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3 【网空】【诚魅】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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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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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3-03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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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 【网空】【诚魅】心语

本文写于2019年1月，是齐神箓20集随剧更新的小短文，全是胡说八道+各种私设。 F(`Q62o@
CP网空，木魅小诚 AMN`bgxW
PS：我知道偶动的是左手，但也不能把大家都写成左撇子，所以这里就改了…… r-Oz k$
再PS：心语这首歌真的好听，强烈推荐。

从尚同会走出之后，戮世摩罗脚下疾步如飞，仿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网中人默不作声的随在他身后，一口气走了好几里出去。

眼见着步入山林，周遭再无人烟，也不曾感受到有人跟踪，戮世摩罗驻足停下，却没稳住身形，趔趄了两步。

网中人上前去伸手将他扶住，未等开口，便听一声“嘶”，接着就是不满的话语，“妖神将，你故意的？”

低下头去，见手正撑在戮世摩罗右肩上，略一顿，慢慢放了手。

戮世摩罗夸张地啊了一声，反手搭住了他的肩膀，抱怨道，“头晕，真是晕死了。”

网中人便觉肩上一沉，戮世摩罗看起来虽仍站得笔直，实则重心偏移，大部分重量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和这帮人打交道真正是累。”戮世摩罗一边摇头，一边状似痛心地说道，“就不能真诚一点吗？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老实人了吗？”

“别讲废话了。”网中人冷着脸打断了他的故作感叹。

“妖神将啊，所以策君才讲你一点都不懂废话的巧妙。”戮世摩罗闭着眼睛，仍是拿腔拿调地说道，“我是在调节气氛，舒缓心情，外加安抚情绪啊。”

网中人脸上更沉，抬手作势便要把这个小子揪出去。

“别推别推。”戮世摩罗急忙出了声，靠着他缓了片刻，终于稳下了声音，淡淡说道，“我可要站不稳了。”

网中人手下一僵，继而缓缓下移撑在了他腰间，道，“无人，你可以休息一下。”

日已偏西，余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光影斑驳，戮世摩罗垂眼，目光随之幽暗沉浮，看了片刻，忽笑道，“无人，有魔啊。”

嗯？网中人愣了愣，还没等出声问，就感半空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顿时走石飞沙，蔽天迷目。

阵阵风声呼啸在耳边响起，伴着高声一句，“帝尊啊，你找我吗？”前一句话音还没落，后一句马上赶了出来，“嗯嗯嗯，光天化日的，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注意点影响好不？我们队伍里还有没长大的孩子，就不怕教坏人家吗？”

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的用手去捂眼睛。

戮世摩罗并没有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也并没有拉开与网中人的距离，反倒有意靠得更近了些。

“策君啊。”他唤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公子开明从指缝中露出的熠熠发光的双目，摇着头说道，“你知道偷听别人讲话是要被雷劈的吗？”

公子开明放下了手，马上便开口反击，“我只听过打扰别人谈情说爱会被马踢。”

戮世摩罗也不恼他这句话，只问道，“策君几时到的？”

“我早就到了。”公子开明发上的垂饰随着他的动作乱晃，如同钟摆一样让人眼晕，他不满的叹了口气，抱怨道，“唉，是讲啊，你们都是出双入对的行动，只有我是一个人，我很孤独，有够孤独，真正孤独呐！”

“给你一百个人你照样孤独。”戮世摩罗挑着眉，不留情面的刺道，“谁让有些人，是修罗国度人缘最差的魔。”

“啊！”公子开明惊叫了一声，驾着木鸢后退些许，做出一副极其大受打击的模样，连珠价似的开口道，“帝尊你竟然讲这种话，这是霸凌，这是伤害，这是虐待！君臣情呢？同袍情呢？战友情呢？难怪他们都说人族的心，海底的针。我心痛，我的心真的好痛，痛到都不能呼吸了。”

“够了。”网中人听不下去，沉声喝道，“你就不能好好讲话吗！”

“哎呀妖神将，你看你又来了。”对于网中人不给面子的斥责，公子开明不以为意，只大摇其头，语气甚至更欢快的几分，“就说你一点幽默感都没，语言的奥妙岂是三句两句能够讲得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大发慈悲来给你做一点辅导好了。”

“好了好了。”眼见网中人下颌收紧将欲发怒，戮世摩罗及时出了声，“策君啊，你怎么这样闲？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

公子开明却似没听出他话里赶客的意思，反凑了上前来，好奇问道，“那帝尊呢？要做的都做完了？”

“当然啊。”戮世摩罗拔高了声调，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嘴角笑意顿见放大，脱口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公子开明抓了抓头发，晃着脑袋观察了他们两个一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帝尊真的去尚同会找情报了？”

“对啊。”戮世摩罗神色不动，点着头，笑道，“啊……我们那个好心的盟主啊，可是透露了重要的消息给我啊。”

公子开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浮夸，却也不问他得到了什么消息，假模假样的嗅了嗅周围，确定没有血腥味之后，奇道，“也就是说，帝尊和妖神将去了一趟尚同会，没杀人，也没被杀。”

“哈！”戮世摩罗摇了摇头，扶了心口一脸真诚的模样，道，“策君啊，你对我误会可大了，我一向喜好和平，怎么会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帝……尊你认真的？当真的？讲真的？”公子开明拉长声叫他，后几句话的语速一如既往快得让人担心他咬了舌头。

“当然啊。”戮世摩罗拨了拨胸前的垂发。顿了一时片刻，再淡淡补充道，“何况啊，有的人活着，是因为他活着对我来说更有价值啊。”

声音轻松欢快，似玩笑一般。

公子开明挑眉，仿佛被勾起了兴趣，好奇地眨眨眼，道，“哦？我还以为帝尊是是顾念情分。”

“情分，”戮世摩罗念着这两个字，狭长的右目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冷光。因侧着脸，半幅面目笼在阴影中，看着阴晦不明。他仍在笑着，扬着声调道，“那种东西，在我知道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尽了。”

公子开明咦了一声，歪着头看他许久，疑惑问道，“帝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戮世摩罗倚着网中人，半斜不斜地站着，目中仍是含笑，视线凝在公子开明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缓了一会，又无奈说道，“你们这些智者啊，从来想得复杂，做得复杂，就不累吗？”

公子开明用力地摇头，高声叹气，“我怎么感觉和帝尊说话才更累啊。”

“够了。”网中人冷着脸，忍无可忍地喝道，“废话你们讲得够多了，该去办正事了。”

声音十分强硬，照比平日的不耐更多了些冷怒，绷直的手臂昭示着这个人即将爆发的情绪。

“哎呀，妖神将这句话讲的实在很有道理，”戮世摩罗在一旁帮腔，向公子开明挥了挥手，活像是在驱赶某种小动物，“策君啊，话讲完了就快去做事吧。咱们留在中原一日，可就多一日变数啊。”

“种花的和他徒弟形影不离，你们两个现在合起伙来排挤我，修罗国度只有我是形单影只没人疼。真是太让人难过，非常难过，实在难过。”公子开明抹了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拍了拍木鸢，连平日高亢的“云啊”都沉了八度。

眼见着公子开明和他的木鸢消失在了天边，戮世摩罗合上了眼睛，靠在网中人身上整个人安静下来。

网中人反手圈住他，目色一沉，道，“你的伤……”

“不要紧。”戮世摩罗极快地接过腔来。

网中人低头看了看他，戮世摩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血色，再加了一层薄汗，太阳一照更白得如纸一样。他默了片刻，道，“坐下休息。”

戮世摩罗轻轻点头，道了句，“好。”

网中人扶了他于树下坐了，掌聚真气落于他闭上，毫不保留地输送过去。

戮世摩罗合目，安静接纳着对方的内息，导气归元，稳定伤势。网中人自火山复生，又食炽阎天血肉复生，将功体转为火属，内力流转起来，带着一股无可忽视的暖意，戮世摩罗缓了片刻，嘴角慢慢划出一抹笑来，平和而安宁。

日渐偏西，深山之中黑得较快，待到戮世摩罗张开眼睛，天幕已是暗沉。

见他四下观察，网中人沉思片刻，道，“找地方落脚。”

“找个山洞吧。”戮世摩罗加重了山洞二字的音，听着颇为咬牙切齿。

“山洞潮湿。”网中人皱着眉开口，口气是难得的和缓，品得出几分关心。

戮世摩罗回头看了他半晌，再扫了扫周遭，忽地沉下声音道，“这附近……我知道有一个地方。”

网中人点头应了，小心地挟着他，左手上扬，借蛛丝一荡之力，身形蓦地掠起，衣袂当风，凌空而行。

一路行急，越过层林叠翠，直至山间清幽深处，于一处几近坍塌的山门前停下。

戮世摩罗抬头看着蒙尘的“酒泉寺”三字，一时间百感交集。

酒泉寺地处偏僻，当年便少有人至，自他一去，寺内再无人看顾，这许多年，竟成荒废了。

戮世摩罗望了望两扇残破的大门，伸出的手略一停顿，才继续向前推去。早已腐朽的门轴挡不住他一推的力道，顿时轰然倒下，巨大的声响惊了不少栖鸟振翅疾飞。

网中人不声不响地跟在戮世摩罗身后，慢慢行至寺内，绕过供奉佛像的正堂，通过小路转入后方的禅房。年深日久，杂草丛生，几乎没了膝盖。

然后戮世摩罗在其中一间禅房门前停下，推开老旧的屋门。“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尖锐刺入耳中，瞬间便觉牙酸。

房间空置已久，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戮世摩罗有些不适的掩了掩鼻子，适应了片刻才慢慢环视四周。

简陋的家具，开裂的墙缝。屋内本就没有什么摆设装饰，冷白的月光折射进来，更照的跟雪窟寒窑一样。

戮世摩罗缓缓地看着，一寸一寸，严谨地好似在审查什么一样。

这里，仍如当年离开时那般模样。

视线微转，落于墙壁，那里悬着当年八音才子赠送的一幅墨宝。经年累月，初时绵韧如玉的宣纸都已经泛黄发脆，面上积了一层细尘，仍看得出笔锋飘逸，落落大方。

上书：

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

戮世摩罗眼中闪了闪，忽地笑了一声。

一成不变的陈设，恍惚令他产生了些许错觉，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那个憨厚的师兄和豪爽的师父，又要与他没规没矩不顾身份地耍闹在一处。

然后他慢慢转了身，一身鲜红的魔将撞入眼帘来，他不言不语，视线却从未游离。

眼神猝不及防的碰在了一处，网中人见到戮世摩罗眼中泛起了几分波澜，又很快平复下去。他皱了皱眉，虽觉戮世摩罗自踏入寺内便十分不对劲，但他既不说，他也没有出声去问。

戮世摩罗又将视线移开，用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拂，指腹上的尘灰却比想象中要薄一些。

他稍稍看了看，先去开窗通风，又柴房寻来了木桶至井边汲水，辘轳上的绳索严密的缠绕着，竟仍可用。

戮世摩罗敛了敛眉，心中微微有些猜度，却也没再深入推测。拎着水回到屋中，打开柜子找了件旧衣洗了擦拭尘灰。

披铠带甲，广袖逶迤，通身华贵，这一副打扮无论如何看都不适合做这些杂事，但他仍一点一点做着，拿出了在王城魔殿中排兵布阵的那股认真。

网中人站在旁边看着他忙前忙后，似还乐在其中，便皱了皱眉。他并不知戮世摩罗的意图，也没有上前帮手的打算。只是看着他十分熟稔的专心整理房间，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沉闷的不快。

待终于将这一间不大的屋子简单收拾完毕。戮世摩罗笑了一声，回头看着他。“今夜不用住山洞了。”

网中人没答，视线扫了一圈，又安静下来，算是默认。



此处空置太久，即使再怎么通风打扫，空气中仍然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

戮世摩罗向来浅眠，如今也不例外，反反复复折腾了许久，好容易才合上眼睛，却又有梦魇纠缠不休。

好似足踏地狱之门，眼前血海无尽，周身鬼号魂泣，厉鬼怨魂张着滴血的双目伸出利爪前来索命。

凄厉的呼号连绵不绝，像是冰锥一般深深钉入四肢百骸，他的发在冷冽的妖风中纷乱飘扬，恍惚却将自己单薄的身躯缠了个结实，如枷锁镣铐，沉重无比，桎梏呼吸，压垮脊背。

足下是冰冷刺骨的浓稠血河，一寸一寸向上淹来，身体不自觉的下沉，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好似几条鬼影飞扑过来，利齿尖牙深深嵌入了臂膀，啃噬撕咬。

他侧目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动不动。

忽而一只手从旁伸出，牢牢握住了他手腕，炽热有力，令虚悬的心脏忽然安稳。



戮世摩罗倏尔张开眼眸，弹坐而起，只觉心煎如沸，神志恍惚。缓了片刻才平静下来，又觉右臂一阵难忍的肿胀锥痛，不很剧烈，却绵延刺骨。将欲活动，这才发现右手腕被网中人握得死紧。

视线顺着手臂慢慢移向那张被面具覆盖的脸，戮世摩罗眼中闪烁，不复人前声色不露的冷傲淡漠。

网中人看了他一会，缓缓放开了手，道，“吾叫了木魅和月牙诚。”

戮世摩罗眼中微沉，扶着额头露出一副头痛的模样，说道，“啊！你怎么能这样，据点还要他们顾守啊。”

“荒山野岭，守着反而引人注目。”网中人的眉心皱了皱，开口语气仍是平缓，“你明知现今中原的情形，却把他们两个单独放在那里？”

戮世摩罗缓缓动着仍不灵便的右臂，额间渗出一层薄汗，伤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较白日里似乎重了许多。默了片刻，他抬头看了看网中人，笑说道，“我不是说了，这是经过精密计算的人力分配。”

网中人暗自敛了敛眉，心有不悦，却不再多问。

“就是只有两个人才方便啊。”戮世摩罗放低了声音，尾音拖得有些长，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晦涩。

月上中天，月牙诚自云外境走出，来得匆忙。手中抱了些新鲜的药草，叶片尚染着林间的涓露。

戮世摩罗抬了眼去看他，那张面容尚有几分稚气，但自东瀛离开之后，经过妖族魔世的几次战争的洗礼，已是敦默寡言，总能摆出这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屋内未燃灯烛，全赖月光透入，屋中大片仍是阴暗不明。戮世摩罗所在之处，正是光暗交接，半明半晦，令他的面目更加深沉难测。

“帝尊。”月牙诚微微俯身，极礼貌地唤了一声。

戮世摩罗抬眼瞥了瞥他，点头，应了个“嗯”字，没有过多的表示。习惯性向旁边一扫，才发现网中人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月牙诚并不多言，即便上前动手协助戮世摩罗除去身上沉重的铠甲。

戮世摩罗身形偏瘦，铠甲褪下之后整个人小了一圈。苍白着脸坐在那里，恍惚有种孱弱无力的错觉。

再去里衣查看，右肩处的绷带已然渗了一片红，月牙诚皱着眉，慢慢将绷带解开观视。初时恐怖狰狞的巨大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有了起色。只是几处崩开的裂口四周外翻着粉色的新肉，混着鲜红的血液，看起来仍有些骇人。

月牙诚眼中一闪，没敢下了重手，只缓慢擦拭伤处的血痕。

满眼皆红，不自禁地，便又回想起魔世祸乱交兴的战事。

戮世摩罗作为修罗国度之尊，每每打起仗来却总是身先士卒，那份不惜性命的孤勇狠绝不只是激励己方士气的关键，更常常令敌方未战先怯。

这个人族虽是年轻，但身手矫健，机敏多变，总令敌人无法摸透。再加上身负魔之甲，更全无后顾之忧。对于戮世摩罗每次都会从战场上毫发无损地走下来这件事情，月牙诚一直深信不疑。

但，凡事总有万一。

那一天他被叫去主营的时候，就觉气氛有异，妖神将那一张脸比往日沉得更为可怕，一路行来遇到的魔兵皆是屏气凝神，紧张万分的模样。如此状况，令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等到进了营帐再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戮世摩罗右臂软垂，脸色惨白，整个右半身已是全不能动弹的模样。伤处的血，混着嘴角滴落的血，在衣上、地上淋漓晕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来。

月牙诚早年随衣川紫学过医术，后来虽然与西剑流分道扬镳，却也从未懈怠，木魅又是木属之妖，最懂草木之性，每每对他加以指点，是故医术颇有精进。再加上他又是半个人族，放眼魔世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治疗戮世摩罗。

他一边慢慢除去帝尊身上的残衣碎甲，一边从闼婆尊口中听说了这次的事情。

原来戮世摩罗身上的魔之甲并非万无一失，因先前王骨兵器，磁能的屡次破坏，防御能力早已大大降低。此次与敌交战时，敌方豁命一击，竟阴差阳错击中了魔之甲的破损之处，将戮世摩罗整个右肩炸得血肉模糊。

残衣将褪时，他听到戮世摩罗极低的问他一句，“我能不能恢复如初？”

声音很轻，轻到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偷眼去瞄，见那张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竟露出了几分明显的焦灼，视线流转之中，也是不曾见过的慌乱。

他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抖，抿住了下唇，没答。骇人的创面暴露在眼前时，月牙诚心头便是一沉，已是凉了大半。因为过于年轻不能完美的掩饰情绪，似乎叫戮世摩罗给看了出来，竟没再问什么，只合上了右目，一直到治疗结束，都是满脸的平静，未出一言。

然后是公子开明跑了进来，蹦蹦跳跳，风风火火没个正经，上来便是一句，“啊！帝尊怎么伤成这样？要紧不？要多久才能恢复完全？”

月牙诚手下一哆嗦，牙关紧合，一时语塞难言。

但周围几个人，包括妖神将在内，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他，好似他是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月牙诚受不住这许多沉重希冀的目光，深深低下头去，斟酌许久还是没能想好措辞，这时候，戮世摩罗却先说了话，“你们啊，多大的魔了指望一个三岁孩子？”

他脸色惨白，气息低弱，说起话来却不疾不徐，冷静而淡漠。

那一刻，营帐之内很静，落针可闻。月牙诚皱死了眉头，将伤口清理完毕，筋骨复位，再用最细致的动作无比谨慎地上药包扎。

最后，他道，“我会竭尽全力医好帝尊。”

“那，交你了。”戮世摩罗用左手撑着额头，笑得仿佛事不关己。

月牙诚看着从容自若的年轻帝尊，一阵说不清的滋味从心中浮起。这种滋味，一直持续了许久，至今仍不曾消散。

外伤严重，内伤也是不轻，戮世摩罗却硬是撑过了国内最乱的时刻，稳下了大局之后，竟还有精力跑来中原。

该说他意志顽强，还是不知死活。

月牙诚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观察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戮世摩罗生得俊俏，侧脸尤其精致，挺鼻薄唇，睫如鸦羽，此刻合着眼睛，看着温柔无害。通身都苍白得过分，几乎没什么活人的气色。

“小诚，你的老师呢？”戮世摩罗突然说了一声。

月牙诚将发散的思维慢慢收了回来，按下心头的波动，低声回道，“老师留在据点看顾。”

“哦？”戮世摩罗总是能将一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字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来，他启了目，若有所思地看着月牙诚低眉顺眼的模样，又道，“你们，一直在哪里吗？”

“老师察觉中原有妖族活动的气息。”月牙诚微垂着眼睑，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静，“我们去查看了。”

戮世摩罗用左手撑着下颌，饶有兴趣问道，“结果呢？”

月牙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老师与叛徒之子，无话可讲。”

“是吗。”戮世摩罗突兀地沉笑了一声。

然后就是一阵令人心焦的静默。

月牙诚低着头，稍长的刘海打下一片阴影，面目模糊不清。他慢条斯理给崩裂的伤口清洗、上药，指缝渗透了血痕，点滴落在木榻之上。一片斑驳的红迹，荒废的寺庙，破败的禅房，活像是个杀人现场。

戮世摩罗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甚至连眉都没有动一下。

持久的沉寂，无形的压力慢慢笼上心头，月牙诚察觉脸上已是潮湿一片，左手抬起状似随意地抹了抹，一抹红痕刺眼的浮于白皙的下颌。

此时，安静许久的戮世摩罗终于有了动作，细白的长指向月牙诚颈间探过去。

月牙诚一僵，苍白的手指探摸过来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提心屏息，一双眼警惕无比地随着他的动作而游移。

然而，戮世摩罗却只是慢慢用拇指拭去了月牙诚面上的血迹，便又将手收了回去。

指节上覆着的薄茧刮蹭过皮肤，带出几分刺痒。月牙诚复又一愣，一时有些发懵。也不知戮世摩罗的手为什么这么凉，稍有触及，便凉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会周全。”戮世摩罗淡淡说道，神色看不出太多异常，指尖微捻，好似要摆脱血迹的沾染，却又反而将鲜红的颜色晕染开来。

话说的很低柔，有几分无奈似的叹息之意，月牙诚垂头看着他细白的五指，没有接话。只道，“我去清洗一下，出来匆忙没有新的绷带替换，要麻烦帝尊请妖神将协助包扎了。”

“嗯。”戮世摩罗点点头，即令他下去。



水井的位置距禅房不远，月牙诚出了房门没走几步，隐约听到了暗处有沉冷的声音响起，显然经过刻意的压低，却仍听得出话语中蕴藏的怒意。

他留了神，细细听得，是妖神将的声音，似在用传音之术与谁说着什么。

“谁有意见，下一次，让他来直接与吾讲。”

“让他们不要忘了，现在他们能够安稳的张嘴抱怨，是仰赖何人之功。”

“曼邪音，留你是为了稳定大局，不是添乱。若如此无能，便不必称为修罗三尊了。”

他心中一悟，了然是修罗国度的政事，并不打算置喙，然而正欲离开时，网中人忽然从暗中走出，显然话已讲完。

这种场合猝然相见，难免有些尴尬。

月牙诚僵了一瞬，俯身见礼，唤了声，“妖神将。”

本以为网中人会如平日一般置若罔闻，却没想到他停下了脚步，并慢慢转向了自己。

“他……”一字拖了长声，然而许久不闻下文。

月牙诚稍愣了愣，瞬息醒悟，道，“帝尊无事，只是伤口有些开裂。帝尊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底子又好，相信很快就能恢复完全。”

“嗯。”网中人应了一声，这才提步离开。



网中人回至屋内时，戮世摩罗正百无聊赖打着哈欠，脸色本就白得异于常人，此时更显气色不佳。

“回来了。”戮世摩罗笑着看他，随口打了声招呼。

网中人没出声，挪动脚步走上前来观察。

戮世摩罗衣襟凌乱的敞着，伤处覆上翠色的草药，已望不见底下情况如何，但从草药覆盖的面积来看，仍不容乐观。目光稍移，便见得这具瘦削的身体上伤疤纵横交错，每一道，都足见早年经过怎样的血雨腥风。

最深的那道，仍属当初达摩金光塔那透胸而过的致命一枪，由前到后，险些将人一分为二。

耳边忽听戮世摩罗开口说道，“我没事。”声音柔和的近乎安抚。

网中人眉梢微动，眼中释出几分了然来，冷哼了一声。

“要我死，哪有这么容易。”戮世摩罗挑眉看着他，言辞一如既往轻佻从容。

“你这个小子，也只会讲大话。”网中人不留情面的刺他，抬指正欲运使飞丝缠裹伤口，视线忽然触及到他背上有两个并排存在的疤痕，边缘整齐，像是刻意烙印留下，十分特异。

心生好奇，便以指尖触上，问道，“这是什么？”

戮世摩罗微微一抖，反常的沉寂下去。许久，忽然转过头来，凝视着网中人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吐出两个字来，“仗义。”

网中人微微一僵，映入眼帘的是戮世摩罗极为古怪的神情，嘲讽，又涩然。莫名的，他便觉得指下沁凉的温度越发冷的吓人了。于是只能将他慢慢圈在怀中，一点一点将高炽的体温渡过去。

戮世摩罗安静地任他揽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难得的温存，却没有持续一时三刻。

“帝尊……”月牙诚提了水进来，见此情景，一惊，忙侧过了身，窘迫地张了张嘴，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

“没带天兵君，还是避免不了被打坏气氛。”戮世摩罗扶额叹息一声，坐直身体，脱离了网中人手臂的束缚。

网中人没说什么，向他身上扫了一眼，抬指化出无定飞丝，将伤口慢慢缠缚。

正在三人皆无言相对的时候，空气中忽然有了细微的妖气波动，乃是传音之术。

是木魅……月牙诚一惊，脸色微白。

“小诚，开道。”声音仍是那般清雅好听，但是此刻听来，却如惊雷贯耳。

月牙诚暗暗握紧了右手，只觉周身忽冷。稍稍一瞥戮世摩罗，却见他正看着自己，目中含笑，淡淡的，品不出其中的滋味。

“怎么不开呢？”戮世摩罗歪了歪头，疑惑道，“不是木魅吗？”

传音之术虽称为秘术，但在功力超绝的人面前，也与大声说话没什么区别了。

月牙诚眼中闪了闪，应道，“是。”合目转身，依言而行。

云外境启，幽芒烁起，空间霎时连接。

走出云外境，周围竟不是离去时的地方，木魅微有些惊讶。抬眼扫到披衣而坐的戮世摩罗及守在一旁的妖神将，再看月牙诚望向自己的目光，思绪微微一转，先是上前来，俯下身向帝尊见礼。

“免了。”戮世摩罗懒懒地应了一声，“你做什么来了？”

木魅看了月牙诚一眼，淡淡一笑，缓声道，“小诚迟迟不归，我心中忧虑。”

剑眉微挑，年轻的人族帝尊扫了扫他们二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色幽沉。

“哦？这样啊。”

戮世摩罗的声音，玩笑浪荡起来确实十分的轻浮，但一旦压低，便有股难以忽视的压迫，令人脊背发凉。平日里就喜怒难辨的眸子此刻更是阴沉莫测，始终都令人琢磨不透。

木魅垂下视线，静默无声，月牙诚站在月光触及不到的地方，身影、神情，皆隐于暗处，望之不清。

莫名死寂的气氛持续了许久，戮世摩罗的声音低缓响起，好似感喟一般深深叹了口气。

“该说，你们师徒情深，心有灵犀。”

木魅神色一滞，转眼又若无其事起来，道，“帝尊若无吩咐，我这就带小诚回去守住据点。”

月牙诚暗暗松了口气，一抬眼却正看见妖神将一双冷冽肃杀的血红眼珠，沉沉地锁着自己，不自禁便后退一步，冷汗又出了一层。

“既来之则安之，”戮世摩罗恢复了旧日那副从容随意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声音也跟着慵懒起来，“何必再折腾回去，在这落脚不好吗？”

木魅眼波微转，心中明白，躬身应声，“是”即便带着月牙诚退出禅房。

网中人沉着面色，不一会也跟着出去，戮世摩罗抬手欲阻，竟没拉住。

“喂。”他拉长声叫了一句。

网中人淡漠掷言，“吾有分寸。”





除了禅房，月牙诚才彻底从刚才莫名紧张的气氛挣脱出来，长长出了口气。

木魅看着他，略一笑，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侧头向周围扫去。木属之妖能驭使一切植株，草木所见，既等同自己所见。而此间草木送来的消息，令他有些微微的惊讶。

“这座寺庙……”

月牙诚皱眉急问，“老师，怎样了？”

木魅将手抚上一颗老树，闭目感知，神色由疑惑，到惊讶，再到黯然，许久，才道，“这里，很温暖。”

月牙诚凝视着木魅眉目间点染的哀意，眼神微闪，疑道，“嗯？”

“这些孩子，在等一个人。它们，等了很久。”木魅手下轻轻摩挲着树木粗糙的表皮，神态温柔，像是感同身受的伤怀。

不自觉地，月牙诚也随之轻敛了眉，问道，“那结果呢？它们等到了吗？”

木魅安抚似的拍了拍树干，略带叹息的回了一声，“等到了，也没等到。”

月牙诚不解，正欲相问时，身侧脚步声忽响，却是网中人疾步踏至此处，鲜红的衣袖翻飞，似血涛狂涌。

木魅面色微凝，转眼将网中人上下打量一番，侧头吩咐道，“小诚，你先退下吧。”

月牙诚觉网中人来意不善，忧虑木魅，急道，“可……”

“退下。”木魅加重了声音。

月牙诚猛地一震，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只得咬牙应道，“是。”

明月偏西，夜色仍深。木魅微微抬起头，白金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拂落，他道，“妖神将有何指教？”

网中人睨着他，沉声道，“只是要提醒你，记得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

“我并未打算回头。”木魅答得极快，清冷的声音在月下更添了几分寒意，他迎着网中人强悍压逼的视线看了回去，淡然平和，是属于大妖的高傲和风骨，“妖神将误会了。”

网中人冷笑了一声，“是吗？”

木魅轻轻一笑，言辞平静，“妖神将与帝尊心意相通，应是明白，这是帝尊的安排。”

一句，切中了要害。

网中人面上仍沉，双目如锋，但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披风扬起，猎猎有声。

“妖神将，”木魅却突然叫住了他，幽深的目闪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问道，“你不想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没必要。”网中人冷冷抛下三个字，再次提步，鲜红的衣铠如暗夜焚灼的烈火。

“哈……”木魅笑了一声，嘴角勾着，却染着几分不明的苦涩。

抬头看着已西沉的明月，久久默然无声。

“老师。”月牙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在习习凉风之中听来有些莫名的凉意。

木魅从沉思中回过神，转过身去看他，问道，“怎样了？”

月牙诚慢慢向他走近，因一路行走在暗影中看不清面目，只听见声音轻轻响起，“老师身上有血腥味。”

闻言，木魅本能皱了下眉，方才戮世摩罗似笑非笑的神色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闭了闭眼，稳下心神，放缓语气道，“小诚，我……”

“老师，”月牙诚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语气肯定，道，“我只是想说，下一次，我可以替你做。”

未料是这样一句。木魅怔了怔，一时未能相处什么对应的话来。

月牙诚只看着木魅，皎白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白金的长发泛起莹莹微光，显出比平日更为寂寞的模样。

木魅默了许久，才道，“小诚，你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月牙诚摇了摇头，“不知道。”

木魅再一讶，眉心敛出几道痕迹，疑虑道，“那你为何说要帮我做？”

月牙诚凝视着他，将那张清冷的容颜上神色的变化一丝一毫匝入心中，坚定言道，“老师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向来平静自若的神色上第一次出现裂痕，木魅转过身来正对着月牙诚，“你……”脱口一字，却一时续不出下文。

“我早已满手血腥，不怕再添几笔。”月牙诚低声说着，稍长的刘海将眼神掩的影影绰绰，“但老师不同。”

他顿了顿，才补充道，“老师这样温柔清高的人，不该被肮脏的血污玷染。”

言毕，是长久的怔愣无声。木魅半阖眼帘，垂在耳边的银饰闪着点点细碎的光亮，

“月牙诚对于无法做回自己的老师，感到非常难过。”月牙诚抬起眼来，望着木魅略显灰暗的眼神，说的认真执着，他的嗓音干净细软，在月下听来更多了某种触动人心的魔力。

木魅抬眼，将月牙诚执拗关怀的神情收入眼底，情绪莫名有几分失控，却也只是叫了一声，“小诚……”

妖族天生身具异能，尤其百鬼、天邪之属，更是人人好战，战必争先。唯木魅算是个特例，他头脑冷静，个性淡然，生的便是斯文清雅的模样，不好杀，也不喜战。

大抵是木属之妖与自然接洽的原因使然，天性都是温柔静默，何况他时刻要拉着身旁的冲动莽撞的红翎。木魅将温文尔雅刻在了骨子深处，经了千年，再也难改。

但如今时移世易，主公、同伴尽皆战死，百鬼、天邪尽数易主。他扛起的，就不再只是一个人，一群人的责任，而是整个殷海妖族的存亡。

势必是要做出改变的，无论是通权达变，还是杀伐决断，抑或是其他什么。

木魅合起目来，忽然笑了笑，语带嘲意，“你误会了，身为百鬼的大将，曾折在我手中的性命，可能比你见过的都多。”

“那不一样，从前我不在老师的身边。”月牙诚的声音有些急了，仍清晰无比的一字一字道，“此后，我在。”

在木魅尚未反应过来时，复又加了一句，“我会努力，不再让老师做任何违心的事情。我会守护老师，如同妖神将守护帝尊那样。”

此言入耳，木魅面上顿时失色，不自禁地便露出几分惊诧来，“你……”

这般的反应，却未能让月牙诚露出失落的模样，甚至连笑都没褪去半分，好似浑不在意，又好似早有预料。

“老师，你不必顾虑什么，也不必烦恼什么。”温软的声音一如既往，月牙诚目中带着笑意，温暖又真切，一刻都不曾离开木魅，“我不会做让老师讨厌的事情，也不会说让老师讨厌的话，更不会逼迫老师做不想做的决定。”

恍然失语，待到察觉时分，右手已经绷紧了拳头，木魅的视线微有些闪躲，一瞬间竟有那么几分不知所措。

“这个世界上，老师是我唯一的亲人。只要老师不舍弃我，我便会一直跟着老师。”山间的风混合着林木的芬芳，吹在脸上极为舒爽，月牙诚闭目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开口仍是不疾不徐，温吞而坚定地着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的心思，我会永远埋在心中，直到老师想要听的那一日。”

木魅的神色渐渐稳定下来，静静凝视着面前几乎与自己等高的孩子。无论从实际年龄还是外表来看，月牙诚都实在年轻。但不知为何，此时看来，他的眼神却那样的成熟冷静。

无意识地再次偏开目光，一阵出神，许久，却道，“他一直想要回到故乡，我刚才，只是将他送回了妖界。回来的路上不巧遇上了几个敌人罢了。”

明显是岔开话题的意味，月牙诚不见伤心，也不见挫败，只向木魅笑了笑，“老师不必和我解释这个，我也不必听。”

“小诚，”木魅再唤了一声，静默一瞬，似经过了一番斟酌，才继续平静而低缓地说道，“我曾说过，你的人生是一个美丽的谜题，需要慢慢追寻等待。如同种子发芽破土，不到最后一刻，也不知会生长出怎样的果实。”

“嗯。”月牙诚点了点头，乖顺地听着。

木魅终于转过视线，注视着他，神色仍是淡泊，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我仍然好奇那个答案是什么，所以，我不会轻易舍弃你。”

月牙诚微怔，目中骤然泛起波涛，继而猛地转过了身，语气急促道，“老师早些休息吧，我去练剑了。”

转身时衣袂被风扬起，拂过了木魅的手背，带来一阵绵微的细痒。

清冷的木妖沉默的站在原地，白金的发被风微微拂动，看着奔跑远去的背影，久久无声。

网中人在禅房内并未寻到戮世摩罗，甲胄仍在，是着了中衣出去的，应是走的不远。

思索一阵，便转身出去寻找。

寺庙不大，他跃至屋顶便可一览无余，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坐在屋顶，沐在如霜清辉之下的木魅，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无声，微风拂动着发丝衣袂，安静的像是一尊玉像。

而不远处，月牙诚正抬袖拭去脸上的汗珠，视线落在木魅身上，脸上便绽出几分笑来。

网中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复又向寺外去寻。

只稍一走，便寻到了。

寺外不远处，戮世摩罗倚坐在一棵巨大的榆树下，闭目无声，竟是睡得酣甜。

他敛了敛眉，放轻了脚步慢慢行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不远处竟有三座土坟。两座老旧，碑铭都已看不清了，一座却是颇新，碑上隐约有字，在斑驳的树影下望之不清，似乎是什么文郎。

网中人并不熟识这些人，也不做过多理会，只轻轻来到戮世摩罗身侧，靠得这般近了，他却仍未醒。

疑心他伤重，再等了一时三刻，网中人忍不住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小子。”

这一声落下，戮世摩罗嘴角不悦地抿起，慢慢张开了眼睛，惺忪困倦的模样，与平日大相径庭的憨态。

呆了许久，他转过视线看向网中人，轻轻笑了笑。

网中人默了片刻，转过身去，一个“走”字还没说完，戮世摩罗便整个人倒了过来，额头正抵在他背心处。

“累了。”戮世摩罗声音低缓，听着有几分糯糯。他上前凑了凑，将整张脸埋进网中人披散下来如瀑布一般的发丝之中，再蹭了蹭，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一声无比嫌弃的冷哼。

“走吧。”网中人给他靠了一会，稍一矮身，小心地将人背起。

戮世摩罗不客气地伏在网中人背上，埋首于他颈间，嘴角含笑，眼合上，一切尽皆沉入黑暗，嗅着熟悉的气息，心间无比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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