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8 有鳳來儀[全+番外2]+聽潮7，49F [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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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劍舞蘭崤蕩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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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樓主發表於: 2006-02-24 03:2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18 有鳳來儀[全+番外2]+聽潮7，49F [沐四]

寫在前面(給36雨)：

這是還在創線時一頭栽進去的長篇，當時是我初次寫超過一回的文(現在來看亦是最長的)。一天一篇的熱血回顧起來連自己也十分驚異呢！
後來叨唸著要重修，不過，顯然從創線撤文後我連放回自家天空都懶(大概拖了有半年？)，更別說撈出來修=_=|||所以乾脆就別耍酷了先貼再說，因此這個主題下是和創線那邊完全一樣的，看過的朋友便可逕行略過......若能幫我抓抓錯字，則是萬分感謝m(_ _)m
新舊版本至少總有一成的不同(如果新修版真能一回回持續成長的話)，所以兩邊我都會繼續照顧，就算沒寫也會為它們思考......。

這是沐四。為了寫出某個承諾好的橋段，我會撐下去的......

有鳳來儀‧1

2004.3.2.by吾蓁

初次相遇，是在一樹火紅下。
他十二歲的仲夏早晨，豔陽高照，晴空亮得發白。

酷暑中盛開的鳳凰木花朵，大剌剌開展它們鮮妍耀眼的顏色，驕傲地佔據了滿樹，落在地面的，亦佔據了原本只有枝葉陰影覆蓋的大地。朱紅、豔紅，一朵又一朵、一層又一層地，將原本的青綠草地浸潤成燃燒的血色，彷彿新鮮的人血汨汨流淌，在業火燒灼中，瀰漫、發燙。
這令人戰慄的美景，他難以拒絕地被誘惑著，同時亦恐懼著，是故他總遠遠望著那熾烈猩紅，從不靠近一步。
但他見著了他。

散落在那灘奪目殷紅之上的，是……？
靜靜地，柔滑的綾羅軟軟貼合著，像棲在紅織錦上的金絲雀，淺淺地呼吸著，讓鳳凰木花簇擁著。
不自覺走了過去。如同受到新奇事物吸引的普通孩子那樣。
熟睡的人兒有著十分細緻美麗的面容。褐色的長長睫毛歇在脂玉般無瑕的臉龐，小巧的唇輕抿、透露著嫩粉的色澤。
他蹲下身，正想把如此好看的人兒的相貌，仔仔細細刻地在心版，人兒卻醒了來，迷離著水樣眼瞳朝他嫣然一笑。
花氈裡頭，人兒舒適得不願挺起纖纖腰肢，便維持著倒臥的姿勢，招呼身畔跪坐著微微發窘的男孩。
「這兒陰涼，可也溫暖。很舒服的，陪吾躺一陣子、說說話吧？」
「嗯。」
「吾名為沐流塵。」
「吾是鳳染青，」學著剛認識的年長友人，他放鬆地睡在鳳凰木的落花毯子上。「喚你流塵，可否？」
沐流塵笑著，「當然了，染青。」

短短一個時辰，他告訴沐流塵許多。
梳著滑溜溜兩條小辮的青梅竹馬，愛吃怎樣的果子、愛哼哪些個歌謠；打打鬧鬧的同齡夥伴，彼此取了什麼渾號；廄裡剛誕生的駒仔他給起了個氣宇軒昂的稱呼；初次打架時扯破衣裳，母親講了一整晚的道理……他即將離家，到遠地的學堂，在那裡必須熟習的，不是只有書卷，甚至不僅是允文允武。
傾聽他停不下的瑣瑣碎碎，沐流塵時而咯咯笑著，時而微瞇了雙眸點著頭。他特別喜歡沐流塵那對猶如浮游於夢境的眸子，跟隨自己口裡不同的故事，閃爍著不同的神采。
最後他道出藏了好些時候的小小野心，以前不敢說，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長輩眼中不過是個孩兒。
……他希望，有天能夠「被選擇」，接著，再讓自己提升到沒有人能夠挑選的程度。
赭色的眼瞳，異樣清澈。
「染青，那天，很快就要來臨的。」
「嗯！」

日正當中，結束了第一次的相遇與相聚。
趕回家用午餐的途上，鳳染煫決定明日把他最要好的朋友帶來，介紹他們倆給對方認識。
可惜，他太興奮、太匆忙，忘了沐流塵並不會經常在那兒出現，而過幾日，他將要遠行，得有數年以上見不著滿樹紅豔懾人的鳳凰木了。

‧待續‧

[ 此帖被吾蓁在2013-08-26 11:27重新編輯 ]

＊＊＊＊＊＊＊＊＊＊＊＊＊＊＊＊＊＊＊＊＊
＊基準：藏馬（南野秀一）。　　　　　　　＊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清‧蔣坦
＊指標：展昭。　　　　　　　　　　　　　＊
＊布袋戲本命／驅動／擴充：定風愁。　　　＊　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清‧關秋芙
＊　　　　　沐流塵、朱痕、溫皇、何問天。＊
＊　　一頁書、洺雙、鱗王、蒼狼、風逍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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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1樓發表於: 2006-02-24 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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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有鳳來儀‧2

2004.3.3.by吾蓁

枝繁葉茂，樹影蒼翠，盛夏驕陽讓屬於夏季的繁花綻放得燦爛，黛山，冥界天嶽的群山之一，卻迥異於其餘或冰冷、或詭譎的寂寥孤峰，懷擁著生意盎然的美景。
目的地「玉尺閣」，座落在黛山西向的墨谷深處。
「到這裡，不必送了。」
「聽聞一入『玉尺閣』，沒熬個十年可離不了學館一步，這會兒至少還有百兒八十哩路，何必催我道別？怕捨不得啊？」
「誰捨不得來著，」鳳染青哼聲道：「吾不想讓人覺得吾需要人陪。」
「哈！不需要的人同樣不需要逞強。」
鳳染青不高興了。「八荒，你說吾逞強？」
「一路上愁雲慘霧，我的眉頭都讓你的咳聲歎氣給擰皺了，你居然還騰出空閒每天照三餐外加點心宵夜地稱讚沿途風光，」八荒無盡作勢揉揉太陽穴，「你的頭不疼，我腦袋可要出問題了。」
「哼！」

鳳染青的情緒確實低落。
與那懶洋洋的柔羽雀兒相識至今整十日，除了特別炎熱的頭一天，他又跑了兩趟卻沒再遇著他。鳳凰木盛開的丹紅仍舊豔麗無匹，紅花氈上的金絲雀則不留半點痕跡地消失了，彷彿夏季的一場白日夢境，叫他好生失望。
『……好啦！當作揮別童蒙的一夢囉！』
『明明相信吾說的不是夢，別咬文嚼字地用這種笨方法安慰吾。』
拽著不打不相識、害他被母親訓了大半夜的好友，鳳染青直奔那頂著一簇火紅的山崗，滿心以為能見著黃裳人兒圖著個蔭涼，軟軟攤平在花毯上的模樣。然而，沐流塵不在。
那瞬間，鳳染青難過地，害八荒無盡不得不冒著咬到舌頭的危險，翻遍所有自覺艱澀的辭彙，說了那麼一句。
結果被叮上一個「笨」字。
倒也不怨自己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八荒無盡反而慶幸努力有成，假如鳳染青真哭了起來，也許會演變到必須陪他一道哭、不可收拾的地步。因為，逞強也好、傲氣也罷，鳳染青應該是決計不會在人前掉淚的。

「反正有緣會再見的，」鳳染青悶悶地咕噥。
拍拍好友肩膀，八荒無盡說：「是啊！十年過去，寫封信我來接你，興許還能帶她來呢？」
「哦？」
「我倆同年，沒理由我該留在窩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送你這遭，我趁願遊山玩水去也，搞不好也碰上個得道的仙人，學些功夫來和你這仙女姊姊的高徒一別苗頭。自然，遇見她亦是可能，你不是說挺好認的？」八荒無盡嘿嘿笑道。
「什麼高徒和仙女姊姊，」鳳染青賞他一記白眼，「吾只道他生得美貌，幾時說他是位姑娘了？也沒拜他為師。」
雖然，細細想來，他不怎麼確定沐流塵不是女孩子，可是再怎麼說，憑他的風度氣質，若是女子肯定是個大家閨秀，而世上哪裡找會一人趴在老樹下花裡頭晝間酣眠的大家閨秀？
「那更好，說不準他其實就住在『玉尺閣』附近，或者恰好是你們先生呢？」
「胡說八道。」
投入「玉尺閣」又不能往外跑，更別說是數萬哩外的無名小山崗了。先生嘛！沐流塵怎麼看也不過十五歲上下……荒唐透頂。
鳳染青抽個冷子架住他。「吾要往前了，你不走就乾脆陪吾進學吧！」
「嘩！我討饒，染青，再會啦！」
認真地掙脫箝制，八荒無盡沒義氣地逃了。

‧待續‧

※黛山和玉尺閣這兩個名詞和【平山冷燕】（又名【四才子書】）有關，墨谷則是相應黛山而作。(2006.2.23.註)

[ 此貼被吾蓁在2006-02-23 19: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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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6-02-24 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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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有鳳來儀‧3

2004.3.4.by吾蓁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仲商，無風。湖面像凝結了一層油脂般平滑無痕，文人們歌詠著的秋高氣爽，竟是一丁點也得不到映證。
苦笑地看著不耐悶熱潮濕，顯得病厭厭的年輕徒兒，「不必勉強，塵兒，休息一陣子好醒醒腦。」莫長鋏搔撓著短髭喚道。
「吾無礙，師尊。」
埋首書卷的青年，抬起頭來，微笑地，打起精神、朗聲應著。

原本，他今生將單傳一名弟子，全力傾心授予一身所學，等待九泉之下能含笑觀視著，弟子凜然立身江湖，承繼、發揚武癡堂堂正道。
雖說並未一生顛沛，究竟是看盡風浪、遍歷霜寒，莫長鋏亦非行於康莊大道之人。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野夫怒見不平處，磨損胸中萬古刀。』行過萬水千山，少時憑恃著高藝俠膽逞英豪，其後結識畢生摯友，共為江湖奔波憂勞。仗義、賭命，歃血為盟，奮不顧身，他參與了此生難忘的一場大戰，熬過精神上、肉身上沉重漫長的壓力，嚐到最悲愴、苦澀的勝利，以及幾乎令他心灰意冷的背叛。
若能這樣撒手就好了。但他仍活著，仍放不下他開始戒慎甚或懷恨的茫茫江湖。
他收養了一名年幼失怙的男孩為徒。雖不是疾言厲色，他的痛、他的悔，化為沉默的嚴苛，不留情地鞭策他唯一的徒兒。多年以後，他屢屢驚懼地回想起，自己有如地府惡鬼般，把種種昔日情仇恩怨持續、長年地加諸在一個應該偶爾被鼓勵的十來歲孩子身上。
興許是上天對自己的補償，那男孩承受著來自他沮喪、痛楚、挫敗的一切，居然沒有在那堅定明澈的眼裡映下過往的傷痛與折磨，而確實地、完整繼承了他一身所學，帶著對師尊的感恩與敬愛，懷抱義無反顧的使命感，拜別師門，也踏上那黃沙漫漫的江湖路。
莫長鋏鬢髮未白，身心已疲憊老邁。數載後，「俠刀‧蜀道行」這個名字經常伴隨了仰慕、憧憬，為他所聽聞時，他像個含飴弄孫的老者一樣，呵呵地笑了。
接著，他將自己窩藏在更隱匿的深山僻境，決定就此孤獨終老，等待腐朽。
曾經活得慷慨激昂，與孤影相對的寂寥日子十分難捱，假如自己壽命所剩無幾便罷，可惜他知道自己一時還死不了。每每他弓起脊背縮在茅屋的角落，回憶著殘破往事，有時想起那優秀得出乎意料的傳人，心頭湧上的一絲絲驕傲，隨著次數的增加變成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堪。是嫉妒吧！陰暗的屋子裡的他逐漸抱著惡意詛咒起自己的弟子，詛咒那孩子總有一天成為第二個自己。
然後他詛咒自己的嫉妒。走向屋外。
他會倚著屋外佝僂的老樹，它乾枯得也沒餘下幾片葉子，這令他感到親切。或日、或夜，在它靜默地相伴下，任那烈日曝曬、寒露侵蝕。
某天午後，他如同一塊破布般在老樹旁打盹兒，卻被哪個什麼驚醒。
身側多了小臉紅撲撲地、正輕輕喘息的小女娃兒，似乎有些擔憂的模樣。
擔憂的神色瞬間在她臉龐消失，取而代之的，她微微蹙了眉，說：「吾、扭了足踝，好疼。」
他熟練地替她擦了傷藥並包紮，一邊打量著造成目前狀況的原因。不遠處山壁上有道大致直交地面的崩土垂痕，小巧的腳跡向這裡延伸。……莫非……？
他猜，這個小女娃在那上頭是誤以為自己死在樹下，才衝下來查看。
將娃兒扭傷的右踝固定妥當，「好了。」望向女娃兒，莫長鋏不是認為她會痛得哭出來，見到她的一臉崇拜卻也愣了愣。
附近沒有人家，女娃娃隻身從何方來？莫長鋏沒有問，只覺她水汪汪的瞳子惹人憐愛，與那青出於藍的徒兒一樣，直視著遙遠當年意氣風發的自己。
從幾處特徵判斷，這女娃娃大概不是普通的人類。
為了讓腳傷早點復原，娃兒住了下來。莫長鋏得知娃兒名叫沐流塵，且他不是個女娃兒。
沐流塵成為莫長鋏的關門弟子。
蜀道行的成就開始真正教他自豪，而塵兒，他視若己出地寵愛著。為了塵兒，一度顯得老態龍鍾的莫長鋏，即使褪不去歲月風霜，但確實地回復了豪邁和瀟灑。
他們遷到距市鎮不遠的郊外，除了傳授武學，塵兒聰慧，莫長鋏亦備齊了各類各門的經卷典籍親自敎習。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下之道。」
偏偏又是塵兒最不拿手的──這敏感心細的孩子，要澈悟李耳的虛實有無，只怕尚需不少功夫。但再下去豈非裡裡外外蒸熟了他？
「塵兒不累，為師可困倦著哪！」沐流塵擱了書冊。「天氣悶熱，你上街買些材料，給吾燉盅銀耳蓮子羹來如何？」
「好的，」闔上書頁，沐流塵俐落地整裝出門。「師尊請先歇著，徒兒會盡快返回。」
莫長鋏頷首而笑。

‧待續‧

※文中兩處引用老子《道德經》。第一章、體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第九章、運夷：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下之道。 (2006.2.23.註)

[ 此貼被吾蓁在2006-02-23 19: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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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6-02-24 0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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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鳳來儀‧4

2004.3.5.by吾蓁

五年，以他的年齡來說亂長一把的。
然而說起習刀學武，五年對大多數人來講連入門都不夠。但他不一樣。不曾正式拜師，冥界、西疆、中原，東混西闖地，居然也悟出了真氣流轉的法則，鍛鍊出靈動而威猛的刀法。
可不只是隻健壯的小獸而已。
染青在「玉尺閣」裡邊學的如何了呢？
八荒無盡不知第幾度想起小他半歲的童年玩伴，想起他難得遇到能你一拳我一腿打起來不相上下的對手，想起染青說過，「玉尺閣」不是尋常學堂，習文、亦習武。
下次見面一定先痛快地比一場再說。八荒無盡想著。
挑了山寨、踏平賊窩，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胃口，漫無頭緒地在山裡面再怎麼轉也轉不出更多名堂，所以他來到城鎮，打聽打聽哪裡有值得他挑戰的高手。

「包子饅頭、包子饅頭！」「磨刀子哩喔！磨刀──」「來欸！俺賣的西瓜，皮兒薄如紙、汁兒甜過蜜、水兒嘩啦啦！大西瓜吶！」「豆──腐──！」「冰糖葫蘆哦！」「藍的紅的紫的黃的染的花布！夫人、姑娘，各樣兒的布匹隨您挑，買一呎送您三吋半……」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掛著兩行鼻涕的孩童追逐哭鬧，癩痢狗汪汪狂吠，滿路上吵吵嚷嚷不可開交。一刻鐘不到，八荒無盡已肝火上升、倆耳朵嗡嗡作響。
八荒無盡平日不出聲看來便敦厚老實，脾氣也好，長輩吩咐他是埋頭苦幹地完成，唯有鳳染青知曉他此時即將露出的真面目。
「識相點，去！」一腳踢翻堵在面前互咬得正沸騰的兩隻大狼狗，棕黑大犬甫站穩立刻向他齜牙，他粗眉那麼一豎、怒眸再那麼一瞪，那對狗兒轉身夾著尾巴溜了，旁邊嚇哭了小童、小童弄倒了手裡七分滿的酸梅露，酸梅露潑著個乾乾瘦瘦的老婆婆，老婆婆一閃神兒摔在人古玩雜貨攤上「嘩啷鏮噹」！銅的錫的木頭的、刻的鑲的編織的全灑得滿地，攤子老闆一歪一躲又撞散了紙紮的娃娃、扯破了紙糊的風箏、壓壞了紙湖的燈籠。老闆狼狽地爬起身，「嚄！你要賠！」
「嗯？」八荒無盡轉頭一「瞧」，這一瞧，哭鼻子的小童驚得忘了呼吸，地下揉著腰的老婆婆唉了半響再不敢吭，古玩攤老闆乾笑兩聲：「大、大俠，俺、俺是說這位大娘要賠……」八荒無盡瞟了瑟縮的老婆婆一眼，又一瞪，「嗯？」「哎、咳，俺沒說要人賠，俺方才說的是『不用賠』啊……！」「哼！」
留下瘡痍遍地，八荒無盡不再理會，跨著大步繼續向前走。
前頭、兩旁的人紛紛讓道，四周是空曠多了，但沒多久他發覺，這會兒他是什麼也問不到了。幫著賣豆漿的小丫頭見了他就躲她娘身後、賣豆漿的大嬸便一勁兒朝他鞠躬；龜兒子也向他哈腰，妓院嬤嬤在一旁擠眉弄眼連連道歉說「咱們女孩兒不懂事，怕服侍得不周到」，東市「怡紅院」的嬤嬤介紹他到西市「麗春院」，西市「麗春院」的嬤嬤介紹他到隔壁城「尋芳院」！
天殺的莫非他是牛鬼蛇神青面獠牙？

「行不搖頭，站不倚門，笑不露齒，坐不動膝」，年幼時八荒無盡不曉得打哪兒聽過這麼句父母教訓自家閨女的話，跟三教九流無所不包的染青鬼靈精求證得知似乎真有這說法兒。可是從小到大他看過的大姑娘、小姑娘，哪個不是搖頭晃腦蹦蹦跳跳咯咯笑──對了，挺喜歡染青的小鈴兒，笑得倒跟真的鈴鐺兒一樣頂好聽。
累積了九籮筐、九牛車、九米庄、九庫房怨氣的今天，八荒無盡初次見識到什麼叫做好教養的姑娘。
她撐著素白底繪了幾朵海棠的紙傘，穿著點綴香草秋蒔的鵝黃綢裳，柔軟的衣襬因她款步前行而微揚。她走得很快，但她的步伐如此優雅，她的步調如此安恬，她身材修長，而走的那樣筆直……
空蕩蕩的眼前，忽然有個她往自己的方向走來，八荒無盡不覺紅了臉不敢直視，別過眼沒有看她面孔，但錯身而過時，他嗅得一縷君子花的淡淡清香。
伴隨著一句話。
被女子的幽香及丰姿佔據了五感四肢，八荒無盡傻傻呆在原地，良久，他記起她所留下，與她給人的印象不太相稱的那句話。
『你需要一口好刀。』

「塵兒的手藝是一流的。」蓮子綿密軟爛、銀耳清脆但入口即化，莫長鋏滿足地享用甜湯。
「謝謝師尊。」
師尊心情舒暢，沐流塵也隨著感覺愉悅。不過……今日倒不僅是這樣。
他的塵兒，一晃眼已經二十歲了，平常練功或讀書，看上去是個帶幾分憂鬱、知書達禮的好青年。然而，此時這般笑著，卻亭亭玉立出落得標緻，一不小心若是給哪個王侯將相纏上要接進府裡，那麻煩了。可他怎捨得塵兒不永遠笑得甜美動人？
「出門一趟，遇上了啥新鮮事令塵兒歡喜？」
見問，沐流塵將自己採買的回程途上，聽說的、以及後來親眼看到一團亂的光景，細細說了一遭。「事件的主角，徒兒估量著是他委屈了呢！」所以禁不住多了嘴、管了點閒事。
莫長鋏樂得哈哈笑。過了會兒道：「那麼，肚腸不繞彎的愣小子，能懂得你的話嗎？」
「徒兒以為，那位小哥的刀既已配他不上，遲早功成身退。」
「刀斷了，不換也不成，是嗎？哈……！」

‧待續‧

※因為不知莫長鋏實際上是怎樣的人，我憑著最初看到他名字的印象（嘆。起先因為名字曾喜歡這傢伙的），把憶秋年的性格加兩成嚴肅成為他，為了不和可愛的憶伯重複才設定成蓄著短髭。(2003.2.23.摘自原後記)

[ 此貼被吾蓁在2006-02-23 19: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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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6-02-24 0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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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鳳來儀‧5

2004.3.8.by吾蓁

雷颺館內「靜心之間」，該館武部第二師範屠璃，難得在休息時刻現於諸生面前。「婁先、經津、俱利嗔、鳳染青、烏銓，爾等隨吾來。」
巧與不巧？俱利嗔本欲朝鳳染青揮刀，一場預期中叫人毛骨悚然又熱血沸騰的相鬥尚未起頭便結束了。「是，」放下手裡閒書，鳳染青與另四位同聲答應，起身尾隨師範而去。

「喲！讀的什麼？真是鎮靜自若。」
不同於文部，武部修業為內功以外專習二科，鳳染青為劍、戟翹楚，俱利嗔刀法居冠，卻在戟術遜他一籌，為此恙恙已久。又兼鳳染青不似其餘，鍛鍊及比試後需得沉著調息，而每每手持一卷，獨自倚牆閱覽，俱利嗔眼裡，彷彿鳳染青有意招示其高出同學之上。
「野心勃勃，你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吧！」不得回應，俱利嗔將書一拽，迫他鬆手。
「此實屬無用之書，但文字畢竟不該如是糟蹋。」鳳染青拾回書冊，仍舊翻到方才那頁，對挑釁者他是看也不看。
「哼！傲慢！你在文部屢屢奪魁，但別以為靠著墨漬能吃盡天下飯！」
鳳染青緩緩睨他一眼，扯動一絲冷笑，「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
「給誰聽啊？」不耐鳳染青的目中無人，俱利嗔鏘地抽刀相向，「亮出劍來，今天讓你領個教訓！」
鳳染青聳肩望向門外，俱利嗔也注意到第二師範走近的腳步聲……

四、五名各自捧著典籍的少年，居中的一個，向迎面經過的數人躬身，餘者亦跟著行了禮。
一人道：「沒見過呢！平生，那是你們『雷颺』的師範？」他問帶頭行禮的那位。
「嗯，」負平生答：「屠璃先生是武部第二師範。」
「他後頭有個小子看來應付不易，莫非是『鳳染青』？」
「吾所見個個都惹不起。」
「最右邊穿著灰鼠大褂子的婁先我們見過。上回諸館武部棍技之爭竟是一面倒獲得優勝的那個。」
「哪裡是一面倒，決勝時他和對方纏鬥了四個半時辰。」
「對了，婁先旁邊那個就是他的決勝對手嘛！名叫經、經什麼來著的。」
「不是他，左首藍衣的那個。」
負平生微哂，「是鳳染青沒錯。」那人獨鍾於藍，在雷颺館師生間皆有名的。
碰上風雲人物的話題，這群老成的年輕學生，露出半大孩子的真面目吱吱喳喳起來。
「欸，你跟他交情是好是壞啊？吾首次聞聽有人向競爭者借書的。」
「雖不親近，吾和鳳染青尚不曾敵對，亦無競爭之說。」
「可是你、呃……」
當初負平生進了玉尺閣，甫年便打破歷來升級入「館」的最短時間。負平生武學方面稍弱，擅律令、行文、戰術，雷颺館文部名列前矛的幾位無不如臨大敵、嚴陣以待，兢兢業業生恐讓未足十三的這匹黑馬，在他們專精的領域奪魁。
少年天才的名聲沸沸湯湯頗傳揚了一陣，時隔數月，眾人目光硬給轉移了。
殷殷實實地紮根三載，而與負平生同時歸入雷颺館的鳳染青，接下來三年始終獨占文部鰲頭，尤以軍略運籌行陣部署等項，已由師範們明告參與試驗即可、毋須跟隨研習。
負平生於文部的成績未必叫人失望，只不過在各科各目，恰好穩坐榜眼。
見友人忽地噤聲，負平生心下明白，噗嗤一笑。「不用在意，鳳染青並未針對吾，吾也沒必要針對著他。再者，吾在武術項目表現從來尋常，他卻是戟、劍二門首選呢！」
「哦？那麼，會被選上吧！」
「選上甚？」
「吾亦為聽聞。應該是特別被看中的人材，能夠接受天嶽內高人教習，日後順理成章擔任中樞要職啊！或者至少成為這兒的師範吧！」

幾個文質彬彬的不速之客，來到提供武術修練中途歇息的靜心之間。
「負平生，以及『暗瀨』、『魎鳶』館生，怎麼？」
「吾等自魎鳶的書閣來，欲往大研修堂，途上遇見屠璃先生領鳳染青他們過去，順道一問發生何事？」
「我們也好奇。方才從其餘師範口中得知，有三位隱於天嶽內的武學宗師，將分別收他們五個為弟子。」
果真如此。幾人對望一眼。
「對了，這是你的吧？」那人將鳳染青不久前還拿在手裡的書卷，遞還負平生：「既然他們正式投入師門，應當追隨師尊修行，不會回來了。」
「……多謝。」

「平生，打起精神來。」
「是啊！」那人道：「鬼不在，輪到你大顯身手了。」
「吾看起來難過嗎？」負平生苦笑。
「有，」異口同聲。
負平生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他正瀏覽著懷裡增加的那冊書。
友人湊近，讀道：「『……知彼如空花，即能免流轉，又如夢中人，醒時不可得』，這啥呀？」
「『圓覺經』，」瞧瞧篇名，「文殊菩薩問法品。」
「別說你們需要研讀這玩意兒。」
「吾家鄉舊友參禪，這是別離的紀念。」不見惆悵，負平生眨眨眼道：「而鳳染青呢，書閣已無他未讀經卷，唯有吾手邊這個讓他將就著打發時間啊！」
「你好似很習慣。這種沒用的書……」
友伴嫌惡的神色，令負平生捧腹。「所以，吾早知曉自己不如他，當然，也清楚明日吾得展才──諸君就別這副同情的模樣了，吾不過多少有點寂寞罷了。」

‧待續‧

※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寒，渺神京。千羽方懷遠，靜烽遂，且休兵。──張孝祥（引自奇儒《凝風天下》第一卷頁百三十九）
文殊汝當知：一切諸如來，縱於本因地，皆以智慧覺，了達於無明；知彼如空花，即能免流轉，又如夢中人，醒時不可得。──《圓覺經‧文殊菩薩問法品》（引自奇儒《凝風天下》第一卷頁百二十六）
(2006.2.23.摘註自原後記)

[ 此貼被吾蓁在2006-02-23 19: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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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56

小师妹和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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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5樓發表於: 2006-02-24 0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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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是我看错了吗，有凤来仪重新贴出来了～～*_*

不揣冒昧的来写一点杂乱的个人感想……^^

1－5章里，第三章对莫长铗心态几度演化的阐释，是我觉得最具创意的部分。这个人物剧中只在回忆镜头里露过一面，但他的影响力，实际上大到可以称为整部九皇的幕后BOSS。是他与苍白奇子合作，导演了九皇座与武痴传人这场冠以“宿命”之名的大戏；也是他，最为深刻的造就和影响了两名弟子的一生。当时江湖上的整整一代杰出人物，都要在他设下的局中浮沉。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性格与人生观，这又与他本人的经历际遇有什么渊源；他对战友、对宿敌、对两名弟子各怀着什么样的心态……这些幕后的东西，正是同人可以向深处远处挖掘的地方。第三章简笔勾勒出的莫长铗心态轨迹，我觉得非常妙，是那种“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感觉，很新鲜，又很能引发我的思考。
不过记得旧版中，莫老先生的形象此后就一路朝着慈父好老头发展下去了（是因为越写越往忆伯方向偏的原因么？），然后不声不响的突然就死了（爆），未免觉得有点可惜哪。他的死应当是流尘心态转变的一个重要契机的说……而且平日的训育方式，会是那样完全的温柔慈爱甚至宠溺吗？我还是抱有一点怀疑态度……

染青，正是一只骄傲倔强的小凤凰，笑，一直觉得这是我在同人里看过的最可爱的四无。后来出现在剧中严肃到冷酷的军师，也是从一个小孩子成长起来的。这点似乎不可思议，但想想也就会说“也是哦，谁没有过小时候”这样子的话～这里的染青和八荒，都是自自然然的流露着真正的孩子气、但又努力想让自己成长、说着“挥别童蒙”之类大人话的小家伙；开场的时候他们俩才不过是十二岁呢，较大的流尘也不过十五岁……想到这些年龄的时候，就禁不住会微笑哪。

八荒，啊啊，无论是少年还是成年，在阁下的笔下是一贯的憨厚又可爱啊～～我该说这三个人里最适合交朋友做兄弟的是八荒么^^

而这个时候的流尘，是在生活优渥教养良好的环境下度过少年时代，还在“未识人间疾苦”的阶段。而当美满宁静的生活中出现了更让他本人在意的事物，有了想要达成的志向，想要守护（呃……姑且这么说吧^^）的人，他会主动鞭策自己让自己改变，让自己更加朝外面向这个世界，去正视它的不同层面，去学会独立面对和应付那些并不美好的东西……当然这一切，还都在未来发展的路上，目前尚在良好稳步的铺垫中。关于他，这样的设定在看过的同人里也算比较少见，笑，是因为这篇是沐四而非四沐的缘故吗～嗯嗯，我大爱自立自强（爆）的美人啊XD

哦，还有一点差点忘了说，这个负平生的心态很不错^^

[ 此貼被6356在2006-02-23 21:57重新編輯 ]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財富:50 (by 朧月)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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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劍舞蘭崤蕩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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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6樓發表於: 2006-02-25 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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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文請待下週>< 繼續貼...)

有鳳來儀‧6

2004.3.9.by吾蓁

玉尺閣，正確地說是黛山之中，竟有如此深廣炫目的世界。
建築從魎鳶、禊坤館交接處下探，屠璃為首沿著無窮無盡的螺旋階梯，走進陰暗的地底，他沉默不語，後頭的學生們於是也抱持著靜默，惟聽得雙足與石級碰撞的聲響回盪，喀、喀、喀、喀……
相隔百二十呎壁面嵌有油燈一盞，數過九十餘盞，終於他們的腳步離開石階，站在一方牆飾青銅的斗室。斗室昏晦不明，依稀能辨識四周人影，以及那道出奇狹窄的門。門扇成對，火眼黑狻貎咬合銅環，屠璃持環一扣，將門開啟。
似乎，重回了人世。

喀噠地，門自動帶上，引得殿後的俱利嗔和鳳染青回首張望。來處懸一幅金碧生輝的長型畫軸，其下黑漆描金獅足六角高几，新玉細頸瓶靜立於高几，一枝鬼燈籠垂掛著半個巴掌大的花、染得血紅，插在鮮色玼瓶中。「入口消失了」，俱利嗔、鳳染青意識到同樣的訊息，餘三人亦然，但他們都沒有意思朝回頭路走。
婁先瞇起兩眼，非因久處黑暗不耐強光，而是屋內的裝潢陳設，著實令人生厭。
姑且不論天頂盤螭雕龍的花哨華彩，也不理會腳底踩著孔雀開屏的繡面織錦地毯；他先是被迎面黑檀木櫃裡，琳瑯滿目的大小鏤金丹漆珍玩螫得一陣昏眩，又見著滿掛牆上，橫幅、長方、正圓、扇形、尺寸格式不一的畫作，硃砂、頭青、頭綠、鉛粉、金粉、銀朱、赭石、赭黃……用盡礦石顏料的熟艷，卻缺乏藤黃、花青、洋紅的柔美，甚至墨色的含蓄持重；加上牆面糊著銀紅的蟬翼紗，直攪得他喉內翻湧，幾欲作嘔。
倘若屠璃先生緩下步伐，婁先早已緊閉雙目，杜絕如此惡賴富麗之象。
看看俱利嗔、經津無動於衷，再看看烏銓、鳳染青神色自若，婁先暗嘆一口氣，他不明白，總不會是自己天生無福消受吧？
穿過三間雕樑畫棟，他們來到一座金箔打造得輝煌的宮殿縮影前。屈身進入巧匠妙手雕鏤的殿宇，背後自然別有洞天。

婁先明顯鬆了口氣的可笑模樣，落在鳳染青眼底。
他沒表露什麼。
他也討厭剛才那間屋，不過愚蠢和可憎的事物他同樣能視若無睹。他不像俱利嗔那樣不成熟，而懂得偶爾裝傻的好處。他立刻得到回報。
翠色、秋香色帳幔一重復一重，層層疊疊構成了迷宮般的曲折通道，屠璃在前，婁先、烏銓、俱利嗔、經津依序跟上，鳳染青落在尾端。
「瀟湘水雲」、「碣石調幽蘭」、「流水」、「秋鴻」、「平沙落雁」等，或優雅清冽、或恣情任真、或馳蕩奔騰；「青蓮樂府」、「飛花點翠」、「大浪淘沙」等，不僅力展驟雨狂風、怒浪濤天之勢，情感豐沛處，富於表情亦盡吟揉之妙；「聽松」、「二泉映月」、「寒風春曲」等時而悲抑、時而婉轉，總是挑動人心；絲竹之樂節奏爽朗、風格輕快，迂迴反覆、柔和秀雅，精緻細膩自是悅耳；弦索之樂曲調細緻，奚琴、五弦琴、七弦琴、瑟、箏、筑，彼此錯落卻多而不亂，各自伸展能流暢統一，雖不知演奏者隱於何處，他們吐納呼吸搭配得宜，與個人的演奏技巧同臻化境。
然而，讚嘆僅止於這些樂曲依次入耳才能算數。
事實上，「瀟湘水雲」、「高山」、「酒狂」、「居幽」，交雜「陽關三疊」、「陽春古曲」、「飛花點翠」，不得淳厚之聲、也乏清麗之音，反倒是聽得鳳染青腦中亂糟糟退化成一片太古渾沌。這不打緊，「萬花燈」鳴球、方響、賁鼓、鑼、鈸、篳篥等一鼓作氣再湊個熱熱鬧鬧、震耳欲聾！當嗩吶高亢聲起，他已聽不進「百鳥朝鳳」乳燕、夏蟲、南雁、冬梟的如何如何，只希望趕快逃離這毫無美感、使人發狂的騷亂之地。
『起哪門子亂吶！』──鳳染青的感想就這麼點，興許思考也陷進了太初渾沌中暫時停止了吧？

屠璃掀起最後的帷幕，樂聲暗暗合一，惟留婉轉輕吟，。
變得精神煥發、緊跟著屠璃的婁先，避開俱利嗔銳利的窺視，深深望了殿後的鳳染青一眼。太陽穴還是隱隱作痛，但鳳染青仍點了點頭，對婁先的安慰表示謝意。
幾個黃檜木裝潢隔間的雅室，插屏、壁櫥等簡單鏤刻著山水、人物或花鳥，十分賞心悅目。
對此間大體印象，則是香芬馥郁、煙氣裊裊。彷彿注意到了少年們受這裡吸引，屠璃放慢腳步任他們四下張望、各處轉悠。
俱利嗔和婁先對屏風繪的山景、狩獵圖來了興致，倆人低聲品論起來，暗裡依舊是較勁。
鳳染青見一只臥虎石雕瓶貯著紫的、粉的芍藥，趨前觀看。
烏銓賞玩著黃楊美人像，偷眼兒瞧著同伴們的情況。然後，踱步靠近鳳染青，附耳言語了一番。
白芷、茞蘭、玉蕗藤、丹椒、蘼蕪、香茅、丁香、荳蔻、杜若、荼蘼、薜荔、風蓮，經津能夠辨認不少架上攀的、壁上養的這些氣味特殊或濃烈的香料植物，卻不禁想著這些香草難得生長得這樣好，似不該藏於此地，而應吸納陽光、承接雨露才是。
莫名所以地，經津覺著一股氣悶燥熱之感，於是他闔上眼。按捺了浮動紊亂的，是旁的淡雅芬芳。是什麼呢……？隱隱約約的幽香被燃著的龍涎香、乳香、檀麝的香氣給掩蓋了去，他好生懊惱，奇怪自己竟不能集中心緒。
睜開眸子的剎那，經津感到昏眩，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撞在後頭茜紗櫥上。甩去眼前黑影，他看清了烏銓正同鳳染青走過來。
「經津，左邊耳房的芍藥挺美，」烏銓道。
「聽說你對芍藥、牡丹頗有認識，那花型碩大，顏色稍嫌黯淡，久賞卻雅緻極了，不知何品？」
經津無法肯定他們是否察覺自己的失態。……沒注意到這裡還有其餘種類的花草，簡直豈有此理。也許便是方才錯過的香氣？
「有些古怪。」「咦？」「對吧！經津。」烏銓指著芍藥花，「距它這麼近也聞不出味道，不可能吧？」
三人話音引來婁先、俱利嗔，他們站在門口：「怎麼了？」「想不到含笑亦能白晝開放，因為這兒是地底下嗎？」
「哪來沒香味的含笑花，」俱利嗔哼道，頭一歪已見著身旁盛開一樹的月白含笑。
烏銓做了結論，「這裡『也』有問題。」
機簧開啟的響聲打斷他們的面面相覷，魚貫地隨著屠璃，走入活動壁版彼方的屋子，將濃濃的薰香煙霧，與閒雜的蘅芷異香蔇捃ㄚ寣C

豐盛的筵席等待著他們，而屠璃終於開口道：「隨意入坐，不必拘禮。」
他們走了個把時辰，又經過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屋子的折騰，確實乏了、餓了，便不客氣地各自在喜愛的餐點前方坐定。
摻入濃濃肉汁的的稻、稷、稰、穛等米飯，肉爛如泥的炮豕、炮羊，大塊的牛胾、羊胾，鹿、獐搗珍，調和了梅漿的生牛漬，鹿脯、田豕脯、糜脯、麇脯，炙烤的肝膋，已讓他們大吃大嚼得香甜，朝兩旁看去，更加食指大動恨不能每樣嚐個幾口。
恐怕又是個考驗……猜，即便猜著了，誰管那麼多呢？
「這個好，嫩、香！」婁先贊道。
「雪嬰兒，」烏銓說。
「啥？」「菜名，裹上豆粉去煎的田雞。」
俱利嗔擺出敬謝不敏的表情，但婁先夾了一塊、兩塊、三塊去之後，他也接連吃了兩塊。
燒獾鳥跖、鱖魚片羹、冷蟾兒羹、乳酪釀全魚、丁香魚膾、蔥醋雞、乳汁炖雞、蒸熊臘肉、貍肉涼羹、清燉犢、急成小餤、飛鸞膾、剔縷雞等也就罷了，鱣鮪魚醬、述蕩肘、六腳朱鱉、碧菜嘉樹、玄木葉等各地珍味，可是錢銀滿倉也未必能吃到的。
鳳染青撕著紅羊枝杖烤，暗地瞅著第二師範打量，剛剛總算開口，必定要帶出重點來了。
「你們儘量享用，等這東南側小門開，想繼續走下去的便進去，想回頭的從方才入口原路折返。」
不負所望，屠璃終於說了正事，然而沒頭沒腦，俱利嗔嘴上煎豕糝呷了一半，烏銓剛挖了勺爛蒸糟驢肉，婁先啣著清燉甲魚的只得吐回碗裏，鳳染青擱下他那紅羊枝杖烤，經津忙嚥下口裡的魚白玉子羹。
「請問，走下去是為何？」
「到達沒有出口的房間，等三位前輩到來、擇為門徒，」屠璃沒有吊他們胃口。「吾等不強迫，你們遲早以某種方式離開玉尺閣，今日給你們鑽研更高武學的機會，放棄亦可。」

第二師範講完便去，留下五人。
知曉此次選擇攸關未來，他們靜靜用著盤飧，也許各懷心思，也許琢磨著同一件事。
劃破沉寂，指著一桌未動的糗餌、粉餈、單籠金乳酥、曼陀樣夾餅、黑芝麻奴、七返蒸糕、蜜淋甜雪、白消熊、紫龍糕等麵點，栭、白石李、桃、棗、杏諸色瓜果，婁先打著哈哈：「這麼多種果子點心，可別讓它們哭了，」塞了一大口金鈴炙，愣給燙著了。「咳！」
捻只梨兒啃著，鳳染青其實已盤算妥當，「也對。」
「給我酒吧！」多得數不全的美食珍饈外，更有好酒佳釀，烏銓飲得微醺，歌曰：「一酌豈陶暑，二酌斷風飆，三酌意不暢，四酌情無聊，五酌盂易覆，六酌懽欲調……」
「七酌累心去，八酌高志超，九酌忘物我，」婁先搶聯得逞，鳳染青續收道：「十酌忽凌霄，凌霄異羽翼，任志得飄飄。」
「哈哈！」三人笑道，俱利嗔撇撇嘴進攻酥油餅、夾餅、蒸糕等，立刻重回桌筵與他胡攪蠻纏地亂搶，再度玩鬧得不可開交。
唯獨經津不改鬱鬱之色，再沒有看一眼滿桌菜餚，默默食畢碗中的黍米飯，便將一雙烏木筷子整整齊齊擱下了。
「……經津？」
走向來處、第二師範為他們開著的壁板門，經津的舉動嚇著同年同期的婁先，連烏銓也是一愕。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吾尚有不足，別過。」
經津淡淡一句，回首便出此間。
「我懂，明日他多半要成仙了。」目送經津，婁先賭氣地說。
「這就是過於繁複的『五味』吧！」烏銓笑著：「比方說，我就不是特別欣賞那些做法精緻的食物，只愛這鹿舌炙、炸鐵腳雀。」
「還不是吃得挺高興。」
婁先掰著菱角，「情緒可以控制，再說用不著苦著臉撿難吃的下嚥。」
「那麼你們認為，等會兒碰到的依舊是這些招呼咱們囉？」
「怎麼可能，」鳳染青挑了些榛子，「主題肯定不同，要走下去，不管遇上甚麼都得忍。」
「五色、五音、五味……怪了，數目不對呀？」
俱利嗔嗤聲道：「沒料到經津那個面無表情的小子認輸得這麼早。」
翻了翻白眼，不過鳳染青沒再多說。

經過前頭的「試驗」，他們怎樣也料不出接下來會進了冰窖。
「冷。」俱利嗔陰陰拋了這句，倒也不改昂首闊步，抱著手行於婁先身側。婁先笑他：「運勁調息啊！」「不用你說。」
照明的篝火融不了一室嚴冰，亦不能帶給他們多少暖意，老待在篝燈旁不是辦法，走罷！長長的寒冰迴廊倒也沒有岔路，渣、渣、渣的腳步聲，以及吐息時的白霧濛濛，伴著他們過了一個多時辰。
屠璃指點的路徑應該不會錯，空蕩蕩的牆面也確實出現了小門，但他未曾說起需要花上多久時間，兩個時辰、三個時辰……？思及此，不免心浮氣躁。好在他們已酒足飯飽，否則可能會倒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實際上還是地底幾百丈深的冰洞窟裡哪！
説説話可能有些幫助，吵吵架也不錯，卻僅限於不打起來的狀況下。鳳染青和俱利嗔很快地一言不和，要把先前忘在一旁的刀劍之爭給繼續下去，婁先非但不勸，反而興致勃勃地計較起誰的勝率高來。
「夠了！」烏銓低吼：「我不想倚老賣老，但你們兩個小男生稍微尊重一下年長者的看法吧！」空蕩蕩的冰窖內撞擊著緩慢但凝重的回聲。
鳳染青沉下臉，俱利嗔脹紅了面。
「假如這就是你們要讓三位前輩看的，請便。不然最好老實點，別拖著我在這浪費力氣。」
婁先伸了伸舌，一拍他的肩。「明白了，我們快走吧！」

如同他們甫離開階梯時的斗室一般晦黯，不一樣的是，方正的石室非是陰暗狹小的空間，而寬闊空曠。這是終點了。
石壁、地板有著年代久遠早已乾涸的斑駁血跡，缺少光亮，黑色的血跡並不可怖，反而是黑暗而密閉的石室本身充滿壓迫感，令人不由得加速了呼吸，以對抗窒息感。
霎時，三輪光體來到，刺目光芒照得石室發白，深紅褐的血漬突然觸目驚心起來。
鳳染青心上不滿許久，但終究不便表露，他像其他人那樣抬著頭，定定迎視三位前輩的護身光體，抿嘴無語。
「誰敎出這麼多無禮小兒！」直到一聲喝斥之後，他們才歛眉喚了「前輩」二字，垂手等待。
解開光體，策衍先座、白靄靈座、金犀武座以真面目現身。第一眼，鳳染青便找到他的「對手」。

不多時，參木空谷的主人帶著兩個陌生面孔回返。
「先座。」
泓楚崗出谷相迎，他知道，先座身邊的，便是他的兩位師弟了。

‧待續‧

※
這是最紊亂、28回中最需要修改的一回。猛猛塞進了些《民族樂器概論》、《民以食為天I、II》書中文字，消化不良。
另引用：
獨酌謠，獨酌且獨謠。一酌豈陶暑，二酌斷風飆；三酌意不暢，四酌情無聊；五酌盂易覆，六酌懽欲調；七酌累心去，八酌高志超；九酌忘物我，十酌忽凌霄。凌霄異羽翼，任志得飄飄。寧學世人醉，揚波去我遙。爾非浮丘伯，安見王子喬？──陳叔寶《獨酌謠》（《民以食為天I》頁百五十五）
老子《道德經》第十二章、為腹：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2006.2.24.摘註自原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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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劍舞蘭崤蕩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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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7樓發表於: 2006-02-25 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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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鳳來儀‧7

2004.3.10.by吾蓁

他很清楚，武學的修為著重在心法，而非刀光劍影的技巧，也清楚，他為何必須擁有不祥的刀鋒，恐怕在不遙遠的未來，他將為了……而殺生。
但這與他剛剛推出的一掌無關。
他不得不反省自己的衝動，意不專、心不靜，那麼無法突破的不會只有武道而已。
偉岸男子無言地面對自己不經思考的後果。

山賊攔路劫財的事很常見，他不是不知，然而這裡隱僻險峻得一二日不見一個人影經過，也會有山賊？而且，還真有所謂的「肥羊」上門。
方才喊殺聲起，接連不絕的金鐵交擊明明白白顯示一場惡鬥，趨前觀之，山賊人數不少，護送著商旅的鏢師亦不弱。他原本打算杵在原地，阻止出人命就好。不過他佔到的位置太不隱密，兩邊瞧見，山賊們以為是鏢局請的幫手，鏢師們以為是山賊頭，居然各騰了個人手，抄起傢伙往他身上招呼。
即使下了陰曹地府他們都不是對手。所以他的一掌襲向山壁。
轟然巨響驚天動地，不僅是山壁崩塌一大塊，路也給震坍了。站在邊上的倒楣鬼腳踏不著實地，東倒西歪往谷底方向啪嚓啪嚓滑落。
跌坐在地的商人們連滾帶爬地確認他們翻倒的貨，同樣跌坐在地的鏢師「噌」地撐起身來怒目對上他和山賊們。
山賊大哥和小老弟亦是瞪著他，一張張嘴抖呀抖地，就是不敢齜聲兒。
他轉過身縱下山谷，一刻鐘後，一個、倆、仨，救回了灰頭土臉驚魂未定的山賊頭目、商隊總管、又一個鏢師。
他已經聽過山賊頭子的討饒，原來這些人是綠林之徒相互爭奪地盤的失敗者。他揮揮手，山賊們一拐一拐、戰戰兢兢地沿著僅餘的小小通路走了。

總管姓沈。姓什麼不重要，難得的是沈總管相信自己不是山霸王。
他朝拱著手連連道謝的沈總管點了點頭，迴身便走。
他並不想留名，而且，他還需要修行。
「大俠請留步！」
被混雜了慌亂和懇求的聲音擋下來，看樣子，修練的項目增加了幾樣。
花了整整一日，他幫著把商隊的貨物，越過塌陷崩毀的山路，搬運到山腳下。
一路上他得知不少關於這趟貨的消息，諸如這些是上好的繒帛，它們雖不出自聞名全國的產地，卻是少數行家獨占的瑰寶。所謂的少數行家，其實是一個人，也就是委託他們採辦貨物的那位先生。
他瞭解了。此人慧眼獨具，這些繒又是難得的高級品，高價賣出容易，買主必定愛不釋手，不免繼續仰賴。
商人們哄抬價格的行為不在他能管到的範圍裡，這件事差不多可以就此打住。但是，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見識見識這位眼光獨到的聰明人。

他今年快四十了，為何突然像個孩子一般好奇？
走在不熟悉的市鎮，進了從未踏入的客棧。樓梯口，他背著手等待二樓盡頭上房裡的商人，同沈總管談完他們的交易。
沈總管出來後，他像個貓兒那樣閃身、偷兒那樣靠近那間房。
透過門縫，他見著那個人。
對於沈總管說要請他吃頓飯表示感謝的提議，他沒有婉拒。
只不過，腦子全是漿糊地，他飛快地直奔回山裡，忘了沈總管可能還等在客棧裡，或者已經再先前說到的什麼酒樓裡叫了一桌菜。
記住的唯有那張熟識的面孔，那是他的師尊，莫長鋏。

師尊的臉色較往日紅潤許多，精神也好極了。
但是，怎麼成了個商人？
回到山裡，他打算喘口氣、定下心，再好好想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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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劍舞蘭崤蕩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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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8樓發表於: 2006-02-25 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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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鳳來儀‧8

2004.3.11.by吾蓁

第一天，勘如隨著先座在谷內走了一遭。
第二天，看上去容貌威猛但性格篤厚的青年，帶了一名形如男子卻是七分女相、貌若紅顏卻蓄有鬍髭的怪異之人前來。從入門先後論，他們分別是大師兄和四師兄，不過平日未敘輩分年庚，而以姓名相稱。
先座知曉自己得意於河洛術法，更有心深造至自成一家。絳冷師兄恰好起意兼修五行，便由泓楚崗師兄攜來，尋自己一道切磋。勘如權衡著有利無弊，相約始自下弦月後連續十日的同修。
第三天，他偕泓楚崗、絳冷二位師兄，至先座處請益、聆聽訓誨。
勘如察覺師兄們「不甚和睦」，是在到達參木空谷的第四天。

晨間，盤坐運轉內息一陣，睜開眼簾才知絳冷師兄已等在身側。
「你應該曉得，先座門下修行之人有五。」
「是的。」
「你見過幾個？」
「只有泓楚崗和絳冷你。」
「那麼你今日可認識另外兩人。一隻鬥雞、一隻孔雀。」
「呃？」
「這話別在他們面前說啊！那兩個好歹算是師兄。」
「是。」
並肩而行到了正堂。俱利嗔一見他倆便道：「來遲了還咬耳朵，絳冷，別把新來的小師弟給帶壞了。」
「師……」
「你叫勘如吧！」勘如正要問候，被那白髮俊顏的青年很快地截斷。「我是俱利嗔。聽說你興趣在於術法？可惜我不能拿刀砍你的符咒。」
正思量著妥當的答覆，另一個聲音插進來：「勘如，吾名鳳染青。」「啊！是。」「俱利嗔剛才的話代表向你示好罷了，不用特地回應。」
俱利嗔鼻孔噴了噴氣，待要反駁，絳冷已嘿聲道：「要討好小師弟不急在一時，來日方長嘛！人家到了三天你都沒露過面，可見得不缺肉骨頭。」
「絳冷，想啃肉骨頭的是你！」
望望頗有言語挑弄之嫌的鳳染青師兄，後者似笑非笑、雙眼晶亮，頗開懷的樣子。原來如此。鬥雞和孔雀……而絳冷師兄則像隻食火雞吶！消災、消災。不干吾事。
勘如至泓楚崗旁邊端端正正地坐定。
泓楚崗師兄比想像中冷靜許多，莫不是見怪不怪習慣了吧！才這麼想，耳裡聽得大師兄嚥了嚥口水。
勘如立即把注意力轉回戰場方向。
是鳳染青師兄。
「二位大可不必針鋒相對，絳冷搶著了頭彩與勘如同修術法，俱利嗔亦有吾勉為其難陪著舞刀弄劍，有什麼好不滿？」
「哼！絳冷，好手段。鳳染青你小子差不多一點，我不記得拜託過你。」
「泓楚崗，看不出你如此口無遮攔，吾愛和誰同修你告訴鳳染青做甚？」
泓楚崗嘆著氣，「是我一時說溜了口，但眾人遲早都會曉得的啊！」
「吾偏不願意鳳染青知道！他知道了就會那樣隨便說給俱利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哼！吾回頭再跟你吵，」「別吵哇……！」泓楚崗揉了揉眉心，先座到來以前，只好努力勸和了。
「怎樣？挺有意思吧！」
鳳染青在他左首蹲踞落座，上揚的唇角明顯含著嘲諷。
這人的話更難應答。勘如收回意圖觀察的視線，道：「沒有吾置喙之地。」
「你無法永遠置身事外，做個心理準備吧！」

師兄們相互雖有些不服氣，但主要原因在於，俱利嗔和鳳染青師兄從玉尺閣時代已是競爭對手；絳冷師兄僅僅比自己早半年來此，怕被看輕而刺蝟似的虛張聲勢，不外乎人之常情。
畢竟所學相異，除了鳳染青那樣什麼都會的天縱英才、光是存在便多少帶給人壓力，私下一對一研修、較勁，倒不至於整日拌嘴。只不過，有了觀眾問題便產生了。
是故，兩個多月來，勘如盡力避免造成超過二人聚集的機會，即使碰上了，不多言、不斜視，專注、沉默，「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殊不知自己謹慎淡冷的態度令先座相當賞識，反倒多少引來針對他個人的敵意。
勘如向來是個聰慧的孩子，漠然的性格則令他經常獨善其身。
當他愕然地體會到，自己承接了部分原本僅投射在先座的得意門生、鳳染青身上的敵意，他做出理所當然的選擇。

避開絳冷過來那幾日，鳳染青時而同自己研讀幾部艱澀的術法古籍。
那天，掩飾著小小的不安，勘如道：「抱歉，這段時間吾想獨自修行。」
鳳染青沒有改變他自信自負的神情、沒有詢問下次能夠一齊研習的日子。
對於避不開的紛爭，勘如依舊不加理會，但他絕不會走往鳳染青的方向，鳳染青亦不再靠近他。
絳冷敏銳地感受到這種奇妙的疏遠，俱利嗔不久後也發覺了，他們明顯地表現出滿足感，和過去不一樣的，他們甚至聯合起來，雞蛋裡挑刺地、儘可能譏笑起鳳染青的所有舉動。
看不過卻怎麼也制止不了師弟們時，泓楚崗會催著勘如一塊兒勸架。
他別過頭，拒絕。

近月餘情況皆然。勘如幾番自問，若是同情某一方──他想，他確實開始同情著了──而決定把麻煩事攬上身，自己會比較好受麼？答案總是否定。
先座於十七日卯時召集他們全體，不料，過了巳時，鳳染青仍然未至。先座面前，眾人噤若寒蟬，無一知曉他的去處。
自去年底入參木空谷逾三月，桐月中旬、夏季將臨，勘如不禁動搖。
假使人在谷中，豈敢不至？
但先座不曾允他們出谷……鳳染青師兄被激怒地不顧一切了嗎？
勘如最惶恐的、他終於認清，是自己打破了平衡。

‧待續‧

※(原後記)
這一回的小四有點可憐……
小東無也很可憐（被我寫成壞人之一了＠＠）。
註明一下好了，因為有的時候我自己也不記得（包括名字和排行）。泓楚崗→掀九河/南無君；俱利嗔→平五嶽/西無君；鳳染青→四無君；絳冷→沒百霜/北無君；勘如→封四海/東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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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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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9樓發表於: 2006-02-25 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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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鳳來儀‧9

2004.3.12.by吾蓁

露宿林間的日子過了五六天，算來不多，猶未能令他煩厭，聽憑雨絲灑在他的髮、他的肩膀，漫任潤濕的葉緣草尖摩娑他的面頰、他的踝，更不在乎泥濘的土壤黏附他的足履、他的藍裳。
乍見，他似乎有幾分狼狽。
晴藍的長髮被春雨濡濕，他便解開了束髮，或披散著，或撥在耳後。
時近春暮，潮濕的天氣與寒冷仍舊結下不解之緣。而他穿得單薄。貼在肌膚的衣裳雖是挺好的綢料子、繡著精巧的飛鳥卷雲紋，總不能拿來承受五六日的春雨、五六日的夜露。
不知名的野草沾在了衣袂，偶爾，他需得摘去袖口和領邊的草莖。腳上的便鞋也裹著草和泥，一步一步擠壓著咀嚼般的聲響。
可他神情多麼爽朗，彷彿無憂無慮，不曾為了滾滾紅塵奔忙。
探出舌，噬一口微涼的雨水。品嚐雨中淡淡草香，細細交融了風裡來自繁花的芬芳。

清溪潺潺，嬌柔無力的微雨綿綿輕灑小溪，青衫藍裳的年輕人貼近了顫巍巍的水面，把輪廓分明的俊逸臉龐埋入水下。
「哈……！」
抬起頭、褪去上衣，他洗淨雙手和臂膀，勉強將臉頰揩了個半乾。
把鞋踢在一旁，他裸足走向溪畔垂柳，倚著樹腰靜靜佇立，隔著搖擺的柳簾，一覽對岸桃煙浮移迷濛，兩旁綠影疏淡搖曳。依稀，聽得黃鸝宛囀、鶯燕巧語，不覺勾引幾分詩興。
「數樹新開翠影齊，倚風情態被春迷，依依故國樊川恨，半掩村橋半拂溪。」多日不曾言語，嗓子有些喑啞。壓低聲兒，青年復吟：「楊柳青青溝水流，鶯兒調舌弄嬌柔。」
輕柔和雅的話音於是徐徐流洩：「……桃花記得題詩客，斜倚春風笑不休。染青，吾終於又能見著你。」
方回首，青年已給厚厚的軟毯一蓋、掩了視線，「……流塵！」他趕緊拉下遮蓋著腦袋和大半身軀的毯子，真是那記憶中、溫煦且動人的笑容。
手裡，多了把油紙傘。
「撐開傘吧！染青。」
沐流塵手持另一柄描繪著煙雨樓台的油紙傘，從溪旁拾回他的衣衫與那雙泥污的棉布鞋，「吾的小舟在下游不遠處，也許你得赤足陪吾這一段哪！」
「那不算什麼。」

迷離細雨中，兩人並肩緩行。
見流塵一身簇新的杏黃羅衫，右手卻要拎著自己的髒鞋、髒衣服，鳳染青便要接過。沐流塵道：「你身上軟毯亦是吾的呀！不如你先拿它把頭髮、身體擦乾了，等會兒這衣物再用毯子一裹，帶著豈不便利？」
聞言，鳳染青忙碌地擦拭起這幾天從未擰乾的髮絲，以及連日給春雨浸漬個透的身子。兩手不得空閑，耳邊，則有流塵以十分細微的音量、哼唱著的詞曲。
專注地聆聽著，鳳染青極不願失漏了來自流塵的一字一句。
『……羅帶惹香，猶繫別時紅豆……淚痕新，金縷舊……斷離腸。……一雙嬌燕語雕梁，還是去年時節。綠蔭濃，芳草歇，柳花狂……』
他沒有察覺，自己隨著沐流塵而逐漸加快了腳步，沒花它幾多時候，眼前早成了開闊許多的河道，一葉立著茅蓬的扁舟繫在岸旁。
望著沐流塵的柔柔淺笑，鳳染青思考著現在是不是該把他手裡的鞋子衣裳搶過來。
但沐流塵的左手搭上他的肩，笑吟吟地，把他送到舟船裡頭。「委屈你和吾在小舟裡擠一擠，好不？」

扁舟雖小，飲食倒齊全。裹著溫暖乾燥的羽絨毯、用著小爐熱好的酒菜，鳳染青有些吃驚地，看著沐流塵直接在他的舟上點燃柴薪升起火來。
「這六天春雨不曾停，不烤烤火、換上乾衣裳，哪怕鐵鑄的壯漢都吃不消，」沐流塵淡淡地說：「何況，你不祇十日逗留在野外吧？」
瞪大了眼，待要問問流塵怎麼曉得，已瞧見自己那雙甫被弄乾淨的棉鞋，磨耗得不成樣子，大概也不能再穿了。
流塵在擔心自己。
鳳染青笑道：「吾不再是黃口小兒，一時興奮反而忘了把自個兒照顧妥當，流塵見笑了。」
「太歡喜了嗎？」沐流塵亦笑：「吾是初次聞聽快活之人，淋著五六日雨滿山遊蕩，不打理自己，不食酒肉，不住屋、不住店、甚至不住洞窟。」
才想嚷嚷「你分明說的反話」便差點哽著，輕咳兩下，鳳染青不由得鬆垮了肩膀，卸下偽裝了十幾天，或者說，兩三個月的瀟灑。
不忍心逼著，沐流塵移到他身後，攬著他，「別噎著，吾讓你嚇得不敢專心吃飯。」
「胡扯。」
先前怎地懷疑他是個閨女來著，若論今日光景，哪家姑娘能不心折、不知不覺給哄得服服貼貼？
挪了挪碗盤酒壺，鳳染青挑了滿意的姿勢靠在他懷裡，繼續挾菜、飲酒。「……說實話，有點事。」
沐流塵的指尖爬梳著他的髮，偶爾騰空再替他斟上酒，慵懶的語調依舊令他安心。
「願意說給吾知情麼？」
就著春雨茫茫，直到夕陽西斜，他告訴沐流塵所有令他不悅前因、後果，儘可能地、急切地。

入夜，雨停了一陣。
二人相伴，注目著數天來難得的月色。十五剛過了不久，明月仍是一輪飽滿。
鳳染青還不想走。沐流塵自然留他下來。他們打算翌晨順水而下，到市集沽個酒、買幾樣點心，再同遊幾日。
他知道，離別之前，流塵會解決他全部的煩惱。
此外，他希望能夠輪到流塵談談自己。例如，流塵接下來會上何處去，他怎樣能再見到流塵；或者，是否如多年前的玩兒話一般，流塵和八荒無盡曾在哪兒碰見；以及，那個懶洋洋睡在花兒裡的流塵，因何像他這般在冷冷春雨裡泛舟，會不會也有什麼心事……？

‧待續‧

※
引用：
數樹新開翠影齊，倚風情態被春迷，依依故國樊川恨，半掩村橋半拂溪。──杜牧《柳絕句》
楊柳青青溝水流，鶯兒調舌弄嬌柔。桃花記得題詩客，斜倚春風笑不休。──元好問《楊柳》
羅帶惹香，猶繫別時紅豆。淚痕新，金縷舊，斷離腸。一雙嬌燕語雕梁，還是去年時節。綠蔭濃，芳草歇，柳花狂。──溫庭筠《酒泉子》
參考：
蕭灑傍迴汀，依微過短亭。氣涼先動竹，點細未開萍。稍促高高燕，微疏的的螢。故園煙草色，仍近五門青。──李商隱《細雨》
(2006.2.24.摘註自原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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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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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6.18 有鳳來儀[全+番外2]+聽潮7，49F [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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