桂者,归也。哎,教了你那么多遍,你还是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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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庙前的那株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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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朝魔司令伸过手,说,你再过来一些。他握住她的手又往前迈了一步,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香气,那是第一次见到她时闻到的香气。姑娘俯下身,附在魔司令耳边,吐出的温热气息让他耳旁的头饰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轻声地问,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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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愣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喜欢或不喜欢,他真的回答什么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索性不发一语。但他的目光却离不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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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懂了,对他浅浅一笑,说,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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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就放下了帘子,马车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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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车轴印延伸出了庙门,魔司令还呆立原地,后知后觉地迈过门槛向外看,马车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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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一棵八月飘香的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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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并没有落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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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天穿的是白衣服,外有浅金色的薄纱。这套衣服珠子配饰多,洗起来需要很费时费力,白色又不经脏。他尽量少穿,担心姑娘洗起来费劲,但姑娘却说“你穿这套好看的,像贵族公子,银紫色的风信子刺绣跟你头饰很配。我很喜欢看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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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头上那是角并不是头饰,但她第一次提及的时候便以头饰指代,他也就顺着她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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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很久他再没有穿过那套衣服,将之视为不祥之兆,甚至一度想过要不要烧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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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过了许多年,他终于想明白,姑娘之所以离开,可能真的是天意,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更不是那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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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又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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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年后,他闲坐在门槛上看烧香的人来来往往。一位看上去八九十岁左右的老妇颤巍巍地走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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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过太多逐渐老去的人后,魔司令只需瞥一眼,便能猜出较为准确的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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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模样一点都没变。她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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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看出她就是几十年前在这里住过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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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过太多容颜逝去的人后,他只需瞥一眼,便能猜出以前长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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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什么天意?魔司令低下头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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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说,天意让我来再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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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你真的能看到天意吗?那晚你说会有火灾,是因为碰巧听到有人说要烧了这个庙。你怕我会跟人结仇,会流离失所,所以假借天意,让我在柴木上淋水。那天你离开这里,你怕我会跟官兵冲突,会暴露自己,又假借天意,说桂花落地,但外面的桂花没有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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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魔司令已经知道,她一定早就知晓了自己并非普通人类的身份了,没有普通人类能数十年如一日般保持相同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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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说,原来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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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之前我确实并不知情,你走的那天,我看到桂花树,忽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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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转头看了看门的外面。那棵桂花树还在,仍然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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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选择在外面种桂花树,是因为魔司令发现这种人间的树寿限很长,能活几十到几百年,有的甚至能活到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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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想,世间容易流逝的东西太多了,或许只有这棵桂花树能与自己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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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目光,说,你悟性真的不够,天意只让有心的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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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只让有心的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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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笑得开心,说,只要你是有心的人,你看到什么,什么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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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恍然大悟,原来她根本没有解读天意的本领,而是将天意解释成自己希望的那样。她继续说,所以我走的时候问了你那句话,而你给了我肯定的回答,我很高兴,天意指引我来到这里果然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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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久后便去世的消息随着那些慕名而来的香客传到庙里,魔司令在寂静的夜晚再仰望星空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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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对傀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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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便离开了那座庙,离开了那做无名之城。经过听闻无数次的灯红酒绿之地时,却忽然感到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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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数百年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而今一天都觉得无比漫长,盼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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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发生过什么,此后会发生什么,好像突然都没有那么重要了。魔司令开始相信天意,观察天意。开始相信自己此番走一遭人世,并非是只为某个固定的一成不变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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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那个姑娘一样为了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停留在某座城,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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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独自一人在人世流连,陪伴在身边的依旧只有那个旦角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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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的光阴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魔司令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在这里呆的太久,久到把异乡当成是故乡。夜色下他听着林间夜鸟的啼叫,声音在寂静的晚间传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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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掉烛火的室内一片黑暗,一小片月光随着微风洒进屋子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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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叩门声响的猝不及防,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乍一听有些吓人,魔司令不自觉抖了一下,随即轻轻地来到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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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听见自己胸腔中心脏的跳动声,门外寂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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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不急不缓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在如此近的距离里骤然听见,纵使早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惹得他全身发冷,险些往后跳去。终于他的手搭上老旧木门的把手,慢慢将门拉开一道不大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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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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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寒气和夜露随着遍洒大地的月光一起泄了进来,魔司令定睛一看,屋前的人脸庞背着光,浅紫色额发被月光映照,泛着一层淡淡银白色的光晕。他没有束发,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月光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身影,使他这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朦胧。见门开了,他抬起原本低垂的头将魔司令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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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算是行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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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司令这个角度来看,对方的头发正好从肩头垂落下来,遮住了一缕照在脸上的月光。他看着他并不算清晰的脸,产生了种怪异的熟悉感,就像在许多年前,他们就见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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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来,曾听过一个说法,这还是当年那个让他以姓名换取人偶的人所为他讲述的一套论述。坐贾当时说“您认为,世间的缘分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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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缘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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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缘分,你在某处遇见某人,在某个时刻发生某件事,在某件事发生时刚巧所持某种观点,甚至你生命中所遇到的每一场雨,都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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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样的说法?他抬起眼看了看对方“你有什么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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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说对我而言,世界上其实从来没有缘,只有分。有缘无分,其实就是无缘无分。比如说,两人相遇又相守,就是有缘有分;两人相遇不能相守,便是有缘无分;两人没有相遇,便是无缘,无缘相见自然谈不上相守,也谈不上有分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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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这难道本不是世人公认的“缘分”之说?可坐贾居然不承认世界上有“缘”,只承认世界上有“分”,这显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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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贾说,这么说吧,人海茫茫如星空渺渺,有人说,世间如此多人,你偏偏与这人或者那人相识,便是缘。其实这是不对的。人既然来世上一遭,就必定认识一些人,这是无可避免的,就算你不认识这些人,就会认识那些人。总有一群人在你生命的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等着你去认识,等着每一个人去结自己生命里所谓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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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与人相处,就如一头扎进喧闹的人海集市,必定看到许多人,碰到一些人,有人跟你同行,有人跟你擦肩,无法避免。既然是无论如何都要遇见的事物,那就不叫缘,也没有缘。你遇到了心爱的人,你以为是缘,但如果那个心爱的人不出现,你仍然会遇到另一个心爱的人,或许与她相伴一生。以此推之,假如你遇到了心爱的人,以为是缘,或许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原本会更加心爱的那个人,却与没有这么相爱的人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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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所谓的缘,是人们自己欺骗自己,又骗骗他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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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在往后的岁月中渐渐从他人的欢喜重逢,悲欢离合中悟出这样的道理,但他对此有些自己的理解,并不完全同意坐贾当年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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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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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遇到了凡事都能看出天意的姑娘,然后,她离世许多年后,魔司令又久违地迎来了自己的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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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两人都一语不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魔司令感觉对方的目光自抬起头那一刻起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可定睛一看,那金色的眼眸又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透过一层烟雾在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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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半背着光,魔司令只看见他被一丝白色覆盖的脸,对方是个面目秀气的男性,他的头发似乎是黑色,有着好看的浅紫色刘海,又或许是银色,他的鬓角也是这样的浅色,发梢随风轻轻扫着他的下颚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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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孔明其实在屋外站了许久,他犹豫着要不要叩门,门如果开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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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说我是某某想来投奔你希望你带上我一起走,似乎意思太浓不妥;委婉点问需不需要可靠而熟悉环境的帮手,又似乎意思太淡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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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太浓会惊扰他,意思太淡他会不以为然礼貌回应。几天的跟踪下来,他感觉魔司令是个内敛含蓄的人,或者说内敛含蓄的魔更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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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犹豫了半个晚上后他终于敲了敲那扇门,门开的时候他先抬起眼仔细观瞧开门者的模样,他毫不掩饰地盯着眼前的魔,和多年前比几乎没有变化,还是那白净脸庞和俊秀五官,半身隐在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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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叹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这句诗用在此并不妥当,但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到其他感慨。对方数年来都保持着一样的面孔,并没有变化,丑孔明自己却早已换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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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一定认不出来。他想起刚刚蜕变的时候,这张脸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于是丑孔明想,干脆取一个新的名字,算为自己的又一次重生做的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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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全新的重生的人。以前的他不是没有蜕变过,但每一次的蜕变,他都仍是自己,仍沿用着曾经那一成不变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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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次。他想,如果我告诉他我叫苏厉,他会不会把我和当年庙里的那个人联系起来?他又想,最好不要,我一点也不想他记得那档子事,就好像我欠他情一样。本来我就不欠他什么,是他一厢情愿的。他这样想,后来,他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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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梦如黑夜,虚幻又蹉跎,世间人可以是可怜的眠者,也可以做佛一样的醒者。魔司令认不出眼前人,丑孔明也避而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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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名叫苏厉,乱世难生存,白日里偶见大人气质非凡相貌脱俗,想必不是普通人,故而生出追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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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UX
他斟酌着前半夜想出的所有开场白,最终将他们揉成一小段模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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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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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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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Xh}YJ&
苏厉想,是不是我的口音奇怪,他根本听不懂?右转念一想,他行走人是数十上百年,各地方言应该都有曾耳闻,听不懂应该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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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2ss
魔司令则感到奇怪,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总有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就像煞魔子在古早的岁月中曾多次向他展示的魔术一般,好几次他差一点就能够拆穿他的把戏,但总差了那么一点。现在他就是这种感觉,眼前这个人让他感到熟悉又不那么熟悉,陌生又不那么陌生。他说他名字的时候魔司令认真想过,在记忆里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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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很明白,他身为魔,在人世中怎么会有相熟到能找上门的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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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想不明白,于是他决定沉默着等待苏厉继续往下说,苏厉则一言不发地等着魔司令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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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灌进敞开的门扉,吹得魔司令轻轻打了个哆嗦。门外的苏厉见状,犹豫道“…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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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进来吧,夜风怪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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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惊讶与这个魔的戒备之心竟然如此之弱,但他很快想到自己现在以弱者之姿行于世间,他笃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似乎也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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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早些年,投靠北竞王,那时自己也是这幅姿态,开口王爷闭口小人,但竞日孤鸣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自己该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不痛不痒跟了他几年后,竞日孤鸣便让他自行在中原走走,说的是苗疆目前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给他放个假,但苏厉非常清楚他的用意。于是他便顺了他的意,说了些王爷保重身体这样的场面话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苗疆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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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孤鸣哪里是要给他放假,分明就是让他出去探寻四处的情报。但他温顺地照做了,因为他知道以竞王爷的能力,信书总能够及时而准确地送到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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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去了苏杭,柳州,巴蜀,然后一路北上进京,去了还是丑孔明时曾当差的西厂。他看过了又是江南好风景,却在故地重游时未曾有幸享受一番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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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漫无目的地在大地上游荡,直到某天他在一条人烟稀少的林中小径上与行色匆匆的魔司令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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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蹲在道路一侧,盯着路旁的蚂蚁发呆,魔司令从他身后走过,带起一阵风,苏厉几乎在瞬间就认出了对方,他猛然回头,对方已走出去了一小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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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在记忆力搜寻这个人相关的印象,终于想起来那座庙和那场雨,那升腾的魔焰烧得木材噼啪作响。所以,又是他啊,那还真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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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魔司令已经走得不见影了,苏厉调转方向,慢悠悠地跟了上去。于燕驼龙缠斗的这些年,让他对魔气也变得敏感起来,要跟上对方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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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顺着魔司令让出的空间进了那座有些倾颓的屋,并顺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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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有不速之客的到来的,使得那晚的冷意变得尤其让魔司令记忆深刻。他觉得那是他和苏厉的第一次会面,苏厉却知晓在他还是丑孔明的时候两人就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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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魔司令对他还抱着几分戒心,苏厉倒也是聪明人,对方不想说的他一个字也不多问。即便有两个人在身旁跟着,魔司令仍保持着和傀儡说话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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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信任不会说话的死物,即便有时他并不觉得那个傀儡真的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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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是个不难相处的人,聪明,会审时度势。有他同行明显少走了不少弯路,虽然本就没有明确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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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虽然令人恐惧,但是魔司令毕竟安分守己,不显山不露水的。在世间呆久了,他几乎就要将自己误认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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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在某一天敲开他的门“魔…魔先生,您有下一步的计划吗?”他叫他“魔先生”的时候结结巴巴,不知道这样称呼他,他会不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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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魔司令在相处中又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每天大人大人地叫似乎有些引人注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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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先生”果然有意见,他不高兴道“请不要这么称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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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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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魔司令吧,这是我的封号,或者类似的都可以。但请不要叫我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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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不能叫魔先生?”苏厉追问,他想试探对方是否会恼怒于自己的问题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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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看了他一眼,语气怪怪地说“请问,我叫你人先生,你觉得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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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不禁笑了一下,随后一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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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自此之后,他便在人少的时候叫他司令大人,再往后,便只在人前这样称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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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也曾问过魔司令究竟要去哪里,魔司令并没有一开始就说实话,他说你对人世了解,带我四处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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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苏厉带着他沿着运河一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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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早注定的天意,一年多后他们兜兜转转又绕回了魔司令曾长住过的那座城附近。只是故人已逝,旧城不再,城中的一切自然也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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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时间中,魔司令渐渐放下对苏厉的戒备心,加上苏厉凡事几乎有问必答,就连他曾经过往魔司令都问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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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真的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常常这样对傀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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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无言地望着他,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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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厉站在窗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掩藏着自己的气息不惊动斜侧的魔司令。金色的瞳孔里只映着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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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袖口露出浅褐色的一角,那是远在苗北的竞日孤鸣差人送来的书信。苏厉想我果然没看错人,竞日孤鸣就是那种无论自己身在何处,只要尚且隶属于他,是他的朝臣,那就必然会在某日接到他所下达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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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信上所说的自己近况如何就显得毫不奇怪了。竞日孤鸣说让他保持现状,跟着魔司令,说他会是开启魔世的线索,如果魔司令要这么做,你就帮助他,然后伺机将之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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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竞王爷的用意,充其量是猜测对方是否是想开启魔世封印。不过既然上级发话了,那就按照他所言的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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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司令回身前,苏厉先悄悄绕到僻静处将书信烧的一干二净,他看着那些黑色灰烬飞得越来越高,它们橘黄色还燃烧着火焰的边角在逐渐低垂的暮色下如同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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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身旁人的这些小动作,魔司令一无所知,他近乎虔诚而认真地继续着漫长的寻觅,而当他再次或是偶然或是天注定般地绕回那座城的时候,它已经由黄泥土的城墙变成了青石烧造的石砖墙,城门上挂了牌,上书“保定城”。这时魔司令才知这城并非无名,只是自己始终不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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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大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要进城去看看吗?城市人口稠密,会留下妖神将的消息吗?苏厉恭敬地为他递上披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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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里,他已经逐渐了解到魔司令的目的,一边听他说这些,一边在暗地里惊叹竞日孤鸣的消息网络之广阔,信息之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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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看着屋外逐渐暗下的天色,沉默片刻,说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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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苏厉似乎没想到魔司令会这么说,就像原本以为他会有什么能有改变僵持现状的办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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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天意如此。就像明天要下雨,你能有什么办法?”魔司令撇了他一眼,又继续望着屋檐上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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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有些像四合院的建筑,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四周都是青瓦屋檐,看到的天空是四四方方的,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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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朦胧又湿润的氛围里,魔司令的思想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往事一桩桩浮现,如洞中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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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往事很远,参与过的人也几乎都成为一抔黄土,恩怨终成了这一世的累债。就像命运在头顶下了场冰雹,有的人能跑,有的人能躲,有的人既不能跑也无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只能与这世间共风雨,以命博一丝自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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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天地间,万物何相催。人与物无连,物与人何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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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房中,陷进椅子里沉默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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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开始落下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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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点燃一炷香,看着黑暗中淡薄的白色烟雾袅袅升起,燃烧香头在暗中忽明忽暗地发红,像波涛中的一片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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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第一次和魔司令相遇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燃着香的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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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次他闭上眼睛聆听檀香燃烧的声音时,仿佛就又回到了那天他们庙里初见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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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十代香妃,但他不记得她是否喜爱焚香,他只记得自己对她爱恨交织的过往。然后,然后他便会收回思潮,不再继续任由自己的大脑思考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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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魔司令在梦中又一次梦见魔世的大殿和黑沉的天,梦见他们躬身向帝尊行礼后条不紊的退出鬼祭贪魔殿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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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梦中醒来,屋里黑漆漆的,浓稠的黑色似乎使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魔司令再闭上眼,头脑逐渐变得昏昏沉沉。头有些疼痛,他想睁眼,却只感眼皮沉重地睁不开,想起身四下里走走,身体也没有气力。他想抬起手来给自己一点疼痛的感官刺激让自己清醒,但随意搭在小腹上的手就仿佛被千斤之力压着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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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努力去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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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过了许久,他的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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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不在屋里,而是站在一片院落中,脚下踩着松软的沙土地,抬起头来便是稀疏的树冠,冷白的光顺着树叶的间隙撒在地上,斑斑点点如喷溅的白色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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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想抬起手触碰那些光束,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也能动了,手掌穿过了那些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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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全身都行动自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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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离开树下,又看了看四周,这里有一幢不大的黑砖黑瓦木窗框的房屋,墙体那么黑,让他不由怀疑那屋入了夜会不会凭空消失掉。魔司令朦朦胧胧中觉得这棵树和这间屋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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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想起这是记忆中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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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月光和黑色屋墙与魔世的环境非常相似,却有区别。魔世的月亮是红色的,终年高悬,没有白天黑夜之别。不由自主地他走到了木窗下,从窗外往里看。魔司令探着头观瞧,看见内中居然有苏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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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一惊,急忙伸手想推开窗。可是手一碰到木质的窗框,他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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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惊,双目便睁开了,随即手脚也恢复了知觉。魔司令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动作从他肩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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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自己方才是不是入定了。魔司令听闻过这种人世的修行方式,也知道没有任何入定基础的人擅自进行会相当危险,极有可能会出不来,于是凡间的肉身就这样死去。而对于为何苏厉会出现在其中的问题,魔司令给自己的解释是因为苏厉是这些时间以来唯一跟随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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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觉得,自己梦见苏厉,就如同偶尔地梦见许多年前那位姑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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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依然黑云压境,山雨未停,风呼啸拍打着窗户纸。他感觉这个世界没有一丝其他亮光,裹挟着腥味的风从未关的窗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翻身下床举着手够到窗户的木头框架,砰的一声关好窗子,震得屋檐上的灰尘簌簌直落,漂浮在紧闭的窗外檐下,又被雨水裹挟住重重落地,溅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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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床上将被子拉到头顶,胳膊环抱着曲起的膝盖,整个人再次陷入黑暗而安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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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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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在金色阳光照耀的大地上,魔司令登上自己曾经待过的那座山,苏厉似乎前一晚没有休息好,却仍坚持随他上了山。他们从山上望着山下人家的梯田。一望无际的水田里树立着好些稻草人,现在刚好是谷物稻子还没有收割的时候,每块水田里几乎都立着一个或精致或粗糙的稻草人。它们就像是稻田的守护神一样,让想啄食的鸟雀不敢接近,可魔司令知道,稻田在收割之后,这些稻草人就被稻田的主人们像垃圾一样抛弃。稻草至少会被收起来码成草垛晒干收好,或者堆进牛棚给牛做饲料,而稻草人们则在田间水边腐烂。魔司令暗自想着,如果夜晚走路不小心突然碰到一个躺在地上的稻草人,普通人肯定会吓一大跳,以为遇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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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姑娘认为他是等候自己的神明,他那个时候觉得,从神到魔不过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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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想,从神到鬼,也就一步之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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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他就想起那个姑娘曾说过的一个关于稻草人和妖怪的故事来。那时候她非常喜欢给他讲故事,讲王侯将相,讲儿女情长,讲神魔怪谈,讲江湖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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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内容他已经记不大清,但在结尾的时候魔司令问她“你说,那稻草人为什么舍弃自己来救妖怪?那不是一个坏妖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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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姑娘似乎有些困倦了,她眯着眼想了好半天才说,因为坏事做得太多,偶尔也要做做好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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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来了兴致,本想催促她多说说,但见她面露疲态,便劝她先回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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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却打起精神对他说,因为那个妖怪在很多年前,曾从这里经过,看到了那个稻草人,于是开了一个玩笑,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做一个稻草人最好了,既有人形,又能不动。没想到这话一说,那稻草人竟然动了一下,接着哭了起来。妖怪忙问它,你哭什么?它说,我在这水田边守了好多年,最早是一个年轻小伙儿割了这水田里的稻草做成了我,把我立在这里的。如今他已是八十多岁的老头,八十多年来,从未将我换掉,重立新稻草人。前几日我听路过的人说,他已经气息奄奄,时日不多,却念叨着要来给我换一身衣服。今早听路过的人说他已西去,傍晚入土为安。我羡慕能动能伤的人啊,恨不能去他家里看他一眼,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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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她不禁轻叹一声,说,看来事无全面,凡事都不可兼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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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着说,后来那妖怪便将自己的修为给了一些于它,让它能在傍晚时分去看那老人一眼。但妖怪也告诉它,一旦有了修为,便会心生贪念,难再心甘情愿做稻草人、不动不伤。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它竟然能保持一动不动,对人间世事冷眼旁观。更没想到,它会因为当年自己的一时善举而舍身来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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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她又感慨地说,没想到还有这种拼死也要报恩的妖怪。魔司令说,其实它这样也挺好的,数百年来在这里做一个人间的看客,而不参与进来,未必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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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看了看他,问道,不参与人间世事,就会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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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我听说妖怪历尽艰辛要修成人形,莫不是被人世所吸引。不然的话,何不修成牛羊马犬?何不修成虫鱼草木?何不修成一条河,一座桥,亦或是一缕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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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风吹得树木枝桠乱晃,一些叶子被风吹得簌簌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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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感觉扑面而来的风撩起了他的长发,恍惚之间似乎有一只宽大的手从脸上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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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来,想要抓住那阵风,可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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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里莫名失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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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不动则不伤,但谁又知道当事人心下何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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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魔司令感慨完似有所感,他也侧头看着她。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姑娘率先垂下目光,从魔司令发上取下一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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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把它吹到你头发上了”她说着,将叶子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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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接过它,看了半晌,像要从那片普通的叶子上看出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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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门前,这时风吹过,一片落叶飘落到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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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的庙宇,魔司令想再去看看,也不知现在那庙是否还在,那桂花树又是否还在继续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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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凭着记忆和苏厉一前一后地又走了一段路,那座很小的庙堂披着淡淡的林中薄雾慢慢出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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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庙?”苏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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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算财神庙”魔司令想起自己曾跟那个姑娘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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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做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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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开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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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拜庙吗?小人有很多钱,您无需为这个发愁”苏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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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自然不是为了拜庙,因为他知道所谓“财神”就是他自己。百年前他就能以法术招财,百年后照样也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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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没有苏厉,他也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情发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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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看看财神”魔司令略带惆怅地说,他跨进庙门,苏厉只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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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破败不堪,掉漆的财神像蒙着灰尘和蜘蛛网,香案上还散落着屋顶落下的碎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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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司令大人,您一定不知道,传说百年前这里有个仙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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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家?魔司令故意反问,他没想到他了解的竟如此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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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据说仙家是个英俊的男子形象,他是财神,很久前的那些人说拜了他就能有钱呢”他兴致盎然地说。魔司令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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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庙前的桂花树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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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天上只零散着几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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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坐在屋后的廊道下,回忆着百年前的往事,恍若隔世,又如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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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魔司令回头看了看他,往旁边挪了挪。于是苏厉挨着他坐了下来,魔司令问他“跟我继续说说那个财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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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便继续说,当年据说这位仙家富甲天下,但他的富裕并不是因为会赚钱,而是因为他最早是以招财术而扬名的。钱对他来说,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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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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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的仙家费尽脑筋去获得人们庇护的时候,它已经有了千千万万的信众,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庙,被人供奉,香火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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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又说“司令大人您知道吗,仙家都需要靠着人气渡劫的,这个人气既可以说是非常字面意思的人的气息,也可以说是人情味儿。对于仙家来说,最好的隐藏方式并不是依附在人身上,也不是修炼成人形隐藏在常人之中,而是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庙宇。因为庙宇里常年都有香火气,有许许多多人的信仰,除非是穷凶极恶,要不然雷劫是不会降临到人间庙宇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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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又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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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位黄仙八百年前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庙宇,这还不算,民间许多人家在家里给它供了牌位,想祈求它的庇佑。也是因此,人间处处都有属于它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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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修为也随之突飞猛进,远远超过其他仙家,它很快就修得人身,羡煞了跟它修炼时间差不多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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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人身后的它挥金如土,享尽了人间繁华。过了百年后,它开始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最终还是回到自己的庙宇,化作一名世间最普通的守门人。每当清晨鸡鸣破晓之时,它便起来开门,让求财的人们进来烧香跪拜。每当天色暗淡,夜幕低垂之时,它便关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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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类女孩,他们两情相悦,女孩每天都会去庙里找他。仙家很满意当下的生活,却是心知这样的生活无法持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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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的寿命只有区区百年光阴,而他则可以活千年之久”苏厉怕魔司令不理解,于是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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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的双目光随着苏厉娓娓道来的故事开始逐渐陷入迷茫和混沌,他想起那个处处能看见天意的姑娘,想起她说过的那句,天意只让有心的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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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还在说那些无知世人编撰的故事,魔司令站起身时,他也停了下来。魔司令回屋端出一壶茶,白色的热气顺着壶盖未关严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漏出来,苏厉不解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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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讲这么久也不口渴?”魔司令揶揄道,他放下乘着茶具的托盘,重新在他身边坐下。苏厉喝了一口茶水,茶的味道有些淡,还很烫,所以他将杯子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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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肘撑在膝上,手拖着脸侧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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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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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继续说,但后来那个姑娘终究是被家里安排了一场婚姻,她注定与那仙家无缘。于是她选择在数十年后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再去一次庙中,与深爱的男子告别,然后心无牵挂地在一个明媚阳光的下午安静离世。而那仙家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久,也离开了那个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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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那座财神庙再也没有灵验过,人们起初徒劳地上供祭拜,但终究是人去楼空,那庙也成了一个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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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魔司令心不在焉地评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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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于妖怪来说,这句话也成立。妖怪得了人身,就有了人的欲望,也有了人的烦恼。苏厉跟着总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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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烦恼?”魔司令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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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嗔痴,爱别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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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是人,你可曾有这样的烦恼?”魔司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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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苏厉说,魔司令还要问,苏厉将食指竖在自己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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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他金色的眼眸中闪着精光,那时魔司令觉得他倒是更像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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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魔司令跟在苏厉身后,走了一阵后,他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保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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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不想离开吗”苏厉见他如此,便停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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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离开,也无所谓回来”魔司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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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在蒙古太祖重修这保州城的时候就来过了,后来保定由土城改为砖城时,他也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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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眼下成片的擎天松柏,寒水湖中游着品种不明的鱼。魔司令觉得自己是在这幽深之地呆久了,几乎都快要忘记外面还存在的其他世界。正所谓忙里不知时日,故土的记忆已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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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魔司令登场十周年的生日了,今天先写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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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几小时祝他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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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翠挺拔的连绵山脉层峦叠嶂,另一侧有巨大的湖泊,隐藏在时隐时现的山雾间,风吹开迷障的时候能看见水波纹反射的光。山中有栈道,竹木栈道倚山势而建,峰峦突起,秀中生险,险中生奇,走在上面踩出一片吱呀作响。沟壑斑布,飞瀑流泉,溅起的水珠形成水雾,光线在其间折射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魔司令看着前方苏厉被山风吹拂起的披风沾上些水雾,亮闪闪的如一片璀璨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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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前,是巨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的山间密林,怪石林立,一派妖冶,那如梦似幻美不胜收的景色从他身边略过。魔司令轻轻吞吐着微凉的空气,快步跟上苏厉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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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比较喜欢在山顶的巨石上坐下,望着远方的天边出神地想,想远方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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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一天,晚些时候,天色暗了下来,云层一簇簇堆叠起厚重的轮廓,似乎预示着一场将下未下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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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快要完全黑下去的时候,苏厉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落脚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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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提前关好窗,他在愈加昏暗的屋内点起前任屋主留下的烛火灯盏。窗外黑沉厚重的天幕终于降下雨来,冲刷着整个大地,雨水砸落在地面上,碎成好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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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时,魔司令坐在床上翻起抽屉中上一任屋主留下的书卷打发无聊的时间,不知是不是窗子漏了风,床头小案上的另一卷半开的书页被吹拂而起,魔司令扭头去看,书上写着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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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缘草开时相见,叶瓣凋落一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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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想去看是哪里吹进的风,却是看见灯盏中的烛火仍是四平八稳地烧着,那火苗丝毫不受风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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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险些以为方才一切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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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窗外雨水随风拍击着窗纸的声音。苏厉在房内檀香的熏染中开始昏昏欲睡,在睡意最浓的时候他吹熄蜡烛,将被子拉到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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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或许能安神。魔司令想,他曾见过有人燃此香试图勾起前世记忆。苏厉是个讲究人,讲究人在任何时候都很讲究,他从袖筒里摸出一盒香的时候魔司令毫不惊讶,甚至随口般问了句“什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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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弯眸一笑,一边将一支香插在桌子上积尘器具的缝隙间一边道“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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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天还有些冷,被子里的魔司令夜半时似乎被冻醒,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听到了黑暗中燃尽的一截檀香砸落在地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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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苏厉也躺在床上,黑暗中他盯着天花板发呆,听着屋外的雨声。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心下已经将魔司令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他是个并不很有心计,武功平平无奇的魔,但又不完全属于有勇无谋的那一类。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他好几次都撞见他陷入非常骇人的狂躁状态后又迅速恢复那张冰山脸,速度快得让他都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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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苏厉甚至推断过这位魔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精神层面的隐疾,但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认为这只是自己的一种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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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这是因为人世间数十上百年的时光,不过是魔族漫长生命中的匆匆一瞥,所以魔司令感到厌倦,又多少有点感到不甘。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所以会有一种奇怪的淡泊世间的心态。同时苏厉又能从魔司令的日常言辞间察觉出他时常表现出的傲慢和对人类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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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观察到有时魔司令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件事务上,并且向其他任何行为报以不加掩饰的轻蔑。一些普通的山民偶尔也会朝魔司令表达明显的愤怒,对此苏厉感到非常理解,一方面,他身上不加掩饰的邪恶气息总让那些山野村夫将之与某些盛行一时的民间怪谈联系起来;另一方面,魔司令也会乐此不疲地挖苦那些将家庭生活或其他兴趣与追求抽象生活乐趣混为一谈的伪君子们,并用同样轻蔑的目光打量他们。当他偶尔对那些人评头论足时,苏厉总是选择安静听着,不做任何评价,脸上的表情平静地像是窗外月光映照下粼粼波光的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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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所表现出的平宁神情能潜移默化地影响魔司令,能让他慢慢感到安心,然后慢慢跟他一同进入安静的平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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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相伴又走过了许多地方。魔司令也曾几次独自一人前往幽深的密林或是荒弃的村落,他特意嘱咐不让苏厉跟着,还故意安排一些无足轻重的事让苏厉做。苏厉心下不满,但他的命令又不好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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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魔司令则在某些古怪而又偏远的地方研究那些同族留下的蛛丝马迹,与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有关网中人的流言。他知道大多数传言都是从这些偏僻荒芜的土地上传播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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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身上都是灰尘和枯枝,苏厉也不多问什么,只是为他脱下外袍挂好,然后倒好茶,顺手抽出桌下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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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趴在桌上盯着茶杯里的冒出的热气发呆,苏厉在他身旁坐下,从袖中抽出一个玩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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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大人要不要看傀儡戏?”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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蔫蔫的魔司令听到傀儡两个字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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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空空荡荡的,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傀儡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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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从桌上抬起头,刚好看见自己的旦角傀儡在苏厉手中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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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从哪来的”他冷下脸道,语气不是试探,倒像是有几分问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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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不紧不慢地说“你前两日出门出的急,我在你床边发现的,看着好玩就试了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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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魔司令没反应,苏厉又说“要不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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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反问“我怎么不知你还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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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说“以前年轻的时候跟别人学的咯,觉得没用就一直没跟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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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让我看看你的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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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苏厉低下头,专心控制起傀儡的细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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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苏厉并不是很会这个,但他擅长一种操控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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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这个傀儡时,让他想起还是丑孔明时候看过的皮影戏。那个时候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遥远,遥远得仿佛天空的星星一般只能看到熠熠的光芒,他几乎只记得那时候一些模糊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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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里的时候,他拿着这个傀儡坐在桌边发了好久的愣,隐约想起了那个与自己断绝关系的妹妹,以及自己的师门,自己曾经追求过的女人,曾经怨恨过的史家…他回忆着这些事,直到日头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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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想起,皮影戏本是起于战国,兴于汉朝。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朝,皮影戏正处于过渡时期,玩皮影戏看皮影戏的人并不多。他还是丑孔明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对此情有独钟,喜欢制作一些纸人来演示操作,并且拉着师妹一串红来观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反正自己就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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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一边手忙脚乱地操控纸人,一边急急忙忙地变换嗓子模仿各种不同角色的声音,那时候他的纸人剪得特别逼真。虽然一串红总说纸人没必要做得那么逼真,因为让观者看到的只有黑色的影子。但他还是剪得非常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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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正在给师妹表演皮影戏的时候,忽然想到一本古籍中曾记载过一种操控术,将人自身的神识分出些许依附再被操控的物品上。这也是一种傀儡术,可以直接用自己的神识控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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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一串红再看他演示皮影戏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的动作不再忙乱,那些纸人在他没有用手摆弄的时候依然举手投足惟妙惟肖,因此他在说戏的时候也从容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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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都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苏厉坐在椅子上,他靠着扶手,握着傀儡细细品味那些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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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过往的经验,苏厉尝试性分出了部分神识依附在傀儡上,但这次与平常不同,此前他这样做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那些纸片承载着他的意识,毫无其他。而他在魔司令的傀儡上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寒意,让他感到如坠冰窟。非要确切描述的话,那就是孤独的感觉像潮水一样蔓延包裹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像是这个人的头脸都被强行摁进了刺骨的冰水,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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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曾经躲在窗后看见魔司令对着傀儡说话的场景,忽然就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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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想,魔司令或许曾经因为自己见过战争的火舌,去过人间的地狱,也在光怪陆离的时间里摸爬滚打过,因此以为这些年经历过的一切足以撑起自己风轻云淡地与人讲起那些硝烟弥漫的过往,也可以与过去的往事握手言和,从此刀枪不入,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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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有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消逝,并不是随着万物肃杀逝去的,也没有永堕魔障。它只是蒙了尘,并未断根,一阵野风撩过,还是疯狂滋长,无际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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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忽然觉得,这样的魔司令非常可怜。可怜的,可悲的,可叹的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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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竞日孤鸣的眼神,这让他决定不再去多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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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拿起了傀儡,试着用操控术操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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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应该没看过这样的傀儡戏吧,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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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地,魔司令看得惊呆了,苏厉看见他的冰山脸露出了一丝笑容,暗想花费了大半个白天的练习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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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必要的讨好谄媚术。苏厉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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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戏结束时魔司令抬起头望向演戏的人,当他看到苏厉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的样子时,忍不住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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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也抬头看他,见魔司令展颜,他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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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含糊不清说了句还好,然后看着苏厉爆发出了又一阵更为畅快的笑声,苏厉也笑了起来,尽管他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在魔司令的笑声中他察觉出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息,就仿佛他的笑发自内心,是不由自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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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是种谦和的怪物,有时候它会违背人们的意愿强行出现,人们觉得有趣并不是因为高兴或期待自己能如此表现。所以,在点着烛火的屋里,魔司令和苏厉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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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苏厉将傀儡还给了魔司令,后者当着他的面将其塞回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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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对此的理解是:魔司令默认傀儡成为二人间的共同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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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魔司令果然时常变着法让苏厉为他表演傀儡戏,还美其名曰练练手,苏厉憋着笑听他说完每一次都不相同的借口,不管是什么理由,总结到最后就一个意思,想看他演傀儡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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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也逐渐习惯了神识附着其上必然会感觉到的寒意,他甚至觉得没有第一次时那么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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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次苏厉刚演完一出傀儡戏,魔司令突然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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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他回答“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并不了解鱼的想法,所以不知道鱼是因什么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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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轻叹一口气,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知鱼之乐,焉知鱼之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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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眼角抽搐了一下,这句话竟让他瞬间有想流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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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休息吧”他留下这句话作为结语,转身掩上漏风的破败木门,留下苏厉一人站在厅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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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苏厉给魔司令讲了个故事,起因是后者提起黄昏中从屋前地坪中跑过的一只狐狸。魔司令于是问苏厉看见狐狸没有,苏厉本是没看见的,又不好拂了司令大人的兴,便说只看见了一截尾巴毛。他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司令大人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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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大人果然有些失落,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那狐狸是红色的,毛看起来就很舒服,想去摸一下它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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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放下手头的事凑过来说“小人在很久之前也听过一个关于狐狸的故事,你要不要听?或许你听完就不会再老想着去摸狐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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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看过你们的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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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你要不听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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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眼看了看苏厉,见他一脸认真,于是往旁边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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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屋里的凳子还多以长条凳为主,一个人如果要坐的话得坐正中间,坐得太靠左或者右都有不稳的危险。本来是有单独的椅子,但魔司令一开始便是一个人坐在长凳的中间,见苏厉有开口的意向,他便将长凳为他让出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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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说,他在刚出入江湖不久的时候曾碰到过一件怪事,当时他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传言不远的一处谷仓闹鬼。他当时仗着年轻气盛又学过些道法,半夜去到了村民传说有鬼魅出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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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里并没有鬼,他到了地方也只看见一口极大的钟扣在地上,他走进去看,钟身上还刻着一些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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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用来镇邪的?”魔司令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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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点头说“是啊,我当时也纳闷,便用手去敲了敲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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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胆子可真不小”魔司令揶揄道,苏厉笑笑说“年轻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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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什么?他问。苏厉于是接着说,他当时敲了敲钟后发现并无异常,刚要离开的时候,钟内竟有人声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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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声音道“你为何敲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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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厉吓了一跳,他忙后退几步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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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里的声音说“不必害怕,我并不是害人的鬼怪,只是留在此地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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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心下稍安,他将耳朵贴在钟身上想再听听里面人的话,可里面又没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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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试试的心态,将双手捂在钟身上,像对人耳语一般问道“高僧是缘何困在此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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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他立即将耳朵贴在钟身上等待钟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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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有一会,钟内并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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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要将耳朵移开时,里面有声音响起“这世间没有他物能够困住我,困住我的是我自己。哪怕是外面的符文,也是为了安定他人的心而已,于我只是一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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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的回应,苏厉心下暗喜,钟内之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不是寻常之辈,或许自己能得其指点一二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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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味问问,您为何困住自己?”苏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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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说来话长”里面的声音叹道,苏厉仿佛能看到钟内人的神色变得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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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默不作声,他在等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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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沉默了一阵,就在苏厉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里面人开口道“我以前是香砚山上寺庙的住持,也是自那座庙建成以来最年轻的住持。那时我才二十岁。现在想想,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里面的声音变得平缓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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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知道香砚山,也知道山上的寺庙。即使老僧只是在钟内回忆过往,也让他听得认真,仿佛置身于佛堂听他讲法,仿佛干渴之人匍匐在井边饮水,仿佛站在旷野沐浴春风,仿佛寒冬清晨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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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讲到这的时候看了一眼身边的魔司令,月亮的光照在他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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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移开视线,接着讲述那“说来话长”的如烟往事。那时钟内的老僧说,当年许多寺庙和书院邀请他去弘法讲法,他便离开了香砚山,去到各个地方讲法。而随着他走到的地方越来越多,名气也随之变大,到后来居然有了活如来的虚名。邀请他的地方越来越多,来听法的人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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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能来去自如,而他这一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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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听苏厉这么说的时候,面露一些悲戚之色,仿佛想起自己已离开魔世许久,何时能返回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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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继续说,那高僧在敦煌讲法时,有一烈焰赤狐也随着人群混入听众之中。这烈焰赤狐已经修得人身,曼妙无比,但高僧却一眼看穿,但他没有赶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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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是包容众生的,哪怕是外道。苏厉解释说,她既然有心来听,高僧便安心接纳了。可是她听过一次之后,便一直尾随着高僧,晚上就来他房间诱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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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发出一声嗤笑,苏厉也浅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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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僧知道烈焰赤狐最怕凉的东西,怕阴冷下雨天,怕寒季落水中,也怕人兜头淋盆凉井水。但他并没有躲避她,没有驱赶她。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只是忍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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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高僧与狐妖如此僵持了一年多,那狐妖仍然品性不改。不过她的方式渐渐改变了,在高僧因为讲法太多而嗓子疼痛的时候,她给他熬药润嗓,在高僧寒冷天回房睡觉之前,她已经钻在被子里为他暖好,在高僧抄写经书之前,她静静在一旁给他添香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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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魔司令想到了那个陪伴自己许多年的傀儡。而苏厉则想到了魔司令,想到他对他在诸多小事上的关照和袒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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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高僧依然对她无动于衷,狐妖也不介意,继续做这些事情。后来高僧渐渐习惯,虽然不言不语,但已形成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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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苏厉坐在钟外,他想象着一位年轻的得道高僧与一位艳美曼妙的狐女同处室,狐女不言不语磨墨添香,高僧不言不语静心抄经的情景。室内幔帐轻飘,香雾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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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则想象着一位口吐寒气的高僧宽衣解带,迫不及待钻入被窝,而一只浑身赤红如火焰的狐狸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情景。想象着一位高僧咳嗽不已,转头发现桌上一碗汤药热气腾腾,却不见送汤人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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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两三年之后,高僧到了北国讲法。那时天气寒冷,讲法之时常常感到脚下寒冷。可是有一日,他讲着讲着忽然觉得脚下非常温暖。低头看,原来是一只浑身赤红的狐狸躺在他的脚下,用皮毛将他的脚围住,给他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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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他被她感动,当着数千名前来听法的人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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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的心为之触动,不由看了苏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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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浅紫色的刘海和鬓角在月色笼罩下泛着银光,魔司令突然感觉月光变得寒冷彻骨起来,在寒冷的月光下,他不自觉地往苏厉身边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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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以余光看清了他的小动作,但没有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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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景不长,遥言四起。有人说活如来与一狐女苟且,白天弘法,晚上寻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这种谣言遍布各地。虽然高僧知道是有些嫉妒之人故意为之,他们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但他没有办法,唯一做的便是离开狐女。于现他在每次远行的时候故意选择下雨天出发,想借此撇开地。谁知她将一顶荷叶幻化成伞,紧紧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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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样会让她露出破绽。苏厉说,雨水落在普通的伞上会顺着伞骨流下,而落在荷叶上会大颗大颗滚下,一只妖将破绽展现出来,便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可是她全然不顾,高僧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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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问“既然如此,那这烈焰赤狐为何不打普通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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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苏厉说,钟里的声音很快就给了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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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高僧那时候就应该知道,她不打普通的伞,而打荷叶幻化而成的伞,就是向他表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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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决心?”魔司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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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前面是否有千难万险,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从。高僧为了逃避她,只要前方有路就一直往前方走,而她一直在后面追”苏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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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魔司令点头,为狐女的决心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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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高僧也从讲法的和尚变成了居无定所的苦行僧,这一走便走了五六年,他在这五六年中风餐露宿,披星戴月,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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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就像是甩不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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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次,高僧找到了摆脱她的机会。他从鄂国往苍梧走的时候,要从紧挨洞庭湖的渡口找船渡过长江。那几天刚好风雨大作,据说是洞庭湖的龙王发怒了,渡口的所有渡船都被水浪拍翻,只有一条小船幸免于难。于是高僧请求那船主渡自己过江,船主见他是僧人,便冒着危险将他送到了对岸的城陵矶。登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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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他放火将那船烧毁,留下一些钱财赔给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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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他是不是想,天上的雨拦不住她,长江的水总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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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点头。可她却在对岸抛下荷叶伞,跃进了江水里。水火不容,于她来说,江水就是一锅煮沸的水,溅一滴在身上就如同烫烙铁,跳进江水中就如下油锅。而她居然横江而过,等再上岸的时候,身皮毛尽数被烧得脱落殆尽。她的衣服便是皮毛幻化而成,如今皮毛尽毁,她就那么在江边赤身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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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的,高僧走她便走,高僧停她便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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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走到此地时,那时此地还没有废弃,还是一座并不人声鼎沸的寺庙。无奈之下,他躲进钟内,并对在此的其他僧众说自己被狐妖追赶,现已无处可躲,只有这由千万过数人之手的铜钱所铸造的铜钟可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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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在此前就听人说过,这口铜钟是由铜钱烧化而成,所用铜钱皆是周围人一枚一枚捐赠的。因此,此钟除了特别沉重之外还汇聚了许多的人气。修炼的妖怪身带一枚铜钱即可躲避雷击,但千万枚铜钱则人气太盛,反而会伤害妖怪。因此高僧想,若是躲在里面,狐女便再也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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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狐女仍不死心,居然化作一团烈火裹住钟身,将钟身烧得炽热如炭。他知道她无心害自己,只是要逼他出来。但他那时已执意不愿再见她,望她知难而退。火烧了三天三夜,既烧伤了高僧,也将狐女的身体与魂魄燃尽,就如一根烹煮食材的木柴,虽将食材煮熟,却也将自己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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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到狐女燃尽自己之时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此前他的声音平淡得让人以为他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而在这个时候,我感觉他平稳的情绪突然失了控”苏厉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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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脑海中想象着满目跳跃的火焰,一条赤色的狐狸在其中跃动悲鸣。它身后有一口烧得通红,如清晨刚从山脊后探出头的大阳一般的硕大铜钟。钟内的一片赤红之中,有一年轻僧人双手合十,隐忍着高温念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眼角却爬出叶露般干净剔透的泪水,泪水刚到脸颊便蒸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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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仿佛也在为他们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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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和尚要救他出来,而他拒绝了。 他说要在这里面日夜为狐女念诵地藏经。本地的和尚也被烈焰赤狐所打动,便按照高僧的意愿没有救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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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决定害了他,因为四下里开始谣传这座庙里闹鬼。庙里都闹了鬼,还有谁会来烧香拜佛?这香火一断,原本就不多的和尚也都陆续离去,只留下那个第一个见到高僧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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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他日出日落,让钟内的高僧知道此时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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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二十多年后,终于有一天,这个和尚来到铜钟前说,他感到寿数将尽,所以把这个院子卖给了官家。官家要在这里建粮仓,而看守粮仓的人将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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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不理解,这和尚能再此苦守数十年,可见是重情重义,可是为何要将院子转卖给官家?何不让这钟里的僧人安静为狐女超度不受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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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说,其实房屋的支撑全靠人气,无人居住的房屋就如没了魂魄的肉体,只要人一离开,房屋便会很快颓败倒塌。那个和尚是怕自己走后此地失去人气,到时候院子倒塌,钟内的高僧便会失去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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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想了想,觉得那和尚说的似乎不无道理。他以前路过一下荒废村落的时候就发现,一些看似坚固的房子在没人住之后很快就瓦漏墙倾,如同一个年轻人在一夜之间变得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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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说,卖院子所得的钱那个和尚都埋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他自己则分文不取。他将那个地方告诉了高僧,叫他在有可能用得着的时候使用。临走之时他问他,他现在到底是死了让是活着?是人还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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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魔司令想问的,因为苏厉说他只是烧伤,可见并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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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自己已在钟内待了百多年,里面不但没有阳光,也没吃没喝,应该已经死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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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苏厉说自己当时也和他一样好奇。只是高僧说和尚的问题让他无法解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死还是生。因此也无法解答苏厉的相同提问,在这百年的光阴里,他心想着念经,嘴里不念的时候心里还在念,早已忘却自己是死还是生了。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已经发生了变化,是适应了这里,还是身体其实在某时刻就已经死去,却留下了无法消失的执念。他说这样的话时,苏厉并不觉得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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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对魔司令说,有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浑然不知,依旧像往常那样吃饭睡觉,做生前做过的事情,直到有天听到亲人的哭声,或者看到自己的尸体,也或者听到别人谈论他的死讯,这才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早已过世,于是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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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高僧说这些事情发生在一百多年前,这时间或许不准确。因为那位老和尚离开之后,他的时间概念也一并变得模糊了。这钟里面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他只能凭着感觉数着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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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觉得日子非常漫长,甚至不止一百年,可有时候又觉得日子很短暂,仿佛昨天还在路上行走,而那狐女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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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准确来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事情是在多少年前发生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不过他恳请苏厉不要告诉他现在是何年何月,因为他不想知道,知道之后只会加深对时间的恐惧。他也不要苏厉打开铜钟看看自己是死是活,死与活对他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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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苏厉听得感慨万千,他觉得如此说来,这不生不死的僧人还是对狐女有情的,只可惜他是僧人,不能动凡心欲念。动了情,便是负了佛,不动情,便是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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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铜钱所铸的钟内无生无死,无岁无月的空间便是他最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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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完了,苏厉看着窗框许久不发一语,魔司令则饶有兴致地自顾自回味着这个与他平时所看过的故事不同的异事,丝毫没有注意到苏厉脸上的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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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之后,苏厉的同僚女暴君在某个夜晚与他共饮时,偶然谈及狐狸的皮毛如何柔软温暖,姚明月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异常,便佯做贴切地询问他怎样了,苏厉只说了一句在外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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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知鱼之乐,焉知鱼之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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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明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苏厉面无表情的脸上悲戚之色一闪而过,快得如划过天空的流星。然后他退开杯子,恭敬地起身说多谢女暴君将军款待,天已不早,小人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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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天还灰蒙蒙的时候,苏厉就早早起了床,他将他们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归拢起来,并将痕迹都仔细地清理干净,然后他去敲了敲魔司令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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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昨晚想了很多,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睡着后也是梦境连连,有时候梦见自己在修罗国度的时候,有时候梦见公子开明和网中人他们,有时候又梦见独自一人在峨眉山的情景,有时候又梦见那个姑娘,她拉着自己的手指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说你看见天意了吗?魔司令刚想说话,那姑娘的脸忽然变成了苏厉的脸,他大惊,想伸手去触碰苏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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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大人。他梦境里听见苏厉在叫他,魔司令努力想抬手去抓他的衣服,但手臂却似有千钧,他心中一急,双眼便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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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苏厉半蹲在床边看着他,他的脸逆着光,魔司令朦胧间只看见他金灿灿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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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苏厉问,他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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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魔司令闷闷地发出一个单音算是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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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伸出手,他的手覆在魔司令的额头上,魔司令只觉得他的手冰凉无比,而自己的脸也不知为何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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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发烧呀,奇怪”苏厉收回手,魔司令感觉脸上的温度还未褪去。“你刚刚在喊我名字,苏厉苏厉这样喊,我以为你找我呢……看来是在说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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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很努力在忍住笑意,但笑容却自顾自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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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就在这”他又安慰魔司令般地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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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听错了”魔司令从床上坐起来,将脸扭向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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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小人听错了”苏厉也不争辩,顺着他的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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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日上三竿的时候他们进了城,如愿以偿地并没有引来什么关注,但漫无目的地游荡找落脚地的时候却碰到了一点麻烦,不是很难解决,魔司令却怕夜长梦多,急匆匆催促苏厉找一个掩人耳目的地方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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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警惕了,苏厉暗想,但为了让他宽心,便索性找了处位于城中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花街柳巷住下。魔司令自然不懂这些,只当是个人来人往比较频繁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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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楼有三层,他们住在二楼。晚些时候,苏厉不知道从哪卖来两坛酒,撺掇着魔司令开始一人一杯地喝起来。魔司令哪知其中深浅,自然是由着苏厉去,酒过三巡,苏厉愁眉苦脸地说“司令大人,您是不是觉得我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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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听他这么说哈哈大笑,他说道“苏厉,我能感觉出来,你并不是毫无根基,要是你想习武,以后有机会我教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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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干笑,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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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苏厉凑了过来,八卦兮兮地问“那你活了这么久,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小人之前听说魔都是大喜大悲,想必也是敢爱敢恨,不知司令大人在魔世或是此前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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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遇见类似的麻烦了?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让我替你拿主意吗?可是我虽然活了很久,但情感之事我是给不了你任何建议的,只能你自己慢慢领悟”魔司令盯着跳动的烛火,眼前闪过那个姑娘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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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故人,而魔司令并不恋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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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苏厉问道“按理来说你应该积累了许多的经验,为什么给不了别人任何建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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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收起笑容,轻叹一口气说“你听说过一句话叫情深不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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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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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的意思是,感情太深的话,这感情的寿命就不会太长。太在意一个人,太喜欢一个人,用情太深,反而伤害到自己和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魔司令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就我的经验来说,情深不寿还有一个意思,就是用情太深的人不会活太久。你看,你们古代的那些深情之人,容易心情郁结,悲春伤秋,进而影响身体,多抱怨而终,多情女子没有善终的例子不少,有因情而病亡的,有因情而自尽的,同样,多情男子的结局也是大同小异,就不胜枚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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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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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要成为魔世的司令官,第一道要练的不是其他,而是摒弃一切感情”说这话时,他却一改往日的肯定语调,反常地感觉有些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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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幻觉也说不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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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闻言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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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对我这样的魔来说才是第一大阻碍。尤其是到了人世,因为除了悲春伤秋,还得忍受曾经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我,你知道的,对我来说什么白头偕老,什么生则同床死则同穴,那都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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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想想也是,谁能跟一个千年不死的魔族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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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继续说“如果我对人用情太深,我就会在这种离别的折磨堪。如果我如此痛苦不堪,那我的生命还要这么漫长做什么,自己折磨自己吗?倒不如战死沙场来得轻快些。我学习的第一课就是除却烦恼的源头,不要用情。一个从不用情的人,如果要给一个深陷其中的人一些建议那不是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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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魔司令的嘴角挂起一丝勉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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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苏厉点头表示赞同,他知道魔司令说的是实话。一个穿越数百上千年的魔,首先面对的便是不断的生死离别,别说是刻意避开,就算他以前是个有情人,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离别也会让他的心渐渐起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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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道“如果你非要我给你什么建议的话,那就把情深不寿四个字送给你吧,希望你将它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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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阵,苏厉又说“人总是难以预料到意外的发生。但是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意外其实并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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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的意思是对于知情人而言,最终的结果无论如何都不算意外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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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只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以为是意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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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抬头去看他“你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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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一愣,赔笑道“当然不是,你就当时我是没说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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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已经说给我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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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我意思是,想改变注定要发生事的人,要么是看不见后面发生的事情,要么是看见了但不想说出来”苏厉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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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扯出一丝牵强笑意“哦,那这么说来,命就不能改不能选择的?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这是你们人常在做选择时用来自勉的句子,就好像自己有选择一样。其实如果是鸡,就要提防被做成一盘菜,可是提防也没用。如果是鹤,关进笼子里就会死。是鸡的命,还是要过鹤的生活,最终还是要看自己是鸡还是鹤。是鸡则有翅膀也飞不起来,也说不上什么天地宽。是鹤则给食也不吃,养也养不成”他倒了一杯酒,将腿翘到椅子的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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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说道“那可不见得”他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自己的杯子,魔司令瞥见他的杯子已经见了底,于是顺手也为他重新倒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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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不同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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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相信梦,当梦到自己是鱼的时候,就能在水里游,梦到自己是鸟的时候,就能在天上飞,梦到自己是豺狼虎豹的时候,就能饮毛茹血”苏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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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想起以前听过寺庙里的和尚说过,人要修很多年的畜生道才能进入人的皮囊成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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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接着苏厉的话头说下去“有的人曾经是笼中鸡,有的人曾经是天上鹤,有的人可能曾经既当过笼中鸡,也成为过天上鹤。要成为鸡还是鹤,鸡和鹤无法选择,但人是可以选择的。虽然很难,但无远弗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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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远弗届?你读过尚书?”苏厉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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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轻哼了一声“以前听到过,那时还不理解,后来机缘巧合下才知道,无远弗届的意思就是不管有多远,没有不到的。所以我觉得,既然没有不到的,又怎么会局限在笼边或者是天边呢?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没有局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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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你有的时候真的很超出我的想象”苏厉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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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看来是真的很让你惊讶了,都赶直呼我的名讳了”魔司令语气淡淡的,倒是听不出气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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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一惊,心道苦也,果然古人诚不欺我,饮酒误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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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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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cp注意,魔司令x苏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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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僵持了几秒,苏厉似乎才反应过来,忙赔礼道歉道“司令大人,小人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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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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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喝了一会酒,苏厉问“司令大人,您的名字真的就叫魔司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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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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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之前说过这是封号吧,既然如此,司令大人的真实名讳,一定另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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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魔司令”他低着头,阴影笼罩着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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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苏厉没再过问,坦然接受了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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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到魔世?”与其说他是询问,不如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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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但其实吧,你想想,等你有朝一日再会故土,一切可能是会变了,可是你消失这么久的时间才变模样。而人世间的这般相差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不如留在这…”苏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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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断然道“一个变得慢,一个变得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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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你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变,这么多年你们那始终遵循着一套固定的法则,亘古不变。不可能在你外出的这些年忽然改变,而且就算真要变,也是需要时间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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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的也是”魔司令没有想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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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魔世开启后在修罗国度寻个什么职位了吗?他问苏厉。后者说还未想好,魔司令于是给他粗略的介绍了一下修罗国度的职位,并让他自己选择,苏厉却问我能不能继续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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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叹了口气,他心想我自己也没什么官职啊,这种事远远还轮不上我说话。但嘴上却说如果你当真没什么喜欢擅长的方面,我会跟帝尊反映并争取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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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罕见的没有说出一些感恩戴德的客套话,他只是沉默着,看看桌上器具,又看看魔司令,然后他移开目光,将之落在燃烧的红色烛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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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种时候就别想这些了,继续喝酒吧”这样僵持了片刻后,苏厉给他倒满一杯,半眯着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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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是需要喝点酒,天气有点冷”魔司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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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心神,端起杯子,像口渴的人喝水一样将那杯温酒喝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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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喝了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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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躺到床上,等酒劲起来,好迷迷糊糊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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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清醒得很,连往常那种朦朦胧胧的醉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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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这么多,应该会醉过去,难道是我喝的日子不对,还是躺的姿势不对?他在床上想道,没听过喝酒还要看日子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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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边的魔司令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平时喝酒的时候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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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他说,我平时都悠哉悠哉,看花看雪看山水,首先就有了醉意,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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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你醉意都没有,喝了酒也不一定醉”魔司令毫不留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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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娇吟,那声音惹得人心下发苏,撩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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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知道这楼上是什么地方吗?”他低声说,语气神秘兮兮的。魔司令毫不在意地甩甩手,又喝了一杯酒“管他是什么地方,好的坏的都是你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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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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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他老老实实承认。本来他没那么好奇的,但是刚才的声音魔司令也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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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反应是刑讯逼供,但听那声音蕴含的深意,似乎没有这样刑讯逼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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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对他招招手,魔司令脚步虚浮地走到床边,他站起身的时候头有点晕,还有点疼,这让他混沌的意思闪过一丝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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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记得,离开魔世的时候煞魔子说过的话。“你的病这些年没再复发,不代表它就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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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复发了?但疼痛的感觉稍纵即逝,他便没在意,只当是酒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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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苏厉的床边,苏厉拉住他的衣服把他扯得弯下腰,轻轻在魔司令耳边说“这楼上,可是眠花宿柳的所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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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气息喷在他耳朵上,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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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样?魔司令直来直去道,苏厉继续说“司令大人难道不想?我可以叫几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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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魔司令干脆利落地出言拒绝“我听说你们人族,最不喜欢欠下的就是赌债和风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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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八仙桌上本点着两根大红蜡烛。魔司令坐在床边靠着床柱,床榻的顶盖雕刻的花纹在烛光里看得不是非常真切。魔司令抬头看着顶盖里垂落的红纱帐,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蜡烛的火光摇曳,红纱帐也随风轻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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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烛火跳跃,屋里一切影子都轻微晃动。魔司令迷迷糊糊地感觉天旋地转,此刻只想躺到床上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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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正盯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出神,身旁的魔司令原本坐得好好的,冷不丁地翻了个身,面朝下趴到了床上。他见状赶忙把他的身体扶起来,楼上的动静似乎更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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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个,眠花宿柳是啥意思?”魔司令把下巴搁到苏厉肩膀上,口齿不清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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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试试吗”苏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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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你反正害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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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确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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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不是因为…因为你还需要我?…我的意思是,需要我的,嗯,保护?掩护?袒护?”他脑子已经有些转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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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你会真的想保护我,或者真的会认为我需要保护吧。苏厉这么想,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保护,但他乐意顺着魔司令的话说,他也不能完全说自己是没有一瞬间的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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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苏厉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想,或许,这会是获取他信任的捷径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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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魔司令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还在故乡的时候。他感觉到苏厉将他的外袍脱下,动作轻柔而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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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晕的感觉渐渐好了一些,他微微睁开眼,只感身上的热度还没有减去半分。苏厉下床将他的身体挪到床上,用被子盖住,避免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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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睁开眼,苏厉正背对着他,他的双手正在宽衣解带,首先是立领的披风,然后是暗紫色带着古怪纹样的外衣,接着是腰带,然后用一种流光溢彩料子制成的紫色中衣……很快他脱的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内里,下半身光着腿。魔司令斜眼看着衣服从苏厉的身体上一层层滑落,让他想到了逐步蜕变的蝶。苏厉似乎想脱下最后一件衣料,却只褪到了一半便停住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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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先是看见他覆盖在白皙皮肤之下的蝴蝶骨,然后见他转过脸来,面对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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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傻愣愣地躺在床上,不知眼睛该看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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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重新坐到他身边,魔司令感觉他将手伸进被子里,感觉里衣的绳结被他解开。他撑起身子,已经松开的衣服从肩膀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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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看着苏厉,后者觉得自己在他蓝色像猫一样的瞳孔里看到了倒映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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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犹豫了片刻,他便将手环上魔司令裸露的皮肤,碰到他时苏厉感觉对方抖了一下,轻轻地,像蝴蝶阖动自己的双翼。他不由更轻地将魔司令拉近自己一些,魔司令乖乖任他动作,苏厉将他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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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他躺下,将被子轻轻拉了起来,盖住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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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还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尝试着伸手回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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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的身体微凉,如同蛇一般。 当身体挨到他时,魔司令感觉舒服多了,苏厉将一条腿缠上魔司令的腰,整个人侧躺着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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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偏凉的体温让魔司令很满意,可体内的业火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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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的双手也如蛇般灵活,在被下把魔司令的衣服绳结尽数解开,手掌抚过魔司令纤长的身躯,然后他贴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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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肌肤接触的时候,魔司令猛然一个翻身,将苏厉压在身下,对方的轻哼声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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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的手划过自己分开于魔司令腰侧的大腿上,魔司令抓住他的手发出低低的喘息,苏厉反握住,引领着他在自己身体上触碰。在他的指引下,魔司令渐渐开始熟悉,开始不再拘谨。可他在这之后很快再次迷失,如同身处陌生的森林,不知往哪里去。又是苏厉牵着他的手再次担任了向导的职责,引导他将细长的手指探到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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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藏在苏厉喉间压抑的喘息声陡然在魔司令的手指探入时变了调,后者则无师自通地单手按在他后背,压着他转了个向,让苏厉骑跨在他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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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撑着身子,一只手抚上魔司令的脸与他接吻,这是纯粹欲望的亲吻,魔司令将白皙纤长的指节缓缓往苏厉身下的穴道中试探,每进入一点时都能引起身上人的一阵激颤。于是他尝试将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腰背,沿着苏厉凸出的脊椎一节节往下摸,像在摸索什么名器般仔细,他感受着对方皮肤的柔滑与触感。在这样的场合下,他莫名想到自元邪皇尸骨中抽离的脊椎制成的幽灵魔刀,苏厉在死后的脊骨能否也做成同样冰冷的武器呢,这还有待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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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魔司令收回心神,他揉着苏厉因跪趴在自己身上的姿势而更显挺翘的臀,看他骑在身上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却执着地要看自己正脸的模样,只觉体内的欲火顺着血脉奔腾着叫嚣着涌向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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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本就半遮半掩的衣服堆积在臂弯处,被压出一道道褶印,他咬紧了嘴唇免得发出什么声音来,他心知自己讲话有些口音,因而也不敢随意放任自流地呻吟出声。魔司令的手指已经在他身下窄小的穴道里开拓出了一片容身之所, 苏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敏感的身体被手指插的酸痒难耐,于是他又低伏下了些身体,将头靠到魔司令的头旁,他的脸贴在魔司令的侧脸,将呼出的气喷洒在他的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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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很难受得住如此赤裸的调情,他想,同时也贴上魔司令半裸的身体。苏厉扭头去蹭魔司令脸的时候像极了只乖顺的狐,而魔司令显然不如此前故事中所提及的得道高僧那般定力惊人,他一下搂住苏厉下塌的后腰将他再一次地压在身下,其间似乎是用力过大,苏厉的头在床板上硌了一下,魔司令于是见他蹙着眉头发出一声娇喘似的呻吟。那呻吟中果然带了些不同的音色和音成,但因为魔司令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听过人叫床该是什么声,于是他便默认这就是“常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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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因突发性疼痛而引起的呻吟声让魔司令对苏厉此时的状态整个带上了一层名为淫荡的滤镜,于是他模仿着生理本能所会的性交动作在他身下的穴内抽插。他想起苏厉曾说自己是西厂的官员,于是便好奇想去看看他腿间有何不同之处,只是烛火太暗,除了他白皙的腿根魔司令什么也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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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感觉到他的走神,抬臂勾住魔司令的脖子将他拉下来,一手指引着他空着的那只手伸进形同虚设的凌乱衣服,一手扭过魔司令的头与他交换一个绵长的饱含情欲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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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摸上苏厉腰侧滑腻的皮肤,他身上没什么赘肉,于是他从腰腹摸到胸口,又从他的锁骨摸到腿根,最后在他的前胸停下,魔司令苍白的手指玩味地将他嫩粉色的乳头在指节间轻巧地揉捻夹碾,同时在另一侧吸出红色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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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司令大人…哈…不要再,再这样玩弄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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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抬起头,苏厉仰起的脖子刚好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面前,他于是凑过去细细舔吻他的颈侧,手上动作仍是不停。苏厉抬起腿更为主动地缠上他的腰,这时窗外有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似乎是三下,又似乎是四下,苏厉听不清,但在逐渐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梆子声中似乎自己也被那有节奏的韵律所催眠,他迷醉的半阖双眸,身上的魔司令吻上他的唇,撬开牙关释放出那些呻吟与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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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身下的酸麻感越发堆积得多了起来,他难耐地扭了扭腰,魔司令终于从他的身下抽出手,他举起那只手看了看,似乎在审视上面沾染的液体,然后他随意地将它们抹在苏厉的腰侧,那些液体在烛火映照下闪着细细的水渍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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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人族都是如此的…淫浪和迫不及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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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苏厉哑口无言了,魔司令说完也不求他的回应,只是抱着他的身子伏在苏厉耳边低声耳语,苏厉只零星听见他说这一路你辛苦了这样的话,还未等他反应,身下的娇嫩穴口处便被抵上了魔司令充血勃起的性器。而苏厉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感慨一下,自己这样的口音叫床居然都能把魔司令叫硬了,他对自己或许也能称得上是有些情谊。但当魔司令扶着自己挺立的性器挤进他嫩红色的穴口时苏厉就没有这么多多余的精力了,他全身每一根神经纤维都绷紧起来以应对当下的疼痛与即将到来的更深层次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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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松些,不然我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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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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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人交合处,在性器插进去一小半的股缝间,那嫩润娇滑,含着蜜汁的浅粉色穴口剧烈收缩着,性器一点点深入,穴道中的褶皱被撑开,似乎有无数张嘴吮吸着柱身与龟头,往其中用力一插,里面软嫩的内壁便颤抖着蠕动着,惹人怜惜又勾起人欲火地紧紧吸缴着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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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司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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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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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回答将苏厉从由酒精引起的情潮涌动拉回相对清醒的现实,从欲望与那个莽撞未成形的粗劣计划中稍事清醒过来的他开始后知后觉般地挣扎,双腿在床榻上蹬踹后退,而魔司令按住他的身体,苏厉喃喃自语着什么,魔司令认真听了听,他说的似乎是不行这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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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你先主动的?”魔司令发出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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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一言不发,窗缝吹进一阵风,适时地吹灭了那些蜡烛,黑暗中被魔司令桎梏着身体的苏厉只能发出轻声的呜咽。一些街灯与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过滤进屋,魔族的身形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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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苏厉想,自己或许看清了他碧蓝的双眼。那其中燃烧着欲望的火焰,似乎要将他们两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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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扶着性器继续挤进他软嫩淫滑的穴里,在苏厉光裸双腿的挣扎下,魔族的阳具更为轻易地完全插进了他穴口嫩肉保护下的娇媚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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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抬手搂上魔司令的肩背,修剪得体的指甲在他背上抓出一道道苍白的痕迹,那些痕迹很快泛红,却未渗出血珠。苏厉的身体由于快感与疼痛交织的诡异感觉紧绷到了极致,他仰起头,不可抑制的呻吟与呜咽从他被咬得发白的薄唇间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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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司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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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轻松,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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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着话语,魔司令安抚性地顺着他光裸的脊椎往下摸。苏厉非常瘦,脱光了躺在身下时腹腔处凸出的肋骨甚至有些让魔司令觉得他像副骷髅,但一看他的脸,却仍是那副风姿绰绰的美艳模样,魔司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想到以这样的词句来形容苏厉,但他觉得这时候身下这个一脸勾人与迷醉的下属相当适合这样的形容,因此魔司令在这场酒精带来的迷醉情事中对他又多了些宽容。他感觉到了后背的刺痛,于是偏头去亲吻苏厉的下颚骨,感到对方躲闪的小动作,魔司令自喉间发出一声小小的,报复得逞后愉悦的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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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性器插在苏厉初次承欢的穴里,魔司令相当有耐心地一动不动,他的本能告诉他苏厉会自己开口求他。只是作为第一次的新手,他也实在难以压制自己低沉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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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第一次吗…这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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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他很想说不是,想看魔司令会作何反应,对方或许会呛声,或许会讥讽,或许会恼怒,但更多的可能则是沉默不语。但苏厉自己也不记得是不是第一次,他的记忆里似乎只有那些个人志向类的东西,并没有此类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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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摇头,也不管魔司令信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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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大人果然不信,他轻轻地浅浅地在他的嫩穴中抽动了几下,果不其然地逼出苏厉破碎的呻吟。他在黑暗里嘴角勾起一抹笑,捏着苏厉的下巴扭过他的头再次与他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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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轻车熟路的架势,我还以为你是行家里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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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司令大人说笑了,小人…小人只是理论上知晓…知晓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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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那么,西厂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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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子…嗯…排忧解难…啊…司令大人您…您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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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用不着他开口,魔司令已经开始伏在他身上小幅度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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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哈…大人您可以…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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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你们官场黑暗,你做这些的手法又这么熟练…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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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的双腿被魔司令紧紧压着,吞入性器的穴道深处蠕动分泌出黏滑的液体,快感随着魔司令抽插的动作逐渐积增,逐步侵占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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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并没有回应魔司令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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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似乎是默认了一般,逐渐加大了力度与频率,逼出苏厉压抑的呻吟。他的叫床声与他平日的说话语调并不是完全地相通,前者比起后者更为魅惑,苏厉的声线偏细,听习惯了后,魔司令倒是还想再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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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司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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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在茫茫欲海中呼唤的人垂下视线,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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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我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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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嫩极具弹性又黏滑温热的穴道紧紧吸附包裹魔司令的性器,随着频率也渐渐插出了黏腻的淫液,湿滑而隐约的水声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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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魔司令…司令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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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窄小穴眼里抽插的魔司令,由于对人族身体耐受度的不确定性,因而没有很快大开大合地在他体内肆意冲撞,只是深深地插进他的身体,迅速而密集的挺动抽送。苏厉仰面躺在床上,浅金色的眼眸迷蒙沉溺,双手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大开的双腿曲折在魔司令腰侧。他紧拧着眉,轻轻扭动着酸软到受不了的身子在魔族身下低哑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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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您不必如此…如此顾忌小人,魔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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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你开口求我吧,我会满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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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魔司令…司令大人…我,我…想要…嗯…求…求您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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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看着身下人俊俏面庞上那失神的眼眸望着昏暗的屋顶,又似乎是在望向自己,淫穴绞吸着性器的快感带着他攀上绝顶的高潮。于是魔司令掐住苏厉的膝盖,开始大幅度在他充盈蜜汁的软穴里快速挺动起来,激烈摩擦着敏感的内壁与深层那块嫩滑的凸起,每每碰到那处,苏厉的反应都相当激烈,声音也陡然拔高几个度,魔司令想那块似乎是他最深处的敏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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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啊啊……哈……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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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被魔司令突然加快的频率操弄得嫩红的穴口外翻,黏腻的淫液顺着两人的交合处被插的涌了出来,流到早已被弄的凌乱不堪遍布皱褶的床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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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抱着他的身子,苏厉后仰到极限的苍白脖颈上零星散落着几处深色的痕迹,魔司令不爱用咬的,他更喜欢吸吮舔吻,让苏厉的皮肤上留下些痕迹。苏厉颤抖的腿缠在他的腰上,大腿内部柔软的皮肤让魔司令感觉相当舒适,于是他空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腿,苏厉的腿很凉很滑,让魔司令想到了初春时节看见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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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举动让苏厉全身又一阵激颤,魔司令掌心的温度顺着他大腿薄薄的一层皮肤传入他的骨髓血脉,使他不自觉地发抖,身下穴道也随之绞紧,他压制住无意义的呻吟声,吐出几个零星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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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司令大人…慢一点…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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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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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姓,深深操进淫穴里的性器被痉挛收紧的穴道绞吸着到达了绝顶的高潮,他扣住他的后脑强迫他转过来再次与自己接吻,滚烫的精液强劲地冲刷着人族敏感的肉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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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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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被瞬息而入的精液烫得内穴抽搐,身子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栗,魔司令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还扶着他的头,武将的优势便在此时显现了出来。苏厉也做出回应,他紧紧回抱住魔司令的腰,将自己的身体更贴紧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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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潮到头脑一片空白的苏厉只感觉体内深埋的性器正在接连不断地喷射滚热的阳精,黏腻的液体从顶端龟头激涌而出,急迫地要灌进他的身体。魔司令的性器插进苏厉的嫩穴里,怀里是裸露出大片滑腻皮肤的下属,苏厉的穴口还紧含着他的性器根部,竟还透露出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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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动,然后魔司令将怀里的苏厉又轻轻地放躺回床上,手划过苏厉堆积的腰胯的衣服时才感觉有些湿意,他看向他,苏厉握住他的手腕往旁边拉,魔司令俯下身,只听苏厉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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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也是,正常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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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哑然失笑,他亲了亲苏厉的鼻尖,又吻过他那被自己吮吻得有些红肿的唇才退出他的身体。失了堵塞物的穴道内,精液混着体液一齐涌出,弄湿了本就引人遐想连篇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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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影绰绰的烛火早已被风吹灭,月光仍旧淡淡地映照出飘动的红纱帐和内中并不清晰的摇曳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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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过后,魔司令觉得此前那种眩晕的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可还没有完全退去。他躺在床上尚且干净的地方,苏厉温驯地半趴伏在他身上,手搭着他的肩,耳朵贴着他的胸膛,似乎是在倾听他有些紊乱的心跳。两人也懒得去穿衣,索性维持着那种穿了还不如不穿的姿态。魔司令环臂拥着苏厉的肩背,感觉自己就如躺在漂泊在湖面的一叶小舟上, 摇摇晃晃,荡荡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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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上半身趴在他身上,忽然想仔细看看魔司令的脸,看看他此刻的神情,是餍足,还是嘲弄,或是什么其他的情绪,可是周围光线不够,眼皮也沉重如有千钧,身体疲倦得很,好像只剩下一副皮囊。方才魔司令做的有点狠了,苏厉感觉全身的骨头险些没散了架。身下始终有液体自他颤抖地合不拢的大腿间缓缓流出。身上有些黏黏糊糊,向来讲究的苏厉觉得此刻应该撑起身洗个澡,但试了几次都感觉手脚无力,于是他放弃了,昏昏沉沉自暴自弃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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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半夜时分,或许是更接近黎明,又或许只过去了一小会,他感觉身边的人从起了身,苏厉半醒半寐地睁开眼,看到魔司令坐起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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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魔司令感到天地不再旋转,床也不再晃悠,他清醒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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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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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大人”他哑着嗓子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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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披上件衣服,转身对床上的苏厉伸出手“去沐浴吧,然后你去喊人来换床被子,就说,原先的不小心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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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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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清洁了各自的身体回到重新铺好整洁卧具的床上时窗外已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刻,苏厉明白这是黎明即将到来的征兆。他估摸着现在约是五更天了,印象中好像此前有打更人路过,也有敲过梆子,但他忘记了那时候距离现在有多长时间,那梆子声又有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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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自他身后拥着他的肩背,而他则轻轻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魔司令眯着眼看着苏厉就那样不着寸缕的瘦削背影,他来到了窗边,此时外面透出一丝细微的灯光,使得苏厉的身体曲线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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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苏厉的背影出神,后者看着空空荡荡的晦暗街道,放空自己的头脑,任由思想飞往遥远的无名之城,他此时感到天地不再旋转,人也不再晃悠,感觉清醒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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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的清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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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床上的魔司令喊他,嗓音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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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了他的召唤,但他只想这一刻的安宁能维持更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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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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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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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了身。轻声回应他道“司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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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摇了摇头,他感觉头有些痛,或许是昨晚喝酒加上纵欲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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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累吗,至少穿件衣服吧。人族很容易受到晚间寒气的侵蚀,你这样容易染风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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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难得愣愣地看着他,实际上他的头脑还未完全清醒到足够像平时那样精明事故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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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苏厉说,他走回床边穿了件盖到大腿的白色里衣,又捋了捋头发,掀开被子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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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靠着床板,魔司令也跟着坐了起来,听着四周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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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魔司令看见一只猫蹿到了桌子上,去嗅那被风吹灭的蜡烛,借着月光魔司令看见猫的胡须一颤一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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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猫?他心中诧异,因为他记得此前自己是关好了门窗的,难道是刚才让苏厉去叫醒的杂役因半夜被打扰而大意之下出门忘了关紧房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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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吧,这猫的脚也太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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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着床板,泄欲后的畅快让他感到满足,但他却注意到了不和谐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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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又开始了那熟悉的,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抽搐的疼痛感,不强烈但持久,并且魔司令知道这感觉可能会随着时间而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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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猜测是不是旧疾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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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魔司令准备抓紧夜晚仅剩的时间睡个觉,他抓住苏厉的胳膊将对方也拉扯着躺下,苏厉顺从地往他身旁靠近,魔司令将手搭上他凹陷的腰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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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梦见了冰原,梦里自己站在一片被冻住的湖边,看着湖上的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不遗余力地尖叫着彼此的姓名,拉扯着对方衣角,小脸红扑扑的。但一瞬间原本坚实的冰块就四分五裂地远离了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但他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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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身旁走来一人,那人穿着身简单的灰袍,头戴文士模样的帽子,手中羽扇轻摇,他的右脸上遍布了成片的旧伤,那些疤痕如同吸盘般牵扯着来者的五官,而苏厉甚至用不着回身去看就知道来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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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所展现在人前的表象不过是一层薄冰,不是吗?”来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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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苏厉说道“在其下尽是冰冷的黑暗,而人们都毫无畏惧地行于其上,几乎没有意识到脚下的冰层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可能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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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孔明道“那么你所展现出来的这层冰可真是完美无瑕的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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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道“我就当这是夸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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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这个表面没头没尾却饱含深意的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白日了,或许是日上三竿,窗户下方大道上的车水马龙声即使隔着窗纸与窗帘也清晰地传进室内。苏厉躺了一会,这房间的窗帘有两层,一层是白色的轻纱,一层是绣着金色梅花的藏青色绸缎帘,昨晚他将两层都拉上了,但相较于屋外那明亮的日光而言它们的遮光效果并不好。苏厉的各项感官向他传达的信息是身边的魔司令并没有睁眼,他还将一条手臂搭在他腰上,于是苏厉动了动,翻了个身面朝魔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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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果然还没有醒,但苏厉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他的眼睫毛在轻轻颤抖。他的动作似乎让魔司令在从某些他清醒后完全不会记得的梦境与混沌间恢复了些自主意识,他下意识收紧了环绕苏厉的手臂,将后者拖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他迷迷糊糊地将头埋进苏厉的颈窝,呼吸轻蹭着他的皮肤。苏厉感觉有些痒痒的,便轻轻从他的怀抱中抽出一只未被压住的手去摸魔司令的角,他银色的角触感并没有它们看起来那样的光滑,而是有些磨砂质感,苏厉苍白的指腹从角尖端开始摸索,一直摸到根部。他似乎有些迷恋这种角质层组织的触感,于是自下而上又摸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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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魔司令闭着眼说,他突然的话让苏厉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地小幅度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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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只是有些好奇”他冷静的说着抽回手,撑起身坐起来了,魔司令揶揄他“有什么好奇的,不过是一些外在的区别”。于是苏厉想起了自己曾经是丑孔明的样子,那样与现在实际上也只是一些外在区别罢了,他又想到那个梦里自己说的“完美无瑕的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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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厉看来,“完美无瑕”和“掩饰”本就是两个相悖的词语,它们甚至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他起身穿好衣服,过程中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体,他知道魔司令在看他,看那些留在他身体上的痕迹,然后苏厉来到桌前坐下,桌子的下梁与他而言有些矮了,于是他斜着双腿,以一个相当女性化的高雅姿势坐下开始梳理那一头齐腰的黑紫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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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半靠在床上盯着他看,他想起似乎除了初见之时,苏厉在人前就没有散下头发的模样,他总是仔细的挽起每一缕发丝,魔司令一度怀疑,衣冠不整或者有可能衣冠不整都会让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悦。苏厉细细地把头发用一根根簪子固定得服服帖帖,魔司令看了一会,见他打理得差不多了要出去,便问他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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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打水来洗脸”苏厉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魔司令从床上起身穿衣,感到背后有些细微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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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抽了抽,寻思着下次,如果还有下次,是不是应该考虑把苏厉的手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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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端着水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湿,很明显是刚刚洗完,魔司令看着他把水盆在桌前放下后从袖中拿出一块浅紫色手帕擦干脸上的水渍,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像只用爪子轻轻挠脸的动物。魔司令伸手取下搭在盆边的软布,将它浸入水中,升腾的热气也在他脸上蒙上一层细腻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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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他们一同走出门去即将收摊的集市买些或许能用得上的东西时,魔司令突然问苏厉是不是多少还是会些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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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些花拳绣腿罢了,上不得台面”苏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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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这呆了些时日,谈起去向时魔司令表示会参考这位似乎扮演了向导的人族伙伴的意见,于是苏厉问他是否去过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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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司令说“只听说过江南的烟雨美不胜收,还未曾有幸见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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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司令大人不着急做什么的话,那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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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开始转凉,魔司令对中原的地势并不熟悉,但能感觉是在一路南下 空气中的湿气随着进程逐渐加重,夜晚开始变得漫长,每日清晨醒来,窗纸上都会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由此,他想自己原本所在之处一定是在这片宏大土地上靠近北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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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带着魔司令去了扬州城,在大街小巷走了一大圈,许多或是有名或是无名的美景处无一没留下他们的足迹。魔司令一方面漫不经心地寻找网中人的消息,一方面跟着苏厉东游西逛,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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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在做一件事,尤其是这件事需要消耗的时间还相当长的时候,最好不要紧盯着最终极的目标不放,那样会相当痛苦,而魔司令从来不是个喜好折磨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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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厉先领着他去了西湖边,又去了看了楠溪江,再去登了普陀山。经历几个浙江的著名旅游胜地后,他们最后到了乌镇。因为苏厉听说乌镇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是春天与秋天,一天中最美的时候是清晨与傍晚,那时恰好赶上秋日的尾巴,或许有些晚,但迟到总好过没有,他便和魔司令一同在乌镇落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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