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1 丹楓十年逸秋風 (蝶月) 2018-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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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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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0-21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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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1 丹楓十年逸秋風 (蝶月) 2018-2-23

丹楓十年逸秋風 (蝶月) 2018-2-23

前言：
沒有糧所以自己寫。

決心寫一段黑蝶與公孫月(黃泉贖夜姬)的過去。

====================================

第一章
107-2-23 14:15

朔風漸冷，日漸垂西，在那個人第三次經過自己下面之際，蝴蝶君第三次地猶豫了：要不要叫住他，問一問他是不是路痴？在自己下面走來走去這都第三次經過了，最令人髮指的是──他竟然沒發現自己？

蝴蝶君呻吟了一聲，雖然百般不願，但是為了不想要用現在的姿勢過夜……他決定囉，咳咳了兩聲道：「喂──」

底下的人身形頓住，手執紅扇，一身也是紅衣裝扮，頓住了然後自言自語道：「嗯~~~？是啥米聲音？聽說在山林之中若是有人由背後叫住自己，千萬不要回頭……雖然我自信不會迷路，但是記憶中這片山林似乎和剛才走過的樹林很像……」

「拜託哩！你都重複走過三次了好嗎？還啥米自信不會迷路──！」蝴蝶君忍不住大聲了起來。

底下的那位紅衣公子背對著他，聞言翩然一回首，絳紅色的長髮飄舞帶起一陣氣旋，「嗯──？」那人提起警示的語氣，旋身以氣勁壓制，以免後面真有什麼魔神仔叫住他。

看到那人美目一閃，在摺扇後露出防備精光，蝴蝶君這才發現那人眉目長得極為秀氣，愣了愣，差點忘了要講話。見那人自顧自地探望後方到底藏著什麼人？找尋是誰發出聲音？

蝴蝶君才嘆了一口氣：「拜託哩你在看叨位？上面好嗎？上面！」

那人尋聲一仰頸，看見一個人倒掛在樹枝上，起初還以為是隻大蝙蝠，後來細看又以為是隻花花蝴蝶蛹，再細看才又發現那是個人，而且剛才的聲音是從這個人所在的方向發出來的。

那位紅衣公子打量了他半晌後，才道：「……這位兄台，有事？」

「太慢囉──」蝴蝶君翻了個白眼抱怨道：「普通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先問一問對方是不是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忙的嗎？」

「啊但是……」那人執扇遮住嘴，「這位兄台你，臉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令人乍看到你之下，只會聯想到你是不是在練什麼養身氣功……一點都不會想到你現在需要幫助啊……」

「我這個臉色紅潤是因為我已經倒吊在這裡好幾時辰了好嗎？」蝴蝶君無力，「而且我看你在樹下已經來來回回經過好幾次，你是不是迷路了？」

那位公子見他還有心情關心別人迷路，倒笑了起來，蝴蝶君此時覺得腦袋又有點充血，禁不住口吃......

「你你你，好心一點幫我下來……我現在有點頭暈……」

想不到那人卻遲疑了一下，目光這時瞥到蝴蝶君腰上繫的蝴蝶二刀，聲音便不同於方才，而放慢了起來，慢吞吞地說話：「喔，可是，你我素不相識，兄台你是為何會到此地？又因何會倒掛在此地的呢？」……又為何要我幫助？

他眉目一轉，蝴蝶君便心下了知。

江湖人的警戒心，如此一問無可厚非，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是蝴蝶君此時卻無法顧及對方的心理，為怕他轉頭就走，那蝴蝶君就只好錯失這個他一整天才看到的一個唯一的路人，那麼他可就不知道又要在這裡倒吊到什麼時候了？

於是他決定先坦承，「在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倒吊在這樹上，我不騙你，真正的，這位……怎樣稱呼？」

那位紅衣公子抿笑退開了數步，蝴蝶君完全沒發覺自己這樣講更容易引人誤會，他苦哀了一聲：「哎唷~~~拜託你賣走，真正的，我真正是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在這，敢問這位小哥，此處是何處？可否告知？」

「此處是芒碭山，」那位公子放下扇面，微笑道，像在閒聊：「我遊山玩水路經此處，因隨意放步而行，錯過了宿頭，但這位兄台你不用擔心，出了芒碭山處處是村落旅棧，你倒吊在此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蝴蝶君暗地瞇細了眼，心想：原來此處是芒碭山。在我人事不知之後竟已由北域來到這？

他滿臉堆起笑道：「是這樣啊……可能是我在山下喝酒喝醉，不知何時上了山，還請這位小哥好心放我下來……」

那位紅衣公子此時臉上的警戒倒是薄了幾分，眼中反帶上數分笑意，道：「待你酒醒了自可下來。」

有需要這麼見死不救嗎！

蝴蝶君瞪眼，馬上又把臉擠作一團，無辜討饒道：「兄台，你看這山林，你都一整天迷路了，你怎忍心放我一人在此？萬不一之後幾天都沒有人經過……」

那位公子這時察覺事情果然沒有那麼單純，便問道：「那如何我數次經過，你卻不叫住我？」

蝴蝶君自知自己這個姿態難以說服人，便道：「這還用說嗎……因為……」他羞紅了臉努力想轉過旁邊去，「太難為情了嘛……」

那位紅衣公子噗哧笑了一聲，蝴蝶君聞聲想轉回頭去，一轉臉，便見那紅衣公子衣袍飛起，腳尖一點躍到他面前來，蝴蝶君這時才端正看了他正顏一眼，只見他嘴畔生花，笑如桃李春風，手中戟指朝他身上點了數道麻穴，蝴蝶君驚艷之餘眼白翻了圈，忍不住叫道：

「有需要多此一舉嗎？還先點了我的穴？」

那公子讓他跌在自己的懷裡一邊下降一邊淺笑道：「看你是個江湖人，別怪我預先設防。」

蝴蝶君嘆了一聲，「真是蝶落平陽被……欺。」

末後二字他隱了去。

「嗯~~~？」那位公子聞他一語，隨手放開想將他摔了下來，手也不顫的。

便聽見蝴蝶君大喊：「我錯了我錯了！這位公子！這位兄台！這位──這位壯士！」他努力尋找著辭彙，心想有求於人，多抬舉對方總是沒錯的。

蝴蝶君自認為很識時務地叫了他一聲壯士，所以那壯士才把他又輕輕托住，護了他下來，輕輕地放在地上。

蝴蝶君心想：沒想到這位壯士脾氣不好，說翻臉就翻臉，方才竟然想將他一把摔在地上，讓他屁股著地……幸好他平安無事地放自己下來了，蝴蝶君吁了一口氣，才要抬頭致謝，虛禮虛禮應付一下總是要的。

但只一抬頭卻瞧見那人的背影轉身就走，他心下就寒了，很想滴下男兒淚；就說這人剛剛才三過而不顧，他就在樹上他竟然視而不見，眼睛挺大地在樹下走來走去，就已經夠他憋的了，現在他真的懷疑那人是真的怕麻煩所以故意裝作視而不見了……這會子又把他撂在樹下，任他一灘軟泥，東倒西歪地靠在樹幹上，脖子也不幫他調整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才剛幫他解下倒懸之苦，現在馬上又這樣放下他走了……

「喂──壯士啊──你就這樣把我放在這，比在樹上還危險哪！這山上有豺狼、有虎豹！到了天黑我該怎麼辦哪──」

那人身形微微頓住，又是那種遲疑的感覺，從他背後透露出來。蝴蝶君這時有點哀莫大於心死，原來他剛剛真的不是自己錯覺，他有七分肯定了。心突然微微地泛起酸楚來。

「你真正見死不救啊？我哪會這尼歹命，遇到這種人？你這個冷酷的人──」

「好了，別叫了，我來了就是了。」只見那人一聲無奈，回轉過頭來，蝴蝶君看見那人眼底帶笑，又有一絲說不上來的什麼……？然後瞬間他就覺得自己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好像炸出了什麼光，他眨眨眼，等那層光芒散去，那人還是一副看起來像是好脾氣但是表現得很冷淡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有一種……有一種……喉頭噎住的感覺，好像是──？

那人在他的側邊蹲了下來，扶住他，為他拍拍背，口裡仍含著一股有趣性質的微笑：「你是倒吊太久了，一時被放下來，眼冒金星了嗎？或者是胃裡翻騰，溢赤酸了嗎？」

蝴蝶君愣住了，是、是嗎……？自己這是身體不適嗎……

「休息一下再說話吧，會好點的。」

「嗯……」蝴蝶君靠在他臂彎裡，忽然又覺得好了很多。

只聽那人道：「大吼大叫感到天旋地轉了吧？畢竟你說你倒吊了幾個時辰……就算你身懷武功也應該感到不適的，我倒想聽聽看你是如何倒吊在那上面了？不會是如你所說的喝醉了吧……」

喝醉當然是一個說詞，蝴蝶君總不能說是因為練黑蝶，所以轉瞬間他眼睛黑黑一下子就跑到了這裡？江湖中人還是帶點警戒的，私事就不多說了，更何況他現下還全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若不利用這個公子，不，這位壯士的善心，保護他一下子……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恢復。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練黑蝶會有這種副作用，怎能告知他人？

蝴蝶君笑了笑，「這說來話長了……」江湖人打混時常用的招式，他說了半句，又接著看對方笑露了一齒白牙，彷彿他說的話多有趣似的。

那人輕輕巧巧地站起身，將他身體擺放在樹幹上靠好，果真把他的頸子調正了找一個舒服的姿勢讓他坐著，之後便回頭開始彎腰撿拾樹枝，卻也並沒有再要轉身就走的意思。

蝴蝶君問他：「這位壯士你幹嘛呢？」

日腳從山嶺上越過，漸漸地爬過那人的臉上，蝴蝶君這才察覺夕陽即將落山了，而也才發現到路過的那位公子雖然身形頎長，略微偏瘦，長相卻頗俊雅秀氣，不自覺又感到了太陽光的光線走過他的臉上帶出了一層光暈。

那位公子說道：「升火啊，也不知道這山裡頭是否真有些什麼野獸棲息，不要說你了，我也要準備自己在大火堆旁烤火禦寒、恫嚇野獸啊……」

……這人又來了，總是說一些讓自己聽了嘴巴會泛酸的話，是自己湊巧身體不舒服在溢赤酸吧？……嗯，應該是的。

※

那人果真準備了大大的火堆，自己舒適地待在火旁烤火，還烤了幾片從兜裡掏出來的用油紙包的饃饃、滷牛肉，分了一點給蝴蝶君。

因為他身體不能動，於是那位公子就盯著他一會兒，蝴蝶君一臉「壯士，肚中饑」的表情，那位壯士沒能忍住好笑，於是伸手點開了蝴蝶君左手麻穴，讓他能自己取食，但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發現蝴蝶君的身體狀況並沒有緩解，仍舊是不能動彈，那位壯士把眼瞅著蝴蝶君半晌，才道：「你要吃嗎？」

「太慢了、太慢了──！普通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要問：你可以自己用嗎？要我餵你嗎？你這人有同情心嗎？──」蝴蝶君又急得跳腳──如果他能跳腳的話。

那人遲疑了會，模樣很為難，蝴蝶君看他為難的模樣心裡又覺得酸溜溜的了，那人宛如壯士斷腕地說：「好吧，我餵你罷。」

蝴蝶君又覺得心裡泛酸又泛甜，一陣起伏下心底還是屈服了，張開嘴：「啊──」

那人愣了一愣，雖然沒有露出很嫌棄的樣子，但有一種拘謹叫他停頓了老半天，蝴蝶君又大嚷：「壯士，你不願意就不願意，需要餓我這麼久嗎？」

那人又是笑了一笑，把塊饃饃掰了，湊到他口邊塞了進去，蝴蝶君只覺得他指尖好香，又聽見那人道：「慢點嚥，雖然你口水多但吃了乾糧也怕噎著的。」

蝴蝶君眼睛又瞪大了，原來那人也會說笑？雖然說得挺生硬的，但他又有種……有種心底癢起來的感覺了。

蝴蝶君笑瞇瞇著眼睛，只由著那人一塊塊地撕下小塊饃饃餵他吃，要說什麼倒忘了，又讓那人配著饃饃也撕些牛肉片餵他吃，他又更覺什麼都忘了，就覺得這人真細心，還知道乾糧要配著滷牛肉一起吃，那口味才是搭配……

他想了一回，到那人將手拍了兩拍，示意「已經沒了」，他才意猶未盡地大夢初醒般，愣怔著問了：「沒了？」

「嗯？沒了。」那人隨口應應，蝴蝶君倒道：

「怎能沒了？」

「嗯？」

那人又「嗯？」了一聲，蝴蝶君就覺得自己又錯了，怎能問他什麼沒了？要問他壯士我還餓？

於是那位公子果真又摸索著身上，懷裡掏出一紙包著的糖葫蘆，淺笑著道：「倒忘了這個，今早上一個小女孩送給我的，你要還餓就吃了它吧？」說著素手捧著遞到前面，蝴蝶君酸溜溜地說：

「還有什麼小女孩送糖給你？你都做了些什麼了？」口氣有點質疑起來。

那公子覺得有些奇怪，仍是按下耐心，道：「今早我幫一對母女幫忙鬻賣，所以她們送給了我。」

「你做什麼都去幫別人了？」蝴蝶君只聽自己話出口之後那人深吸了口氣，就不再說話了。

那公子覺得這話有些沒來由，便不再搭腔，倒也沒真的放在心上，只當在這山野裡救了一個怪人，明早把他送出山去就得了。

蝴蝶君就此悶了起來，找不到再和他重啟話頭的機會，一晚上只聽那人撥弄火堆的聲響，而自己只想長吁短嘆，眼睜睜地見他狀似挺悠閒，而自己一顆心到了嘴邊又吞下去，有什麼不吐不快。

「你──」

「你──」

驀然兩人同時發話，彼此相顧而笑，那人笑著說：

「你先說吧？」

蝴蝶君說：「不不，壯士你先說吧？」

那人笑了笑，蝴蝶君心裡只想求他別再笑了，那人就說：「你還沒說說你怎麼倒吊著在樹上的？看你……也不像個壞人，可有什麼緣故？」

蝴蝶君睫毛瞬了瞬，他對我有興趣？於是口若懸河地就想暢敘起來，但待到了迎上他那對晶瑩的眸子，他又覺得似如跌入了一窪深潭裡，痴痴地只道：「因為我沒料想到。」

「什麼？」那人問道。

「沒想到我會倒吊，」蝴蝶君娓娓地道了起來，從他修練黑蝶，到他能逐漸掌握黑蝶，以及黑蝶的殺傷力，及對自己的損害……

「喔──」那人驚詫了一聲，「沒想到黑蝶卻會如此？可有人教你──」如何防範？

蝴蝶君習慣搶話，沒待那人說完便說：「我天賦異稟、無師自通，這黑蝶是我自己自創的絕式，動用武脈根源，但我也萬沒料到……所以我也沒想到，竟會有如此的喪魂失魄的缺陷……」

「喔喔，」那人道，「所以……你初練成？」

「嗯……」蝴蝶君語重心長地道：「這是第一回我失去了神志，還不知後果如何？只知道我人醒時已經全身乏力，到了這芒碭山，而且……其中過程的記憶一併喪失，在樹上醒來之時，已沒有能力解自己之危，此分功法尚未練成……我已感到控制它的困難度，及自己練成，又要付出什麼能可去控制它……」

那人忽然道：「你還會再用嗎？」

蝴蝶君沉吟了會，也忽道：「你在乎嗎？」

這話問得蹊翹，那人倒也答得流暢，道：「我當然在乎，我總不希望自己救下的一條人命，因為一個可以避免的理由又失去。」

蝴蝶君挺認真地看了他半晌，才道：「還沒請教壯士名號？」

那人微執摺扇作揖道：「丹楓公孫月。」

沒聽過。蝴蝶君皺了一下眉。又聽那人問道：「敢問尊駕？」

蝴蝶君聞言思忖了片刻，這是賭命，但他仍輕輕地笑開了，眼中不掩愉悅：

「我叫蝴蝶君，陰川，蝴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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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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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

1樓發表於: 2022-10-21 10: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二章
107-2-23

從初識的時候就賭上了命，他是北域人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隨時都候著有人尋釁尋仇而來取他性命，但在那一個時刻，他徒然地想報上自己的名姓，等待一種結果。

那人真認識他嗎？

只見那人雙目動了動，喔，一句，沒聽過。

蝴蝶君差點跌了一下──如果他能跌的話。重點是他不能動，所以反而他很巧妙地掩飾了過去。

「所以……你是說，在你還沒有辦法恢復之前，你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能恢復？」

蝴蝶君真的覺得他很好心地提醒了自己這一點。

現在他真的覺得自己有點他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如果他對自己有半點不利之心，自己現在就死在他的刀下也有點不枉矣的感覺。蝴蝶君覺得自己白癡了，賭下一個不能賭的念頭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但那人眼中完全沒有別的心緒，只是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告訴他道：「睡一會兒吧，天亮了我帶你下山。」

然後天亮的時候，那人揹負著他行走在山路上，蝴蝶君好幾次想告訴他，你這個路痴，又走回頭了，你是想繞幾遍？但最終蝴蝶君還是禁默不語，到最後默默地祈禱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在他的背上，他覺得羞窘，但也唯有此刻，能讓他將自己揹在肩上，莫名的思緒在心中蔓延……這位有著絳紅色髮色的壯士，明明肩膀線條比他還纖細，卻揹著他走了一段長長的路……

原只是一段因緣際會，誰路過誰受困都未必誰是誰，但在樹上的是他，路過的是他，一切因緣就有了一種媒合的氣氛；如果不是陰川蝴蝶君在樹上，而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如果不是丹楓公孫月恰好經過，而是其他任何的一個人，還會有如此這般的遭遇嗎？

有一種人叫做他很好，但是你永遠也不會喜歡他，就算他再好再好；又有一種人叫做他很討厭，可是你無論如何不能忘懷。在公孫月與蝴蝶君的相遇之中，誰也不能分辨那是怎樣的一次相遇，不能算是最完美無缺的，而且又有太多的苟且。就像蝴蝶君的不能說明，與公孫月的成謎，他們在山下分手，彼此都以為就此一別，那一日還在山上──

公孫月揹著蝴蝶君行走在溪流邊，想沿著溪床下山。溪床淺灘上吸引一大群蝴蝶駐留飲水，更有無數翩翩亮麗的蝴蝶飛舞空中，翅膀搧動，色彩斑斕眩目，公孫月忍不住讚道：「好美的蝴蝶──」

蝴蝶君伸出手來，一隻蝴蝶飄著飄著停在他的手上，和他十分親近，蝴蝶君渾無所覺，還在逗著蝴蝶玩。

公孫月忽然驚呼，警覺道：「你、你的手──」

蝴蝶君一看，自己伸出的正是左手，他支吾著想解釋：「不是，這是──」

「你騙我？──」公孫月揹著他將他摔落在地。

蝴蝶君哎唷一聲，摸著屁股道：「阿月仔，這地上都是硬石頭啊！」

「哼！」公孫月不顧轉身離去。

「不是，阿月仔，你聽我講──」

那是他第一次叫他阿月仔，第一次想要解釋，不是的，所以你聽我講啊──

也是第一次看見伊人那般決絕的容顏。

原來背叛比受傷還來得疼痛，公孫月臉色鐵青，沉下聲：

「你、你根本無事，你──」他口裡恨得牙關緊咬，語無倫次。

而蝴蝶君卻說：

「我的左手無事，但是我的心很有事──」指天發誓地手忙腳亂辯解。

「胡言亂語！」

公孫月斥喝他，蝴蝶君臉耷了下來，公孫月一臉受傷，質問道：

「我付出生命之危冒險救你，然而你早就好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陰川蝴蝶君是號什麼樣的角色？你裝作虛弱有何居心？你騙我──為什麼？」

「我──」蝴蝶君口吃。因為我對你一見傾心，我不要你那麼快就放下我，所以我一直裝作不良於行，要你一直在乎我，照顧我，揹我……「我──」蝴蝶君說不出口，因為……太難為情了。

「夠了！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我擔心你的安危，怕你半途遭遇仇家，一路護你，暗想著要照料你直到你恢復……」公孫月咬脣，「你利用我！山上之言，也是你一時編出的謊言吧？──」

「丹楓公孫月──」蝴蝶君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想將心掏出來將人看，為何要對一個人吐真言？對於一個北域的殺手的自己……他何曾向他人吐過真言？他暗暗將心聲吞下肚，我就是騙你，誰叫你，總是用背影對著我？誰叫你，總是將我當成傷者，誰叫你，總是讓我感覺若我不再需要，你就要轉身離開？

蝴蝶君痴痴苦笑：「丹楓公孫月，我對你而言是什麼？」他終於問出口了。

公孫月又覺得這句話問得有點沒來由，已脫口而出：「我對你、就是──就是……」

「你答不上來了對吧？」蝴蝶君說，「你以為我從頭至尾都在騙你，但是……那時我受黑蝶功體所縛，是事實，在我最脆弱之時，將自己交付於你、信任於你，也是事實……」

公孫月扳起了臉。

「在你，你只是憐憫我，對我，只是你偶然在山上所救的一個……隨便一個誰吧？但我......我……」蝴蝶君幾乎要、要過去扯住他的肩頭，然後──

公孫月語塞。

「不是的……蝴蝶君。」換公孫月輕嘆。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要茫然。

公孫月搖頭，「我不知你在說什麼……」這只是一個偶遇，為何蝴蝶君卻對他露出這樣的神情？他不能明白……

兩人僵立在溪床邊的卵石上，兩人都覺得此刻有什麼話說不上來，既不到可以交心的程度，又感到不說又有什麼在內心焦灼……

最後丹楓公孫月嘆了口氣，說：「既然你已可以自保，從今以後，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祝你回歸武林一切平順。」

那語調仍是帶著那樣的涼薄，蝴蝶君呆立著，什麼都說不出話。

於是兩個人就在山下分了手。

蝴蝶君暗自差遣紅蝶跟隨公孫月之後，只因為──他不想失了他的音訊。

就算只是萍水相逢就跟他吵了一架，像似兩人該要如此在乎著彼此似地，而然而，不過是在山裡同處了一夜，公孫月照顧了他一整晚而已。

蝴蝶君什麼都想不明白了，為何那人的舉手投足之間，就是吸引他去駐足？為何他的眉目總是帶笑？他想了解他更多，想到無法自制。那超越只是萍水相逢的想要更了解對方的一切與幾乎是不懂自己當下心意但就是想要的擁有感，侵蝕自己的心間，什麼時候如何能夠對這樣一個只是在一夜之間和自己只是一面之緣相逢的人，投下如此的用心？

蝴蝶君想都想不明白了，他只覺得，若是此後都再也見不到公孫月，他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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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10-21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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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07-2-24

跟隨公孫月的生活，可以說是有點貧乏……要不就是看他在幫忙扛稻穀，要不就是見他在城牆上挑磚瓦，他所謂的幫忙別人原來只是這樣的小事……但不知不覺，蝴蝶君就覺得壓在他肩上的稻草看起來有些沉重，而他搬著磚頭的手根本就跟他不搭，在遠處看久了之後，有一天蝴蝶君終於忍不住了，在他在城牆上跟征夫們一起搬磚礫沙石的時候，用雄渾的肩膀頂開他，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畚斗，彎下腰一鏟一鏟地撈起沙石，一邊口裡還笑著問候道：

「哎呀，公孫公子？竟會在此地遇見你，真是好巧啊？你怎會在此做這種粗活，趕緊到旁邊歇息著去吧？這裡我來就好了──」

一旁不明所已的征夫們都直起身疑惑地望著這邊，蝴蝶君還演著：「你看你，手裡都長水泡了，嘖嘖，像這樣的玉手，怎能做如此的勞動呢？」一邊掏出他懷裡預備許久的想要給他的膏藥，幫他擦了一回，眼睛揪住愣在原地的公孫月道：「哎呀公孫公子，你不認得我了？」

「你、你……」公孫月雖不是不認得他，但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他怎麼會出現在此地？

「哎呀公孫公子，常言道，有仇不報真君子，有恩不報是小人……那個時候你恰巧救了我，從此後我苦苦追尋天涯，就是要報公子一箭……咳，一飯之恩啊~~~」

蝴蝶君的眼睛仍牢牢地揪住公孫月不放，一段時日沒有近看，他清減了，蝴蝶君心裡有點疼，連忙催他到旁邊去坐著，涼傘跟茶水都給他張好備好，惹得公孫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又要招呼其他征夫過來喝茶，蝴蝶君放大的臉突然衝到他眼前，他道：「公子，你應該知道涼水只有這麼一壺吧？如果你分給了別人，那麼你喝就不夠了，這是我給你的……」暗暗地擠眉弄眼。

公孫月扯笑了一笑，仍是招呼了其他人過來，把一壺僅有的涼水分給了其他需要的人。

我說這個人是不是個笨人？蝴蝶君看不明白他，明明自己可以取用的那麼少，卻把僅有的都分給了人，自己又忍耐起口渴來。

公孫月接過其中一個征夫遞來的鋤頭，又在城牆上敲敲打打，與其他征夫一起做著修補城牆的工作，蝴蝶君明明要他歇息著，他卻又勞動起來。

挖你哩……蝴蝶君口裡泛酸，看著那人執意又站在城牆上和他人一起，揮舞臂膀，滴汗工作，覺得他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又有點看痴了起來……

他以為他是一時的。他以為他救了自己只是個巧合。的確也是如此，不管那個人遇到了誰都不會坐視不管的，但是，起碼他貫徹了。

不管是陰川蝴蝶君或者是這些征夫，他都會一視同仁地上前去幫忙，他的遲疑或許只在於度量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幫上忙或者會令自己陷入險地間取捨吧？

那麼這個人一定深入險地間過，為了幫助他人而使自己涉險，因此他才會對自己發脾氣，因為自己騙取了他的同情……而不明白他暗自為了救人付出了多大的決心。

這是一個笨人……蝴蝶君心想，他很笨，但是自己又感覺他笨得很可愛。

那是迥別於殺手的本能的一種好奇，他好奇這個人……而他，又為何能做到這種地步？

※

在與壯士道別之前，兩人倒是沒說什麼話，像是把在山上發生的事都忘了一般，公孫月也並不討厭看見他出現的樣子……他也就一副不曾與他有過爭吵的樣子，即使兩人心中都覺得在山上時那段爭吵有點沒來由，蝴蝶君倒也大剌剌地心想，反正那也不重要。

他退開在暗處保護他，因為他怕他又到處跑去幫助別人然後吃虧，那人看起來身形纖瘦，意志力倒是堅強，很多回蝴蝶君想跳出來，但是那人都自己解危了去，他開始有點覺得心裡不是滋味，這麼樣跟在他身後許多時日，卻總也沒有一個可以反過來救他的機會。

有時候，他會趁他落入困境的時候突然又出現，嚇了他一跳，蝴蝶君覺得得意洋洋，口中道：「哎呀，真是巧合啊，公孫公子？」

但他在他眼底的驚喜裡已發現，他習慣他在他每一個為難的巧合裡出現，期待他出面解危。

那麼算不算是他已經依賴自己了呢？

即使他能夠憑己之力，化解無數困難，但他還是期待自己的出現。

蝴蝶君希望那不只是一廂情願。

他沒有機會救他，因為丹楓公孫月，的確自保有餘。在此後的無數歲月裡得知了他就是黃泉贖夜姬，蝴蝶君才能說服自己，原來如此，所以他根本不用自己擔心……「他」……「她」……

在得知了他是她之後，他心中的情愫有了變化，原本只將他當作恩公，再不然是兄弟，對他的這份情從山上開始，就讓自己莫名，但在知曉他是她之後……

蝴蝶君突然醒覺。那是份什麼樣的感情。

從此相隨十八年，兩人間不知何時從若即若離，到了朝夕相伴。在章袤不在的時候，她只是與自己一人，忘情靈山，逍遙山水。

隨著時間日處的久遠，這份情竟似貼身的如影隨形，如要將公孫月從自己身上剝離，怕是自己會疼到無以復加，但這份心情伊人知曉嗎？

蝴蝶君不知。

這場月戲紅蝶，紅蝶戲月的戀夢，在他一開始叫住她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後悔叫住的那個人是公孫月，為什麼是公孫月？明明換作另一個他人，他可能不會如此執著，但就是遇上了，出現在那個山上的人是公孫月，是黃泉贖夜姬之後重生的公孫月，所以她也執意救自己，換作另外一個他人，她可能不會停留，可能不會迷路，可能只會是將他當作是倒吊在樹上的一個怪人……

但她駐足了，尋探真相，並且在細心的觀察之後決定伸出援手。在很久之後蝴蝶君才知道，她的確沒有迷路，她只是在三番兩次的回顧之中，觀察他，而且確保自己的安全。

這是一個有意之人。

因為有意，所以留心，因為留心，所以小心，因為小心，所以可以走得長遠。她救人不只是為了一時之事，而是長長遠遠。

從一開始蝴蝶君就低估了公孫月救人的決心。

那麼原來……她在山上所發的那頓脾氣，是其來有自了。

是自己漠視了，忽略了她之用心。

在兩人夜宿荒郊野外時，蝴蝶君總是醒著，他要看她安睡，十年來就是這麼嚴重，他不看她安睡著，他心裡就不能靖平，彷彿他心中仍有黑蝶在飛舞，而在某一個自己不能控制的瞬間，就會喪失了心神。

他握著她的手，趁公孫月睡著。

如此就感到滿足了。

在公孫月睜開眼睛醒來之前，他會放開她的手，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用這樣的方式守護公孫月。他的一點一滴，乃至於會讓她感到困擾的，他都不會讓她發覺。

因為這是他陪伴她的方式。

雖然在等她醒來之後，他會嘻皮笑臉地說：阿月仔~~妳又不理我囉~~

但是──他後悔了，真正後悔，牽住的是這個人的手，讓他一輩子都不能放開。

經過十年的光陰之後，蝶月相隨已成了自然，蝴蝶君陪著公孫月踏過每一個千山萬水，又陪她度過每一個江湖波浪，他知道她喜歡什麼又不喜歡什麼，可以忍耐的是什麼又不可以忍耐的是什麼，她全身上下只要皺一下眉縮一下眼手指動了一下，蝴蝶君用腳頭夫想都知道她所有情緒。

她全身所有都緊緊與自己相連，只差她沒有接受自己的情意。

苦澀漫上了心頭……身邊最親密之人是自己不能碰觸之人。

因為蝴蝶君很愛阿月仔，所以甘願這樣守著她。

※

在一天，兩人相偕進了一家客棧，叫了一桌子酒菜，蝴蝶君一副爺來付帳的樣子，讓公孫月眼睛閃動，忽地問他：

「蝴蝶君，你最愛的是什麼？」

「呃……這位壯士，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許久不曾用這個稱呼稱呼她，蝴蝶君大有點裝傻的意味。

「我問你什麼是你最愛的，不許閃躲。」

厚厚，這年頭連讓人閃躲都不能了……蝴蝶君低下頭道：「這當然是──阿月仔──……跟黃金──」

「嗯嗯嗯，你終於吐實了，我早就知道，所以你怨不得我，對嗎？」說著擎起桌面的一杯茶來喝，倒比蝴蝶君有幾分得意樣。

「呃……」這真是被人抓住痛腳，黃金與阿月仔之間，孰重孰輕，他一向分不出來，此時百口莫辯，蝴蝶君沮喪地垂下頭。

「哈！」公孫月輕笑一聲，「莫自尋煩惱，這麼多年來，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

「阿月仔──妳知道？」蝴蝶君猛然抬頭。

「知道知道，知道很久囉……」公孫月道，「你放不下黃金，在這麼多年來我不曾問過你，孰輕孰重，今日問起，存心要讓你正視，不要掙扎，你直說吧？」

「我──」

「嗯。」

「我──」

「嗯？」

「當、當然是.....黃、阿月、我──」

「好吧，你想想再擱來。」公孫月打斷他，已沒有了再要折損他英雄氣概的興致。很識大體地喝起茶來，一邊佈菜，彷彿與蝴蝶君方才的話題對她已不再重要。

「阿月仔……妳就這樣吃吃喝喝……」蝴蝶君苦著臉。

「不然呢？」公孫月挑起細眉，對於這個錢蝶死愛錢的個性也不是不了解，就不要再為難他。

「妳這樣刺探我……我……」蝴蝶君苦著臉，矛頭一指，「妳倒說說妳何時要回覆我？我為妳──苦守陰川十八年，啊不對，還不到十八年，我為妳──苦守陰川十年(氣勢嫌弱)，我為妳──每天苦練不愛錢──」

「嗯，還未練成呢。」公孫月潑了一瓢冷水。

「我──我為妳，每天都是媳婦仔臉──」

「別牽拖，那是你本來就長那樣好嗎……」

「我──」蝴蝶君為之氣結，抖指著她，「妳……妳這個沒良心的人……妳倒說說，這十年來我對妳究竟是什麼？」

公孫月毫無遲疑，一下子就說：「我當然當你是朋友，經過這麼多年我早就明白自己對你的心意，我對你的心意就是朋友，朋友、朋友、朋友──」

朋友二字無限迴盪在蝴蝶君耳裡，他覺得他的心碎成片片，捧著自己的胸道：「阿月仔，妳真要如此？就算是……妳好歹說一下善意的謊言？」

「何須呢？」

涼薄啊涼薄這人，蝴蝶君眼眶含淚，手裡按上蝴蝶斬，公孫月眼眉一瞬，跟著按住他的手道：「蝴蝶君，你幹什麼？」

「我──妳還關心我？妳按住我的手是因為妳怕我傷人？」蝴蝶君眼角一掃客棧裡的眾多人客，陰沉之意浮上臉龐。「哼哼哼……」陰陰仔笑了起來。

「蝴蝶君！」公孫月斥道，「你忘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蝴蝶君眉尾抽了一下。

「你說？」公孫月語帶威脅逼迫。

「我……」

「第一！」公孫月肅穆道。

蝴蝶君眼神死地複述道：「……不可濫殺無辜。」

「第二？」

「……不可再加入殺手組織，買單不殺無罪之人。」

「第三……？」

「阿月仔~~~」蝴蝶君突然憑了過去，眼冒愛心，「我就知道妳是在意我的……第三，不可再動用黑蝶。」

公孫月受不了地嘆了一口氣，任他憑在自己肩上，「不可再動用黑蝶，好嗎？」

「好好，答應妳一千次一萬次，黑蝶算什麼？就本人平時的功力就夠用了！」

「嗯。」公孫月垂下眼，低喃道：「你之牽怒真讓我心驚……數次挽回住你，才讓你不讓黑蝶現出，你可不要讓黑蝶遮住了你的視線……」

「嗯……我答應妳，阿月仔妳真正關心我……」蝴蝶君憑在公孫月肩上，哪裡還有半點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的影子？

口白：嗯……蝴蝶縱憑闌，一晌貪歡，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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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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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

3樓發表於: 2022-10-21 10: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四章
107-2-24

記憶，抹滅，眼前剩下的是茫然伺立的景象，黑蝶眼中，沒有黑與白、是與非、對與錯，唯一剩下的只是──殺！

他奔跑在草莽之中，渾身不覺疼痛，痛覺對他來講，只是游移在神經線邊緣的一抹觸撫，他穿過割人的草葉之內，臉上肩上到處是割傷，但他不以為意，殺紅了眼的眼中，已無生靈對立，在他視線所及之處，所有活的都要死──

在曠野之中，驀然出現一條身影，模糊的身影，如日陽墜地，蝴蝶君只感到眼前一片熾熱，紅似熱浪的波浪朝他席捲而來，他煞住了腳步，停頓在茫茫草野之間，目不能視物，有一人，隻手撫住了他的雙眼，他聽見有人在說，卻聽不分明，他感到有人抱住他，卻無法感受那種溫暖……

在他的雙眼逐漸撥開迷霧之後，他看見一個人，立定在他的眼前，一隻手揪住他，一隻手……

「阿月仔──！」他驚吼。

眼前的景象是不能、不可、不曾想過的那個人──倒臥在他的懷中，手中按住自己腹部的創口，一邊抬起手撫摸他的臉，虛弱地道：「你終於醒了……蝴蝶……君……」

「阿月仔──！」他怒吼，為什麼？為什麼是懷中的這個人倒臥他的胸前？為什麼她的臉上佈滿血痕？為什麼她講自己終於醒了？為什麼他什麼也記不得？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胸中肆虐，更加緊要的是，先帶著懷中之人去找尋大夫，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公孫月身上的傷是他所造成的，在他失去記憶的片段，是否自己──

他不能想不敢想不願去想，如果自己又讓黑蝶出現，在什麼時候？公孫月是否為了護他而擋在身前？那麼她身上的傷──

蝴蝶君感到心如刀絞，如果是自己傷了她，他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在中原他唯一所能想到的可以援助的對象──嗯~~談無欲！

蝴蝶君出手點住了公孫月下腹止血的穴道，就一路揹著她急急而奔。

他心中仍是亂如麻絮，掂不准一個實在的記憶來，只是──蝴蝶斬上染血，讓他確信了自己方才確實傷了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傷了公孫月？他卻不願承認。

待奔到了談無欲的居所，談無欲眼神一懍，便要他退出房外，數個時辰之後，談無欲又出現在房門之前，蝴蝶君別的不問就問他：「阿月仔如何？」

談無欲不回答，飛速擒住他的手腕，把住脈象，森冷道：「你動用了黑蝶？」

「我──」蝴蝶君並無記憶。

不可能是自己傷了她──怎有可能？

他在心中否認，談無欲冷笑了一聲：「這下恐怕死傷者甚多，我不去不行囉。」談無欲囑咐徒兒，好生看顧內中傷者，一方面整裝外行，一方面要童兒不可讓蝴蝶君靠近房門一步。

蝴蝶君被擋在門外，兩位童子儼然把守，手中飛行暗器扣在指上，如若蝴蝶君有所動作，談無欲吩咐，一概不饒。

蝴蝶君退到了庭院裡，頹然地坐在石凳上，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彎身抱住自己的頭，這是他第二次動用黑蝶，但是比起前次，他失去的記憶更多，而他……比起前次，更加不能控制自己。

在第一次，是在和公孫月相遇的十年前，那時北域風聲，說是有一個瘋狂的刀客，在一夜之間掃蕩北域，一路南行，在這個刀客所經之處，男女老少無一倖免，所傷亡人數死者百二條、傷者千餘條，在那之後黑蝶銷聲匿跡，這次……

談無欲得知消息已前往隨後打紮，可望將傷死的人數降低，但談無欲眼中的寒冷，叫蝴蝶君心顫，是自己……

他抱住頭，懊悔低喊：「我都做了什麼……」

兩次黑蝶現世，所傷的是數千條的人命，蝴蝶君埋在自己的膝蓋裡，但是卻哭不出來，是否殺手的本能，已經深深地埋在了他的生命之中？

兩次，就夠人聞風喪膽的了，他此後若是不能控制黑蝶，不遑說不能在殺手界中立足，若是讓人知曉他就是黑蝶肆虐的殺人兇手，那不怕有更多的人尋仇上門？──

但是他此刻卻不怕，天譴什麼的……有再多的無數的人命向他追討，他都不怕，他只怕……房門中的公孫月，是否安然無事？

我就是這樣冷酷的殺手，他這樣想。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軋然打開了，兩位顧門的童子詫異地仰頭看了公孫月一眼，只見公孫月支撐著重傷的身體，一步一顛簸地朝蝴蝶君走去……

蝴蝶君竟不能動彈，公孫月捂著腰際，行動困難，他多想去扶她一把？

兩位童子說：「公孫公子，不可──」

但公孫月一手止住他們，嘴角泛笑，一步一步踏向前來。

蝴蝶君呆著，那人走到了他的身前，伸臂一把攬住他，靠在他肩上：「你沒事……」

蝴蝶君顫巍巍地把手擁住她，輕聲哭泣了起來。

是妳沒事……丹楓公孫月，要是妳出了事，我該怎樣辦？

「不是你的錯，」公孫月嘆息著說，「但是答應我，不要再動用黑蝶……」

「好，我答應妳。」蝴蝶君哽咽。

在迷濛的記憶當中，蝴蝶君終於憶起，是公孫月一路追趕著他，阻止他的殺戮路程；是她在他奔走在茫茫的四野之中，攔住他，抱住他，在他的眼前，受他一刀……是因為在混沌的意識恍然覺醒，眼中所見，受自己傷害的是自己摯愛之人，所以他才從只存殺戮的世界裡甦醒過來……丹楓公孫月，一名已經銘刻在他的心頭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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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21 丹楓十年逸秋風 (蝶月) 2018-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