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8 【楓櫻】Emp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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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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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樓主發表於: 2022-09-18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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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8 【楓櫻】Empty

「不進來坐坐嗎？」
快要關門，無衣師尹拉下百葉窗，而門口的凱旋侯已經抱著傷臂站了一下午。
落在城市邊緣的太陽掉下了地平線，徒留一片紅。有秋蚊在血腥濃處嗡嗡地來回，無衣師尹看著門口立著的這人，懷疑他是在做慈善，又懷疑他在報復——自己的小破診所最近一直沒什麽生意，現在門口站著個流著血的煞神更沒人敢進來了。望著天邊那片紅都要沈下去，無衣師尹嘆了口氣出去邀人進來。

凱旋侯跟在無衣師尹後面慢吞吞地挪進門。
撇去那一身暗色不看，他坐在椅子上簡直乖巧得像個小學生。無衣師尹麻利地脫掉凱旋侯的上衣，然後熟練地清理創口。上藥的上藥縫合的縫合，結痂的沒結痂的紅紅黑黑的血液淌了一手，他從頭到尾都沒問對方要不要麻藥，只想著自己這副修修補補的模樣真像個裁縫。直到碰到見骨處，手下的人實在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氣。像是短暫地活過來。無衣師尹聽了反倒輕哼一聲，至少感覺他帶上點人氣兒。

「沒想到你還幹那個。」凱旋侯啞著聲音說話，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書，看著有幾分像發呆
「他自己簽的捐贈。」
「……我是說，你還做咨詢。」他努了努嘴示意。
「喔這個啊。」無衣師尹坐下來，掃了一眼臺上的書順手合上，端起搪瓷茶缸擺出個醫生的樣子，「小診所嘛，外科內科皮肉上的心裏頭的多多少少都得懂一點，方便賺錢。」
「你自己生病的時候呢？」
「嗯？」這一問讓無衣師尹被茶葉略略嗆了一口，不自覺地摩挲著手裏的杯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嘆了口氣，「一半久病成醫，一半醫者不自醫。」
倒是坦誠。
於是凱旋侯不說話了。
也沒話說。
傷口處理完，無衣師尹倒不趕人，單把搪瓷杯往桌上一放一推低頭理病例，給對方倒杯水的意思都沒有。四下沒什麽動靜，隔了半晌，他聽到邊上傳來悶悶的聲音。

「我還是想和他談談。」拂櫻齋主或者說凱旋侯不自然地瞥向掛著科普宣傳欄的墻，斟酌著開口，「我那兒不安全。」
「你想怎麽談。」
凱旋侯的目光又轉過來，落在看診臺另一邊的空椅子上，像是喃喃自語：「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無衣師尹心下了然，剛想拒絕又聽得對面說：
「我只想和他說說話。」
於是無衣師尹看了一眼那把空椅子，站起來：「那我先出去了。」

沒有窗。也不需要窗。無衣師尹的診室溫控很好，消毒水的味道並不強烈，那些醫院裏常見的隱隱約約的綠光也藏得很好。安全出口上的小人真的跑得出去嗎？他擡著頭看，漸漸喘不過氣來。本應該是習慣於這種暗色的。像是放棄了，凱旋侯垂了頭自嘲地笑了一聲，卻聽到邊上那張椅子拖開一小步發出的聲響。

「你想見我？」
那人坐下來了。
凱旋侯松了口氣往後靠了靠，扭了扭脖子放松下來。
「都這時候了你找我幹什麽。」
「算命。」
「銅錢還是塔羅？」
「我想要水晶球。」
「許願啊。」
「反正都不會實現。」
「你還是去轉發錦鯉吧。」
不知道戳到什麽，凱旋侯垂著眼低聲笑起來，又因著傷口壓著嗓子，那音調便更加詭異。眼角瞥到對面的人彎下腰，陰影靠過來，直到一只手指貼在眼下。楓岫摸了摸凱旋侯眼下的刺青。
「怎麽紋在這種地方。」
「也算是黥刑吧，紋那兒好看一點。這是為你紋的你信不？」
「你就誆我吧我知道你早就有。」
「那不是看你好騙嘛。」
「我很好騙嗎？」
「對於我來說是的。」
凱旋侯擡起頭，楓岫主人收回手。
「人總應該對自己的感情負責。」
楓岫主人坐在對面，幹幹凈凈清清爽爽。
「我還是喜歡你穿粉色的襯衫。」
凱旋侯不接話。
空氣裏只有無衣師尹的老式鬧鐘噠噠噠地走的聲音。

兩人沈默間凱旋侯突然出手。嚴格地來說是出腳，一腳側踹過去踢在楓岫身下的椅子。楓岫主人起得快，瘸了腿的只是椅子，同一時間他亦伸腿去絆凱旋侯，不過倒是算得挺清，冤有頭債有主，沒對椅子怎麽樣。兩個人面上沒啥表情，腰部以上穩如泰山，腳卻鬥得厲害，表面意思的移形換步下互相使著絆子，像極了小學生上課鬧別扭的時候，連桌下的那兩雙腿。
你來我往幾次下來凱旋侯本來就不多的體力很快消耗殆盡，快要站不住的時候楓岫主人一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大概算是楓岫主人贏了。
來回間兩人位置已經互換，待凱旋侯站穩，楓岫主人慢悠悠地坐在了原本凱旋侯的椅子上。
「你怎麽坐我椅子。」
「你把我椅子都踢壞了我能坐哪兒。」
「那我坐哪兒？」
「我怎麽曉得。」
楓岫主人無辜地笑。

凱旋侯就站著望著對面的人。只見那人伸腿，一只深棕色的麂皮短靴硬生生地擠進自己雙腳之間，慢慢悠悠地望上晃蕩。不明的情緒在凱旋侯的眼裏攢起來，他的目光從眼前那條腿逐步回顧到它的主人——楓岫主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似下一秒就會喊出一聲。
——「好友。」
擡至自己雙腿膝蓋處的那只軟靴突然一扭，猛地勾在膝彎上。凱旋侯還溺在那雙目光裏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腿一軟先一步向前撲在楓岫的懷裏——楓岫敞開了手，像是等著自己入套一樣。
「那坐我腿上。」
凱旋侯怔了半晌才緩過神，眼角瞥到對方那一貫的笑，好像什麽回來了。
「我還以為你會擡起來直接廢了我。」
「唉~」
「你想幹什麽？」
凱旋侯掙紮著想從楓岫主人身上起來，卻反被人一扣鎖緊在懷裏。
「就抱抱你。」
「……你都不恨我嗎？」
「都過去了。」

拂櫻聽了一轉頭把臉埋好了不吭聲。
埋了一會兒楓岫主人又開口問他悶不悶熱不熱。
拂櫻這才擡頭，蒼白的臉捂著捂著帶上了點暖調，啞著嗓子問你還有臉問我呢你熱不熱？
說著還伸手去摸那玩意兒。
「唉……好友你臉紅了。」
「我臉皮薄。」
拂櫻說著直起身，大大方方地挪了挪腰臀。楓岫伸手輕輕扶了一把他的腰，啪得一下被拍了回去。
「我又沒做過這檔子事兒，害羞不是很正常。」
「火宅佛獄不缺人。」
「人是不少但是沒人敢對我做這檔子事。」他微昂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楓岫主人。「你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
「那我讓你一步？」這次楓岫的一雙手都繞過來，「都聽你的。」
拂櫻仰頭往後倒了倒，重量都壓過去，如願以償聽到對方的指關節發出清脆的響聲。像那些沒有意義的信任遊戲，往後倒下去，倒下去，一切都倒下去。應該在天臺或者樓頂會更好，大不了拉一把一起掉下去。這裏沒有呼嘯的風，仰頭是白色的天花板，拂櫻只覺得悶。他扭過頭四處望，看到一邊的桌子上瓷盤裏擺著幹凈的紗布和不知道裝著什麽藥劑的棕瓶，伸手就去夠。楓岫主人順著拂櫻運動的方向瞥了一眼，堪堪松了松那一邊的手讓他方便動作。
撈了半天那個不安分的人終於轉回來，舉著那片不結的白色——邊緣被打翻的藥劑染汙，帶上一點棕紅。
「這個可以嗎？」
那卷繃帶被用到楓柚主人身上。
看不到是一件好事，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如此。這種時候也算一種情趣。
拂櫻深呼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什麽，仔細看了一會兒又覺得這麽看著難受得緊。
「你還沒說你找我算什麽。」
都這節骨眼兒了，楓岫主人卻扯開了話題。
「算命。」
「唉……那眼下怕是沒什麽可算的了。」
「那就算下輩子。」拂櫻盯著楓岫眼睛的位置，肚子裏那句「我下輩子賠你好不好？」轉了幾千遍。太土了，太俗了。還有太假了。凱旋侯可說不出這話來。重新來過什麽的，什麽都不會變的。他知道楓柚也知道，哪怕說著下輩子還是佛獄的人，自己只要有一絲賠他的想法，楓柚就贏了。
拂櫻覺得那層紗布越看越礙眼，剛起頭的那點旖旎心思也散了開去。
但他又不想揭。
也不敢揭。
於是他最後發狠咬了過去。想要留下點什麽，血的顏色也好，腥澀的味道也好。拂櫻聽到楓岫嘶了一聲又無奈地笑，他伸手輕輕在自己背上拍了拍，把眼前的繃帶揭下來，露出一雙笑意盈盈的眼：「好友，你失態了。」
「我能體諒你的懶，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的傷。」
楓岫眨了眨眼無辜地看著他，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再說了，有我們這樣的好友嗎？」拂櫻一手撐在楓岫的肩側，另一手優遊不迫地遊移在對方不再平整挺括的襯衫，摸上扣子，一顆，兩顆，「這樣？這樣？」
拂櫻的聲音像撕裂的麻布，又沙又啞，卻低得讓對方那張缺乏生氣的臉逐漸浮上一點顏色。
呼吸渾濁，椅子尖叫一聲。
他終於得手。

頭皮發緊發麻，拂櫻的腦子卻順著目光神遊著恍恍惚惚地想：這只鼻子，這雙眼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說過的話。關於那些過去，眼前這個人會不會也跟他一樣……深淵薄冰。他們是在雲端繩索上的兩個人，從對岸出發，到對岸去，到對岸去，到對岸去，最終只能有一個人到對岸去。甜膩的曾經就仿佛楓岫站在這樣的雲端吻他。那時候他閉上了眼，推開去，於是睜開眼只看到白茫茫一片。腳下的雲霧散去，深淵長開巨口，而對岸遙不可及。
會後悔嗎？誰在後悔嗎？此刻他已經知道，最後自己也到不了岸了。
他的確會這樣溫柔的。但他不會這樣做的。
拂櫻被楓岫托在雲端。目光渙散中看不清房間裏那盞老式的吊燈，暖而蒼白的光暈一圈一圈蕩漾開去，在靜謐的房間裏伴著那點不易察覺的水聲，他伸手往面上一抹，也是濕漉漉的，該是看這燈看得太久了，眼睛都疲了，一定是的。
然後伴著那點到雲端的煙火，忽然之間，鋼索撤了，天花板上模糊的白光凝固了，接著又化作透明的液體一點點淌下來，他的眼睛已經滿了，所以只能溢出去。不是我的，不是自己的，我怎麽會哭呢？
楓岫呢？
高昂著的下巴緩緩放下來，離開天花板上那點朦朧的白色光源。

「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以什麽身份。拂櫻齋主潰滅了，消失了，瓦解了，變成灰被自己隨手揚掉了。他帶走他，瓦解在楓岫面前，融進空氣裏吸進肺裏。
凱旋侯回來了。凱旋侯好像回來了。凱旋侯沒有回來。
百無一用重若千鈞，過時的虛偽的，還是扔不掉的。
拂櫻捧著對方的臉盯著眼前的人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
總以為他不在了，可他又無時無刻無時無地都在，在腦子裏在回憶裏在皮膚之上在呼吸之下，揮之不去。

都不說話。

鬧鐘突然喧叫起來，一小時到了。

深秋了，無衣師尹捧著他的搪瓷茶缸倚在門口曬太陽，瞇著眼看到一個熟悉的紫黑色人影定定地站在前方。那人動也不動，直到落日讓他投下一長條影子，腦袋的位置正好打在自己鞋間。
「不進來坐坐嗎。」
「不了，」凱旋侯看到小診所門口的宣傳欄，是格式塔療法的一些科普。
「我心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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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相關：
梗自空椅子療法（魔改）：
方法大致是想象空椅子上有想要交流的對象，暢所欲言地表達，也可以換位子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去，嘗試換位思考。
關於內容：櫻花就沒進診所，中間全是自己的想象。原來想寫櫻花崩潰，後來覺得太OOC了還不如看他清醒地憋著。
想摸個椅子play的但是我養胃，建議大家自行腦補……

[ 此帖被陸子在2022-11-13 15: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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