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10 【漠御（漠刀绝尘x御不凡）】空里浮花梦里身（完结）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a09138162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97679
精華: 0
發帖: 61
威望: 2 點
銀兩: 47172 兩
蓮花: 316 朵
本命: 楚天行
王道: 楚天行x寄昙说
牆頭:
配偶: 无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7-08-03
最後登錄: 2025-05-09

鮮花(43)

樓主發表於: 2022-10-10 18:1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10 【漠御（漠刀绝尘x御不凡）】空里浮花梦里身（完结）

【此篇为定制约稿，背景为侠峰漠御结局之后，如果喜欢本篇，希望能够购入实体本版支持金主（橙色软件店铺：逍遥社，里面漠御打call专属那个链接），谢谢！】

【一】
在荒漠附近居住的人都知道，那里住着一个疯子。
有大胆的去疯子居住的地方偷偷看过，他们回来没有一个不说，疯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疯子。一头银白的中长发，当中夹杂着疯狂的一抹红，带着自然弯曲的弧度，灰红相间的衣袍配上背后那把刀，所有人都说，他看起来是个身手不凡的江湖刀客。
荒漠的风沙太催折人，村子里资历最大的老人已经几乎全盲，众人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形容了一下，他便张开浑浊的眼睛，颤巍巍地用嘶哑的声音回答。
“那是……荒漠刀皇之子……老朽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荒漠一族早已是被风沙埋葬的枯骨，关于这个族群的故事自然几近流失，众人对此印象大多朦胧到被风沙遮住，除了知道了疯子身份不凡以外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疯子自己走进了他们生活的据地。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他突然发疯，拔出刀来大砍四方，大人躲在帐子里，小孩子被大人按着躲在帐子里，都偷偷拉开一个缝，窥探站在路中间略有些迷茫的人。
剑眉星目，雕琢般的面庞，大家都啧啧可惜，这样一个英俊的模样，怎么就得了失心疯呢？
众人突然都屏住了呼吸。
——道路中央除了失心疯的刀者，又出现了一个身影，水蓝色的裙衫已经十分破旧，小脸也脏兮兮的。
她的父母因为家里太穷，而被迫选择打劫来往荒漠的富商，不成想却被活活打死，自此这个小女孩就成了孤儿，在各个寨子靠众人乞讨为生。
事发突然，大家都只记得顾着自己家的孩子，仁义比不上血缘，谁也忘记还有这样一个存在，自然也没有人通知她，却不想正好就被失心疯的刀者撞见了。
“大哥哥，你是谁呀？”稚嫩的童音在一片空荡荡的死寂当中格外响亮，风呼呼地从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之间穿过，为气氛更添了一分危机。
小女孩水灵灵的双眼眨巴眨巴，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早起来路上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平时常一起玩的小伙伴也敲不开门，在大街上找了好几圈，也只有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白发大个子。
“叫我大哥哥就行。”凝视了面前小女孩片刻，出乎意料地，刀者慢慢蹲了下来，面上带了淡淡的笑，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乱蓬蓬的头发。
“小姑娘，你的父母在家么？”
“很久以前他们就出门啦，阿伯说他们死掉了，我不信，他们从来不骗双儿，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你叫……双儿？”刀者凝视小女孩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怔忡，不过，又很快回过神来，将手慢慢伸到背后去。
糟了，他要拔刀了。
趴在门缝偷窥的所有人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地盯着刀者的动作。双儿也有些害怕了，一双眼睛睁到最大，乌黑的瞳仁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刀者的动作。
伸过来的手上，赫然是一串在那看起来极有气势的刀上挂着的银色吊坠。
“这个送你。”轻轻将那吊坠别在小女孩的头上，刀者又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只要相信你的父母会回来，他们就一定会回来的。”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不可置信地摸着头上的吊坠，小女孩愣在那片刻，见刀者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突然冲上去，拉住了他垂下的灰袍。
“我叫……没什么，我只是个刀者罢了。”

【二】
“绝尘，你怎么空着手去，空着手回来啊。”
御不凡用扇子盖着脸，躺在木架下消磨时光，眼见着一股风沙自远处而来，便知道，是常伴风沙的刀者回来了，而自己拜托他买的东西，一个都没带回来。
听绝尘简单地说了他的遭遇，御不凡一边笑，一边把扇子从脸上拿下来，折起来顺手抵在下巴上，丝毫没有自己才是让漠刀出门的罪魁祸首的自觉。
“是不是你表情太凶了，把人都吓跑了啊？”
“或许吧。”绝尘见他笑，嘴角也带上了几丝笑意。“没有人出来，吾也没地方买鸡，你的盘算泡汤了。”
“喔。”一听这话，御不凡就笑不出来了，一骨碌翻身从架子上爬起来，装作抽噎的样子假抹眼泪。“你这个负心汉……呜，我跟你风风雨雨吃了多少苦，连只烧鸡……呜呜，都吃不到……我苦啊——！”
漠刀也不说话，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静静地看着御不凡表演怨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还很适时地递了张手绢过去，待到御不凡演够了，才起身拿了喷壶，转身去围绕在四周的小小花圃浇花。
这片花圃是先前御不凡种下的，漠刀回来之前一直是霜儿在打理，如今自然是再归了漠刀接管。植物的寿命太短暂，里面早已不是当年的花，反而因为代代的杂交改了形貌和颜色。先前红蓝二色的花，如今竟然已经是一片紫了。
颇有些讽刺。绝尘一边看着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一边出神，紫芒星痕的宝甲也是这样的颜色，鲜血的红与神圣的蓝夹杂在一处，凝聚成通透的紫。
他与刀无极那一战，代表着上天界的紫芒星痕已经死了，彻底抛弃了那一身闪闪发光的紫色鳞片，偏偏老天却又用这片花来提醒这个事实，提醒他背叛自己曾经珍视的兄弟的荒唐。
“绝尘，你站在那干嘛呢？”身后御不凡的声音突然传来，将绝尘从回忆中打醒，他才意识到手中的水壶已经浇空了，便有些慌乱地将它搁在架子上。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事。”
“不太对劲。”御不凡像小动物一样凑过来，在绝尘身上嗅来嗅去，除了风沙的气息什么也没有，“奇怪，这也不像有亏心事的味道嘛。”
还没等绝尘回话，一阵风就唐突吹来，吹起二人额前的碎发，也半遮挡住绝尘的视线。无来由地慌张，绝尘下意识就伸手，紧紧拉住御不凡的胳膊。
“啊！”惨叫声应声而来。常年拿刀的武者，握力自然是没得说，面对御不凡这种相对文弱的身形更是如此，更何况是惶急的动作，哪顾得上控制力度，御不凡被抓得脸都白了，急忙把胳膊从龙爪下挪开。
“没有亏心事就没有嘛，干嘛抓人，我这么优雅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暴力的朋友！”一边揉被捏的剧痛的胳膊，御不凡一边小声嘟囔，想了想还是气不过，便从腰间抽出扇子来，轻轻敲了敲绝尘健硕的胸膛。
“抱歉。”敲了三下，漠刀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视线从虚无缥缈的地方定格到御不凡脸上。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御不凡实在想不出绝尘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伸手推着绝尘，把他赶到屋子里去睡觉。
“御不凡，你会一直在这里吗？”站在门槛上，漠刀没有回头，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有些晦涩的开口。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你是真睡太少，头壳坏掉了。”御不凡把扇子啪地打开，有些莫名其妙地答。

【三】
漠刀总是睡不安稳，他一闭眼，就总是那些历历在目的江湖事。
刀龙的身份本就复杂，他的兄弟们都能有自己抉择的决心，只有他漠刀一次次地在此迷茫。他到底是谁？在御不凡死后，他也多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只不过无人回答。
紫芒星痕的往事他已有些许模糊，不善言辞的他也很难留给其他刀龙一些能让自己回忆起来的东西，但他清晰地记得，每次上战场之时，他一定是最后一个离开，看着敌方败阵的狼狈背影与颓圮的军旗城墙，又或者白刃上反射着刀龙之眼散发的幽幽蓝光，如徘徊在战场的幽灵一般，威胁得对面想乘胜追击的敌人不敢再向前一步。
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梦一样，笑剑钝拼死把他的尸体带回了诗意天城，用龙魂之力复活了他，复活了上天界的紫芒星痕。
在那之后的记忆明明离现在并不远，甚至只是过了几年而已，在如今的漠刀看来却更是陌生，甚至不如久远前与御不凡经历的那些日子。
他有些怨怼死神，既然留下了漠刀绝尘，那么就将他与紫芒星痕分开，让那份记忆再也不会重现，也不至于在午夜梦回之时，总是止不住的迷茫，他究竟是谁。
紫芒星痕与漠刀绝尘，本该是同一个人，然而他们之间有跨不过的鸿沟，那鸿沟实在太深，让他们永远不可能有肉体与灵魂彻底的相融。
那个鸿沟就是御不凡。
紫芒星痕是龙皇之子，他重视的是兄弟，紫芒星痕只有兄弟。
漠刀绝尘是刀皇之子，他可以不要兄弟，他只想永远待在荒漠，与御不凡一起。
紫芒星痕的兄弟杀死了漠刀绝尘的挚友，紫芒星痕劝漠刀绝尘原谅，漠刀绝尘永远不会原谅紫芒星痕的兄弟，甚至不能原谅选择原谅的紫芒星痕自己。
漠刀绝尘早就死在婆罗堑了。
所以自己到底算什么？
漠刀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当初的漠刀，还是拥有了漠刀记忆的紫芒星痕。与刀无极那最后一战，斩去的又到底是什么。
除了死神没人知道答案，漠刀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一点也不想看见死神，荒漠神刀上面背负的苦难，已经太多太久了。
“醒醒，醒醒。”
他被熟悉的聒噪声吵醒。
“这是……什么。”
眼前挂着的是个毛已经脱干净了的禽类，上面深浅不一的颜色标志着它已经被炙烤过，虽然不想承认，但漠刀还是勉强地认识到，面前的东西是类似烤鸡一样的东西。
“烤鸟啊。鸡吃不到，总能有别的替代。”
“你从哪儿弄来的鸟，你能离开这一片花圃了？”刚清醒的头部还有点昏沉，但在听到御不凡的回答过后就变得立刻清醒了过来，漠刀翻身揭开身上盖着的薄被，用力握住御不凡捏着烤鸟的双手，用急切又激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御不凡。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被那么用力一握，御不凡手里的鸟都差点掉了下去。他一阵心疼，荒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宝贝，还没吃就糟蹋了，那他能真的坐在这哭一天，于是赶紧把手抽出来，撕了一块肉塞到嘴里——火太大了，一股糊味儿。
只是看着绝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期冀的眼神，御不凡觉得腮帮子都无力起来，那干瘪的肉条含在嘴里也不好意思嚼。问题的答案必然要让他失望，御不凡不忍心看到对面人失望的眼神，只是希望能把话题岔过去。“昨天也是，你不是一向冷静沉稳，怎么最近一惊一乍，像我这么运筹帷幄的……‘’
“能么？”漠刀没理会御不凡转移话题的论调，执着地问着一开始探寻的问题。
“……不能。天上飞过一只鸟，我用你的刀把它打下来了。”

【四】
笑剑钝踏上荒漠的土地的时候，不免有千万种感慨映入心里。
他生性喜欢风雅，所居住的地方也都是绿树环绕，因此也是甚少踏进这样代表了粗犷的所在。也因此，在看到那贫瘠又荒芜的土地上零星的村落，还有远远那一片花圃的时候，心中也不免升起一股对生命的敬畏。
苦境的土地上有太多像这样顽强的生灵了，他们坚贞又顽强地活着，根系盘踞在泥土里，怎样的狂风也难以把他们摧折。
就像为了让自己不放弃回诗意天城而苦苦坚守的，婆罗堑迟来的那一场大雨。
刀无极，不，炽焰赤麟，回到诗意天城报告的时候，天尊皇胤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太多。
大家都知道刀无极与漠刀绝尘的仇恨，在封印记忆的紫芒星痕面前，甚至连个御字都不敢提。星痕还会不会想起来，想起来这一切又会怎么样，谁也不敢保准。
如今事情有了定论，即使遗憾，谁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尽管如此，有些事情任他放任，还是有些让人不放心，思虑再三，笑剑钝还是向天尊皇胤请示，由他去看望绝尘。
推开圆木劈砍一半钉成的木栅栏，他看到绝尘的背影，他背着身，手里拿着一个铁壶，正在一点一点的浇花，表情虔诚得好像举行最神圣的仪式。
明明不久前还每日面对一模一样的脸，看着那灰红相间的背影，笑剑钝有那么恍惚一瞬间，竟觉得宛如隔世。
他们都不曾回归诗意天城，身上没有御天五龙的天命，没有六神刀，没有楔子，没有四魌界，有的只有名叫天刀笑剑钝的风雅诗客与名叫漠刀绝尘的沉默刀者。
只是那样的日子，再也不曾有了。
“你果然来了。”漠刀没有回头，银色发丝间一抹暗红被风微微吹起，在有些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扎眼。“是谁来见我，我又该叫你什么？碧眼银戎，笑剑钝，还是……”
“放心。碧眼银戎这个名字只属于诗意天城，在苦境的大地上，只有天刀笑剑钝。”
“很好。”绝尘放下手中的水壶，慢慢地回过身来，看向笑剑钝，更看向他身后那一片天空。“要下雨了。”
“这一场大雨过后，又会有许多新生命得以存续吧。”笑剑钝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绝尘身边，弯腰去看那些紫色的花，上面沾着刚浇上的水，生机盎然的模样，与它生长的荒漠完全是背道而驰，由此可见它的主人是以怎样的精心去守护这些娇弱的生命。“这些花，是你种在这里的么？”
“是御不凡种的。”小小的沉默了一会儿，绝尘才回答道：“他死了，便是我接管，在……回归诗意天城之后，这些年来一直是霜儿在照顾。”
“霜儿？她……还好吗？”
“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人也稳重了许多。”提到霜儿，二人之间略微凝重的空气才缓解了不少，脸上也不自觉都带了笑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做些奇怪的东西吃了。”
“她如今还在荒漠么？”
“吾让她离开了。她总不该一直与荒漠的风沙为伴，你在江湖的朋友们能给她提供许多好的去处。”
“这样就好。”笑剑钝微笑了一下，将视线从花那里挪回到绝尘身上。“那你如今是，一个人在此生活？”
“是两个人，吾与御不凡。”
“……”笑剑钝颇有疑惑地睁大了眼，似乎是不太相信绝尘所说。“御不凡？”
“是吾与死神的交易，也是漠刀绝尘的选择。”
“这样。”笑剑钝看了看不远处的房内，看得十分仔细，看起来似乎有许多想说，但最后，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是你的选择，吾来也只是看看你。顺便，吾和大哥都很在意你，不管你如何选择，不管你是谁，你也永远是我们的兄弟。”
“或许吧。”兄弟二字就像沉重的锁链挂在胸口，绝尘又想起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
他们二人再没说话，临走之时，笑剑钝拿出二胡，静静地奏了一曲。
笑剑钝不说，绝尘也明白，诗意天城是没有这样的音乐的，碧眼银戎也从不表现出他这个才艺。
如今奏响在耳边的幽怨曲调，是天刀送给他的临别礼。

【五】
小女孩来到荒漠的时候，绝尘正望向天边出神。
死神的恩赐有着地域的限制，御不凡尝试过很多次，都无法走出被低矮栅栏所围上的边界。因此，漠刀也很少会离开这里。小小的地域，两个人有的时候聊天，有的时候依靠在一起发呆，以此打发过一天又一天数不尽的日子。
绝尘最近愈发睡得多醒得晚，醒了的时候，也常常不自觉地出神，御不凡忍不住笑他，纯粹是奔波劳碌命，如今闲下来了，怎么反而越来越萎靡了。
绝尘也说不清为什么，只当是在诗意天城待得久了，重新下界，身子不太适应了。
“大哥哥！”清脆的喊声响起，绝尘的目光焦距从遥远的天边收回来，凝聚在小女孩的身上。小小的孩子，虽然尚不懂得怎样打扮自己，但很显然是洗净了身上的泥灰，整理成最整洁的模样而来的，看了着实惹人怜爱。
“是你啊。”回过神来，绝尘轻轻叹了一口气，半蹲下身子，与小小的身影平齐而视。“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
“我来送给大哥哥这个。”一双小手在破旧到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能装下东西的口袋里翻找了半天，才勉强翻出来一个小小的纸包，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纸质都有些脆了。绝尘有些疑惑的接过纸包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但还是郑重地接过来，放在手心里。
“能不能告诉大哥哥，这个是什么东西？”
“是花……唔，花的种子，是阿娘走之前留给我的，她说等我们有了钱，搬到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再把它撒到地里，会长出很好看很好看的花来。”
“那你为什么把它给我了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女孩毛茸茸的头，看着那一汪清泉一般纯净的眼，绝尘心里莫名的一阵苦楚。
“因为我就要出嫁了。阿婶，一直给我饭吃，对我很好的。她说要把我嫁到其他地方去，就可以不愁吃穿了……大哥哥送了我一个发卡，我会好好珍惜的。阿娘说别人送了东西要回礼，我只有这样珍贵的东西了。”
“嫁人？你还这么小……”喉咙有些发紧，绝尘看着这个还没有自己一半高的孩子，别的话卡在嗓子眼再难接着说出。
“双儿不小了，已经是大人了，不会怕的，也不会想家而睡不着觉的！”她的表情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冀，丝毫不知道自己后半生已经是被拿去出售的筹码。自己没能力改变她的生活，至少，别去打破这个梦。
“谢谢你。”将纸包握紧，绝尘强露出一个微笑，“我会将它种下，小心看护，花开了，你的阿娘也很很开心的。如果你远行遇到危险，就回大哥哥这来。”
“嗯！”看到绝尘笑了，小女孩也开心地笑了出来，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她突然踮起脚来，一把搂住绝尘的腰。
“大哥哥也要答应双儿，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住也不要害怕哦。对了，不要去村子里，他们都说你是疯子，总是自言自语，双儿跟他们解释他们也不听……”
“自言自语？”
他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笑剑钝临行前那一曲。
那是至今仍能回荡在耳边的，忧郁又缓慢的音调，不似恭喜，更似挽歌。

【六】
“为什么总要躲起来？”用小铲子轻轻地掘开土层，绝尘拆开小小的纸包，将里面的种子一点点撒进土壤。干燥的环境，土壤也没有那么有营养，露着干枯的黄色，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绝尘也不知道这些种子是不是能真的发芽，但还是认认真真地一颗一颗种了下去。
至少这是他答应了的，必然要做到。他一边手上施工，一边头也不回地问。
“都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我的，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嘛。”御不凡站在绝尘身后注视着这一切，缓缓地摇了摇扇子。“不然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万一那个武君还是没死干净怎么办。”
“都结束了，刀龙，天都，四魌界，都……结束了。”呢喃般地轻叹，绝尘把土层缓缓盖好，如往常一样拿起水壶，一点点地淋湿那些土面。
“好，都结束了，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了”
“御不凡，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是在什么时候么？”
“三月二日啊，怎么了？”
“我曾在信中寄了什么给你？”
“你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御不凡拿扇柄敲了敲绝尘的额头，“当然是两片叶笛啊。”
“那你知道，吾是什么时候用了头上这条王者之链当中的力量么？”
“与天都一战那时吧，是为了救吾才……”
绝尘没再说话，背着身，沉默地一遍一遍地淋湿那些花儿。
“你这是怎么了，绝尘，我最近就觉得你怪怪的，有什么事不可以与我说么？你可是我今生唯一认定的朋友，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最后一个问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绝尘缓慢地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有些空洞，直直地锁住御不凡。清秀的面孔，在那些失去他的岁月，他不知道几次在梦里描摹过，将曾经一颦一笑都刻在心里，也因此，只是闭上眼，就能刻画得仿佛他还在一样。
“你母亲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这……我不记得了。”
不用再问下去了，一切都已经了然。
绝尘直直地看着御不凡，突然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蓝衣的身躯。哪怕是他们在这里居住了有一段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去如此主动地接触御不凡，那身躯一如记忆里一般，虽然刀艺仅次于刀无极，摸起来却没什么特别健硕的肌肉，反而总显得有些单薄。
绝尘就那么紧紧地抱住御不凡，阖眼间，泪水已经流了满颊，就如他再一次遇到御不凡那一夜。
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御不凡为什么会用雨水遮蔽眼泪。坚强的人不愿示人的软肋，脆弱得像纸一样一捅就破，只有雨水是温柔的，无声无痕地替他的孩子掩盖住无助的悲伤。
只可惜，他没有没有御不凡那样书字成雨的能力，无法满足这脆弱的愿望。如今的空气干燥得带着一股灰尘味儿，丝毫没有要落雨的意思。
“绝尘。”
耳边传来轻声一唤，仿佛有羽毛在耳边扫过一般转瞬即逝。怀里的那种触感慢慢在手中变淡、消散，如握在手中的流水一般抓不住地向下流，逐渐归于空气的燥热与空虚。等到绝尘再睁眼，怀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袭黑袍静静地站在绝尘身后，金色的发丝随着风沙在空中飞舞，那青色的眼眸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切，仿佛遇见到了一切一般，长久观察人类情感的神，一如他常经历的那般，冷静地看着绝尘转过头去，表情从不甘到愤怒再到悲伤，最后凝聚成一种沉默的死寂。
“汝没有想问神的吗？”
他手里金色的镰刀熠熠发光，反射着天边的残阳，又被花坛里的紫染了一片，晕出一片奇妙的光芒。绝尘看着死神的脸，那毫无血色的容貌让绝尘第一次觉得，他也是遥远异界的神，玩弄众生如棋子，惹起无数江湖风波的，高高在上的神。
神注定了永远不能理解凡人的爱，只能用他残忍的悲悯馈赠一场美梦。
只可惜，他是死神，带来绝境与毁灭的死。
而不是温暖与希望的生。

【七】
该说是死神欺骗了自己吗？
或许是，但睁开眼，看向空无一物的怀里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其实一直都是自己骗自己。
“如果睡去，你就永远能与他在一起，为何要选择醒来呢？”
“因为那不是他。”抬起手背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绝尘的眼恢复了一点光芒，注视着黑袍金发的神，表情一如往日的坚毅。“那……只是吾的幻想，吾的回忆。那不是真正的御不凡，他只记得吾记忆里有的东西，或许说，那也只是吾记忆的投影罢了。”
所以他才会离不开这片院子，所以在他人来到之时他才会躲起来，所以他才会不记得他不可能忘却的事情。
因为一切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
“可在你的眼里，他曾真实存在在你面前，直到刚刚，他还在关心你，与你说笑。你不会觉得，是你杀了他吗？”
“会。”
连死神都会微微惊讶的，出乎意料的回答，漠刀的视线平静又深邃，越过死神肩膀上的金饰，越过更远的地平线，直看向时间的尽头。
“吾自责过不知道多少次，当时为什么没有陪在他身边，为什么没能早点制止刀无极，为什么没早一些留下王者之链，如果当初我做了，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就不会离吾而去……是吾的不作为害死了他，是吾的刀龙身份害死了他。”
“既然如此，有机会去弥补一切，你又为什么最后放弃了，甘愿自己醒来呢？”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难弥补，这一片花，也再变不回蓝与红色了。就算醒来，他依然存在于吾的回忆里。”
漠刀转头看向那片精心照顾的花，它们一如往日，鲜活，又娇嫩，凝成一片深邃的紫，给这片灰暗的荒漠带来着独一无二的鲜亮色彩。
远处的炊烟已经升起来了，那些狭小又平静的村庄，是地上的草还是帐中的人，都展现着无畏一切的生机。有瘦小的骆驼队从那炊烟之处出发，那大概是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新婚的队伍，绝尘不知道他们会去向何方，却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跟随上那干瘦骆驼的脚步，去寻找生的希望。
可是他不能，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他永远不会离开这片风沙了，因为这里长眠着他今生唯一的朋友，长眠着他想望而不可得的幸福。
他将御不凡在记忆中描摹了千百遍，也因此，死神的术法将那肖想投射出来，自己眼中的御不凡才会毫无破绽，宛如复生，因为叠加起那个幻象的，是千百个御不凡曾活过的影。
“吾的自私已经害了太多人，吾的兄弟们，霜儿，还有……紫芒星痕。这个错不该再继续下去，合该结束了。”
“你要恢复紫芒星痕的身份吗？神可以帮你，权当赠与你这场虚幻的梦的弥补。”
“不必。紫芒星痕已经死在与刀无极的一战，这是他的选择，也是给他保有最后的尊严。”
“那么，你要以漠刀绝尘的身份活着吗？”
“漠刀绝尘早就死了，死在婆罗堑的那场大雨。吾只有一个愿望，作为交换，吾可以给你我能有的一切。”
……
“绝尘，你是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些问题？”御不凡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伸懒腰，“怎么刚刚突然那么困，好像睡了一觉似的……”
站在身边的绝尘闻言也转过身来，伸手将御不凡额角的碎发拢到耳后。
“无事，只是刚刚想到了些乱七八糟的。”
“真的？”御不凡被绝尘这难得亲昵的动作触碰到，脸不自觉就羞红起来，急忙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表情。“你就是……最近休息不好，肯定是。唉，像我这么精力充沛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难搞的朋友。那我就大发慈悲，今天开始每天勉为其难的陪你练刀，怎么样？”
“悉听尊便。”有趣的想法，只怕打几招他就要耍赖，绝尘嘴角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伸手一如既往地去拿水壶。但站在那片花前，他却突然有些疑惑起来。
那片花明明都是紫色，却在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赤色的花苞，周身微微闪着细碎的光。它紧紧地闭着每一片花瓣，完全没有开放的迹象，仿佛在包裹着珍藏在花芯中的，一个不可得的美梦。
绝尘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这朵花，明明他还未曾浇水，那朵花的花托上却挂着一滴晶莹的液滴，轻颤了一下，便滴入土里，消失不见了。
不敢再惊扰了那朵花的美梦，绝尘用最轻柔的力度轻轻放开了它，回身看向好奇地向自己那里张望的御不凡。
“那里怎么有朵新的花，我怎么不记得有红色的？”
“或许是新发的一朵吧。”
“喔，这样啊……”一阵风唐突地吹来，御不凡正要拨弄自己落到眼前的碎发，在看到绝尘的眼神的时候，立刻下意识地把胳膊缩了回去，转过去用后背对着御不凡。
“你这回可别想掐我！”
回应他的是温暖的胸膛，绝尘伸手，紧紧地将御不凡搂在怀中，下巴贴在御不凡的肩膀，透过并不厚重的衣服，两个人的心跳都能互相感受到，被绝尘的呼吸吹的有些痒，御不凡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正好与绝尘的脸贴在了一起，登时无措起来，羞红了脸。
“绝……绝，绝尘，你干嘛。这么抱着，我会不好意思的。”
“御不凡，我们永远都住在这里吧，无论发生什么，都再也不会分开。”
“原来是又在想这个了，哎呀，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有你这样的傻蛋朋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分开，我们这不是好好在一起了吗？”
绝尘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紧抱着御不凡，御不凡也没再说话，握住了绝尘的手以示安慰，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一切，仿佛世界就只有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永不分开。
一袭黑袍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因风起而摇曳的群花里，睡着般纹丝不动的赤色花朵。
他突然想起当年苦苦哀求与自己缔约的刀皇，向自己诉说着属于荒漠的王者的愧疚。
进而，他又想起了很多人，明明只是神无趣生涯中微小的一部分，连死神都很意外，居然全都刻印在了神的记忆里——太学主，刀无极，天不孤，爱染嫇娘，天者，地者，夜神，名剑绝世，帝龙胤，寄尘寰……还有，她。
他站在神之扉，注视着苦境因为他死神而发生的一切。但无论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还是戏中人的审美，他都难以预测人类的情感，也因此，他才能一直这样看下去。
或许这才是人之所以微渺，又有着无限能力的原因。人与人之间深厚的羁绊，连神也倾羡，无论是自己、阎神还是八岐邪神，谁都没能拒绝它的吸引。
视线回到那朵花，他突然明白，她，一夕海棠，留下最后一点灵识所说的话，为什么不肯用死神之力复活。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是神也无法做到的，那只是神理解的圆满，而不是人所想达到的真实。
真是难懂又有趣的生物啊。
天边的夕阳已经几乎贴入地面，他轻抬镰刀，借着刀刃反射出的血一般浓厚的余晖施下了结界，然后缓缓转身，慢步离开空无一人的庭院。
死神的结界，足以守护一朵花的梦。
黑袍的影在低沉的暮色当中逐渐淡化，又凝聚成另一个熟悉的样貌。
一席灰黑当中夹杂着赤色，一头银发在风沙中张扬，银色的刀链打在寒刃上，混合踩到砂石细微的声响成为不协调的合奏，没有人会比这幅容貌更适属于荒漠。
孤寂的四野下，只有那一条不知去向何方的、孤单前进的影，一直一直地走着，直到裹挟着风沙没入夕阳沉下的地方，彻底的消失无踪。

【完】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