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3【羽慕】【ABO】完全标记的可操作性研究（更新至8L，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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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6-23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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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3【羽慕】【ABO】完全标记的可操作性研究（更新至8L，完结）

-ABO设定，羽人非獍A/慕少艾O
-警察x医生
-限制级内容预警
-正文已完结（未修）+番外x3

（一）
羽人非獍难得没有强迫症似的把车泊到和车位线平齐就匆匆下了车。地下车库到了晚上阴森得过分，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灌进来，横冲直撞地把他的风衣掀了起来，露出里面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制服衬衫。
他抬手拢了一下外衣，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着大概是灯又坏了，虽然距离上次维修才刚刚过去一个多月。他拿出了手机按开了手电筒照着路勉强前进，因为白天下雨积起的水在他的快速行进的脚底发出啪啪的被踩踏的声音，当然也不留情面溅湿了他的裤脚。
空气中遗留的潮湿的水汽扑到他的身上，呼吸间都觉得气压低沉烦闷地过分。他在电梯里沉默地耐心地拍掉身上挂着的雨滴，然而低下头看见狼藉的皮鞋和裤脚又觉得手上做的这些于事无补。电梯的数字从一跳到十，他有些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放下手机的那刻电梯叮得一声在他面前打开了。
他要去的地方就是电梯拐角的第三个屋子，门上敷衍地贴着一张福字，红底金边，福字正下方用正楷印着“苦境综合医院”的字样。贴的人不用心，有些歪了，边角处卷了起来。羽人非獍按响了门铃，等待的片刻他伸出手指在微弱的感应灯下抚了抚面前微卷的边角。
“咔嚓！”
耳边只响起了这么一声。
羽人非獍把手机装进口袋，拧开了已经被从里面打开的锁。
原来他想现在门口换鞋的地方稍微处理一下过于狼狈的自己，但是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大概顾不了这么多了。
整个屋子里都是浓郁的香气，甚至有些醉人了。他的脚步还没踏入客厅，它们就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那细密的味道顺着他的鼻腔进入身体里，把他压抑着的骚动轻而易举地勾引了出来。羽人非獍下意识地用指甲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他尽量平稳着呼吸去换鞋子，但是屋子飘浮着的无处不在的信息素暗示意味过于明显，他是一个正常的alpha，即使平日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过多的生理需求，在这种近乎赤裸的撩拨下也逐渐升腾起了占有欲。
他穿着外套推开了卧室的门，床上的人包裹着杯子像一个蛹，只露出了一部分披散的银发。
羽人非獍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走到床边，慢慢地把被子扒开。被打扰的人懒散地睁开了眼睛，湿漉漉的，沁着水一样，正发出低哑的轻微地喘息声。
羽人非獍用在外面被冷风洗礼过的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滚烫。大概是温度太过舒适，对方忍不住小幅度地用侧脸侧了一下羽人非獍的手背，张开嘴用有些疲惫又含糊地语调慢腾腾地说：“外面很冷？”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到羽人非獍的手背上，炙热得有些灼人，那温度从羽人非獍的手背传到心底，酥麻得要命，下一秒alpha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就散发了出来，顷刻把床上正在发情期的omega紧紧地包裹起来，冷冽地让人清醒。
慕少艾的眼睫不受控制地翕动着，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
羽人非獍幽深的眼睛沉了沉，迅速地收回手：“我去洗个澡。”
他站起身脱下了风衣，里面那件深蓝色的制服衬衫后不知何时已经洇出了一片汗渍，惹眼的要命。慕少艾在床上眯着眼睛从羽人非獍的背后打量着他，大概是下了班就匆匆赶来，他身上的制服还没换下，衬衫下摆被服帖地收进了腰带里，刚好勾勒出形状姣好的腰型，而制服的领口的扣子一如既往地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后一颗。
于是刚被羽人非獍的信息素抚慰的身体立刻又起了反应。
慕少艾啧了一声，有些烦恼地把被子又裹了起来。
羽人非獍的扣子刚解到第三颗，大片的锁骨露了出来，他转过头发现因为发情期情绪波动过大的omega又把自己裹了起来，只能蹙着眉头又把他刨了出来：“你倒不怕闷死。”
慕少艾黏糊糊的视线从他的嘴唇打量到锁骨，眨了眨眼睛，语调甚是无辜地说：“哎呀呀，火是你先放的。”
羽人非獍摸了一把他湿乎乎的额头。明明现在该是难受得要死的人反而话多得要命。
看羽人非獍还是故作镇定地走近了浴室，慕少艾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然而身体翻涌上来的情欲和抑制不住的烦躁感迅速地又把他的理智吞噬。下半身黏湿得要命，这让有轻微洁癖的他头疼，脱水造成的干渴让他嗓子疼得不行。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只有残存在身体里微弱的alpha的信息素要昭示着羽人非獍还存在。他真的有些佩服羽人非獍了，不知道面对发了情的omega还能记得以前提醒过做之前一定要记得洗澡这件事是贴心还是自制力强到不解风情。
“唔……”
慕少艾大口地喘着气，在床上呜咽了一声。他想伸手去拿床头的杯子，可惜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一条胳膊徒劳地往床头的方向伸着，人却早已负气似的把头埋进了被里。
浴室的水声停了，清冽的信息素再度把他细心地拥在了怀里。羽人非獍把他抱在怀里，拿起了水杯送到他的嘴边。
清甜的水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身体上的燥热短暂地被缓解了，但是下一刻水杯便被拿走，羽人非獍把赤裸的他放回了床上坐好。
羽人非獍驾轻就熟地从床头柜里摸出了一个安全套给慕少艾递了过去，慕少艾被体液沾湿到湿滑的手指费力地撕开了包装，然后弯下身子慢慢地给羽人非獍套了上去。
他没有骨头一样靠在羽人非獍的肩头，用温软的声音说：“直接来吧。”
羽人非獍环抱着他，有些犹豫：“……会受伤。”
慕少艾用下巴磨蹭了一下他的肩膀：“呼呼……之前有做过准备工作。”
羽人非獍抱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慕少艾有种不知身在何时何处的恍惚感。
他勉强挣扎地坐了起来，缓了一会之后才查看起自己身上的情况。胳膊上还是有些轻微的泛红，肩头有一个轻浅的牙印，除了腰还酸得厉害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之处。他静静地坐着想了一会，脑子里才逐渐回想起一些细节。记忆的末端是羽人非獍把他抱进了浴室，浴室的闷热的水汽和冰冷的陶瓷墙壁把他刺激的够呛，大概是又来了几回，但看来羽人非獍还是把他收拾妥当塞进了被窝。
慕少艾揉了揉太阳穴，眼神转了转，接着就在床头柜上看到了备好的药片和水，还有一张被压在药片下的纸片。他伸出手把药片和留言都拿了起来。留言条是羽人非獍言简意赅地写着队里有任务先回去一趟。他看着遣词用句十分无趣的纸条出神了一会，接着便把它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和被羽人非獍打了结扔进去的安全套躺在一起。
他把那板白色的小药片在指尖转了几转，最后掰开两片干咽了下去。苦涩的药片入了口就化开来，呛得他咳了几声。
他这次发情期来得有些突然，虽然和往常时间也大差不差，但还是给工作时间紧张的他和羽人非獍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匆匆和科室里的医生交了班回了家，失去理智之前给羽人非獍发了短信。虽说整个过程算得上行云流水，但其实心里是做好了他不来的准备的。
毕竟这种事，有情分，没义务。
但羽人非獍还是来了。不仅来了，一套操作流程还十分规范，该卖力的时候卖力，该贴心的时候贴心，他叮嘱过的事一件都没忘。屋子好难收拾，所以进门最好要换鞋; 卫生习惯问题，咱们做之前最好要洗澡; 当然安全措施要准备到位，还有，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不接吻的话，你介意吗？”
浴室里花洒的龙艰难地笼着两个人，慕少艾看到羽人非獍的睫毛近在咫尺，卷而翘，眨动的时候和他的不小心碰到一起，连带着心头都痒痒的。对方薄俏的因为气温上升而比平时更有血色的唇靠近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转而亲到了他的脖颈上，整齐的牙齿轻轻地咬着腺体，自持地注入了一部分能够让他被临时标记可又不会显示过分占有欲的信息素。
正当他发呆出神的时候，本不该在屋子里的羽人非獍推开了卧室的门。他还是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的风衣，只是里面的衬衫被换成了普通的白色款式。
慕少艾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哎呀呀，羽仔，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嗯。处理了一下，现在没事了。接你去吃个饭然后送你去医院。”羽人非獍走进门，慕少艾才发现他手上正拿着自己的衣服。看到慕少艾的视线，他解释道：“看在你挂在阳台上就顺手收进来了。”
“谢谢。”慕少艾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
羽人非獍把衣服放到他的床边，低声说：“那你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慕少艾应了一声。看他走出门外，路过那个垃圾桶的时候，又仿佛有些迟来的羞赧，快步带上了门。原本这也是普通的事，可一想到早上还一起躺在床上，慕少艾又觉得这场面有些幽默，忍不住摇着头笑了笑。

距离医院还要一段距离的街边，羽人非獍停下了车。
慕少艾会意打开了车门，然后站在街边弯下腰探进车里，情真意切地对羽人非獍道了声谢。
羽人非獍转过头看了看他，用听不出感情的语调嗯了一声。
羽人非獍这个人一向是缺少表情，语气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冷笑话偶尔蹦出来，但绝大多数还是一副愁眉深锁忧国忧民的阴郁小帅哥的样子，慕少艾早就习惯了，倒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就逛着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羽人非獍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日期。
距离上次见面大概是一个半月的时间。
他把手机扔到慕少艾刚才坐过的座位上，然后就发现了被慕少艾遗留下来的那个昨天晚上喂过他水的橘黄色的水杯。大概是被慕少艾带来上班的，里面还泡着两颗个头不小的红枣。他伸出手把水杯握在手里摩挲了几下，下一秒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机又拿了回来。

“看什么呢？”
谈无欲拿着病历敲了敲正在看手机的慕少艾的桌面。
“呼呼，回个微信罢了。”慕少艾咬着戒烟用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回道。
谈无欲凑过去看到了个羽字，凉凉地说：“我就说你身上一股子从雪地里钻出来的味道是哪儿来的。”
慕少艾闻言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有些不太相信地问：“能闻到？”
羽人非獍给他的只是暂时标记，气味到了这个时间该散得差不多了才对。
谈无欲笑笑不说话，拿着病例慢悠悠地又离开了。
慕少艾狐疑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才低下头继续敲敲打打。

-哎呀呀不用麻烦你特意跑一趟，忘就忘了吧，我这里还有备用的，也次见面再带给我就好，不然你喜欢的话，自己用也ok^_^
羽人非獍嘴角微微下塌，抬起手回了个嗯。
慕少艾的微信才刚回完，又有几条消息你争我赶地跳了出来。他从慕少艾的聊天框里退出，发现是他爸孤独缺又发来了几张Omega的照片，跟着照片后面的是几个一分钟的语音消息。
孤独缺的手机已经处于被时代淘汰的边缘，可惜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换，于是羽人非獍只能忍受听筒里全损音质的大嗓门。孤独缺说了什么他听的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在结束了时候听到了类似于相亲的字眼。他无可奈何地回了个不去。于是又被更多的语音消息砸到头昏脑涨。
还没处理完孤独缺的事情，顶头上司笏政也找了来。
笏政发给他了一份体检表，打开写着熟悉的“alpha精神稳定性测评”几个大字。看到这几个字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呼吸困难，冷汗下意识地从手心里冒出来，心跳快得不正常。他把头埋到方向盘上冷静了一会才逐渐找回呼吸的频率，冷静一会，他才得以给笏政回过去了一个好字。
他颓然地仰头靠着座椅的靠背。
大概这次不用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慕少艾了，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还不如不见。

（二）
慕少艾把医用口罩摘了下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这场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他昨天才刚度过发情期，体力不太行，今天又站了大半天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好在手术还算成功，勉强算个心理安慰。
正当他拉开手术更衣室的门准备去食堂吃个饭，迎面撞上了低着头边看病历边走路的谈无欲。
“哎呦喂……”慕少艾揉着下巴苦兮兮地抱怨：“我说谈老师您也看着点路，不拦着都直接冲进手术室了，这么着急开工赶快上楼找你师哥给安排一下。”
谈无欲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刚才不够你累的还能在这儿耍嘴皮子。我就是来找你的。”
“哎呀呀，您大驾光临找我干嘛？”慕少艾好奇道。
“霹大新安排来了俩实习生，素还真问你要不要带一个……别急着摇头，你拒绝了好几年了，这次估计不会放过你。”谈无欲把压在病例下的一叠资料给他：“看看？”
慕少艾撇了撇嘴：“素大院长一肚子黑水，给我安排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活计。我一个脆弱的omega怎么能忍受超长工作时间之外还要带实习生。”
“你也真是奇怪，免费苦力都不要。别人都紧赶着想带，就你推来推去。这不就是看你是个’脆弱’的omega么。”谈无欲挑了挑眉毛：“霹大出来的怎么说也是你学弟学妹，也是好苗子。”
“说得轻巧。带实习生最好是个听话又不能太聪明的，太聪明了心比天高根本管不住。但是要找个该干的事都能干好的也不容易。再说了，真的带在手里也不能只当苦力，这里教教那里管管，我本身也没多少时间，折腾折腾全赔上去了。”慕少艾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既然都是高学历高智商的人才，那就送给您了。”
谈无欲懒得跟他斗嘴，刚准备掉头离开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慕少艾说：“对了，刚才在凤凰鸣那边看到羽人非獍了。”
慕少艾看了他一眼，好像觉得这事非常莫名其妙：“他来肯定是有自己的事儿，你跟我说这事干嘛？总不能凤凰鸣的工作还得通知我一声。”
谈无欲伸出病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年还能把他送来做测评，这什么意思你也清楚。羽人非獍那边大概是拖不下去了，你尽早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别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出了什么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他就离开了。
慕少艾垂下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后面出来的小护士跟他打了声招呼他才笑着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一边撕着糖纸一边慢慢腾腾地往楼梯口走去。下到二楼，脚尖在往左还是往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呼出了口气，踏上了右边走廊的地砖。

羽人非獍把手中纸质的测评单递给了面前的医生，又重复问了一遍：“现在是可以走了吗，医生。”
凤凰鸣把他的测评单放进牛皮纸袋里点了点头：“可以了，交完这个单子就可以离开了，我这里是最后一项了。结果大概下星期能出来，你周三之后再过来吧，周二的时候要接个单位的体检，人太多了不好排队。”
羽人非獍道了声谢，刚起身想要离开凤凰鸣又叫住了他：“羽人。”
“嗯？”羽人非獍停住动作。
“还是尽快找个关系稳定的omega吧，不然你始终都是危险期，但凡出了点小差错都是影响前途的。”凤凰鸣语重心长道：“毕竟履历上有了记录。”
“谢谢。”羽人非獍沉默了一会才诚恳地道了声谢。
看他的表情凤凰鸣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耐心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
羽人非獍结束这场检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他轻轻带上了诊室的门，一抬眼却看到诊室门口的墙边靠站着一个人，正咬着一根棒棒糖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羽人非獍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语调轻缓地问：“你怎么来了？”
慕少艾指了指头顶：“楼上的同事看见了告诉我的。怎么，今年还要来做测评？”
羽人非獍紧抿着唇点了点头，提到这事他脸色看起来不算好。
慕少艾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背：“哎哎呀，站直嘛，大小伙子整天弯着腰头低低的，地上又没有钱。大概今年就是走个过场，你过去一年表现不是挺不错的，他们总不能无故发难再针对你。”
“但愿如此。”羽人非獍看了他一眼。大概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主动问道：“吃饭了吗？”问完又想起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慕少艾应该早就吃过饭了，这个话题转的一点也不高明。
“没。”慕少艾眨眨眼，回答得倒是快，他把棒棒糖又塞进了嘴里：“一起去食堂凑合一下吧。”

凤凰鸣开门的时候就正看见慕少艾和羽人非獍并肩走着，两人中间隔着微小的距离，偶尔能看到慕少艾微微侧过脸抬着头跟羽人非獍说话。俩人动作坦荡熟稔，全然一副老友的模样。
凤凰鸣饶有趣味地看了一会，摸出手机给笏政发了条微信。
羽人非獍当初拿去申请复职的体检单是他给签的，omega配偶那栏填的便是慕少艾的名字，其中的门道笏政和他解释过，虽说找到慕少艾注定不是个长久的办法，但笏政心里还存着一些侥幸心理，万一俩人真的成了呢。可这都一年半过去了，两人对外还是没有什么暧昧的样子，笏政的想法怕是要泡汤了。
只是不知道半年后羽人非獍再递上去的表里又会填着谁的名字。

“哎呀呀，这个可得给你推荐推荐，虽说食堂的菜都大同小异勉强果腹，但是我们食堂的糖醋排骨做的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这个点卖完了没，没卖完的话待会可以请你尝尝。”慕少艾说得起劲，细白的脖颈微微扬起，有着好看的弧度。他的腺体被藏在白发下，从侧面隐约可以看到随动作起伏而带起的白发下一点点红色的痕迹。
还没消肿。
羽人非獍一边想着自己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不过也不是不能试试，一边又看着慕少艾后颈上的腺体走神着。
然而慕少艾的糖醋排骨最终还是没有塞进羽人非獍的胃里。
刚到食堂没多久，羽人非獍的手机就响了。他打开看到是孤独缺的来电才想起自己似乎是忘了一件大事。
“跟人家小姑娘约好的两点半你可别再忘了，昨天晚上答应了什么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别跟我耍滑头。”
孤独缺在电话那边大着嗓门提醒他，语气里颇有几分你再敢迟到就试试你老子够不够的架势。
羽人非獍皱了皱眉头才想起下午两点确实有一场孤独缺给安排的相亲，他抬起手腕看了看，两点十分，好在那家咖啡店离医院不远，开车十分钟也就能到。
孤独缺是为了他好，原本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人这两年也总是张罗着给他相亲，就盼着他能稳稳当当谈个恋爱，虽然羽人非獍心里抵触得要命，但孤独缺的好意他还是不能再三辜负。
挂了电话，刚准备思考怎么开口同慕少艾道歉，就听慕少艾挪揄道：“相亲吧？赶紧去吧，排骨又不着急这一天吃。”
他的表情调笑里还带着三分诚挚，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羽人非獍看到无端觉得胸闷，拧紧了眉头硬邦邦地回道：“……我爸安排的。”
“哎呀呀，别皱着眉头，吓跑人家。”慕少艾拿胳膊撞了他的胳膊肘：“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一个，能笑笑可不得秒杀一大片omega。那我……祝你马到成功？”
最后几个字被轻飘飘地说了出来，羽人非獍沉默了一会，深邃的寒潭的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瞧。
慕少艾被这种眼神灼了一下，莫名地垂下头，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
“我马到成功的话，你怎么办？”羽人非獍低沉的声音响起。
“车到山前必有路。”慕少艾勾了勾嘴角：“你总是为别人考虑太多的话，自己的事怎么办？”
“路在哪里，是继续打抑制剂直到你不能再当医生，还是……”他停顿了一下，才有些勉强地继续说：“换个人标记。”
慕少艾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的都没说，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自己便径直走向了食堂的打饭口。
羽人非獍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一年多前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他，好像也是这种距离，他微微歪着头表情严肃地和病人家属叙述病人现在的状况，一双桃花眼下是有些破坏景致的淡淡乌青色，银白色的头发垂在肩上腰后，瀑布一般。然后小护士对他说了什么，他就绽出了一个小幅度的笑，眼睛弯弯的，眉梢微微扬起。
后来这个人来到自己的面前，伸出手：“你好，你大概已经知道我叫慕少艾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暂时互相帮一个小忙。”
就是互相帮一个小忙。
因为积压的心理问题和强大信息素失控造成不可挽回后果，必须在短期内找到安抚情绪的omega，不然便会被定义为危险级，丢掉饭碗并被关进观察室的alpha和因为长期以来注射了过多抑制剂而造成神经敏感度下降，被勒令禁止继续使用否则将会失去执刀资格的omega也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
慕少艾是个不愿意被完全标记的omega，如果想要离开抑制剂，他别无选择。
那自己呢。
羽人非獍抬起脚步往食堂门外走去。
一年半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去寻找另一个可以被完全标记的omega。

（三）
“慕医生，这是三床的化验结果。”护士把化验单递给正专心致志翻看病历的慕少艾。
慕少艾随口哦了一声，头也不抬地接过化验单放到了病历上，细致地浏览过一遍确认没有意外情况后才眨了眨因为连续看了一个小时有些酸疼的眼睛，侧过脸去同小护士说话：“哎呀呀，之前没有见过这位小美女啊，今天不该是小飞天的班吗？”
护士笑了一声：“玉倾欢请假了，她过段时间就要结婚，今天去试婚纱了。”
慕少艾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地说：“真的是人老了记性坏，我都忘记了小飞天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慕医生你最近太忙了嘛。”护士替他把病历归纳好，趴在桌台上探着身子凑近了些小声道：“而且她准备低调行事，没打算大张旗鼓。”
“呼呼，她是想低调，但是她的名头可低调不了。她未婚夫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慕少艾眯起眼睛回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诗意天城的小少爷嘛，说起来他俩还是相亲认识的，没想到意外地信息素匹配度还挺高。”护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来咱们院精神科看过一小段时间病，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
“哎呀呀我想起来了，那段时间小飞天天天往精神科跑，原来是为了这个。没想到他们是相亲认识的……”
小护士点了点头：“之前小飞天一直担心遇不到个称心如意的Alpha，没想到这么巧，相亲场上遇到了似乎还挺聊得来的。不多说了，我还得去病房转一圈，回聊。”
慕少艾挥了挥手，看到小护士走远了便卸下了力气往椅背上靠了靠。
说到相亲，不知道羽人非獍的相亲结果究竟是怎么样。
他的思绪乱撞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对方，心里念叨了一会，无果，只得翻出手机看了看。微信里医院讨论组的红色信息提示不断地蹦出来，羽人非獍一个星期前发给他的询问是不是要送还水杯的聊天框早就已经被挤到了最下面。
他把聊天框点开，没有目的地往上滑动了几下，不多时也就到了底再也滑不动了。
他没有删除过和羽人非獍的聊天框，实际上他们聊天的次数也确实有限。两人之间因着这种有些尴尬的亲密关系，关切多了少了都显得不太对劲，于是就默契地保持着一种生活里还算礼貌的距离，从不互相打扰。只有到了发情期的时候他才会像发送暗号一样说出些话，而羽人非獍的回复也永远是简单直白的“等我，马上”。
但这种距离也绝对不是疏离。
说来也奇怪，他和羽人非獍在对待事物的看法上出奇地一致，每每都能接住对方的话，寥寥数语就能聊得很开心，所以即使羽人非獍平素里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和他待在一起也从不会觉得烦闷。早些时候他还没现在这么忙，加上发情期突然不用抑制剂后反噬得厉害也只能多多休假，羽人非獍也因为之前的事件被上头停了职，于是他们也曾经靠坐在沙发上对着随机换到的电视节目有的没的乱聊一通，情潮来了再滚成一团。
如果扔掉那些所谓“约定”，倒真有几分谈恋爱的意味在。
可惜他和羽人非獍都不是抱着单纯交往的念头来的，往深入了说，他们在未来的生活里本来就有着无法向对方妥协的矛盾，注定无法在先有的关系上加注更多。但不得不说，或许就是因为这层矛盾的存在，他才能安心地和羽人非獍进行自己以前顾虑甚多的临时标记。
慕少艾揉了揉眉心，一向喜笑的脸上难得挂上了愁绪。
说实话，有些烦躁。
他甚至开始想着，大概一开始那个“临时帮助”的决定就是错误的，如果没有临时标记的关系在，他和羽人非獍说不定会是很好的朋友，不会是这么个不能进也不想退的境地，连多一句问候都让人犹豫。

“慕医生！”
还没等他走完神，三声清脆地叩击桌面的声音就又把他拽回了现实，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负责病房的一个小护士越小枫。
“慕医生你赶紧去看看吧，阿九这个机灵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藏了好些糖在身上，一个不留神就偷吃，我说怎么这几天吃饭少了这么多。我刚才跟他讲道理，他还说我凶他，非要跟你告状，不然就不愿意吃药。你赶紧去管管吧。”越小枫叹了口气：“九少爷可爱起来是真可爱，倔起来也是真倔。”
慕少艾闻言连忙站起了身，拢了拢自己的白大褂，带着些歉意说：“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去看看。”
越小枫摆摆手：“您也太客气了。阿九在这儿也呆了两年多了，我看他就跟看自己弟弟似的，您快过去吧。”

慕少艾疾步跨进病房，正准备开口先给闹腾的小孩来个严厉的开场白，却在第一个词儿还没吐出来的时候就熄火了，他挑了一下眉毛有些诧异地问道：“老笏，你怎么在这儿？”
笏政正坐在床边不急不缓地把保温桶里的鸡汤往猫头小碗里倒，俏生生的小孩扒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鸡腿，白色的被褥上还散落着几颗彩虹色包装的糖果。等到慕少艾开了口两个人才注意到他，小的那个马上就把鸡腿抛在了脑后，弯着眼睛甜甜地冲他喊：“少艾少艾，一起吃鸡腿。”
他一边叫一边想下床，笏政忙不迭放下手里的保温桶把他又抱回床上：“哎呦喂小祖宗安生点，吃你的鸡腿。”
阿九瘪了瘪嘴。
“啧啧啧，把人家小护士闹得去我那儿告状的捣蛋鬼还有鸡腿吃，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慕少艾故作夸张地重重叹了口气，胳膊肘撑在笏政的肩膀上按了按：“怎么，大局长特地跑来给这个小病猫送鸡汤？”
“半个月前刚送君卿出国留学，现在我老婆一腔母爱无处发泄，这不她知道我今天正好来找素还真，就让我把鸡汤给阿九带过来了。”笏政把小碗给阿九摆摆正，转过头冲阿九指了指碗：“乖乖的吃完啊，下次再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大爷我想吃糖。”阿九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还吃糖！”慕少艾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怎么告诉你的，一个星期只能吃多少？身体不养好怎么做手术，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阿九抱着小碗往笏政背后躲了躲
“好啦别打了，还是个孩子嘛。”笏政拦住慕少艾，拍了拍的他手背。
慕少艾收回手插进衣兜里，眼珠转了个角度又看回笏政：“你来找素还真干嘛？”
笏政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慕少艾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问道：“那你假公济私提前知道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基本合格，但是有几项指标还是有些勉强。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合格与否的问题，这件事不解决别说升职无望，谁要想拿来说事也得是他头一个遭殃。”笏政叹了口气：“鬼梁家原本也就是碍着我的面子暂时不追究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得让他早点绑定个Omega。”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笏政又悄悄看了慕少艾一眼，可惜没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得更重地叹了口气：“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那么让人不省心，谈个恋爱结个婚就解决的事儿非搞不定。”
“羽人上周不是去相亲了吗。”慕少艾眼睛看着一直在专心啃鸡腿的阿九，嘴里状似无意地提到：“见到的Omega不满意？”
“不知道。”笏政诚实地摇了一下头。
“不知道？”慕少艾终于看回了他，微微扬起了声调：“不知道你在这儿叹什么气，说不定他们一拍即合两情相悦下个月就闪婚了。”
“谁要闪婚啦？”阿九抱着鸡腿眨着大眼睛满脸好奇。
“小孩子这时候应该捂住耳朵。”慕少艾对着他比了个手枪的手势。
“羽人这孩子脑子里想什么也从来不跟别人说啊，我和他爸这不都无从下手么，所以我这也是特地来……”笏政看了看身边的阿九，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拉着慕少艾的衣袖往外扯了扯：“这话确实在孩子面前说不好，你跟我出去一下。”
慕少艾嘁了一声，摇头失笑，但也没拒绝，顺着他的力道就跟着他走到了门外。
等到了走廊上，笏政才压低声音继续道：“陆陆续续见过好些个Omega，统统没了下文，两年审查期一过这事就兜不下去了，公法庭那边也在盯着，这孩子能考进来不容易，又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就琢磨着现在我和他爸他不想说心里话，那跟你说不说的？好歹也得知道他怎么想的吧。”
“哎呀呀我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慕少艾无奈地看着他：“再说了，我们俩能认识还是你一手撮合的，什么关系你能不清楚？你究竟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对我说真心话啊。” “我倒是希望你俩能不清不楚……”笏政小声嘟囔道。
“什么？”慕少艾把耳朵贴近了些。
笏政忙把他推开：“没什么。只是少艾啊，你的问题，也得解决才行啊。其实，我觉得你们俩……”
“笏政……”慕少艾换了个方向靠在了墙上，微微仰着头看着笏政道：“在大学的时候你是我学长，后来我进了医院你又在这里的分局当副局长，我用Omega的身份努力了多久才成为主刀你不是不清楚，你们都说不希望从这个位置上退下去，但最不想这么做的肯定是我，毕竟我还没有替阿九完成手术。可我不想因为这个就妥协，这对他对我都不负责任，要不然我也不会……”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会因为注射抑制剂过量而变成今天这样。”
“我自己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对于羽人来说只能是暂时地庇护所，你寄希望在我身上只会耽误他。你会担心他我也会，老实说，我有些后悔接受你当初的提议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可能我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去结识他。他很出色，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找到真正属于他的Omega。”
“但是他要是这段时间找到了Omega，你又怎么办呢，你的身体不适合再大量注入抑制剂了，我和素还真都担心你如果强撑，最后的身体状况不会乐观。但其他的ALPHA，你也知道，比起羽人，他们……”笏政欲言又止。
“说起来……”慕少艾突然开口。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冒险同意这个决定吗？”慕少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时候你拿着羽人的照片给我，对我说他是个特别的孩子。” “对。”笏政接口道，但是又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你说’确实特别，特别帅’。所以你想说什么，说你是色令智昏，只不过刚好碰到了不会趁人之危强行标记你的老实人？”
慕少艾没说话，只是上前拍了拍的他肩膀，答非所问地说了句：“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说罢便又走进了病房，耐心地把阿九藏在柜子里和枕头下的糖果一颗不落，全都收缴。在九少爷的哭号声中，思索了半天无果的笏政认命地把这个烂摊子暂时抛到了脑后，三步两步跑了过去开始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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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羽人非獍把桌子上的东西归纳整齐后拎起自己的车钥匙站起了身。抬眼的瞬间桌子斜上角和一盆熊童子摆放在一起的橘黄色的透明水杯猝不及防地闯进了眼睛里。他看着那个被放置在桌面上擦洗得干净透亮的水杯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伸出手把它握在了掌心里。
上次去医院的时候他没有把它带上，自我安慰的理由是虽然医院没有多大，可是他总不好主动去找他，就像慕少艾也鲜少在平时和他联系一样，所以就算水杯带上了也送不到慕少艾手里。但同样的理由用上两次也就没了意思。他想起前天下午在办公室门口遇到笏政，抱着茶杯的师长兼上司措辞隐晦地询问了他相亲的结果，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才皱着眉头指向性极强劝他当务之急是把问题是根源解决，不能老指望别人救火。
这话从笏政口中说出来，倒更像是慕少艾通过他传达出来的一种讯号。
在羽人非獍心里慕少艾是个聪明人，进退有度，八面玲珑，不会无缘无故提出一些想法，于是这个讯号听起来更有了几分想要主动结束关系的意味在。
圆滑的杯壁被纤长的手指摩挲了两下，上次慕少艾在床上就着杯口喝水的情形还在眼前，鼻腔里对方清甜中带着几分微苦的信息素似乎还没有消散，但留给他们相处的时间却真的不多了。杯子终究是慕少艾的杯子，怎么留在身边的就要怎么还回去，他从头到尾还是一个人孤零零走在世上，拥有过，却始终握不住。
他的眼神暗沉了一分，面色一如往常的冷峻。

慕少艾按着颈椎从病房里出来，脸上有几丝难言的疲惫。神经外科新收来的病人是个难缠的老人家，宁死不愿动刀，正巧神经外科的两个主刀医生都进了手术室开工，于是两个新分来的两个实习生被折腾得跑过来心胸肺找他求助。他安抚完了病人又苦口婆心地替同事教育了一下方寸大乱的实习生。一个小时下来比手术还要累上几分。
“大概也真的年纪到了。”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喃喃自语。经过精神科的时候路过两个小护士互相鼓励过了周三就离周末不远了，他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周三了。按照时间计算，羽人非獍这两天该来拿自己的检查报告了，昨天没看见他来医院，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脑子里这个念头闪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对羽人非獍的事情似乎有点上心过头，连他哪天要来去检查结果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是知道自己对羽人非獍有好感的，Omega和Alpha的相处本身就带着信息素的催化作用，更何况他和羽人非獍的身体接触也不止一次两次，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难以避免地产生了依赖性。
他更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交往过其他Alpha和Beta，但他从来抗拒在发情期和对方亲密接触，也正因如此每段关系也并不长久。后来从实习医生转了正，整日在医院里忙得晕头转向更是没时间去考虑个人问题，只能靠抑制剂勉强过日。时间长了很多新来的医生护士都几乎快要忘了他是个Omega这件事，如果不是……
他撇了撇嘴角。
多想无益，更何况羽人非獍大概因为找到了合适的Omega，见面又有什么必要呢。
理智这么提醒着，但是走到了精神科凤凰鸣的办公室门口，他又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凤凰鸣的办公室是空着的，门半开着，慕少艾微微往里看了下，一个人也没有。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刚收敛好情绪准备继续往下走时，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他不自觉睁大了眼睛，连按在脖颈上的手都忘了放下来。
羽人非獍看见慕少艾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他一只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检查单，另一只手里正握着慕少艾那个小水壶。他原本拿完了检查报告是想去心胸肺找慕少艾归还水壶的，没想到走错了方向，只得原路返回重新来过。
“哎呀呀也太巧了，我正要回科室，你……”慕少艾率先开口，一向姿态从容的他眼睛里难得多了一点尴尬：“来拿检查结果？”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了，十分不高明的搭话方式。他心里叹了口气。
“嗯。”羽人非獍应了一声，下一秒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一样，紧皱着眉头往他的方向逼近了两步，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信息素突然爆发开来，丝丝钻进慕少艾的鼻腔里，原本就疲惫慕少艾猛然被羽人非獍的信息素包裹起来，有些承受不住，小幅度往后退了一步，谁知羽人非獍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克制地只微微抬起手继续冲他问：“你脖子怎么了？”
慕少艾啊了一声，顺着羽人非獍的视线这才意识到对方情绪波动的缘由是什么。
他按住的地方刚好是贴着阻隔剂帖的位置，大概羽人非獍是误以为他腺体出了什么问题，他连忙解释道：“哎呀呀，是因为连值了两天的夜班，颈椎痛得要命，按一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声道：“可以把信息素收一收了。”
羽人非獍面色一红，退回到原本的位置，过了一会才低声说了声：“抱歉。”
慕少艾看他一副低眉顺眼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的懊悔样子，把手从脖颈上拿开，眉眼弯弯，温声道：“没什么值得抱歉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Alpha嘛，天生就有领地意识和控制欲，你之前并没有太多……太多经验，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是羽人非獍标记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Omega，羽人非獍对于信息素的控制和Omega发情期的应对经验，其实全部来自于自己身上。这下连他都有些不自在了，为了防止局面更加尴尬，他只能僵硬地扭转了话题：“检查结果怎么样？”
“勉强合格。”羽人非獍纤细卷翘的睫毛扇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文件袋往身后藏了藏。慕少艾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也不去拆穿，自顾自地继续问道：“哎呀呀，你手上那个，是我的水杯吗？”
羽人非獍乐得接受他的体贴，把特地带来的杯子递了过去：“想着今天来医院就顺便带过来了。”
慕少艾伸出手接过水杯，食指和瓶身触碰的片刻感受到了从羽人非獍指尖传递来的相比较自己偏低的体温，身体的记忆醒来得比想象得更快，不知为何脑子里就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上一次发情期时他揽着羽人非獍的腰贴在对方胸口试图降温的画面，真是要命，这一走神竟忘了收回手。
反倒是羽人非獍像被灼伤了一样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眼睛垂得更低了些，缩在背后的手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啪！”
因为两个过于没有默契的动作而掉落的水杯在医院的地面上砸出清脆的响声，慕少艾看着他躲避的动作一愣，连杯子都没有兴趣去捡了，情绪不知为何骤然跌至了零点，半晌才用自认为已经平复的语气带着刻意的笑意问出一句：“哎呀呀，紧张什么，我会咬你不成？”
羽人非獍不答话，薄俏的嘴唇用力地抿成一条严密的缝。
大概不用问也知道相亲的结果是不错的了。慕少艾凉凉地想。他弯下腰去捡那个水杯，拿起来对着从凤凰鸣办公室的窗户里露出的光发现上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应该也是用不了了。今天真是事事不顺呀。他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但换个角度想想，可能也并非坏事，羽人非獍找到佳偶，他也可以换个新水杯，其实也算两件欢喜事。这么自我安慰完他都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心理调节能力了。呼呼，果然是聪明又明事理的成年人，整个医院乃至市里最优秀的Omega。
那道裂痕当然也没能逃过视力极佳的羽人非獍的眼睛，他拧着眉头开口想要说话，却在开口之前就被慕少艾截住了话头：“嘘……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抱歉来抱歉去的，我和你认识也快两年了，你呀，什么都好，但就是这个间歇性的客气需要改改。”
“……不是想说这个。”羽人非獍看着那个水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等他说完才开口，低声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我再给你买一个。回头……送过来。这个坏的，我帮你丢掉。”
慕少艾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就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调侃道：“那我可要个贵的，好看的，不合我意的话，你结婚时的红包可不会大。”
羽人非獍接回那个已经报废的杯子紧紧地握在手里，听到慕少艾的话他刚刚亮起了些神采的眼睛又迅速被其他情绪淹没了下去，似乎并不想接这个话题，于是匆匆地说了句：“局里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说罢便仓促地离开了。
慕少艾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过了一会才有些烦恼地自言自语道：“……哎呀呀特地来探听八卦新闻，可说了半天还是没透露半分消息啊。”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食指，接着意味不明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两下。

羽人非獍走到了医院门口才终于放下心靠在青石墙壁上按着心口喘气了粗气。
太糟糕了。他原本只意识到慕少艾的信息素比起之前更能轻易而举地勾起他身为Alpha的本能反应，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只短短地相处了三十分钟，在慕少艾面前他的情绪就失控了两次。看到慕少艾抚摸后颈时的震怒和身体接触时难以抑制的情潮让他恐慌。
他手心的汗在牛皮纸袋上晕出了一片小小的水渍，里面装着的报告备注栏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危险蛰伏期。慕少艾说得对，他确实对控制自己没有太多的经验，以致于他在过去几十年里都完全忽略了父辈的血统在他身上埋下的危险因子，直到出任务时被现场倒在血泊里的红衣女子直观地刺激才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身上存在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伤害到慕少艾？
他苍白着脸看着手里那个又回到身边的水壶。
他平复了一会情绪才重新站直了身体，刚刚走过医院前方的马路他突然想起，慕少艾说自己是要回科室的，但是……
他转过身抬起头看了看高耸的医院大楼。
心胸肺外科明明是在相反的方向。

（五）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羽人非獍还没落座，先把道歉说出了口，说话时眼睛余光看见她的手机屏幕上正闪着有些熟悉的花花绿绿的特效。
对面的女孩子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一边咬着吸管一边低着头玩着手机，眼睛都没抬起来。羽人非獍见她也是兴趣寥寥的样子，心里便明白对方对这次的相亲并没上心，大概也是和他一样被逼着来的。
这次相亲的地点是在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推门就能看到一只巨大的棕黄色毛绒熊。羽人非獍很少来这种地方，这种不加掩饰的饱和过度的甜味不由分说地顺着他的呼吸进入身体里，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黏稠的糖浆里一般，不适应也不喜欢。
上个月相亲到的Omega就是这种味道，他闻到的瞬间就产生了些微的抗拒心理。
但这种抗拒其实没有太多正当的理由，因为慕少艾的味道也是甜的。只是羽人非獍觉得那种甜味并不腻人，反而绵柔悠长，还带着一点点仿佛咀嚼茶叶时会感受到的草叶的香气和淡淡的清苦。当然，他身上的这种气味除了在发情期会变得浓郁一些之外，其他时候都会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覆盖。
然而上次在医院见面之后，他们有小半个月没有再碰上了，这种味道在记忆里越飘越远，几乎快要抓不住。虽然本就该是意料之中的发展，可想到慕少艾的发情期大概也该到了他又开始觉得烦躁和郁结。
羽人非獍才刚刚坐下，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拿出看了看，笏政的微信就在锁屏上跳得欢快，偶尔还夹杂着孤独缺的两三条，无一例外都是问他到了没有的。
他划来锁屏给两个对话框各回了一条到了便又关上了手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
这个女孩子据说是笏政学弟的妹妹，正在本地上大学，对方的哥哥见过他的照片之后对他满意得不行，坚决要求笏政安排两个年轻人见一面。羽人非獍乍一听到这件事只觉得荒唐，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对方还是只是个十九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于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即使心里不想去参加所谓的相亲，但这次难得连走个过场安抚一下家里长辈的意思都没有。
笏政听到这话倒是不赞同，说小姑娘一直也就想找个当警察的男朋友，你样貌好，年龄也不差，人家都没在意年龄，你又有什么好介怀的。
“……有代沟。”憋了三分钟羽人非獍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笏政冷哼了一声：“倒也没见你跟慕少艾有什么代沟。”
这话把羽人非獍噎得死死的。后来不知孤独缺怎么也知道了，等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孤独缺已经把对方哥哥的微信都加好了，一口一个亲家叫得热乎。羽人非獍懒得同他计较，只又自己开始烦恼大概这次相亲局还是躲不掉。
身边这些长辈对他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可总是对不到点子上，他时常觉得自己已经身心疲惫无法自我调解，也早已经没了前几年梗着脖子跟父亲顶嘴不愿意去相亲的是好，现在只想着能做点什么让身边的人安心也不失为一件坏事。但这么拖下去也不算个解决办法……
两分钟之后小姑娘把手机一盖，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抬了起来，先爽快地也给他道了声歉：“对不起啊，刚才团战呢，一时没法分心跟你打招呼。要喝什么饮料吗？”她抬起了手挥了挥招呼服务员给上杯水，又转头低声对他道：“这地方我哥定的，都是饮料甜点。”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下撇，看起来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没事。”羽人非獍见她落落大方的模样心里原本有些纠结的心情也好了些，他淡淡地说：“毕竟团战中途下线要扣双倍经验。”
女孩子眼睛亮了亮：“你也玩刀戟？”
羽人非獍摇了摇头：“不是。我一个朋友玩过。”
慕少艾有段时间非常沉迷这个游戏，发情期早上起床也要挣扎着把手机摸出来上去采个矿摘个药，甚至爬不起来的时候也会哼哼唧唧地喊着羽人警官帮个忙呗。
“哇，他技术怎么样？这游戏玩的人不多，其实挺有意思的，难得遇到同好，有时间倒是可以交换个联系方式。”女孩眨眨眼。
“……大概不错吧。”羽人非獍低声道：“不过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不清楚他还玩不玩。”
再者要怎么跟慕少艾介绍这个小姑娘，笏局长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羽人非獍抿了抿嘴唇。
“啊……”女孩失望之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啧，太遗憾了。话说回来，你叫羽人非獍？警察？”
羽人非獍点了点头。
“我叫断雁西风。我猜我哥一定又跟你说我想找个警察当男朋友了。我高中那时候在电视上平水窟特战部队的介绍，觉得可帅了，就随口那么一说，他愣是记了这么多年还特意跟我分析嫁给当兵的不如嫁给警察。其实我一没想谈恋爱，二没打算找个警察当男朋友。”断雁西风看了羽人非獍一眼，发现他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也就继续开诚布公：“比起找警察当男朋友我更想自己当警察，要不是我哥拦住我早考警校去了。总而言之……你就当今天是来喝杯茶，我们俩不太可能。”
她敲了敲桌子凑过去小声道：“我要是不来，我哥能絮叨死，就当帮个忙吧。”
果然是同道中人。羽人非獍松下一口气。
“我本来在家里打团战打得好好的，他愣是把我赶出来要我来约会。”断雁西风叹了口气：“还给我规定八点之前不能回家。我每个星期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他还把我往外面赶。不过既然都出来了，那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虽然我哥催婚这方面讨厌，但他快该过生日了，我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顺便把礼物给他买了。”
“如果你想的话。”
羽人非獍没所谓陪小姑娘逛街，这总归比应付其他不来电的相亲对象要舒服多了，更何况断雁西风性格爽朗，也确实令他讨厌不起来。
而且，也可以把欠慕少艾的水杯给买了。

慕少艾指挥两个护士把检查结束的伤者移到担架上送去手术室，然后立刻往前走了两步掀开帘子进了另一个隔间去检查下一个伤者，一刻也没有停歇。距离医院不远的路口发生了连环车祸，大量伤者被送到了医院里，然而心胸肺外科的人手有限，谈无欲又被外派学习，一时间重担都落到了慕少艾身上。
“先把这位送去神经外科给惠比寿然后赶紧联系定禅天。”慕少艾摘下听诊器走了出来对小护士吩咐道：“咱们的手术室不够用了，如果还有伤者直接转送到定禅天中央医院。我……”他说话的瞬间感到一阵心悸，吞咽了一下口水把不适的感觉往下压了压才继续道：“我去3号手术室，打电话call醒恶者回来，怨姬那边连轴转应付不来。谈无欲大概晚上能来上班，撑过这个下午就没事了。”
“哎，好的。”小护士急忙道，临走前她又小心问候道：“慕医生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我让小枫给你倒杯水？”
慕少艾摆摆手：“别倒水了，直接进手术室。”
说罢他快步走向手术更衣室，把衣服翻出来时想起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柜子里摆放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块方形的物什撕下来贴到了自己的腺体上。
在他进来后不久，一直跟着同科室医生醒恶者当实习生的副手芙蓉骨和天来眼也走了进来，两人路过他时眼神不经意地瞟过了他脖子后贴着的小小的方形临时抑制剂，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
慕少艾沉默着把衣服口罩穿戴好走进手术室。
越小枫见他来了，利落地手术器具递给他，芙蓉骨和天来眼一左一右开始听他的指挥辅助手术。
“夹钳。”慕少艾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失了平日里总是带着的笑意，多了几分严肃冷峻的意味。
芙蓉骨心不在焉地把钳子递了过去，慕少艾接到手里，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天来眼立刻意识到芙蓉骨递错了钳子的型号，连忙换上正确地重新递给了慕少艾。慕少艾把手中错误的钳子放下，一边手势稳健地继续动作，一边冷冷地说：“心神不宁不如趁早从手术室里滚出去，这里不是大学课堂，没有时间让你发呆。”
他声音里温度低得吓人，饶是对他称不上尊重的芙蓉骨听到都忍不住心里一寒，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越小枫瞥了芙蓉骨一眼，小小地嘁了一声。
四十分钟后手术顺利结束，慕少艾捂着脖颈面不改色地走了出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两个副手，仿佛视他们为无物。
芙蓉骨他这种态度惹恼了，小声抱怨着：“他到底有什么好横的，一个Omega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几年？”
正在收拾器具的越小枫闻言手一顿，狠狠瞪了一眼他们说：“我劝你们这些实习生说话做事还是注意些的好，Omega歧视严重些是要记大过的。慕医生能当多少年主刀我不清楚，但是你们要是想好好毕业，就得考虑一下这个态度能不能过考核期了。还有，提醒一句，慕医生可是出了名的在专业水平上较真，你们老大在他手底下都吃过亏，别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看起来也是并不想与他们多相处的样子。
“嘿，这医院里连个小护士都这么刺头。”天来眼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走过去撞了撞芙蓉骨：“不过说真的，慕少艾还真的不好惹，来之前就有师兄给我打过预防针了。”
“知道。”芙蓉骨翻了个白眼：“鬼一样嘛就。但是我也听说了，他啊……”芙蓉骨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没人了才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继续道：“这个年纪都还没有被Alpha标记，就靠抑制剂过发情期，但是本身又对抑制剂过敏，这种状态还能拿多久手术刀？”
天来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他贴着那个抑制贴状态还行？”
芙蓉骨耸耸肩：“我也纳闷，按理说不到发情期不会贴抑制贴，但是抑制剂过敏的话贴抑制贴效用也不大，最多能起到点阻隔气味的作用。他刚才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天来眼摇摇头：“手挺稳的。再说我们俩都是Beta也闻不到他是不是真的有气味，我看你这八卦也不算靠谱，说不定他被人标记了，也说不定他就是贴着好玩。别瞎猜了，走，出去看看老大回来了没。”
芙蓉骨点了点头，兴致缺缺地跟在天来眼后面往科室走去。

慕少艾按着后颈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紧紧地关上了门。
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加上和羽人非獍不尴不尬地关系僵持着，以至于他一时间居然忘了发情期就要来了。可惜现在的他也没什么立场去给羽人非獍发短信，思来想去还是打抑制剂这个解决办法最靠谱。想到这里地拉开第一层的抽屉翻了翻，一无所获。等他拉到第三个抽屉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办公室里的抑制剂已经用完了，而因为羽人非獍和他保持了比较稳定的接近两年的临时标记关系，所以家里好像也没有存货了。
慕少艾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无语问苍天。
万万不能去医院的药房拿抑制剂，被谈无欲他们知道了怕不是又要念叨半天。幸好今天不用值夜班，跟谈无欲交好了班之后在商场的药店随便买一盒吧……
他一边盘算着时间一边把脖颈后的抑制贴撕下又换上了新的。办公室的空气因为他的动作开始弥漫出淡淡的甜味。他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拿一次性水杯接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清凉的矿泉水顺着食道滚进肚子里，稍微抚慰了他因为发情期的到来而有些焦躁的心情。
他把水杯贴在脸上给自己降了降温，然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羽人非獍散发出的风雪一般的信息素，清冷却不刺骨。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喉头一阵干渴，大概意识到身体的异样变化，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接了满满一杯水喝了下去。

（六）
“我哥在大学里教动物学的，偶尔会出门出国参加各种研讨会，买个袖扣还是挺实用的。不过……你挑挑拣拣这么半天，就买了个水杯啊？”断雁西风拎着被包装好的礼物盯着羽人非獍手里的水杯好奇得不行。
“把朋友的杯子摔坏了，赔他一个。”羽人非獍低声道，给好奇心甚强的断雁西风展示完就把杯子小心地又放回了礼品袋里。
“从一见面就朋友朋友的，想不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冷冷的，话也不多，但是朋友倒是不少嘛。”断雁西风笑道：“对了，你今年多大了？我哥说你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可是看起来和大学生也没什么差别嘛。按理说找你这个条件怎么会找不到Omega，难不成当警察真的忙到没时间谈恋爱啊？”
“我……”羽人非獍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然而就在他们聊天的当下，商场下方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原本都在说说笑笑逛商场的顾客们突然互相推搡着奔跑起来，商场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
“下面出了什么事啊？”没有得到羽人非獍答案的断雁西风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忙趴在商场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
羽人非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一楼闹哄哄的顾客们，隐隐约约听到了诸如“血啊杀人了”“救命”“有没有医生”之类的细碎的喊声，商场的保安们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身为警察的本能反应让他皱起了眉头，当机立断对断雁西风说：“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断雁西风一把拉住他，急道：“羽人非獍，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拖油瓶。”
羽人非獍在这种时候懒得同她纠结这些，只能放任她跟着自己下了楼。
然而在羽人非獍和断雁西风赶到的时候，一楼里Alpha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浓稠到了惊人的地步，断雁西风几乎是瞬间就走不动路了，抚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羽人非獍见状把她扶到安全通道的通风口坐下，自己只身挤进了拥挤的人潮。
离得越近人群中央哭喊的声音越大，他不仅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快接近包围圈的时候保安又上前拦住了他，两只手拉着他的胳膊解释道：“先生别再往前去了，我们已经报了警，现在请别破坏现场。”
羽人非獍无言，伸出手摸出了上衣口袋里的警察证正色道：“我就是警察，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看清了他手里的证件后保安连忙收回了手，一边帮他隔开人群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解释道：“好像是一个Alpha求爱失败当场崩溃了，拿着刀划伤了Omega后想自杀，好在没伤到路人。刚好有个医生在现场，现在正在里面替他们做急救。”
羽人非獍点了点头：“叫救护车了吗？把你们的人先召集起来立刻把人群疏散到商场外面去，尤其是Omega。这Alpha血液里的信息素浓度不正常，可能来之前注射了兴奋型药物，大概率会影响到商场内的其他O……”他还没说完就倏然失了声音。
因为眼前有一个Omega正弯着腰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倒在血泊里已经陷入昏迷的Alpha做着简单的急救处理，他的身边甚至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通过半透明塑料袋可以勉强分辨出里面是一盒大众牌子的抑制剂。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顷刻掠夺了羽人非獍的呼吸，生气忧虑震惊混杂在一起挤在他的脑子里。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了一步，当他看到对方脖子隐隐现出的抑制贴的一角时，他甚至开始觉得眼前场景简直称得上荒唐。
一个正在发情期或者发情前期的Omega居然不管不顾地闯进了受伤的Alpha的攻击圈，甚至还在高浓度信息素的影响下替对方做着急救处理。
“亲属千万不要动他们，我已经做了基础的处理。但是他失血过多，我只能简单止血。保安？保安帮忙清条道出来，待会救护车过来了得保证他们立刻就能进来。”刚刚停下忙碌的手的人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对惊慌失措的家属说到，他说罢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蹲着的时间过长腿脚发麻加上被空气中的信息素影响的缘故，脚一软眼前一黑，无法自控地往后倒去。
不会这么背吧，老天，你是在玩我么？
慕少艾倒下的那一瞬间在心里无声呐喊。
一整天的手术一个人掰成几个人用，又偏偏到了发情前期，孤苦伶仃的单身Omega得凄惨地回家自我解决还不够，下班来买个药都能看到发了疯的Alpha当场自残。昏就昏了吧，最多就是摔得痛一些，只要别被这该死的酸不拉几味道讨厌的信息素折腾得被迫发情就好，他还丢不起这人。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感始终没有到来，他被用力地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肢体接触的片刻鼻腔里由伤者散发出的柠檬酸一般的信息素就被剧烈的仿佛风雪交加扑面而来的味道给冲散了。
慕少艾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那张原本清俊冷淡但此刻有些阴郁的脸下意识地笑了笑：“哎呀呀……天无绝人之路，我运气还是顶好的。”
他隐约觉得羽人非獍大概心情不是很好，那双一向波澜无惊颜色深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孕育着暴风雨的阴沉天空。
羽人非獍虚虚地圈着他让他靠站在自己怀里。慕少艾想继续说话，却被羽人非獍打断了：“你先别说话。”接着他的眼睛便环顾四周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然而看向人群的那一刻他眼神又变了些，慕少艾抬起眼睛费力地追着他的目光，发现包围圈外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姑娘，脸色苍白却急切地想往羽人非獍的方向过来。
“西风，别过来！到外面去。”羽人非獍厉声道。
那小姑娘好像没有见过羽人非獍这种模样，一下子吓到了，果然没再继续往前。
西风？
慕少艾垂下眼睛看了看羽人非獍手里的礼品袋，又看了看那个明显是个Omega的可爱小姑娘，恍然大悟。
今天大概又是羽人非獍的相亲日。他心下叹了口气，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偏偏被已经划清界限的临时标记对象看到，怎么感觉更加丢脸了。
他从羽人非獍怀里挣扎了出来，想弯下腰去捡自己落在地上的抑制剂，然而还没离开半分就又被羽人非獍狠狠地拽了回来：“慕少艾！”
慕少艾舔了一下因为身体里缺水感越来越重而有些干燥的嘴唇，闲闲地开口，慢慢腾腾地说：“……哎呀呀，别凶我，我就捡个东西。”
他一门心思地要去捡袋子，羽人非獍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小心地跟在他身后，见他把袋子拎住之后又迅速地把他扶了起来。
慕少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还没到发情期，你不用这么紧张。”
羽人非獍不想和他多费唇舌，只固执地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开。两分钟之后救护车和警察都赶到了现场，慕少艾忍着不适感耐心地把伤者的大致情况和医护人员交待了清楚，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回家了，没想到一个样貌俊朗剑眉星目同羽人非獍差不多年纪的警察又走到他面前态度诚恳地说：“能麻烦您跟我回警局做个笔录吗？”
慕少艾刚想开口，话却被站在他身后的羽人非獍抢了过去：“燕归人，笔录的事情回头我带他去警局补上，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去医院看看。”
对面的警察听到羽人非獍这么说倒也没多追问，只简单说了句：“你记得之后跟局长说一声。”
慕少艾眨眨眼睛，原来你们认识。
“对了，还有件事想麻烦你。”羽人非獍犹豫了一下道：“那边有个穿着紫色风衣的小姑娘，能替我把她送回家吗？她哥哥是局长的好友，跟我一起来商场好像被信息素影响到了。”
燕归人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可以，但是你欠我一顿饭。”
羽人非獍笑了笑：“麻烦了。”
慕少艾轻轻撞了一下羽人非獍，低声道：“你去送那个小姑娘回家，我自己没问题，只是今天忙了一天有些低血糖罢了，用不着去医院。哪有出来约会却拜托别人送对方回家的道理。”
看燕归人已经往断雁西风的方向走去了羽人非獍才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慕少艾，沉声道：“我是Alpha，你是低血糖还是发情期前兆我的鼻子不会骗我。”
慕少艾一愣，尴尬地哎呀呀了一声，又想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力气敌不过羽人非獍，努力了几次也徒劳无功，他心里着急又泄气地说：“是了，我有什么好骗羽人警官的，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吗。你说的都对，那请问现在我这个脆弱的身体不适的Omega可以回家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了吗？”
“你……”羽人非獍被他直白的言语呛住了，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垂下头凑在慕少艾耳边低声道：“你自己要怎么解决，为什么不告诉我？”
慕少艾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他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抑制剂：“我以为你的视力很好。”
“你不能再打抑制剂了。”羽人非獍强硬道。
“也有道理。”慕少艾居然点了点头，就当羽人非獍认为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的时候，他又抬起眼睛看着羽人非獍道：“那谁告诉你我要自己解决？”
原本只是被逼问得烦躁了想嘴上逞个快活，但是话一出口慕少艾就后悔了，羽人非獍的信息素几乎是在他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就侵袭到了他的鼻腔里，不由分说地把他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草。
慕少艾暗骂了一声。
刚才就要趁机溜走的，为什么非要挑衅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不再和他废话，把他揽在怀里挤开与人群就往停车场走去。
“羽人……羽仔！”慕少艾一时情急，把以前只有耳鬓厮磨时会调侃他的昵称叫了出来，他语序混乱地对羽人非獍说：“你有Omega了……我现在得……羽人非獍你不能再跟我做这种事了！”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慕少艾喘着气的话语飘荡在耳边，羽人非獍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墨绿色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一层克制的伤感，他微微张开嘴，努力了几次，才有些艰难地把嘴里的话问出口：“这是拒绝吗？”
慕少艾被他的眼神灼了一下，忍不住别开脸，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但是我不会接受和另一个已经拥有Omega的人临时标记。”
“我没有Omega，西风是朋友。”羽人非獍松开的他手腕，眼神却没有从他脸上移开。
“可你早晚会有。”慕少艾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因为被大力抓握而有些酸疼的手腕：“就算不是这个，也会是下一个，你不能一直和我这样下去，这是在耽误你自己。不是……不是每一对Omega和Alpha的相处模式都是我们这样的，你要去找一个喜欢的Omega，和这个人从追求开始，到恋爱，然后标记，接着结婚生子。”
他抬起眼睛：“你对我没有必须拯救的责任和义务，也不该为了我再浪费自己的人生。你是个好人啊羽仔，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帮我，你可以帮我度过这次发情期，那下一次呢？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到更值得的人身上，而且……”
“我总觉得，如果你说教的话少一半，人会可爱一倍。”
羽人非獍垂下头，因为信息素上升而略显冰凉的唇瓣轻轻地贴到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
慕少艾睁大了眼睛，通过唇舌接触传递而来的信息素和羽人非獍的情感瞬间让他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满溢起来。
“对不起，慕少艾。”羽人非獍微微撤离了他的嘴唇，带着歉意道：“你说得对，我控制力差得要命。但我不是在拯救你，也不认为你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刚才你无心的一句话让我意识到我无法接受其他Alpha会有这样接近你的机会……你就是我喜欢的Omega。”

（七）
慕少艾一动不动靠在走廊的墙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手里还紧攥着那个装着抑制剂的袋子。他的眼神越过羽人非獍空空地盯着他背后的墙壁，不去看羽人非獍也不说话。
看着慕少艾的反应羽人非獍才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告白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他压制着体内翻涌而上的Alpha的征服欲，轻轻抿了下嘴唇。主动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回了最安全的距离。
随着羽人非獍的满载着情绪的信息素的撤离，慕少艾才得以从仿佛冰凉沁骨的雪水一般的情感传递中找到自己正常的呼吸频率。Alpha的信息素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侵略性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在他们相触的那一刹那他长期以来养成的下意识地抗拒就似的自己遭到了来自对方信息素的更加剧烈的袭击。他眼珠动了一下，用余光打量着因为他的反应而半低着头有些神伤的羽人非獍，突然觉得疲惫异常。羽人非獍无意中伤到了他，而他也无意中伤害了对方。
但凡换一个Omega都不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情景，来自英俊温柔的Alpha的爱意会被立刻接纳，双方的生理心理都会得到极大的满足，简单而纯粹的幸福。一直紧皱着眉头好像思虑过度的羽人非獍可能会舒展开好看的眉毛，或许会笑一下也说不定。他混乱地想着。他还没有看过羽人非獍笑的样子，但这个看起来阴郁内敛却异常温和的Alpha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然而现在的自己好像成了破坏这一些的始作俑者。
“你今年二十五岁？在我之前交往过多少个Omega？”慕少艾张开嘴，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得要命。他伸出舌头想湿润一下自己的嘴唇，却觉得口腔里也缺失了水分，舌尖除了能感受到嘴唇上突兀的一丝丝血液的味道之外一无所获。这张嘴亲起来的感觉应该糟糕透了。他想到了刚才那个短暂的吻。
“……没有。”羽人非獍顿了一下，沉着声音道：“这是拒绝吗？”
“那你能分得清……”慕少艾咽了一下所剩不多的口水：“什么是因为信息素的诱导而产生的好感，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
慕少艾艰难道：“你我每次进一步接触都是在发情期。发情期会让Omega失去理智迫切求欢，也会勾起Alpha的情欲，简单来说，这种关系的维系是生理本能。你知道吗，有的Omega发情期到了比较激烈的情况下，会完全失去理智，甚至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别说了。”羽人非獍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他墨绿色眼睛直直地盯着慕少艾。
“可是你得听。我厌恶这种本能，也厌恶情绪情欲都被控制的感觉。尤其被一个Alpha完全标记，在我看来那简直是匪夷所思。说我是不安分也好，抗拒被另一个人束缚也好。当然你也看到了，我试图抗衡到现在也并没有取得我想要的结果，但是我年纪大了，懒得再去做出什么改变。或许……”他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或许再年轻一些，我遇上你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但现在已经迟了，你也没有时间了，你有你选好的路，我也有我选好的路。特别遗憾它们是矛盾的。”他说到后来几乎每一句话都要停下喘一下气才有力气继续。
“你所谓的喜欢，有时候换个人也是可以的，不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距离审查只有那么一小段日子了，你为什么不去看看更宽广的世界？今天那个小姑娘，就很可爱。”他眼神向下扫过了羽人非獍手上的礼品袋，扯出了一个敷衍的笑。
羽人非獍不语
“我……”慕少艾又想开口，然而体内的热流却不知为何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他脸色发白双腿也没了力气。
羽人非獍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死死地把他圈在怀里，冷声道：“你总是有很多道理。”
他不由分说地把状态明显不好的慕少艾背到了背上，那个装着抑制剂的袋子也被接管了来和装着水杯的礼品袋拎在一起。迈开脚步的那一刻他低声问道：“但是说了这么多道理你没有告诉我最重要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慕少艾趴在他的背上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
“先休息一会。”羽人非獍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也因为他竭力的控制而变得温和悠长，不再具有侵略性。慕少艾疲倦的精神和身体被奇妙地安抚了，他安静地用侧脸贴着羽人非獍的后颈，意识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羽人非獍把慕少艾往身上又托了托，脚下不停歇地快速赶到了停车场来到了自己的车旁。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车厢上，一只手扶着慕少艾的身子防止他掉落下来另一只手打开了车门。终于把慕少艾安全地放到了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的那一刻他才真的放下心来。
想退出副驾驶座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额头上出现了一层薄汗的慕少艾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下，那里因为主人体内水分的流失而起了一层薄薄的皮，看起来可怜兮兮。羽人非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刚想撤回，却又意外与虚虚睁开了眼皮的慕少艾视线相撞。然而两人只是静静地这么互看了一会，没有言语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再坚持一会，马上送你回家。”
最终还是羽人非獍先打破了宁静，他伸出手指小心地拂去快要滴落到慕少艾睫毛上的那一滴汗，把袋子放到他怀里，轻声安慰道。
羽人非獍离开的瞬间，舒服的冰凉的气息就消失了。慕少艾努力地眨了眨眼，怀里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开了口的礼品袋里他捕捉到了款式眼熟的半个瓶子，胖胖的有些滚圆的瓶身，是他原来那个杯子同款的不同色系。
羽人非獍坐回驾驶座看到他的眼睛盯着那个瓶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解释道：“赔还给你的杯子……原本想找个时间去医院送给你的，今天也是巧了。”
慕少艾歪着头看他一会然后收回了眼神，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搂着瓶子和抑制剂的手臂却不自觉紧了紧。

身旁Omega的身体不断地散发出期待结合的讯号，羽人非獍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眉头紧紧地皱着，尽量稳着情绪把车开出了车库。
然而狭小空间里的清甜的信息素的浓度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攀升，混杂在空气里紧紧地贴着羽人非獍的每一寸皮肤，并像有自主意识一般地想要渗透进去。
羽人非獍的心因此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离慕少艾远一些，但那些信息素又快速地纠缠上来，有种不死不休的势头。羽人非獍的眼神像是暗沉的不可见底的深潭一般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他紧紧绷着自己的神经一刻也不敢懈怠，手腕因为用力而微微爆出了青筋。
原本今天应该不是慕少艾的发情期，但是疲劳的身体和接连两次Alpha信息素的冲击，似乎让原本就因为打了过多抑制剂而防御力逐渐衰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提前发情。
慕少艾闭着眼睛躺在副驾驶上，更多的汗从白皙的脸上渗了出来，嘴巴微微张开着，偶尔发出一点急促的喘息声。羽人非獍一边紧盯着路况一边跟油门较着劲。
他不敢转头去看慕少艾，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注意力从方向盘上离开。他只能死死地扣住自己的理智和体内原始的冲动进行搏斗。

不幸中的万幸是商场离慕少艾家不远。
羽人非獍的车驶入黑暗的车库，冷寂且毫无一丝光亮的车库瞬间吞没了两个人。
慕少艾的信息素止不住地散发出来，羽人非獍却不敢轻易打开窗户，好不容易泊好了车，他才匆匆下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伸出手想把慕少艾抱出来。如果速度快一些，应该不会吸引来更多的Alpha……他在心里盘算着，有些焦躁地这样想着。
然而他才刚刚伸出手，慕少艾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力道动了动脑袋，那只手便从额头一路抚到了侧脸上。羽人非獍感受到汗津津的皮肤在指尖划过，黏滑又撩人。
慕少艾在黑暗的车库里就着车里微弱的光亮睁开眼睛，眼神湿漉漉的，几分痛苦几分无奈，他叹息一般地喃喃道：“……来不及了。”
羽人非獍看了一眼被他圈在怀里的抑制剂明白了这句来不及的是指什么。
慕少艾已经进入了完全发情的状态，正毫无顾忌地散发着信息素向面前的Alpha发出邀请的信号。现在再打抑制剂已经没有用了。
羽人非獍的指尖忍不住颤抖了几下，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身体，他居然感到有些心痛。慕少艾皱起的眉头，因为牙齿咬着嘴唇而导致微微渗出的血色，骄傲自持却不得不屈从发情期的无奈，每一样都让他感到心痛。这种心痛甚至压倒了他身为Alpha想要与面前Omega结合的第一本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解开了慕少艾身上的安全带，把他拥进怀里：“别怕，没事。不愿意的事，我不会逼你。”他说话带了一些轻微的鼻音：“我不是想让你做出选择。把你的拒绝，留到明天再说可以吗？”
“来不及了。”慕少艾在他怀里又重复了一遍，闷闷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顺着羽人非獍的动作缠上了他的脖颈。
“难受……渴……”
羽人非獍一怔，猝不及防被慕少艾的信息素拥了个满怀。慕少艾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潮湿温热，羽人非獍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一些破碎的有同样触感的画面。慕少艾蹭着他的侧脸呓语一般吐出两个字：“想做。”
羽人非獍被这句话灼了耳朵，理智瞬间炸成了一朵烟花。
慕少艾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兀自啄吻着，干燥的唇贴在敏感的皮肤上有些微微的痛感，不断留下小小的水痕。羽人非獍扣着慕少艾的腰和自己做着最后的抗争，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慕少艾在走廊里的那句话。
Omega的发情期到了，甚至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心沉了沉，像被自己的信息素反噬了一般，僵着身子，动弹不得。
见他不动，慕少艾拉开了一些距离。盯着羽人非獍的脸眨巴了几下眼睛，几乎鼻尖相触，声音像穿透雾气而来：“羽仔？”
羽人非獍不敢相信一样地凑得更近了些，揽着慕少艾的腰低声问：“你叫我什么？”
慕少艾伸出湿乎乎的手指，轻柔地摸着眼前人的眉眼，苦笑道：“你真是一点也不体恤我这个老人家呀……腰疼，去后面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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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6-23 18: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
羽人非獍微凉的手指钻进衣服里触碰到他腰间的一小块皮肤的时候，慕少艾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因为发情期的到来而变得意外敏感的皮肤随着羽人非獍的动作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理智无法掌控的喜悦和兴奋逐渐侵袭全身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
然而狭窄闷热的汽车后座并没有充足的空间留给他，几番挣扎也只是和身上的羽人非獍靠得更紧了些而已。他薄薄的腰被紧紧地握住，羽人非獍的手指陷进细嫩的皮肤里，顺着肋骨往上抚摸，熟练地找到了凸起的乳头。
慕少艾的牙齿暗暗地咬着下嘴唇，把随着羽人非獍的动作而从喉咙里发出短而轻的隐忍的哼声咽回嗓子里。
车里的空间太小，完全施展不开，羽人非獍只能在座位上把竖起大腿半靠在他怀里的慕少艾抱在胸口。慕少艾两只手抱着对方的头，侧着眼睛虚虚地看到羽人非獍侧着头舔弄着他的喉结和腺体，一向情绪寡淡的墨绿色的眼睛变得温柔而又充满情欲。
年轻又温柔的Alpha的湿热呼吸打在他的皮肤上，湿滑的舌尖克制地在脖颈上留在小块的水渍，虔诚又认真地抚慰着他躁动的腺体。
羽人非獍爱他。慕少艾有些苦涩地想到，即使自己试图用生理本能去否认、去淡化来自羽人非獍的感情，但他骗不了自己。
不是爱又怎么会在本该欲望占据上峰的时刻依然这么温柔有礼，依然把他的所思所想放在第一位。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应该被安上一个危险的名头而在生活中处处碰壁，在感情里小心翼翼、一退再退呢。
他们的身体贴得那么紧密，心理和生理的反应那么热切，慕少艾恍惚觉得整个人都被浸没在羽人非獍的体温和信息素中，意识变得虚浮，能够真切感受到的除了羽人非獍还是羽人非獍。
发情期敏感又感性的心情变化让他愉悦又让他恐惧，平日里隐藏在理智下的心思全都被无数倍放大，爱意，忧虑，迷茫，不甘，混杂在一起交织成四个简短的字满满当当地挤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羽人非獍那句“你喜欢我吗”不合时宜地在脑袋里乱撞，一直严防死守的情绪好像突然决了堤，下一秒便眼眶泛红，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让抱住羽人非獍的手用了力。
“……喜欢。”
他极小声地说到。
“什么？”羽人非獍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嘴唇有了些湿意：“哪里不舒服？”
慕少艾看着他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嘴唇，咽了下口水，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我渴了。”
果不其然，羽人非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看着眼底慕少艾干裂的嘴唇，有些为难地看着慕少艾：“车里没有水……”
他话音还未落，慕少艾的舌尖就迫不及待地从他的牙齿间挤了进去，勾住了他的舌头。
羽人非獍的上颚被舔舐着，舌头被纠缠着，分泌出的津液随着黏腻的动作渡到了慕少艾嘴里，大量的甘甜的信息素被交换着，羽人非獍觉得自己仿佛一时之间忘记了怎么呼吸。大约过了十几秒，唇舌纠缠的声音还在耳边，他才脸颊发烫地抢回了主导权。
他待人亲切却又总是保持着安全距离的Omega，第一次主动地亲吻了他。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慕少艾是这么柔软，是另一种精神意味上的柔软。慕少艾全然地把自己交付给了他，他从他的信息素里感受到了百分之百的信赖和依恋。他无法遏制地把慕少艾扣在怀里，用唇舌细致地探询着这个想象过却从未敢触碰的领域。
慕少艾和他约定过只做临时标记不接吻，把他们的关系框死在了“友好互助”，礼貌又决绝。然而讽刺的是，在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告白，结果接近于失败的这一天，他们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是鼓励奖吗。
他激烈跳动的心不自觉漏了一拍，紧接着大量裹挟着冰雪的寒风就灌了进去。他突然变得清醒得过分。
是这样的。
过了今天他已经没有理由再跟在慕少艾身边了，他们都会回归各自的生活，未来的某一天甚至可能会有另一个人这么亲密地抱着他，嗅着他的信息素，会爱上他笑起来会微微弯起的眼睛，会忍不住想去触碰他卷翘的睫毛。
他的心在被梅子水浸泡了一般，只余酸涩，信息素爆发般地充斥了整辆车。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慕少艾艰难地和羽人非獍拉开了些距离，向他投去忧虑又困惑的目光。羽人非獍不言语，只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细微变化的表情被黑暗掩饰着，而另一只手已经不知何时往下扯开了慕少艾的皮带。
慕少艾的目光闪烁了下，温和地把自己额头抵到了羽人非獍的颈窝里，垂着眼睛也伸出手，沉默着随着他的频率把羽人非獍的裤子解开来。
羽人非獍沿着他内裤的边缘探了进去，发现慕少艾的下体已经已成湿成一片，羽人非獍的手触到他的后面的时候几乎没有费任何功夫就把两根手指送了进去。慕少艾动作的手一顿，偏了偏自己的脖颈，把腺体露了出来。羽人非獍会意，轻轻地吻了上去，慕少艾从嗓子里滚出一声克制的呜咽声，身体止不住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大量的信息素因为和腺体的接触被交换着，慕少艾体内无处纾解的酥麻感愈发难忍，他的肠壁不自觉地收紧，潮湿润滑的穴道正因为羽人非獍舔弄慕少艾腺体的缘故而慢慢地流出体液。Omega敏感脆弱的身体适时地把快感传达到大脑里，慕少艾难以承受般闭起了眼睛，靠在羽人非獍的脖颈上随着他的手指抽动的频率小声呻吟着，只能强撑着一丝清明的神智低声说：“……进来吧。”
羽人非獍嗯了一声，抽出手指，让他靠坐在车门旁，然后低下头，贴上了他的嘴唇，被体液濡湿变得滑腻的手掌现在却在扶着他腰，缓慢又不容拒绝地把自己送了进去。
Alpha硬挺炽热的部分沿着那个狭小、正不断流出润滑的液体的入口探入，慕少艾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被慢慢地撑开，被迫感受着肠道内物什的形状。而他的唇舌又被羽人非獍擒住，纠缠得紧。
他隐约觉得今天的羽人非獍有些不太一样，但Omega熟透的、等待浇灌和刺激的身体早已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攀附着羽人非獍的后背，阖着眼睛扬起脖颈同他接吻，鼓励他更近一步地侵犯自己。
羽人非獍的手从他的腰际滑到臀部，拖着他往自己的方向又送了送，于是那根东西就顶到了更深入的位置，把最后一丝缝隙也填满了。穴口酸胀得不行，只在羽人非獍动作的时候才带出一些银色的黏稠的体液。
慕少艾从未感受过这样羽人非獍，强势却又不盛气凌人，只沉默着实打实地一次又一次摩擦过他的敏感点，让他逃离不能以致于沉溺其中。他的神智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口舌里承受不来的津液从嘴角溢出，打在了胸口上，接着便被羽人非獍的手指按在上面抹开，绕着乳头打转。
这他妈的……是拿我当初跟你调情的手段反过来挑逗我吗！
慕少艾这话没问出口就被羽人非獍调转了体位，完全躺在了后座沙发上，两条白皙的腿只能抬起勾住对方劲瘦有力的腰肢，感受着他把整根抽出又再次没入的灭顶快感。
太荒唐了……
慕少艾迷迷糊糊想着。
他一个有着轻微洁癖的人，居然主动地、在明知自己没有带安全套的情况下，要求和羽人非獍在可能会有人经过的停车场里车震。
但是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想要求欢的想法——当看到那个和自己的杯子款式相同却颜色不一样的杯子的时候，他甚至开始烦恼自己出奇的观察力让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羽人非獍为何会要回他被摔坏的杯子，当他听到羽人非獍说别怕，我不会让你做出选择的时候。
呼呼，年轻人的爱意有的时候真的很犯规。
他的身体和他以最亲密最无间的方式连接在一起，他的唇舌接受着他的爱抚，甚至他自己也被他紧握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撸动。
羽人非獍看着身下的人有些失神的脸，怜惜地松开了口，小动物一般地用自己的额角蹭了蹭对方的额角。慕少艾睁开眼睛抬起手，把他被汗沾湿的刘海从漂亮的眼睛上拂开，安抚一般地回抱住他，在他的手里释放了出来。
而Omega的身体也在一次次的撞击中逐渐起了变化，粗长的阴茎几次厮磨之后终于顶到了微微张开的生殖腔入口。慕少艾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似欢愉又似痛苦。
他知道他该阻止羽人非獍的，一旦羽人非獍真的进入了生殖腔，那他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了……但是他好像做不到。
他沉默着抱着羽人非獍，把所有的不安咽了回去，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你让我选择，我也会让你选择。
如果你想。
然而深而重地顶弄了几次之后，羽人非獍却退了出来。
Alpha始终只是擦过生殖腔的入口处，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不多言语就全身而退，射在了他的衣服上。
慕少艾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抬起手盖上了自己的眼睛，生理性泪水从眼角不断地流下，沾湿了整个手心。
羽人非獍在黑暗中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跳，咽了一下口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好些了吗，先送你回去洗个澡。”
一点也不好。
慕少艾想。
我只是蹭了你一辆车，你怎么却老想要我的心呢。

（九）
“你知不知道你不该存在的，你们父子俩都是来索我的命的……”
“他是个疯子你也是！谁被你们缠上都不得好死！”
“滚！滚啊！为什么不放过我！”
桌子上的碗被举了起来，重重地砸了过来，下一秒就有黏稠的液体从额角流下，像一条狰狞前行的蚯蚓，顺着蜿蜒的痕迹爬进了嘴角。
是铁锈的味道。
嘶——
好疼。

“醒醒……”
羽人非獍艰难地睁开眼睛，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额头。没有伤，只有汗。他在黑暗中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找回自己的记忆。
是的，昨天下午陪断雁西风去商场，遇到了慕少艾，然后把慕少艾带回家……这个小区优点是僻静，缺点也是僻静，他用外套披在慕少艾的身上从停车场把他抱回家，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遇见，小区里路灯又坏了两个，要记得提醒慕……
慕少艾？
他的眼珠往下转了转。
慕少艾在他胸口眨着两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羽人非獍无言，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伸出手按开了床头的台灯，低声道歉：“吵醒你了？”
慕少艾啧了一声，也随着他的动作坐起来，抬起手放到他的额头上：“不舒服吗，做噩梦了？这一头都是汗。”
羽人非獍垂下眼睛，沉默地摇了摇头。他轻微抽了抽鼻子，咽了一下口水，很好，没有铁锈的味道，也没有其他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他在被下握了握拳头，但是心还是跳得厉害，好像有一股燥郁的心情无处发泄，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的眼神四处转了转，注意到慕少艾卧室的时钟指向两点。其实他平时不太常在慕少艾这里过夜，Omega的发情期也有强弱之分，大部分情况下进行了临时标记之后都不太需要Alpha再一直陪在身边，自己就可以处理接下来的问题。更何况他和慕少艾的关系放在这里，一般来说他们也会给对方留够充足的私人空间。
只是昨晚太折腾了，慕少艾又有些脱水的症状，他不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加上两个人慢慢腾腾洗完澡也到了十一点多，慕少艾既然开了口，他也……还是借口吧。
怕这次离开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毕竟自己已经被拒绝了，也顺势说了“把拒绝的话留到这次的事情之后”之类的话，好像已经没有退路了。
侧着脸看着羽人非獍的眼神换了几轮，慕少艾终于忍不住了，戳了戳他的胳膊温声道：“哎呀呀，我说羽人队长，你又在偷偷摸摸演什么内心小剧场，眉头就要打出一个中国结了。”
羽人非獍转头，墨绿色眼睛这次没有躲闪，而是直白地盯着他瞧。他额头的汗还没有干，细碎的刘海糊在上面，湿漉漉的，水里捞出来一样。慕少艾被他盯了一会，心里发热，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轻声呢喃道：“……呼呼，你不要大半夜勾引我，我可受不起。”
羽人非獍就势抱着他的腰，侧脸贴上他的胸口，细密的信息素散发出来，把慕少艾轻轻地围绕在其中。
慕少艾被他这不动声色的撩拨逼得没有办法，沿着他的鼻梁吻到嘴唇，一边小口亲着一边含糊地问道：“做吗？”
羽人非獍听到这两个字，短暂地出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却只蹦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我”字。
慕少艾放开他，哭笑不得地说：“清楚明白地知道你是柳下惠，那你到底是几个意思，我什么我？”
“慕少艾……”羽人非獍冷静了下来，低声道：“抱歉，我不该继续仗着Alpha的身份对你这种事，只是我有时候不太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但是我希望你别再继续打抑制剂了，在你……在你遇到真正愿意被标记的Alpha之前，我都可以帮你，我不会去找新的Omega。”
慕少艾在他面前静静地盘腿坐了一会才开口问道：“那要是我一直找不到那个所谓的Alpha，你是不是就一直这么等着，等着被送上公法庭永远开除警籍？”
他的说话还是温温吞吞的调调，说一句话也拉得老长，懒洋洋的，却失了几分之前玩笑的意味。
“这是我的事情，你不用在意。”
羽人非獍没有正面回答，语气里带了一丝倔强。
“我为什么不用在意？”慕少艾往前探了探身子，凑近羽人非獍的脸，和他呼吸交融：“这样听起来不是很奇怪，毕竟我也没有和你绑定，说不定我图个新鲜想要去找其他的临时标记对象呢？你不想我去找其他人，之前在车里为什么不标记我？”
浓郁的香甜的气息几乎勒住了羽人非獍的神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Omega的信息素也这么有攻击性。
慕少艾在生气。他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问题。
“……我只是想尊重你的想法。”羽人非獍往后退了退，手却不自觉地握住了慕少艾的肩膀，试图让他平息怒火。
慕少艾看着他的动作，最终还是无力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羽仔，你傻不傻啊，刚才的话要是被笏政知道了，他能气得直接杀到我家。”
“……我母亲，是被我父亲强行标记的。”
羽人非獍沉默了很久才再度开口。
梦中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好像又再次在耳边响起，他忍不住按住了太阳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就已经死了，我仅有的童年记忆里都是她对我的责骂和怨怼。一个被强行标记了的Omega，又失去了Alpha，即使自暴自弃也无法满足精神上的空虚无法排解心里的仇恨。她以前曾经对我说过，和我接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后来我在任务里出了事，才真正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因为这些问题，一直不太爱说话，偶尔被逼急了，就会做出一些比较偏执过分的事情。那时候所有人都躲着我，小孩会丢石子过，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什么，被困死在她那句话里无法解脱。后来遇到了我养父，遇到笏局长，遇到你，日子才慢慢有了变化。”
他握在慕少艾肩膀上的手松了力气，将收未收的样子，眼底是一层淡淡的悲戚。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慕少艾垂着头，在羽人非獍看不到的角度眨了眨眼，好像竭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喜欢我，那要跟我从谈恋爱开始吗？”
羽人非獍闻言一愣，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什么？”
慕少艾抬起头，姣好的眉眼被暖黄色灯光晕出淡淡的色泽：“哎呀呀，只会闷着头告白，不知道怎么下一步行动吗？”
“确定关系，要从恋爱开始。”他温热的手掌按上羽人非獍的胸口：“是要你这里舒服。”接着又往下游走：“而不止是……这里舒服……”
羽人非獍一把按住他的手，眼神灼灼。
“你都不怕耽误自己，我一把年纪，有什么好怕的。”慕少艾眯缝着眼睛，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做的还要做吗？”
“做什么？”羽人非獍沙哑着嗓子，轻声问。
“爱。”

“打不通。”
燕归人挂上了电话，对着车里的小姑娘无奈道：“羽人那边的事情可能还没处理好，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行。”断雁西风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你不知道我哥多烦，我要是现在回去，他肯定又得问东问西还得详细了解我为什么提前回家，这我要是把事实说出来了，羽人非獍也下不来台啊。”
“……我代他向你道歉，但他只是遇上朋友身体不舒服，送他去医院而已，你不用多想。如果你跟你哥哥解释有困难，我可以代你解释。”燕归人好心提议道。
断雁西风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坐姿，饶有趣味地侧着身子看着燕归人：“我问问你，你跟一个Omega相亲，结果当着她的面拉着另一个一看就是快要发情的Omega走了，你说这事正常吗？”
“其实，我们做警察的偶尔是会遇到这种情况。不管对方是不是Omega，首先都是我们负责的群众。”燕归人发动了汽车，语调平淡地解释道：“而且既然你们是这样的关系，也应该理解他的工作。”
油门一踩，断雁西风一个前倾，她一脸费解地看着燕归人：“什么？什么关系？你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吗？羽人非獍一看就跟那个Omega关系不一般啊！”
“羽人不是个脚踏两条船的人，你大概是误会了。之后有机会我会转告他，让他跟你解释一下。”燕归人叹了口气：“你把安全带系好。”
“我才不是他的船啊，你是个木头么？燕……”断雁西风一边拉着安全带一边探过身子去看他制服上的铭牌：“燕归人……”
她把这个名字在嘴里来回念叨了两遍，突然生出些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个地方听到过。
“我以前见过你吗？”断雁西风把安全带系好，有些困惑地问道。
“应该没有。”燕归人一边看着后视镜把警车倒出了车位，一边抽空回答着精力旺盛的小女生：“我以前在平水窟那边当兵，去年退伍转业才到了这里。”
“……”
断雁西风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平、平水窟特战部队？”
燕归人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说完笑了起来，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因为笑意变得温和起来：“难得有小姑娘听说过我们部队。你家在什么方位？我可以跟你回家替你解释今天的事情，你哥哥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你下班了吗？”断雁西风往回靠了靠，捏着礼物袋的手紧了紧，清咳了一声提议道：“就……反正都出来了，现在也是饭点了嘛，咱们、咱们吃个饭再回去呗，正好随便吃吃也就到时间了。我请你，就当谢谢你这次送我回家。”
“你饿了？”燕归人点了点头：“我下班了，如果你想吃我可以陪你去吃。我请你吃就可以了，哪有让小朋友请吃饭的道理。”
“……我十九了！下个月二十岁生日。”断雁西风抗议道。
燕归人笑了笑：“嗯，我二十七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断雁西风唔了一声，又窝回了座位里，脸上无端有点发烫。

（十）
恋爱啊，恋爱是什么呢。
以伴侣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身边，可以无所顾忌地做一些亲密的举动，所有的爱意都是被允许的，所有的倾慕都被认可的。
又或者只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简单化学作用造成的冲动？
和羽人非獍口头约定了没几天对方就飞到隔壁市去支援一件大案了，这件事造成的结果就是刚刚确定了“试一试”的恋爱的关系的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去谈情说爱就被各自的工作扯开得彻底。
羽人非獍和他工作性质类似，都是投入之后连翻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经常忙得脚不着地晕头转向，还都是掌握着生死之间的大事，一刻也马虎不得。其实不仅是各自的背景别扭，连工作时间也那么别扭。
那天晚上荷尔蒙和信息素作用下的刺激产物有时想来好似黄粱一梦，来去匆匆，连是不是真实存在过都有些让他生疑。
但是这种情况倒也没让他感觉有多不适，毕竟之前和羽人非獍相处也常是这种互相不联系的状态。不过……他们真的是在恋爱，在为了最终的完全标记做准备了吗……上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已经久远到不记得了，连对象的面孔都开始模糊。他脾气虽然温和可亲，但是对待学业和专业的问题又偏执得过分，当年读书和实习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工作狂的苗头，尝试过开始的感情都无疾而终。才二十五岁正是好年纪的羽人非獍又能坚持多久？
一起生活可不止是临时标记。
慕少艾拿着病例发了会呆，静默地站了有段时间才轻微地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拿起圆珠笔把今天的观察记录写上去。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羽人非獍和旁人始终是不太相同的，如果不是这样当初他也不会选择信任这个年轻人。
“慕医生，心情不错？”
4号床的病人天险刀藏抬起眼睛看着慕少艾的表情调侃道。
“哎呀呀，这不是快要下班了吗，当然心情不错，又没轮到我值班。你的状态也不错嘛，咱们彼此彼此咯。”慕少艾把病例放进他床前的塑料隔板里，走到他面前示意他把被子拉开：“来，我检查一下。”
天险刀藏往下躺平了，掀开自己的被子，一边撩起衣服一边问他：“那既然今天你我都不错，聊聊手术的事吧。”
闻言，慕少艾的手一顿，眉梢的轻松淡了去，再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过了一会才动了动嘴唇开口道：“身为你的主治大夫，我还是想劝你慎重做这个决定。”
天险刀藏眨眨眼，笑道：“因为你是我的主治大夫，所以我觉得这个决定我做得已经很慎重了。更何况不管成功与否，对你对我都算有个帮助。慕医生，我信得过你，手术台你不会白白让我上的。”
慕少艾完成最后一步检查收回自己的听诊器，替他把衣服拉了下来，有些无奈地说：“谢谢你的信任，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不能贸然同意你的请求。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
天险刀藏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他小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手术这事我家人意属醒恶者，趁我还清醒的时候我想自己做决定。”
“如果醒恶者能提出更优秀的方案，我觉得未尝不可。”慕少艾双手插在口袋里，坦然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不会拿你的身体开玩笑的，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们就一起再等等。”他的手在口袋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来拍了拍天险刀藏的肩膀，郑重地说：“你对我说这些，已经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了。”
天险刀藏笑着摇了摇头。

慕少艾出了病房，越小枫就跟着他的步子一边走一边小声问：“慕医生，你为什么不愿意给天险老师做手术啊，他这个病例很难得啊，跟阿九的情况又这么像，要真是安排醒医生去做的话您估计都没法进手术室了。醒医生本来就看不起我们Omega，被他抢了这个机会您晋升的机会又少了，日后还不是得被他欺负。”
慕少艾抬起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哎呀呀又偷听，你那时候不是在给六号床注射呢吗，这走神走得，本职工作没出问题吧？做手术这事能开玩笑么，我要争口气也不能拿这事去赌啊，这么些年都过来了我还能怕了他不成。再说，我去看阿九你跟着我干嘛？”
“没有没有，就是搞定了才有空听一听嘛。我去手足外科找我爷爷嘛……哎您别走这么快！”越小枫揉着脑袋一步三蹦地跟了上去：“您是不怕啊但是大家都看着您呢，怎么着也得给那些大A主义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慕少艾听了想笑，只能停下了看着她问道：“大A主义又是什么，你造的新词儿？”
“就……有几个新来的实习医生不知天高地厚，说话挺不在谱的。”越小枫慎重地斟酌了一下言辞，试图用最温和的语言让慕少艾明白她在手术室里听到的那些话。
慕少艾是这么多年里霹雳综合医院第一个用Omega身份当上主刀的医生，在他之后才大环境才逐渐开始承认Omega的能力，霹雳大学的医学院也放宽了对Omega做临床的评判标准。虽然整体来说还是Alpha的天下，但也有诸如怨姬之类的优秀Omega争取到了主刀资格。
但即使慕少艾以全A的成绩毕业，专业能力也深受肯定，可对他的非议也始终没有停过。从Omega发情期信息素的影响到他早年参与急救失败的事情被拿来反复提起，现在又有风言风语说他因为注射抑制剂过度已经在慢慢失去执刀能力。
同样身为Omega的越小枫也不自觉开始担心这个面慈心善说话风趣的同事前辈的前程。
“小枫，Omega之前，我首先是个大夫，作为一个大夫我认为评判的标准只能是我给病人带来了什么，而不是其他医生怎么看我。”慕少艾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大夫从来不是第二性征决定的。谢谢你替我担心，再顺便替我向你爷爷问好，最近太忙，很久没去背老师那里找他聊天了，有机会再去亲自拜访他。”
“哎！”越小枫笑着说：“明白了明白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升职，气死醒恶者！也希望天险先生和阿九的手术都能顺顺利利！”
慕少艾看着她活力四射地往手足外科的方向去，不禁暗叹了一声青春真好。

他进门的时候看到玉倾欢正在准备给阿九挂点滴，男孩的眉毛耷拉着，嘴角也往下撇，苦兮兮的模样，乖乖伸出的细白胳膊上因为长期注射药物变得泛出小块青紫。
慕少艾心里一紧，但还是尽量扯出一个笑容，语调轻快地哎呀呀了一声：“我看看这是不是勇敢的阿九小朋友？”
阿九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一扫刚才的颓然，眼睛倏然就亮了起来，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开心地喊：“少艾少艾！”
慕少艾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心疼道：“是不是不舒服啊，疼吗？”
“不疼，小飞天姐姐扎针一点也不疼。”阿九摇了摇头，拨浪鼓似的。
玉倾欢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笑了笑：“阿九乖乖的，好好吃药打针，身体再好一些了姐姐结婚那天接你去参加婚礼好不好？”
阿九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啊，去看姐姐穿婚纱。少艾也去吗？”
慕少艾点了一下头：“去的。你好好吃药我就带你去，不然不带你去还没收你的麦芽糖。小飞天等一下，我先帮阿九检查一下。”
玉倾欢主动给慕少艾让了个位置，阿九驾轻就熟地掀开自己的衣服躺好，一边看着慕少艾给自己检查一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话：“少艾，少艾小飞天姐姐的男朋友长得可帅了，说话还会变声音，特别好玩，他还说下次来的时候送我个小猴子。少艾，少艾你怎么还没有女朋友男朋友啊，你以后也会有婚礼吗，你男朋友女朋友会送我小猴子吗，我什么时候能参加你的婚礼，你是没人追吗……哎呦！你打小朋友！”
慕少艾被他气笑了，玉倾欢也在旁边捂住了嘴。
“我看你身体真是好得很，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猴子不猴子的，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过两年分化了万一是个Alpha的话肯定是个油嘴滑舌的小混球。”
阿九撇撇嘴：“也说不定是个像少艾一样的Omega。”
慕少艾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是啊，什么都好，赶紧分化吧，看看你再长大点还会不会这么叽叽喳喳跟我顶嘴。”
说完他心情又是一阵低落，勉强和小飞天又寒暄了两句撑着出了门才垂下嘴角深深叹出一口气。
小孩子分化一般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而阿九的心脏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也是一个未知数。
检查完阿九的情况他才彻底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换回了便装，然而刚下了两阶楼梯，他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以致于一天下因为天险刀藏和阿九的事带来疲惫烦恼完全被惊讶代替了。
他站在楼梯上愣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探地问道：“来医院有事？”
然而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真是坐实了自己被工作累傻这件事了，自觉好笑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羽人非獍身上还穿着制服，盘靓条顺小白杨一样杵在楼梯口盯着他瞧，脸上的倦态暴露了他也是刚收工不久的事实。大概是被慕少艾的笑影响到了，羽人非獍眼角也渗出了些笑意：“是啊，有事。”
没想到他真的是有事，慕少艾轻轻啊了一声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了路：“哎呀呀，那你赶快去吧，晚点他们都下班了。”
“不是见他们。”羽人非獍往前一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是来见你。”
说完他好像终于说出了心里一件郑重的大事一样，又吐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是来见你的。”
慕少艾微微抬起头看着他清亮俊秀的眉眼，忍不住弯了嘴角，然而羽人非獍离近了他又看出来他额头上的点点汗迹：“刚到？”
羽人非獍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做过多的解释，好像前几天拼了命干活追了罪犯三条街的不是他一样。慕少艾抬头看了看四周，这似乎是个监控死角，他往羽人非獍身边又凑了凑，微微踮起脚。然而还没等到下一步，羽人非獍就迅速地往旁边撤了一步，慕少艾被他闪得脚下一个趔趄。羽人非獍一把扶住他，理所当然地又被他埋怨道：“我说羽人警官，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可怕么？”
羽人非獍有些尴尬地小声道：“……这几天不眠不休追踪那个毒贩，刚抓到人把案结了就赶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洗澡。”
慕少艾长长地哦了一声，和他并肩往下又走了一段台阶才继续道：“也里里外外忙了一天了，一起洗吧。”
羽人非獍眼神动了动，拉住了他的手。

（十一）
羽人非獍在车里对着后视镜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杏黄色的毛衣，相比较他一贯的风格来说偏亮了些，但好在他皮肤天生白皙，穿起来倒有几分之前没有的明朗感，整个人显得年轻了一圈，更像个还没走出校门的大学生。
这件毛衣当然不是他自己挑的。
说是要去慕少艾家冲个澡，但是手边没有换洗的衣服，慕少艾看时间也不算太晚干脆带着他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件日常搭配的衣裤。当时他自然地就往黑白色的区域走，却被慕少艾拽到另一边怀里塞了件和自己画风极其不符的毛衣。
因为没洗澡的缘故，也就没在商场试穿，慕少艾大概比较了下尺码就笃定地让导购小姐包了起来，还振振有词地表示我怕是能在世上最了解你身材的人里排上号的。这话他是相信的，慕少艾本来就是个医生，眼光毒得很，等他洗完澡一试，确实贴合得仿佛量身定做。
但是，也就是只是洗了个澡试了件衣服，仅仅利用在浴室的时间小小地温存了一下而已。他和慕少艾都没有假期，第二天都要上班，慕少艾还是大夜班手里又握着一个重要的疑难病患，而他明天也得去处理局里遗留的一堆问题。更何况和孤独缺也小一个星期没见了，这个养父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别烦他，心里却总是惦念着他的，权衡之下慕少艾还是建议他回家过夜。
想到这里羽人非獍还是有些遗憾地发了会呆，整理好心情才走下车回了家。
是的，出差一个星期，跟刚确定关系的Omega相处了四个小时不到，他就踏上了回家见老爹的路。

打开家门的时候发现孤独缺正在几个熟面孔打麻将，一屋子里噼里啪啦都是麻将声，烟雾缭绕扑面而来。他没什么情绪地小声咳了一下，孤独缺麻将桌上的几个人就识趣地打着哈哈说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打下次再打，羽人警官回来了啊，辛苦辛苦。
羽人非獍面无表情地给他们让了道，三个人便互相推搡着消失在门外。
孤独缺叼着烟冷哼了一声：“回回都这样，见了你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你回来也不知道以前打个招呼，我这刚要糊。”
羽人非獍弯着腰把自己换好的鞋放到鞋架上，轻车熟路地把毛衣的袖子往上拉了拉帮他一起收拾麻将，嘴里淡淡地回道：“从社会职务上说确实是猫和老鼠的关系。我一个小时前给你发过短信了，你可能太投入没注意。”
孤独缺早年在道上混着，三教九流的人结识了一大帮，手里的活计多少都有些不干净。没想到羽人非獍成年后考了警察，入行两年不到就拿了几个奖章，俨然警界新星。孤独缺几个联系的牌友在他手下也吃过亏，回回见了他都灰溜溜的，如果不是这次孤独缺通知他们羽人非獍出差去了，估计这场子也搭不到家里。
被扫了兴的孤独缺把手里的牌扔到羽人非獍手边，伸手去摸手机，按了半天没反应才骂道：“这破机子真的没救了。”
羽人非獍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角：“明天给你买个新的。”
“买新的买什么新的，我看你再不乖乖找个对象连工作都没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上次跟泊家的小姑娘出去相个亲半路就跑得不见人影了，知不知道最后是你那个同事送人家回去的。我跟你前老丈人那儿打听几天感觉这事怕是要黄了。给我交待交待你跑去干什么去了，今天又穿一身花花绿绿地回来，在外面找好头绪了？”
孤独缺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熄，两只小臂交叉着放在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一副好整以暇的审讯姿态。
羽人非獍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就这一声轻轻地嗯孤独缺就心下了然，一拍桌子挑着眉毛说：“你小子可以啊，我和笏政在那儿为你跑前跑后的联系相亲，你什么时候偷摸着自己找个……”他话说到一半，好像闻到什么气味，凑到羽人非獍身边嗅了嗅，皱起了眉头。
“不对，这味道挺熟悉的。”孤独缺眼珠转了转。
羽人非獍不动声色地闪了闪身子躲开了他，把手里的麻将塞回电视柜里头，又转身去收拾一屋小一个星期没有打扫的客厅。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以前笏政提过的给你介绍的那个Omega？那个小医生，叫、叫什么来着……”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挠了挠自己的脸，嘴里嘟囔了小半天才蹦出一个“慕”字出来：“不是说人家不想跟你谈么，怎么又乐意了，你个衰仔别又被人给骗了。”
羽人非獍闻言手一顿，沉默了有一会才低声回答道：“算也不算。只是先相处着，没有说标记的事情。”
听到前一句还好，后一句又直接让孤独缺炸了毛，他站起来像是难以理解一样重复了一遍羽人非獍的话：“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没有说标记的事是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羽人非獍有条不紊地把沙发上的烟盒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把靠枕摆摆好，冷静地说道。这话说完他突然想到，这次他和慕少艾都默认了他回家过夜的行为，是不是因为彼此也没有思考好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鸭嘴里吐不出好话来，我看你是真想被辞。”孤独缺一甩椅子，面色不善地对着他道：“我看也不用费心找工作了，跟着刚才出去的你那几个叔帮忙多好。”
羽人非獍知道孤独缺是气他一意孤行，他这几年做了这个工作之后树敌颇多，看他不顺眼的也不止一个两个。更何况他小时候身世不好，书也没有能够安稳地读下来，当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卡着最后一年特长招生考了警校，也是机缘巧合下被笏政赏识才没有被刷下来。
苦吃了，难受了，人也得罪得差不多了，除了刑侦知识以外也没有专业特长，这个档口被辞退想再就业也确实困难。
慕少艾只知道他们局进去很难，对于他身世的详情怕是也没有多少深入的了解。不过羽人非獍并不希望拿这件事去干扰他的选择，慕少艾的工作也是高强度的，今天见面短短几个小时他就昏昏欲睡好几次，言语间也听出是有什么工作上的难题要应对。这种时候，怕是分心不暇。
“不愿意跟你绑定你跟他浪费什么时间？”孤独缺在屋子里背着手转了两圈，恨铁不成钢地说：“见过那么多Omega就没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的？那个慕什么究竟是什么人把你忽悠成这样。”
“……普通人吧。”羽人非獍站直了身子。
一个想要独自也有能力面对所有困难情景但偶尔也需要体恤和支持的普通人。
孤独缺嘁了一声：“你想怎么样，我也管不着！”
他转过身去，离开前眼神却不自觉瞟了眼羽人非獍半垂着头沉默站着的背影，撇了一下嘴角，低声嘟囔着：“反正家里存款也饿不死你。”
听到他的话羽人非獍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晚上十一点多，戴着眼镜的慕少艾抱着一本厚度可观的绿皮专业书在纸上写写画画个不停，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墨了，他用力了几下只在纸上刮出了几道痕迹，于是只能暂时停下工作去换枝笔芯。
他拉开抽屉却无意碰掉了手边的一个亮亮的小物什，弯腰捡起来才发现是一枚徽章。他拿着徽章在灯光下看了一会才想起，好像是别在羽人非獍新衣服上的装饰物。羽人非獍不喜欢身上有过多的东西，就取下来放在他的桌子上了。
看到徽章这里他又不禁想起了今天羽人非獍试穿新衣服的模样，明明已经是二十五岁工作几年的人了，换个颜色亮丽点的衣服却难得地显出了有些稚拙的可爱一面，好像被他盯着就浑身不自在。然而那衣服他穿起来是很好看的，是那种即使走在路上也会让人忍不住盯着不放的好看。
这样一个在工作上一丝不苟自信又可靠的人，在生活感情上简单执着又有点羞赧的人，居然在一心一意地喜欢着自己，偶尔想来会有些不可思议。
他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对能遇上羽人非獍这件事感到极大的惊讶和喜悦。
他比羽人非獍大上七八岁，不管是工作和生活在羽人非獍出事前都没有任何重合之处，即使是相遇之后，两个人各自的境遇给他们设置的难题也都在阻止他们有更进一步的交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总是出乎意料，又或者说，一旦心动了，再多的障碍也阻隔不了吧。
他无奈地笑了笑，把那枚小小的徽章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又郑重地放到了抽屉里。
其实今天天险刀藏检查的结果不算非常乐观，留给他能去研究手术方式的时间不多了，连跟羽人非獍的相处时光都像是忙里偷闲一般，匆匆就结束了。如果这次能顺利完成手术，一定是要找羽人非獍再好好坐下聊一聊的，不管什么都好，都要在一起解决一下。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刚准备振奋精神继续投入工作的时候，笏政打来了电话。
他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有些讶异地喂了一声。
笏政那边倒是直白，开门见山地就问到：“少艾，你跟羽人是在一起了吗？”
慕少艾挑了挑眉毛：“哎呀呀，这话怎么说起，或者，您又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这还用我听？好家伙派他去出个差都拿出拼命三郎的架势了，刚回到市里马不停蹄就往你医院方向开，我又不瞎。”
慕少艾轻咳了一声，温声软语道：“这嘛……”
“得得得你也别跟我打太极了，我就跟你说一事，你要是觉得他可以呢，就把标记这事放心上，不可以呢就趁早啊让他死了心。羽人这孩子身份特殊，能进警局那是我一手力保的，他也算争气。但是在这节骨眼儿上他的时间消磨不起，他要是失了这个工作也不仅仅是等着再就业这么简单的事。他死心眼，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但我也确实不希望他拿自己的前途去赌。我的态度开诚布公，我相信你也有自己的思量。”
笏政机关枪似的蹦出一大串话，慕少艾抿着嘴消化了一会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认真道：“你说的我明白，我也不会让他遇上这种情况。给我们时间处理，结果你会满意的。”
笏政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我对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甚至对于他能追到你这回事有极大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等哪天我们都忙完了，我有兴趣听他好好说说。”
慕少艾啧了一声：“你也算不上什么正经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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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6-23 18: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二）
羽人非獍述职完毕拿着一打文件回到了工位上，脑子里想着刚才笏政在他离开前突然来了一句“下班等着我，别着急走，有点事跟你说”。
今天慕少艾夜班，本来他是打算赶着下班的时间给慕少艾送点吃的过去的，现在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他有些烦恼地抿了抿嘴，眉心小小地鼓起来，手里的文件被孤零零地放在了桌面上，面前的人连一下翻动的意思都没有。
出外勤回来的燕归人路过他的工位时一愣，拿出手机看了看日期才走到他身边把发呆的他叫回神来有些疑惑地问道：“羽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羽人非獍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反问：“昨天。怎么了？”
燕归人眼珠动了动，淡淡地哦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他停顿了一会才迟疑问道：“那是你今天送西风去悟明峰那附近聚会？”
羽人非獍发出了一个困惑的“啊？”字，在脑子里扒拉了一圈“西风是谁”之后才肯定地回道：“不是。我今天下了班要去综合医院那边。”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口继续问道：“……你跟西风很熟？”
燕归人先是摇了一下头，而后又点了一下头，再看向羽人非獍的眼神里除了疑惑又多了几分探究，他试探问道：“医院？你有跟西风说过你今天回来吗？”
羽人非獍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今天回来。”
燕归人听到这话眉头皱成了川字：“你去医院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羽人非獍微微垂下了眼睛，眼神有些躲闪，小小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去找个朋友。”
燕归人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也严肃得过分：“是上次商场那个Omega？”
羽人非獍看着他明显有些不高兴的表情觉得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们虽然共事不过一年的时间，可我还是十分相信你的人品的。你的私事我不好过问，或许你朋友那边真的有急事，但西风那边，我也希望你能诚实地对她有所解释。”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她年纪小，可能说话性子都着急了些，但是个好姑娘，你好好考虑清楚吧。”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羽人非獍愣住了，虽然燕归人每句话他都听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又好像每句都理解不了。消化了半天还是无果，他准备找时间发个微信给断雁西风问问缘由。今天奇怪的事情有点多，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不过想去送个饭而已，怪事怎么一桩接着一桩。

慕少艾巡完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生无可恋地仰躺在椅背上双眼放空。
正在接水的谈无欲瞥了他一眼，嘴里不留情面地说：“就看你把什么事都往身上揽，迟早累死你。怎么，四号床的那位状态不太好？”
慕少艾那边静默了有一段时间才长长地“嗯”了一声。
“这个病目前还没有成年后治愈的成功病例，我虽然支持你知难而上，但也得提醒你在敏感时期要记得自己保护自己。”谈无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他比阿九的情况还要严重得多，亲友也意属醒恶者，虽然醒恶者不见得愿意做这个手术，但你要是接手了出了什么事，家属闹起来医院也保不了你。”
慕少艾的脚在地砖上动了动，转椅就自动地转向了谈无欲的方向，他还是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嘴里话却是对着谈无欲：“昨天小枫跟我说醒恶者不会让我进手术室，还是太年轻了点。醒恶者根本不会给天险做手术。说实话，这病做了手术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的存活几率，并发症可能性太大了，但是天险求生意志很强，或者说，牺牲意识也很强，他是想做这个手术的，并不想在病床上白白等死。你说，这种情况下病人请求我为他手术，我要不要继续？”
“你自己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谈无欲轻轻摇了一下头。
“是哦。我做实习医生的时候，就经常因为太过有主意被主治医生训斥，几次被警告，到了这个年纪反而越发小心翼翼，思虑过多了。”慕少艾坐直了身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大概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再犯错的机会了吧，医生这双手啊，承载的重量有时候远远大于一个人的生命。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再握住手术刀、职业生涯开始倒数的时候，才又不再逃避，真正开始思考救人的意义。”
谈无欲走到他身边用力握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确实救过许多人，如果不是你的’太有主意’，剑子也不会获得今天的成就，往好处想想。任何事情都有正反面，虽然不一定赞同你以身犯险，但你要是做了决定，我也不会说泄气话。”
慕少艾冲他笑了笑：“但我犯了一些无法弥补的过错。谢谢谈老师的安慰，我受益良多。”
谈无欲挑了挑眉毛：“你不能一直困在过去出不来，造成的结果也是你无心之失，阿九他……”
谈无欲还没说完，科室的门就被护士打开了，越小枫一脸着急地冲慕少艾喊道：“慕医生，四号床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
闻言慕少艾和谈无欲脸上的笑意都瞬间消失了，慕少艾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往外走去，越小枫跟他在身边快速地汇报着病房的情况。
谈无欲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慕少艾赶到的时候，醒恶者已经站在床边替天险刀藏做了急救，对方见到他来了自然地让出了一个位置，嘴里念叨着：“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进手术室，很大概率会死在手术台上。”
慕少艾一边翻看天险刀藏的眼皮一边叮嘱着越小枫联系家属。
越小枫哎了一声，但跑出去连着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只能急急地再跑回病房跟慕少艾汇报：“慕医生，没人接。”
“天险，天险？”慕少艾拍了拍他，原本没报着他能回应的准备，结果天险刀藏居然虚虚地睁开了眼睛，动了动嘴唇。
慕少艾贴到他的嘴边听了听，只隐隐听到了手术两个字，说罢天险刀藏又彻底地陷入了昏迷状态。
“慕医生，怎么办？”越小枫急得团团转。慕少艾进来的那一刻醒恶者已经打算不管了，现场拿主意的只剩下了慕少艾一个人。越小枫进来的时间不长，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觉得不知所措。
“小枫，通知小飞天给素还真打电话报备紧急抢救，你去安排手术室。”慕少艾一口气吩咐完才直起身子看着醒恶者道：“醒恶者，你的两个实习生跟我进手术室，我主刀。”
醒恶者耸了耸肩，大方地让出了自己手下的两个实习生。
天来眼和芙蓉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瘪了瘪嘴，苦差事又逃不掉了。
慕少艾也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手一挥就带着两个人和几个协助的护士进了手术更衣室。

“羽人。”笏政探出头朝他挥了挥左手，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羽人非獍已经在位置上等了小一会，看到笏政终于处理完手里的工作可以同他讲事情了之后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往笏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时间上算应该还是赶得及去给慕少艾送晚饭的。
等他走到门口却发现笏政也已经整理好东西一副要离开的模样，于是只能投去了个疑问的眼神。
“哎，我知道你想去找慕少艾。”笏政看着他的眼神忍不住笑了笑：“年轻人谈恋爱，开始的时候如胶似漆一点我又不是不能理解。”
羽人非獍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耳朵尖都红了一些，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我也不是要耽误你谈恋爱。”笏政举起手里的保温桶拍了拍：“我这也是要去综合医院给一个小朋友送好吃的，跟你同路，搭你个便车罢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羽人非獍放下了心侧了侧身子给他让了条路解释道：“我要先去买点吃的，耽误您的时间嘛？”
笏政摇摇头：“不耽误，你做你的事就是了。就是啊我要去见的这个小朋友，我觉得你也应该认识一下。有可能慕少艾还没有跟你说他很多的事儿，他个人的部分我就不搀和了，但是能说的部分呀我也先替他跟你说一说，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羽人非獍不明就里：“小朋友？慕少艾有什么事？”
笏政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边带着他往前走一边慢慢地说道：“其实是一个不算长的小故事，听完之后希望你以后也能更加体谅他……”

“慕医生，成功了！”
戴着口罩的越小枫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小声说着，看着预示着缝合结束的最后一针落下，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也都同时松了一口气。连一向对慕少艾颇有微词的天来眼和芙蓉骨都忍不住小小地互相撞了一下肩膀以示庆祝，看向慕少艾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敬意。
慕少艾没有理会周遭的骚动，稳稳把手术最后一步完成才终于抬起眼睛环顾了一下参与手术的工作人员，在口罩后出了声：“辛苦各位了。”
天险刀藏在手术中遇到了小规模出血的情况，但都被慕少艾极快地找到出血部位沉着地解决了。虽然手术过程中他注意力高度集中之下完全没有顾虑太多，但当跟着大家出了手术室脱下手术手套的那一刻，他才迟钝地长舒了一口气。
手术中遇到的情况在这几天自己暗自研究的方案里出现过，自己做过简单的梳理和思考，这才避免了更加严重的后果的出现。
只是……他木然地把口罩摘下来，盯着从水龙头里不断流出的水发了会呆。
虽然暂时性地手术成功了，天险刀藏到底能不能过去这一关，还要看术后的恢复情况如何。准确地来说，万里长征只是过了第一关，他完全没有掉以轻心的理由。一次手术对于患者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痛苦了，现在天险刀藏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之后的治疗。
“慕医生。”
慕少艾闻声回过神，伸手关上了水龙头，转过头发现居然是之前态度算不上好的天来眼。
“之前，说话不周到的地方，我道个歉。”年轻的实习医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声道。
慕少艾摆了摆手：“哎呀呀，你要是技术真的有底气我倒也不介意你张狂一些，但是你要是技不如人还是虚心学习为好，只是我比你大上这么多，算是你的学长也算是你上司，不会跟你计较这些小毛病。”
越小枫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早就说了慕医生技术了得心肠也好。对了，慕医生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啊，做了好几个小时都这个点了，饿死了。”
听到越小枫的话慕少艾才注意到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他甩了甩手对几个等着他回复的同事们说：“你们先去吧，我得先回趟办公室。今天我轮值，东西得和谈医生交接一下。”
和其他人暂别之后他把手术衣放进衣柜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却发现上面羽人非獍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微信，说晚上会给他送饭。他哎呀呀了一声，一边给羽人非獍打去电话，一边往外走。
电话才响了两声对面就已经接了起来，慕少艾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羽仔，刚才在手术室，没看到你的信息。”
“没事。我在你办公室。”羽人非獍接到电话站起身来把不久前刚在微波炉里热过的晚饭拿了出来。
正好出门去吃饭谈无欲看着着他小心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可惜没机会欣赏慕少艾激动得泪淹科室的情景。罢了，我还是先吃饭去，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俩了。”
羽人非獍低声道了句谢。

慕少艾推开科室的门就看见羽人非獍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抱着他放在桌子上的专业书在看，还真像那么回事，于是便靠在门框上笑道：“呼呼，我现在进来是不是会打扰羽人警官学习？”
羽人非獍抬起看他，眼睛里难得带了些明显的笑意。他合上书推了推打包好的晚饭：“发现你们办公室里有微波炉，热了热。”
慕少艾走到他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摇了摇头：“不太饿，吃不下。”
羽人非獍不赞同地看着他：“吃饭不规律，你这样以后会胃疼的。”
慕少艾一听，乐了：“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警察的每天吃饭更不规律。说到这里，你吃了吗？”
他瞟了瞟羽人非獍的胃。
羽人非獍一愣，眨眨眼，等了一会才有些纠结地说：“……我待会回去再吃。”
慕少艾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把饭盒打开，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副平时自备的筷子，撞了一下羽人非獍的胳膊：“好啦好啦，一起吃。”
羽人非獍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花菜放进嘴里，慢腾腾地嚼着。
慕少艾扒拉着饭眼睛也不抬地问他：“你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啊，从刚才开始就欲言又止的模样。”
羽人非獍唔了一声，开口道：“今天，笏局长带我去见了一下阿九。”
慕少艾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肉，嗯了一声，笑意不减地看着他：“那你有什么感想？”
羽人非獍摇了摇头，只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左手的手背。
慕少艾垂下眼睛，被按住的那只手却翻转过来回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

（十三）
在两个人的努力下晚饭终于被解决了，只是这也预示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到此为止。
即使有些不舍，慕少艾还是得回岗了。慕少艾把羽人非獍送到走廊的尽头慢慢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带着一丝笑意缓声道：“看吧，都跟你说过了我每天忙得要死，连一起吃个饭都急匆匆的，仔细想清楚嘛，要是现在后悔也还是作数的。”
羽人非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嘴里淡淡地说：“要是用24小时之内都能随时的见到的标准去要求的话，我只能找部手机了。”
慕少艾促狭道：“哎呀呀，别说，这也是个思路。以后咱们可以找时间研究一下这个网恋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羽人非獍只能无奈地看着他道：“随你。那我先回去，有事的话直接打我电话就好。只要不是临时出任务，都接的到。”
“你和我一样都是36小时待机了，我要是能……唉等一下。”
慕少艾话刚说到一半他口袋里的小型紧急呼叫器就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他皱着眉头中止了对话把呼叫器拿出来，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之后脸色倏然就变了，拔腿就往回走去，只仓促地给羽人非獍留下一句：“羽仔你先回去，我这里有急事，回头再联系你。”
羽人非獍只觉得他刚才的表情凝重过了头，整个人都紧绷着。因为临时标记的关系，慕少艾的信息素变化他也感觉得到，对方猛然间犹疑不安的情绪几乎是立刻被他感知到了。他站在原地看慕少艾走到一半的距离不到就顺手接过了赶上他的小护士递过来的东西，接着更多的医护人员从不同的屋子里走了出去和他一起往一个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每个人都不言不语神色紧张。
他沉默地看了慕少艾的背影一会，没有离开，等待手术室的灯亮起的时候，他循着慕少艾的方向又回到了心胸肺外科。
大概是病患出了什么紧急的状况。他缓步在急救室外转悠了两圈，有些忧心往里面看去，二十多分钟过去了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只偶尔有小护士进进出出也都是表情严肃。
又过了不多时，一个坐着轮椅的面容清秀却看起来也有些年纪了的男人被护士推到了手术室门外。
羽人非獍停下脚步暗自打量了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男人一会，回过神来又自觉是职业病发作，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眼神。
没想到对方却在这时回看了他一眼，于是羽人非獍便猝不及防和他视线相撞，最终只能略带歉意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轻轻退离了手术室的等待范围。
大概是病人家属吧。
他想着。
好在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冲动易怒的性格，应该不必担心慕少艾遇上医患纠纷。只不过看慕少艾刚才的神情，似乎是个非常棘手的任务，不然……他的脑海里浮现了慕少艾转身离开时的眼神，深沉隐晦到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澜，好像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和他在生活里的状态完全不同。
还是放心不下，现在离开也不现实。他后退了两步，想起手术室的路上路过的病房似乎就是来时笏政带他去过的阿九的病房，心里思索了一番，便朝那个方向走去。

阿九正在玩笏政带给他的变形金刚，玩得专注，羽人非獍站到他身边了他才觉察到，停下了手里了动作歪着头看着羽人非獍，笑了笑：“你是下午笏政伯伯带来的羽叔叔，少艾的朋友。”说罢还贴心地往床位里面挪了挪给羽人非獍留出了一个坐着的位置。
他的小脸圆圆的，虽然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但是本人爱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还是朝气活泼惹人喜爱，饶是羽人非獍这样不善也鲜少同小孩子交流的人看到他眼神态度都不自觉柔和了几分，于是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羽叔叔你在担心少艾吗？”阿九把变形金刚放到一边，眨巴着大眼睛和他说话。
羽人非獍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好像了解他眼神的意思一样，阿九老神在在地说：“刚才少艾进手术室的时候你眼睛都不转地跟着他往那个方向去了。我也在担心少艾，当然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羽人非獍忍不住微微弯了下嘴角，摸了摸他的头：“你很聪明。”
阿九摇头晃脑自信满满地说：“哎呀呀，我确实很聪明。”
倒是把慕少艾的语气神态模仿了个十成十。
“少艾刚刚直直就走过去了，笑都没有笑的。不过他一到工作的时候可凶了。”阿九撇撇嘴：“天天威胁我不好好听话就不没收我的麦芽糖，笏政伯伯劝他都没有用，只敢偷偷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塞给我。”
羽人非獍坐到了他的床边，拿起来见阿九时他从楼下买的苹果，随手削了起来，语气温和地说：“他不让你吃有他的道理，你应该听话。”
“和笏政伯伯说一样的话。但是，羽叔叔下次也会给我吃麦芽糖的哦？我不会吃很多的，我会慢慢慢慢慢慢吃……”阿九往他身边靠了靠，看着他手法利落地削苹果看得眼睛都直了：“哇，你削苹果皮为什么都不断开的！”
“下刀要稳就不会断了。”羽人非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还没等他接住，想起了什么，又把手缩了回来。阿九扑了个空，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羽人非獍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道：“笏政伯伯给你带的鸡汤喝完了吗？”
“喝了喝了。”阿九指指自己的肚子：“吃了一个很大的鸡腿。不过还剩了一个，留给少艾晚上加餐。”他凑到羽人非獍身边小声说：“把少艾喂得跟我一样胖，这样他就不会天天说我的脸圆圆了，明明他的脸也圆圆。”
羽人非獍把手里的苹果送到他嘴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看着抱着苹果啃得开心的阿九，羽人非獍不禁又想起了在车里笏政同他说的阿九的身世，心也不由地紧了紧。
这孩子确实乖巧懂事，还特别依赖喜欢慕少艾，也难怪慕少艾会为几年前的医疗事故愧疚也为阿九的身体担忧。
只是他能在这方面给慕少艾的帮助始终有限，就像他需要独自面对童年时的心魔，慕少艾也有只有依靠自己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这条路上他们能够给彼此一些支持的力量，就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羽叔叔！”阿九小声叫了一句。
羽人非獍回过神，带着些歉意说：“不好意思，走神了。”
“没关系。”阿九摆摆手，苹果被他吃得七七八八了，一双小手黏糊糊地在半空摆来摆去，羽人非獍抽出两张湿纸巾抓住他的手给他擦了起来。
“少艾这两天做手术好忙哦。”被限制了自由的阿九抱怨道。
“你又知道了？”羽人非獍把他的小爪子擦干净了才松开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我在他的办公室和手术室中间嘛，少艾就这——么来，然后这——么去。”他的手在羽人非獍面前来回画了几条横线：“忙得这几天和阿九聊天的时间都少了。”
“他确实很忙……以后我有空的话，可以陪你聊天陪你玩。”羽人非獍沉默了一会，承诺道。
阿九兴奋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等我再好些了，羽叔叔你带我出去玩啊。可惜我现在不能出去，少艾说我得乖乖在医院里养好身体等着做手术。不过啊……”他垂下头，神情低落：“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呢。”
羽人非獍闻言一怔，忙道：“不要瞎想。”
阿九摇了摇头：“护士姐姐们聊天我也听得懂啊，少艾为了我的病操心很多，但是它就是很难治疗嘛。我爸爸妈妈不在很久了，只有少艾对我最好，我也不想他每天累累的。”
羽人非獍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你会没事的，等以后你痊愈了，我和少艾带你出去玩。”
还没等羽人非獍想好下一句该怎么安慰消极的小孩子，小孩子自己却瞬间满血复活，眯着眼睛一下子凑近他，笑嘻嘻地说：“羽叔叔，你和少艾带我出去玩，你和少艾什么关系呀，你是他男朋友吗？”
羽人非獍被他这跳脱的思维搞得一时间转不过脑进来，只发出了个虚无的“啊”字。
“我就说嘛！刚才我和小枫姐姐说你肯定是少艾男朋友，小枫姐姐说我八卦乱猜说没听说这事，明明我猜的是对的。”阿九坐回了原处，抱着胳膊一脸自信地分析道。
“……”
这孩子确实是被慕少艾带出来的。
羽人非獍腹诽道。

“吱嘎。”
是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下一秒交谈时、走路声交杂在一起，原本有些寂静的走廊上瞬间又变得嘈杂了起来。
羽人非獍安抚阿九躺好，自己走到了病房门口探身看去，发现摘了一半口罩的慕少艾正弯着身子和轮椅上的人解释着什么，只是他眉梢低垂着，眼睛也失了以往飞扬的神采。围站在他身边的小护士也是愁云惨淡的样子。慕少艾和那人说完便戴回了口罩，可他并没有返回手术室也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撇下了所有人独自往走廊的左方的拐角处去了。
羽人非獍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猝不及防和也正从科室里出来的醒恶者、谈无欲打了个照面。
醒恶者皱着眉头看了看那边的情况便招呼了两个小护士给素还真打电话，自己又躲回了屋子里。谈无欲看到他还在有些惊讶，便走到他身边说了声：“慕少艾手术失败了，那人跟他认识有些年份了，这次特地来找他做手术的。我先去找他聊聊……”
“我去吧。”羽人非獍抬眼看向谈无欲：“麻烦你们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了，慕少艾那边……我去看看吧。”
谈无欲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迎上越小枫他们和坐在轮椅上因为听到消息而变得面无血色的患者亲属。

羽人非獍尽量放缓脚步循着慕少艾的方向找去，他转过弯才发现，原来这个方向是更大的一片休息长廊，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对面的落地窗和两个更小的通向小窗的拐角。慕少艾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大概是藏在了某个拐角里吧。
他停下了脚步，没有急着找上去，而是静静地靠在墙边，守在了入口处。

慕少艾推开窗户，从衣服内层的口袋里抽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大拇指在滚珠上滑动了两次在点燃打火机。
自从被禁止注射抑制剂之后，尼古丁就成了他舒缓情绪的绝佳替代品，不过因为羽人非獍的关系，他也许久不抽了。大概因为最近天险刀藏的病情恶化，他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才又不自觉地把在抽屉里被冷落了很久的香烟塞进了口袋里。
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天险刀藏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保守治疗或许可以勉强多活两年，强行做手术虽然可以争取到微乎其微的存活率，但失败的可能性更大，即使撑过去了，术后的并发症对于患者来说也是二重伤害。只是……他吐了一个烟圈。没想到天险刀藏连当天都没有撑过去。
天险刀藏今天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危险到非做手术不可的地步，但也确实到了临界点，抢救回来也有极大的概率失去意识成为植物人。天险刀藏明白自己的病拖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但他作为医生，究竟该不该同意这样明显冒险的行为？
万一保守治疗能够让他等到医学发展到可以成功治愈他的那天了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现在人死如灯灭，什么都已经迟了。
还有阿九呢。
手术里出现的问题阿九也会面临，那个时候他有没有把握再次解决，阿九又会不会被并发症影响……
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在脑子里，让他短暂地感到了茫然，许多年前阿九父母被推进手术室时的情景重现眼前。
“嘶……”
燃尽的香烟的火星滴到了他的手指上，他连忙甩了甩手。突如其来的阵痛之后他也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想这些并没有意义。他是现在唯一有能力为阿九做手术的人，如果他也失去信心，那阿九就必死无疑了。他手里既然握着能左右人生命的手术刀，那肩上的责任和压力就自然会更重，这些纠结痛苦和怅然无奈，都是他必须承受和经历的。
他抬起了头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身走出了拐角。正当他把手里的烟蒂扔进垃圾桶时，余光瞥到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让他失了声音表情。
羽人非獍看到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靠着的墙壁旁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和脖颈。
慕少艾深深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了一句：“等了多久？”
羽人非獍摇摇头，走上前去轻轻拉着他手带着他往外走去，说：“下次不要再抽烟了。”
一种迟钝的酸胀的情绪此刻在完全地在心里炸裂开，他牵着羽人非獍的手停住了脚步，羽人非獍也随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过多的言语，只安静地转过身把他拉进了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脑把他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十四）
羽人非獍和慕少艾并肩走回办公室，推开门却发现院长素还真正站在他的办公桌附近和谈无欲聊天。见到他来了，素还真停下了谈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道：“事情呢我已经都知道了，也及时去联系了天险刀藏的家人，比较幸运的是，在他病床的枕头下找到了他的遗书，事事写得详尽，简单的沟通之后，他的家人朋友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大概他私下里也已经提前做了思想工作了吧。你不用太自责，这件事情你所做的都在规章制度内，手术上我相信你也已经尽力了。”
慕少艾点了点头，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叹了口气，谢道：“也麻烦你特地跑一趟。”
素还真轻摇了一下头，接着说：“跟我就别客气了。我刚才和师弟也聊了一下，今晚呢他暂代你的班，你先回去休息休息。一天连着两场手术，也该歇歇了。”
大概是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对这种说辞有些敏感，原本站在慕少艾背后低头沉默的羽人非獍突然抬起头来，视线绕过慕少艾直直地投向素还真，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
素还真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嘴角，特意抬高声音又补充道：“当然你明天还是要正常上班的，不是我不想给你放假，只是现在确实缺人手。等这季过去了，新医生上岗了，我再安排你放假。”
听完他的解释羽人非獍便知道自己误会了，讪讪地又低下了头继续发呆。
慕少艾看着素还真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抬起手轻轻锤了他的肩膀一下：“好了好了，素大院长就别欺负我家的小朋友了。”
“耶，慕医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怎么会欺负羽人警官呢，我该给警队送面大大的锦旗，表彰他在不懈努力之下让我免于损失一名优秀的员工。这是大大的好事，我感谢都来不及。”素还真笑道。
慕少艾微微侧过脸看了看耳尖有些发红的羽人非獍，歪着头对素还真道：“哎呀呀，看你天天办公室里坐着足不出户的，又知道了？真要送也不是不可以，那可得镶着金丝才能配得上，笏政会感激你的。”
“我说你们俩还没完了。”谈无欲靠在慕少艾的桌子旁抱着肩膀看着面前两人你来我往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这都几点了，再说两句他也不用回去睡觉了。”
“啧，师弟说的有道理。”素还真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跟大家道别：“那今天就先这样吧，后续的事情明天再说，先回家，回家。”
几人目送素还真离开了办公室后，慕少艾才又走到谈无欲面前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今天就拜托你了……”
谈无欲摆摆手：“谢的话别说了，总之这次算换班，以后还是要还回来的。”
慕少艾笑了笑：“成。”

慕少艾和羽人非獍下到一楼的时候发现大厅里熙熙攘攘地挤着很多来往匆匆神色紧张的人，羽人非獍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壁挂钟，发现已经八点多接近九点了。
“晚上嘛，急诊就是要忙一些的。”慕少艾拉着他躲过一辆急急而过的担架车，悠悠地说。
“嗯……”羽人非獍应道，然而他才刚避过那辆车，马上又有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却猝不及防被一袭红裙惹了眼。几乎是瞬间，他就觉得自己动弹不得，连呼吸的方式都想不起来，只能僵着身子站在那里。
红裙子的主人是个披散着长卷发的女人，她的额头正涌出大片的血，苍白的手紧紧地把纱布按在上面，血液浸透了那块纱布，和她的脸色搭配起来有些骇人。因为撞到了人她急急而行的频率被打断了，于是便低声咒骂了一句，伸出另一只手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了浑身僵硬的羽人非獍，绕过他继续往急诊室的方向去了。
慕少艾原本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然而他走了两步感觉身后的羽人非獍失了声音，才转过头去看，一看便发觉羽人非獍的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清俊的青年此刻看起来虚弱得要命，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细汗，右手正按在胸口的位置似乎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嘴巴微微张开，像只被搁浅在岸边濒死的鱼一样努力地呼吸着。
慕少艾心里一惊，连忙走上去按住着羽人非獍另一只胳膊，一只手撑在他的背后支持他不要倒下。
“羽仔，你……”
慕少艾的声音似乎像被突然按了消音键一样停住了，他睁大眼睛看向羽人非獍，过了一会才压着声音几乎是像是低吼一般在羽人非獍耳边喊道：“羽仔，醒醒，这是医院！我是慕少艾！”
羽人非獍失去焦距的眼睛在听到慕少艾三个字时才微微泛起了波澜，但是这也并没有缓解他的症状，他机械地低下头看了他慕少艾，原本按住胸口的手突然发难，向前狠狠地抓住了慕少艾的胳膊。
慕少艾感到被握着的胳膊上传来了痛感，心知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羽人非獍的信息度浓烈得很，不仅如此，还带着极大的负面情绪，压得他也喘不过气。他一边扶着羽人非獍一边随手喊住了一个端着药盘路过的小护士，尽量稳着声音说道：“我是心胸肺外科的慕少艾，麻烦紧急帮我调用一只Alpha用的镇定剂，要快！”
小护士似乎是认识慕少艾，听到他的话之后立刻消化了这个要求跑到不远处的药剂间给他拿来了一管试剂。
慕少艾接过药剂揽着羽人非獍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小护士说：“你是Omega？帮忙疏散我周围的Omega，让他们离得远一些，免得被他的信息素影响。”
小护士连忙点点头，转过身招呼着慕少艾附近的患者绕道走。
慕少艾扶着羽人非獍靠在医院的巨大落地窗旁靠站着，伸出手抹了抹他的额头上的汗，轻声安慰道：“羽仔，没事，打完针就好了。”
羽人非獍现在的眼神相较刚才的失魂完全不同，甚至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决绝，慕少艾借着灯光看了看，发现他整个身体都紧绷得厉害，散发出的信息素也攻击性强得要命。慕少艾咽了一下口水，用了些力气才把自己的胳膊从羽人非獍手里夺回来，没再犹豫，抬起手就把已经准备好的试剂打进了他的身体里。好在羽人非獍虽然暂时失去了神智，但是还没有更危险的情况出现，反而还算乖巧地让他顺利地注射完了药剂。
过了不到两分钟，试剂就开始起作用了，慕少艾伸出手接住浑身乏力的羽人非獍然后自己努力转了个方向让他躺在自己的背上。
“慕医生，需不需要帮忙？要给他安排个病床吗？”刚才帮忙的小护士看到危机解除便靠近了些，好心问道。
“谢谢。”慕少艾把羽人非獍在自己背上安置好，开口对小护士道谢道：“不用了……他今天比较累，信息素失调了，我带他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我之前有在心胸肺轮值过……对了，真的不用吗？刚才我看他……”小护士犹豫地看着陷入昏迷的羽人非獍。
“不用。”慕少艾语调短促而肯定地再次拒绝了这个提议，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没事，我可以处理。刚才的事，如果的方便的话，麻烦暂时帮我保密。”
“哦哦，好的。”小护士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慕少艾艰难地背着羽人非獍一边走一边想着。
笏政的意思是羽人非獍之前在鬼梁集团的保护任务中出了差错，误伤了对方的二公子，凭着鬼梁家和高层的关系，这种作为也算是间接得罪了高层。现在羽人非獍还是观察期，但凡羽人非獍在这段期间因为信息素失控的问题被抓到小辫子，之前的笏政和他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就算找到慕少艾这个Omega和他标记也无法解除他的危险预警。
如果说之前在任务里是因为战况激烈情绪紧张导致的失控，那刚才在医院里又是为什么呢？
慕少艾转头看了看趴在他背上呼吸终于恢复正常频率的羽人非獍。
虽说羽人非獍的信息素失控有遗传的因素在，但他和凤凰鸣看了检测报告后对于引发契机的猜测都更偏向于心理因素。这也就说，如果无法解决羽人非獍的心理问题，那即使完成了标记，对于未来这种情况是否会复发也要打个问号。
按照羽人非獍之前对他坦白的说法，这件事的源头大概是和他已经去世的母亲有关，可刚才在医院里，无缘无故的 ……
慕少艾皱了皱眉头陷入深思，然而也因此托着羽人非獍的手松了松，背上的羽人非獍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沿着他的背部下滑，他又连忙回神把羽人非獍托回背上。可当他好不容易走出医院的大院，看见已经已经亮起路灯的马路时顿感无语，只能把羽人非獍放了下来按着肩膀抵在墙上，轻拍了两下羽人非獍的脸颊苦笑着说：“羽仔，羽仔，你还得醒醒……我不知道你的车在哪儿啊……”

红色的衣裙下摆被拖曳着从潮湿肮脏的地面运动着，黑色的泥水混合着腐烂的叶子被裙子抚过然后在上面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瘦骨嶙峋的孩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裙摆，追了上去，不断弯下腰想要抓住它，然而却每每落空，因为他的脚步溅起的泥水打在脸上，脏了他算得上清秀可爱的小脸。可裙摆并没有因此停下，孩子着急，红了眼眶，用尽全力扑倒在浅浅的水坑里两只手一齐伸向了裙摆。
轻薄又丝滑的质感，是熟悉的那条裙子。
孩子浑身湿透趴在地上抽噎了一下，小心地把裙子的边角抓在手里，裙子的主人终于因此停下了脚步。他有些期待地抬起眼睛，然而只看到了一双涂着深色指甲油的手，那双手不由分说地卡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可惜他并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放在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上的手用力地收拢了起来，孩子感到空气从肺部被挤压出去，眼前逐渐模糊。他努力地拉扯着手中的裙子，然后那片鲜艳浓烈的巨大裙摆便整个笼罩到了他的头上。鼻息在减弱，空气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腥臭的死亡的味道，是血的味道，就像裙摆的颜色一样，慢慢地充盈了他正课眼球……
“羽人！”
笏政紧紧用臂肘紧紧地把羽人非獍扣在沙发上，额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冒出了青筋，然而他的声音却在尽量压低，试图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命令着：“醒过来！”
然而羽人非獍却想失去了理智一样挣扎着，不言不语，眼底一片狠戾。
慕少艾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令他心惊的一幕，连忙快步走过去把水杯放到茶几上：“羽仔，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是慕少艾！”
“草，你不是他的Omega吗，光说名字有什么用！”笏政怒道。
“哎呀呀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他的Omega现在你在场你准备要我怎么办，更何况我们还没完全标记。”慕少艾哭笑不得。
但慕少艾的话这次好像真的起了作用，羽人非獍挣扎的动作逐渐减弱下来，眼睛里的陌生的情绪也在淡去。笏政明显感觉到他手下的力度小了便小心翼翼地放开了他。
慕少艾拿起茶几上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刚刚恢复神智的羽人非獍的额头：“感觉怎么样了？”
羽人非獍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沙发旁的笏政，过了一会才按着自己的额头问道：“我怎么了？”
慕少艾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哎呀呀，没事，你就是太累了睡过去了……肯定是之前出差回来也没好好休息。”
“我……”
羽人非獍心觉不对，想要起来去问笏政，却又被慕少艾按了回去，不容反驳地说：“先躺一会，我把笏局长送下楼。你睡过去了多亏他把我们送回来，等我回来再说其他的事。”
“可是……”羽人非獍还想说什么，慕少艾只是摆了摆手。他看向笏政，笏政也只能劝道：“这事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先休息，什么话都明天再说。我这一把老骨头大半夜还在沙发上跟你搏斗也吃不消，你好歹也让我回去先睡个好觉。”
慕少艾送笏政下了楼，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羽人非獍一个人。
他锤了锤自己的太阳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在医院里和慕少艾一起下了楼，然后在急诊室里撞了人，再然后……就一片空白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被笏政的胳膊压制的痛感还在……上一次发生这种短暂的失忆的什么时候？
他仔细地搜索着记忆，然后突然怔住了。
是上次他错手伤了鬼梁飞宇。
他感到恢复不久的力气和精神都在迅速的流失。这次不是因为药剂作用，而是心理作用。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还是再度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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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6-23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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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慕少艾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看着和他甚有默契已经停下了脚步的笏政，低声道：“羽仔的事情你恐怕还需要告诉我更多。他不会是无缘无故失控，上次在鬼梁家宴会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笏政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他，无奈道：“真的没什么明显的迹象，不然我也不会让这件事拖延到今天。那天我在二楼书房和鬼梁天下聊天，听到下面有了枪响和尖叫才和他一起出门查看，那时候羽仔就已经开了枪。幸好现场还有其他同事在，他也因为精神不稳定打偏了子弹，鬼梁飞宇只是伤了胳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慕少艾皱了皱眉头：“他是突然这样的？那现场的目击证人都是怎么样的说法？”
笏政回想了一下同他说：“按照局里另一个警员燕归人的说法，事发前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调出了监视器的记录，发现在羽人失常之前只有一件小事发生：鬼梁飞宇的未婚妻言倾城被粗心的服务生撞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手里的玻璃杯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不过这点变故很快就被解决了，言倾城除了手掌被划破了之外也没有其他问题，短暂骚动之后就被带回房间里处理伤口了。”
慕少艾轻轻啊了一声，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问道：“笏政，你对羽人的母亲了解多少？”
笏政听到他的话明显一震，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询：“你怎么问这个问题，他跟你说了什么？”
慕少艾抿了抿嘴，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罢了。他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半夜做恶梦的情况，后来跟我稍微提了一下跟他母亲有关，我猜这可能是他的心结。”
笏政背着手原地转了两圈，中间停下来看了慕少艾两眼，欲言又止。他要开始转第三圈的时候慕少艾看不过去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哎呀呀我说你可别转了，人体陀螺我没什么兴趣。你也知道，你不告诉我自己也会去找答案，那又何必跟我绕这个弯子，他的事我要管自然是要管到底的。”
“……行吧，反正你就是吃准了我拿你这个脾气没办法。”笏政摇了摇头，往慕少艾身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羽人考警校那年我是招生官之一，他当时几项测试都在前三，尤其是速度和灵敏度成绩骄人，甩了第二名太多。我很多年没见到这么好的苗子了，所以当场就拍板一定要录他。但是同组的老师劝我三思，说是从他高中了解到羽人不易相处，而且因为工作的问题很多年前接触过跟羽人家相关的事情，说他小时候……”
他突然止住了话语，满脸复杂地看了看慕少艾。
慕少艾看了他一眼，追问道：“哎呀呀，我说你别关键时刻就卖关子，他小时候怎么了？”
笏政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说他小时候杀了他妈妈。”
这话落到慕少艾耳边仿佛轰得一声炸开了，震得他一时间无法思考，只下意识地反驳道：“这是在胡说什么！”
“听我说完。我当时想法和你一样，那说法在我看来太过离谱。羽人非獍面试时的态度和素质都不错，心理测验也合格，再说那时候手里的资料也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我追问那个同事，他也是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和羽人父母接触过，但是更详细的事不愿意多说。因为他拿不出证据，我又力保羽人，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羽人也很争气，警校的时候成绩一直很好，后来就顺顺利利地进了局里。”
“如果不是两年前的那件事，我都快要忘了还有这茬。”笏政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事发之后我试图和他养父谈起这事，但是孤独缺这个人精明得很，说话也一句真一句假，提到这件事也是这样，不避讳也不承认，关键的地方就打哈哈绕过去。不过他这种态度反而增加了我的怀疑。倒不是说羽人是个坏孩子，但他出现这种情况或许真的有源可寻。”
“要是羽仔身上真的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没有理由一点痕迹都查不到，而且就算事实真的是这样我也相信有隐情。“慕少艾不悦道：“再者说，以你的能力都查不出的东西，恐怕也是不存在的可能性更大。”
笏政啧了一声，感慨道：“你这话也是抬举我了。原本我也是这么认为，但这么想未免也小看了他这个养父。孤独缺收养羽人非獍之前也是数得上名号的棘手人物，我当初去查羽人的资料发现他八岁之前的信息一片空白，想必孤独缺早就做了什么手脚。”
“那别人又怎么会知道他小时候的事呢，这流言不是不攻自破？”慕少艾淡淡道。一阵寒风吹过，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这说来话长，要说到羽人母亲的职业还有我那老同事的过往经历了。但他也说了，他只是空口无凭，录不录羽人在我，更多的他也不愿多谈。所以这也是他最后松了口同意羽人入学的原因。我说这件事不是为了和你探讨真假，只是想告诉你……”
“想告诉我羽仔的养父孤独缺是入手点，而他母亲的事可能真的是导火索。”慕少艾受不住冷风，吸溜了一下鼻子。他拍了拍笏政的肩膀道：“我明白了，你给我的信息够多了。今晚谢了，我会抽时间和他父亲见个面解决一下这件事，有进度和你交流。”
笏政点了点头，冲他摆了一下手：“你快回去吧，和他好好聊聊。我的得意弟子就交给慕大医生了。说起来，你们能走到一起我还是挺惊讶的。当然，你当初跟我说同意我的建议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惊讶了。”
慕少艾微微低下头弯了弯嘴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当年阿九父母被毒贩报复，在医院前面那条街上造成了连环车祸。”
听到慕少艾突然谈起这件往事，笏政也不禁愣在了当场。
“你也知道，那时候因为我是个Omega被打压在医院里没有话语权，没能把阿九父母及时送进手术室，加上抢救方法选择的失误，所以没能把他们两个救回来。”慕少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没有焦点的看着前方：“但是当时没有人注意到被撞得变形了的车子里还有个小孩。”
笏政大惊：“你是说阿九是被……”
“是羽仔抱着浑身是血的阿九跑进医院里交到我手上的。”慕少艾收回目光，冲着笏政笑了笑：“只是那时候阿九年纪还小，身上又有伤，所以羽仔再见他才没认出来吧。后来没再见过他，直到那天你跟我提起这事给我看了照片。”
“羽人也从来也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笏政猛一拍拳头。
“只不过，原本确实是想帮他的忙，等他顺利找到Omega就脱身的，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当初我也没有想到……”慕少艾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那你和他在一起……”笏政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看向慕少艾。
“呼呼，我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慕少艾摆了摆手：“快点回去吧，再晚一会嫂子的电话要打来了。我也得回去了，不能把他一个人晾上面太久。”
笏政叹了口气，示意他自己明白了。
目送笏政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手心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冷风一吹，寒意更甚。他在空荡漆黑的楼道里站着思考了一会才迈开上楼的步子。

他到家的时候羽人非獍正从浴室里出来，他从卧室里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慕少艾，白皙的脸被水汽蒸得泛红，身上套着慕少艾的、之于他不算特别合身的浴袍。
慕少艾看到他笑了笑，搓着手哈着气换拖鞋。
羽人非獍走到厨房里给他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上，眼睛低垂着，没有和他对视也没有言语。
慕少艾抬起眼睛看向他，抱着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推着他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哎呀呀折腾一天了，快去睡觉，我先去洗个澡。外面太冷了，今年降温降得太突然了，跟笏政就聊了两句就冻得受不了……”
“慕少艾。”刚刚走进卧室的门，羽人非獍开口了，打断了慕少艾一个人的碎碎念：“……我待会换好衣服回家，你好好休息。”
慕少艾推着他动的手一顿，从他侧面绕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问道：“为什么？”
羽人非獍眼神动了动，过了一会才从嘴里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我今天，是不是又失控了？”
慕少艾拉了拉他的手，轻声说：“你太累了，应该多休息。”
“不用瞒我。”羽人非獍反握住他的手，叹息道：“上次也是这样，突然出现的记忆断层，醒来之后发现周围的人都一脸惊慌。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慕少艾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安慰道：“你没有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况且这可能只是因为我们还没完成标记。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怕你有事。”羽人非獍沉声道。
慕少艾握住他的手紧了紧。
“当时在宴会上，如果不是燕归人拦着我又护着鬼梁飞宇，可能我已经万死也难辞其咎了。你不知道，那种时候我完全没有记忆和意识，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实际上……”他咽了一下口水，嗓子生疼：“谁也不能保证完全标记之后我不会再复发……如果，真的像我妈妈说的那样，我和我父亲一样，那我可能会伤害你。即使我没有伤害你，对你来说也像一颗定时炸弹……对不起，我……”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选择这种方式。
然而慕少艾听到他的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有一些带着无奈的笑意。
“羽仔啊，从我答应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做好了面对未来的准备。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不止是要接受好的事情，也要承担不好的事情。你不需要是完美的，事实上，我也不是完美的。你身上问题的来由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我觉得，你与其想跟我撇清关系，不如试着和我一起去解决问题。”
“你记得今天你在医院的拐角处等我吗，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大概以后都会需要你在我人生里了。我也很需要你，懂吗？”
他弯下腰，把杯子放在地上，用已经被水杯捂热了的手去触碰羽人非獍的眼睛：“你的眼睛多好看，应该让我多看看，不要一直看着地上，这地板比我好看？”
羽人非獍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湿漉漉的刘海垂在额角，和他眼睛里氤氲出的情绪一样朦胧又缠绵。
他低下头，慢慢地把自己嘴唇贴上了慕少艾的，纤长有力的手掌抚在慕少艾的后颈，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揉弄着慕少艾的腺体。不多时，因为情热的缘故慕少艾的周身开始散发出令他熟悉的清甜的味道。信息素从他的鼻间唇齿入侵他的身体，控制了他全部的感情和思想，整个人都浸没在一种安然又闲适的气氛里。
慕少艾勾着羽人非獍的脖子和他亲近，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大概就是和一个心仪的Alpha在一起的好处吧，几乎不需要花费任何额外的力气就能准确地传达自己的心意并快速地得到回应——对方陡然升腾起的浓烈信息素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有欢愉，有情欲，也有小小的不安和想要得到慰藉的迫切。
他们两个都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长的路要走。
今日相乐皆当喜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十六）
慕少艾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手机滴滴响了两声，他掏出了手里按开显示屏，发现笏政发来的短信，内容孤零零的只有一串数字。
他用余光打量了下身边的羽人非獍，发现对方正专心地看着前方小心地挪动着车子，想把车身停得更正一些，最好能和笔直的路沿平齐。他这点强迫症似的小习惯慕少艾见怪不怪，也乐得他有这个毛病没有把注意力分给自己，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趁着他不注意又把屏幕锁上塞回了口袋里。
“你今天还加班是吗？”
慕少艾刚刚打开车门，羽人非獍的声音就从身后响了起来。
他停下动作转过身子认真答道：“昨天和谈无欲换了班的嘛，今天总得再替回来。不过你呀下了班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不要专门跑来给我送饭了。”他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羽人非獍的下眼睑：“看看，黑眼圈还在，昨天晚上又没休息好。实在累得很了就跟笏政告个假，我可不想跟你再因为什么其他的理由在科室见面。”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在羽人非獍眼前一晃一晃的，羽人非獍被他晃得眼晕，一把握住了保证他不再乱动了之后才开口回道：“……知道了。”
心里却想着，昨晚没休息好你怕不是也得负点责任……
慕少艾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去管他“知道了”这三个字是不是说得敷衍就心情不错地准备离开。
没想到羽人非獍下一句话让他跨出车门的那一步差点没站稳。
“局长找你有事？”
呼呼，单是知道羽人非獍视力体力专业能力都好，但也没想到那眼神能好到这个地步，一心二用也就罢了，这么小的来信人都能看见的？
慕少艾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语气倒是不见半分慌张：“老人家的娱乐活动你不会感兴趣的，我也要有自己的隐私嘛。你看看我平时也没关心过你和哪些小妹妹小哥哥聊天是不是？”
羽人非獍懒得听他瞎说，直白地抛出了自己的态度：“我知道昨天你和局长有聊我的事，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但是希望你们也不要什么都瞒着我。既然你昨天说了承担，是我们俩的事，就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慕少艾沉默着走下车，扶着车门，弯着腰抿着嘴，表情严肃地看了他半刻，看得羽人非獍都有些不自在不禁开始回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的时候，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呀呀，可以啊羽人非獍，年纪不大气势不小嘛，几句话还说得铿锵有力的，是说我一直小看羽人队长了？看来哪天我得去你们局里近距离瞻仰一下你工作的英姿才是。”
说罢他也不给羽人非獍解释的时间，啪地一关车门扬长而去。
羽人非獍眉头舒缓了一些，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他的背影安全地过了马路走进医院的院子才又发动了车子。然而转动方向盘的那一刻，零星的几个数字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那是慕少艾刚才收到的短信上他粗略接收到的几个数字，不连贯，却有些熟悉。他想了一会没有想出什么门道来，只得甩了甩脑袋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车子上来。
刚才送慕少艾的时候难得碰上了堵车，现在留给他赶去上班的时间好像确实分不出来让他走神去想别的问题了。

医院说大不大，于是昨天手术室的事今天早上就已经传了个遍，慕少艾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就收到了许多或是关切或是八卦的目光。
他的科室在三楼，平时走楼梯比较多，今天刚好电梯在他准备迈上楼梯那刻叮地打开，于是他也乐得蹭个便利。结果挤进去那一刻电梯里同事们齐刷刷看向他之后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让他有些头疼，不禁开始反思这是不是今天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电梯门上升一共也没有半分钟的时间，但是电梯里的镜面内壁倒是让他把身后旁人窃窃私语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毫不留恋地径直走了出去。
在医院里呆了这么多年，放在他身上的那些流言他不用去听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心胸肺外科的那个Omega主刀这次点儿背得可以，病人下了手术台还没四个小时就并发症发作，死在了手术台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那原本被传得有模有样的升迁计划大概要被搁浅了。
这种话他听过无数次，病人没救回来加上他Omega的身份简直就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也是别人指摘他作为的最好手段。
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还有些难以释怀的委屈，次数多了心也硬了，实在提不起兴趣和旁人计较了。如果要说他沉重心情的由来，也是对天险刀藏的遗憾，虽然尽了力却依然无法挽回的遗憾。
即使做了这么多年医生，面对生死他还是无法泰然处之，更何况担着这个身份，原本责任就要更大一些，就要更坚强一些。看着手术室和病房外病人家属的愁容和忧虑，他亦感同身受，只是身为医生，他必须要做更为坚韧、更为冷静的一方，鲜少有人会去体慰他的情绪，即便是同僚会因为繁忙的工作没办法抽出更多的时间去互相纾解压力。
所以昨天晚上当他看到羽人非獍的那一刻，脑子里甚至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会以一种奇特的身份完全地参与到他的生活中来，无孔不入却又丝毫没有攻击性，会小心翼翼又诚挚地爱着他，会在他思考的时候留足给他空间，会在他需要支撑的时候借给他一个肩膀。
慕少艾再次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孤独缺的电话号码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里。他琥珀色的眼珠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半天，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那个号码打出了一条短信。

“队长，吃早饭了吗？”风不知挥了挥手里的一袋小包子靠在羽人非獍的办公桌旁笑嘻嘻地问道。
羽人非獍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不要再叫我队长了。没吃，待会和午饭一起吃，上午也不出勤。”
“早晚的事嘛，还等着蹭你一顿升职的酒呢。说实话，你这下班准时上班卡点可有点不像以往的风格，这么晚来连早饭都没吃，是有什么情况？”风不知伸出脚尖一勾就把不远处同事乐波君位置上的椅子勾住了，用力拖了过来坐在羽人非獍对面耐心八卦道，说完还特意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举到他面前晃了晃。
羽人非獍道了声谢接过了包子，难得有些好奇道：“我上班还能有什么风格？”
“当代劳模风格，和燕队长一样一看就是一个大写的单身狗。”风不知夸张地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字，说完他又话锋一转，眨了眨眼睛挪揄道：“不过现在嘛……怕不是都有情况了。”
“燕归人也是队长？”羽人非獍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你是局里队长都叫着，到时候轮到谁就蹭谁的酒吧。燕归人怎么了？”
说到这里，他隐约想起昨天燕归人对自己的奇怪态度。
“咳。别拆穿。你还不知道呢？你看看你平时也不看微信，群里都八卦开了的。昨天燕归人在酒吧里救了局长朋友的妹妹，是个Omega。小姑娘受了伤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里，他就帮忙照看了一晚上。说是局长那朋友也算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燕归人这次也算是撞了运气了。”风不知说着就从羽人非獍的桌子的抽纸盒里抽了两张餐巾纸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把口袋里的手机摸出来翻出视频给他看：“上了晚间新闻的。小混混不知好歹调戏人家小姑娘，燕归人见义勇为英雄救美，你看看这……”
羽人非獍盯着手机手机屏幕看了半天不曾想在镜头偶然扫过的酒吧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孤独缺。
他脑中灵光一现，慕少艾手机里的那串数字的亲切感一下子有了解释。
那是孤独缺的电话号码。
笏政给了慕少艾孤独缺的联系方式。
慕少艾想见孤独缺，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喂，队长，怎么了？阿獍？獍獍？”风不知伸出手推了一下明显在走神表情有些微妙的羽人非獍。
“哦……没事。”羽人非獍勉强压住心里的困惑用平和的语气对风不知道：“对了，局长今天来了吗？”
“没。局长今天去市里见领导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坐你位置上和你唠嗑。”风不知笑道：“我说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会是看到燕归人美人在怀觉得泄气了吧，没事，我也没对象啊！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羽人非獍看了他一眼，没言语，默默地把包子塞进了嘴里。

“谢谢了老屈。”慕少艾走进了监控室，双手合十对监控室的负责人屈世途道了个谢。
“哎呀，这么熟了也不必这么客气，更何况素还真也和我打了招呼的。”屈世途调出昨天晚上的录像帮慕少艾调到了合适的时间：“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看吧。大厅里还是拍得挺全的，没什么死角。”
慕少艾哎了一声，弯着身子凑到显示器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监控记录的情况。
第一遍看的时候他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无非就是羽人非獍在他身后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撞了一下，全程也没有发生什么口角，撞击力度也很小，以至于当时的他都没有发现这件事。但是来回看了两次他就发现，屏幕上面容表情都很模糊的羽人非獍，似乎确实是从被撞的那一下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
他皱着眉头把那段反复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到那女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羽人非獍也确实没有任何皮外伤。
屈世途看着他的凝重的表情安慰道：“没事，你可以慢慢看，不着急。这遇到事情嘛，急不得，或许换个角度就有思路了呢。我去给你倒杯茶。”说罢他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外间去给慕少艾泡茶。
慕少艾站在原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女人看了半天，嘴里念叨着“换个思路……”，过了一会似乎隐约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想不清楚，便换了个姿势靠在了桌子上，他转身的时候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因为惯性的作用撞到了桌角上，他随手拿了出来不走心地检查了一下哪里有没有撞坏，却在此时发现了刚才看监控时被忽略的孤独缺的回信。
上面简洁地写了个时间和地点，周六的下午。
他按了个好字回复过去，短信刚发过去他突然想起哪里让他觉得有些问题了。
笏政口中的婚宴现场因为鬼梁飞宇未婚妻跌倒在地上受了伤，刚才在监控里撞在羽人非獍身上的女人也受了伤。
想到这里他把手里塞回口袋里，快步走出了监控室，匆忙地对正往瓷杯里倒水的屈世途道了声抱歉，几乎是小跑着上了三楼。
凤凰鸣刚刚吃好午饭走到科室门口，一抬眼却看到了头上沁着薄汗的慕少艾正扶着他的门框喘气。他啊了一声，关心道：“慕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慕少艾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认真道：“我想知道，你给羽人非獍做精神评估的时候，他有没有提到有关他母亲的事情？”

（十七）
凤凰鸣脸色严肃起来，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眼睛余光打量了一下暂时无人的走廊，接着伸出手带着他往屋子里走，还不忘紧紧地关上了科室的门。等把他推到办公桌前，便指了指凳子道：“坐下说。”言罢怕他多想，又添了一句：“不是一句两句说得完的，你先歇歇，把气儿喘匀了。”
慕少艾才意识到自己从前很少在医院里这么急吼吼地医院里找人询事，怕是把凤凰鸣吓了一跳。
凤凰鸣看他神态逐渐恢复如常，又好心接了杯水放到他手里，缓声道：“慕医生，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恐怕我不能告诉你。你我是同事，所以咱们做医生的规矩你自然也是知道的。我们心理科没有经过病人同意，是不能随便把诊断细节告知给病人家属以外的人。羽人病情特殊，先前当做交流是寥寥地和你讨论过几句不涉及详情的话，但是现在你这么直接地问我，我也实在为难，不好多说啊。”
慕少艾接过水对他道了声谢，听到凤凰鸣的顾虑之后便坦诚对凤凰鸣说到：“您说的我当然明白，但在羽人非獍交上去的表格里，我算是他的临时标记登记人。更何况……”他顿了顿，补充道：“日后那栏里，应该也不会变成其他人了。而且我要做的事，羽仔也知道，只是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什么肯定的线索，我想确定了再告诉他。”
凤凰鸣闻言眼底起了笑意：“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先前羽人到我这里来，每次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就偶尔在医院里见到你的时候表情才显得轻松一些。也好，也好，这样也算了了笏政悬在心头的一件大事。我这个老朋友为羽人的事头发都愁白了几根，这下可以暂时放心了。说起来你这事瞒得也挺紧，消息可至今都没传开呀。”
慕少艾无奈地笑了一声：“哎呀呀，我毕竟也不是他们小年轻了，谈个恋爱也得满世界宣扬，更何况羽人现在情况还没有好转……说到这里，其实我来是因为前两天他在医院里又像发了癔症一样，醒来之后记忆缺失，又重复了当初在鬼梁家订婚宴上的情形。我想起你同我说过，猜测他的病因除了生理上的，还可能有心理上的，所以只能跑来找你商量。毕竟他的各项测评是你做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的状况。”
说起羽人非獍的病情，凤凰鸣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沉声道：“羽人这病不是他独一例，大多是从父辈遗传来的。得了病的Alpha很难自我控制情绪，易丧易怒，身上的信息素会在特定的情况下瞬间变得暴增，久而久之就会有丧失理智、攻击他人的危险。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建议这种Alpha尽早住院接受药物治疗，或者尽快Omega进行结合，因为Omega的信息素在一定程度上有安抚作用。但相信你也知道，其实安抚是否成功也是有概率的，取决于Alpha和Omega的契合度，并不是说只要结合了就万无一失。”
“我对羽人的病因产生疑惑的原因是，他的发病频率和这种病的正常表现并不全然相同。一般在他这个年纪，发了病的Alpha在日常生活里也会出现很多躁郁的情况，可是据我了解，羽人平时在生活和工作中状态都很正常，而且这种病例之前也从未听说过会在发病后失忆的问题。但按照我拿到的羽人父亲的资料来看，他又绝对具有发病的潜在条件，而他发病时性情大变的状态，也确实符合一般情况下的Alpha躁郁的表现。不过我当初给他下诊断结果还有一个原因是……”
凤凰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慕少艾，压低声音道：“既然知晓你们的关系，那也不怕跟你直说，当初笏政前来拜托我，让我和他配合，务必要先保住羽人非獍，这样说来便是越早对他的情况有确切决断越有利，免得对方提前发难。Alpha躁郁目前在医学上定义为可治愈，并且也能作为羽人非獍在公开场合意外伤人的保释凭证。因为就羽人的情况来说，丢了工作进了监狱，对他的影响可不止是前途那么简单。”
慕少艾听到这里，微微坐直了身子。
“除了他病情以外的更多细节我不便跟你说，如果你想知道不妨去问笏政。”凤凰鸣点到即止。
慕少艾点了点头，郑重道：“谢谢，我明白了。”
“至于你刚来时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对他童年跟父母的关系产生过疑问。我拿到的资料里只有他父亲的信息，关于母亲的部分少得可怜。为了找出他的病因我也对他进行过浅层次的催眠，但却发现他小时候的记忆似乎有一段是空白的，无论怎么询问都没有结果。”说到这里凤凰鸣叹了口气：“我也曾试图问过笏政，但是发现他也不清楚。羽人性格温顺，但对人心防很强，我尝试了几次也没有什么结果，只能和笏政一样寄希望于他找到合适的Omega进行结合。”
听到这里，慕少艾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曾经对我提过他母亲的事情，倒也不像是全无记忆的样子。不过他当时也只是和我说了个大概，细细想来，也是没有细节在。”
凤凰鸣想了想，解释道：“不是，并不是说完全记不得的意思，而是有所缺漏。举个例子，如果对于一件事情的记忆你只有零星的片段，那么你可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想象到细节补充上去，让它变得完整。我对羽人记忆的猜测是，他记得的并不一定是全部的真相。而被遗失的那部分，就是他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和掩盖的。
”不过他曾对你说过他的童年这件事我已经很惊讶了。”凤凰鸣笑道：“在我这里他缄口不提，即使意识模糊的时候也只是有一些痛苦的生理表征。他对你很信任。或许你真的可以帮到他。对于这种情况，我的建议的了解事情的起因，替他解开心结。只是也是一种猜测了，并不一定能百分百帮到你们。”
慕少艾愣了愣，想起他们说起这件事的由头是羽人非獍同他解释为什么自己不愿意标记他，心里一时有些难言的酸涩。童年对于他想必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母亲这个词语也不像平日里听起来那样带着温情，但羽人非獍愿意把他们从心底剖出去解答他的困惑。现在想来，即使羽人的表述里母亲对他有责骂和怨怼，他好像也不曾有过恨意，语气里更多的是惋惜和无奈。这大概就是他本性里的温柔和明朗之处吧。
“谢谢，我想我大该知道怎么做了。之前的事情您已经帮了他很多……”慕少艾站起身，对凤凰鸣欠了欠身子：“只是如果之后还有需要您帮助的地方，可能还会来打扰您。”
凤凰鸣摆了摆手，笑道：“我从医几十年，见过的人很多，他是个好孩子。也希望你们能顺利解决这个问题，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

“羽人，风不知！”
同办公室的乐波君急匆匆地跑来，扒着门框上冲着正在对着文件研究辖区内盗窃案的两个人喊：“走走走出任务，刚才接到电话，说笑蓬莱那边打起来了。”
羽人非獍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路过桌边的时候还顺带拉了一把动作慢腾腾的风不知。
“哎呦喂，笑蓬莱这两天事儿不少啊。”风不知被强行拽着跟着羽人非獍的步调往外走，另一只手还忙不迭地把衬衫下摆往裤子里塞：“等等等等，我把我警察叔叔的仪容整理整理。”
乐波君看着他被羽人非獍一把推进后座，便坐在副驾驶上乐道：“叔叔你还是算了吧，有羽人哥哥在这里，笑蓬莱的漂亮姐姐是不会往你身上看的。”
“你懂什么，想我当时去幽燕征夫卧底的时候，上座率可是……我靠！羽人非獍是要杀人么！”风不知扒着乐波君的座椅靠背还没把一句话说完，就被羽人非獍的一个急转弯甩回了后座，四仰八叉地倒在上面：“我们这是要去我市著名夜总会出警还是要拍港片啊！”
“叔叔你安静一点。”羽人非獍淡淡道。

在羽人非獍的飙车技术加持下，三人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赶到了目的地，也是来得巧，现场正要开始打第三回合。笑蓬莱烫着波浪卷的丰腴老板娘正拿着一根黑色的电击棍对着面前的黄发男人，虽然身高矮上对方不少，但气势一点也不弱。
而被她针对的那位，羽人非獍三个人第一眼看过去，心便提到了嗓子眼，脑中警铃大作——他手上拿着枪。而在他另一只手上还紧紧地攥着一个女人的手腕，那个女人被他扯在身后，半边脸被血泪模糊掉，但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原先是个娇艳的美人，所以即使在这么惨烈的情况下，她泪水涟涟眼中有恨带伤的模样也不禁让人心动。
“……谁报警说的只是聚众斗殴？”乐波君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偷偷地往后退了两步，按下了通讯器请求增援的按钮。
“把枪放下。”羽人非獍抽出了腰间的手枪，稳稳地举在手里，对着男人高声道。
跟在男人身后的几个人在他抽出枪的瞬间就慌了，神色紧张地放下了手中的棍棒，畏畏缩缩地看着男人。
然而黄发男人似乎对他一身警服毫不忌惮，眼睛里没有带多余的情绪，只是讥讽地笑了笑，不过手中却也慢慢腾腾地把枪放了下来。
“在公共场合持枪伤人，麻烦您跟我们去警局接受调查。”羽人非獍被他的表情惹得皱起了眉头，手中的枪依然紧握着，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到。
在他身旁的风不知适时地拿出了手铐，刚准备先一步上前却又被羽人非獍按了回去揽在了身后。风不知抬眼，发现原本不知何时对方又把抢举了起来，松松垮垮地站着，好像是在玩闹一样把枪口冲着自己。他心里一慌，忙把自己的枪也抽了出来。
“私人恩怨罢了，不用去警局吧。”黄发男人语调轻浮：“我来找我自己的女人，不听话教训一下，这妈妈桑就要跟我来硬的。现在闹得这么大多难看，大家各退一步，把我她带走，你们当无事发生，怎么样？”
“警官，别让他把姥小姐带走。”
他话音刚落，老板娘身后就走出了一个穿着粉白色衣衫的女人，她面色焦急地看着羽人非獍：“无艳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找我的，他这算非法监禁。”
闻言，羽人非獍看向了男人身后那个半低着头咬着嘴唇的女人，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大量的血正从她的脸上滑落到玫红色的裙子上，与此同时，她身上因为紧张和受伤而散发出的Omega的信息素也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浓烈起来。羽人非獍不自觉地呼吸一窒，握住枪的手用不可见地幅度抖了抖，声音比往常更冷了些：“把她放开。”
黄发男人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手一用力，把女人扯得更近了些，凑近她的脖颈处嗅了嗅，有些嫌恶又有些兴奋地说：“大庭广众的，你也是可以啊。”
羽人非獍神色一凛，趁着他分心的功夫一步冲了上去，直接就是一套利落的连环踢，一脚踹中他的手腕踹飞了枪，另一脚踹上中的他的胸口，把他死死地抵在墙上。而男人也在这猝不及防的袭击中放开了女人的手。
女人被他带着跌坐在地上，膝盖被地面的石子划出了血痕。
黄发男人被羽人非獍踹在墙上呼吸不畅，又在一众小弟面前丢了面子，便狠狠地盯着羽人非獍道：“你他妈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谁！”
羽人非獍充耳不闻，转过头示意了一下风不知，风不知会意，立刻上前果断地把手铐拷在了黄发男人的手上。接着他便走到旁边拉起了女人，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安慰道：“没事，帮你叫了救护车，再忍一忍。”
女人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多看，始终沉默着用手心捂住自己受伤的脸，直到刚才替她说话的人挤了进来扶住了她，她才仓惶地从羽人非獍身边躲开。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响起了警笛声，乐波君一边安抚着受伤的女人一边抽空给羽人非獍比个了OK的手势。

事情处理完了羽人非獍才得以靠在墙上喘一口气，只是心里那种突如其来的焦躁感还是没有完全散去。他垂下眼睛有些不安地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受到跳动频率不同以外的心脏依然在叫嚣。
他潦草地整了整衣服准备回到警车里，却恰好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他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来自慕少艾的短信，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他在干什么。
羽人非獍笑了笑，用汗津津的手指在界面上敲打了一句，
刚才在忙，正准备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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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6-2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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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羽人非獍坐在救护车里闭目养神，手里攥着同车的护士递过来的给Alpha准备的临时镇静剂。而在他对面，刚刚脱离了危险的女人正默默地撩开头发露出受伤的半边脸接受着简单的包扎和检查，陪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的小姐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还在渗着血的伤口。
不多时，救护车经过一个小水坑，车身颠簸了一下，羽人非獍在这阵颠簸中睁开了眼睛。空气中因为女人伤口暴露和情绪紧张而逐渐蔓延开的信息素的味道的存在感高了些，他的嘴唇抿成了一字型，有些苦恼地看着手里的药丸，想了想，还是“唰”得一声撕开了那袋口服型镇静药丸。
过于安静的救护车里撕开包装袋的声音仿佛陡然被放大了好几倍，对面三个人一时间都同时抬起眼睛看向了他。
羽人非獍看了一眼车厢里因为他小小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盯着他Omega，捏着临时镇静剂的手顿了顿才把它丢进了嘴里。薄荷色的糖丸一样的临时镇静剂在舌尖甫一化开，辛辣又呛鼻还隐约混杂着麻苦的味道就让他的身体一个激灵，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紧紧地闭着嘴，想把口腔里的奇怪味道咽下去，然而尝试了两次无果，呼吸间好像还是有那股子摆脱不掉的苦涩感。
这东西真的很难吃，咽下去确实能瞬间让人六根清净。

原本他真是要下班了的，没想到Flag立得太早，刚刚回复了短信不久，就被通知得来一场“加班”。不仅如此，现在还和三个Omega尴尬十分地坐在一个车厢里，相对无言。
还是该乐波君来的，毕竟比他更会活跃气氛，不至于让救护车里也肃静得仿佛审讯室。
他暗自叹了口气。
笑蓬莱门口涉事的黄发男子自报姓名叫作恨不逢，嘴里骂骂咧咧说他们不知好歹得罪了大人物。风不知面不改色地把他丢进了警车里拖回警局做口供，原本赶来支援的分局警察们也紧赶着处理现场，结果就剩下了被送往医院的狼狈的当事人和她的小姐妹没人照看。于公，人手不够，是需要他们派人陪同当事人去医院然后录口供;于私，放任两个刚受过惊吓的弱质女流独自就医也说不过去。
“那美女姐姐一直在偷偷看你，大概是你刚才的英姿让她比较让她有安全感吧。救人救到底，医院的口供还是你负责吧，我留在这里负责跟分局的交接。等这边交接完了我再去医院替你的班。”
乐波君嘴里振振有词，不由分说地把他送进了救护车让护花使者。

羽人非獍的回忆结束，嘴里的镇静剂也化了小半，正当他准备继续神游的时候，同车的小护士倒是先开了口。
她替女人处理完伤口，一双眼睛盯着羽人非獍瞧了又瞧，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你是那天来医院找慕医生的那位先生吗？”
猝不及防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羽人非獍有些惊讶地回看过去，带着些不确定问道：“慕少艾？”
问完他便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了看车上的标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乐波君的电话号码拨到了霹雳综合医院。
小护士笑了：“我叫越小枫，心胸肺外科的护士，和慕医生认识的。我就知道我没认错人，你穿制服比穿常服帅得多。”
羽人非獍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会才低声回了句：“多谢。”问完他又觉察到越小枫大概是看车厢里气氛太过沉闷，伤者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才想找个由头说话，于是他便主动询问道：“这位小姐的伤没事吧？”
越小枫看着他的眼睛亮了亮，快速地接过来羽人非獍的话头主动安抚身边的伤者道：“小姐姐你没担心，身上的伤不重……脸上的伤嘛，可能得让医生看了才能有结论。不过也不用太悲观，我们医院的医生都很专业，会尽量帮你恢复的。”
她语调轻快，声音清脆，元气十足，让人听到了心里的阴霾就驱散许多。
原本垂着头的女人抬起眼睛，眼眶红红，轻轻对她说了声谢谢，接着又看向羽人非獍的方向，郑重地冲他欠了欠身子：“也谢谢这位警官今天帮了我。”
羽人非獍微微摇了摇头：“不谢，应该的。你先养好伤，然后把你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道理我们自然会替你去讨。”
然而听了他的话后，女人却咬了咬下唇，再次陷入了沉默。
坐在她身边的粉衣姑娘此刻才带着些叹息开口道：“无艳，现在已经到这种境地了，你再忍让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恨不逢既然现在都能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日后只会变本加厉。”
被她成为无艳的人听到恨不逢的名字瑟缩了一下，终于还是扭过头了不愿继续交谈。
另外三人对视了一眼，明白其中隐情大概也不止是听起来那么简单，只能先按下心中的不解。

到了医院之后越小枫让名为倾君怜的姥无艳朋友先行带着她去急诊室，简单听了医生的诊断之后又去跑出去帮姥无艳填写住院的信息。而当她和等在诊室外的羽人非獍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有些忧虑地问道：“警察小哥，那小姐姐脸上的伤这么重，很可能以后要安排整形手术的。她长得这么漂亮却受这么重的伤……你们会把犯人绳之以法吧？”
“会。”羽人非獍不假思索肯定道。
他话很少，却每句都有力，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的时候就觉得有种让人信服的诚挚。
越小枫看了他几秒钟，笑了：“那就好。你说会我就信了。对了，刚替你问了一下，慕医生在我们来前十分钟已经下班了，今天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羽人非獍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微微笑了笑：“谢谢。我知道了。”
送走了越小枫，羽人非獍才真的得空坐在医院的长凳上休息一会。
老实说，他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对医院有着天然地排斥。这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眼前来来往往的又总是满面愁容的病人和为此身心俱疲的病人家属，生老病死，人生的简单轮回都发生在小小的医院里。而其中神色匆匆的医生们每一次都在拼尽全身力气同不幸和死亡赛跑，精神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
而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又不得不常年和医院打着交道。
他在这里送走过自己的同事，也看护过被解救出来的受害人，忧虑过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被推进急救室的朋友，甚至自己也曾经躺在病床上、坐在医生面前接受“宣判”。
好像每一次都不轻松。
但奇怪的是，慕少艾却很少会让他感觉到负面的情绪。
慕少艾像这里每一个医生一样奔波劳碌，身上也总是隐隐带着消毒水的气味，但每一项都不会让他联想到沉重的过往。这大概和慕少艾乐观的性格有关，和他在一起好像天大的事都可以慢慢解决，好像一切错误都会被温柔地包容，又或者，他像一个正常的Alpha一样，会对自己的Omega的气味有依赖感和来自天性的喜爱。
想到这里，好像鼻腔里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眼睫动了动。
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了出来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那边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切都刚刚好。

慕少艾站在走廊上和偶遇的姥无艳的主治医生聊了两句后才悄悄靠近了病房门口。
倾君怜正坐在姥无艳的病床旁安慰着她，羽人非獍沉默地站在倾君怜身后，像个令人安全感十足的保护屏障一般。从慕少艾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姥无艳没有受伤的半张脸，即使疲态难以掩饰，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水，慕少艾也不得不感慨面前躺着的是他这几年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也正因如此，她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就令人更加惋惜。
这个姑娘此刻正无力地抬着眼睛，强撑着力气，眼神有些怯弱却又不断地看向羽人非獍。
慕少艾在姥无艳的眼神和羽人非獍的侧脸上逡巡了半天，无奈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轻扣了一下这间单人病房的房门。
屋内的三个人同时转过脸，羽人非獍抬起了一直半垂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慕少艾挑了一下眉，冲着羽人非獍指了指门外，然后双手合十微微欠了身子对着姥无艳和倾君怜做了个请多见谅的手势。
羽人非獍点了一下头，又转身对姥无艳说到：“你先休息，你的情况我会跟局里的同事说清楚，今天先不做笔录了。明天再说。”
姥无艳颔首，但是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还是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倾君怜见状，站起身来低声问道：“……羽人警官，我想知道，恨不逢的人不会趁这个时候对无艳做什么吧，毕竟他……”
羽人非獍看了看姥无艳，说：“你放心，我就在外面，如果我要走的话也会和我其他同事做完交接再走。这期间不会有任何人来伤害你。”
倾君怜这才安心道：“谢谢了。”
羽人非獍请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事。你呢，需要我安排同事送你回家吗？”
倾君怜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男朋友一会儿会来接我。”

羽人非獍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一转头，看到慕少艾正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抬着头看着他，嘴角弯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羽人非獍坐过来。
单人病房的区域一向安静些，走廊上也没什么人，只有偶尔路过查房的护士。
羽人非獍看了看他，脸上的凝重消散了些，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些微不赞同地说：“不是说了，不用特地赶回来。”
“哎呀呀，一个小时前跟我说快下班了的可是你，一个小时后跟我说自己在医院的也是你。这前后矛盾的说辞任谁不会好奇心大增，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少艾缓声道。说罢他拎起羽人非獍的胳膊看了看，又把他全身上下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才安心地收回手。
“我没事。”羽人非獍解释道：“姥小姐身上的伤是之前就有的。” “没事当然最好了。”慕少艾满意道。 “不在家休息，特地回来一趟何必。电话里已经说了没事。”羽人非獍看着慕少艾道。
“你一向有事也说没事，我不放心是自然。再说……”慕少艾眼睛眨了眨，凑近了些轻声道：“我有心想来见自己的男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他说得这么直接，羽人非獍的耳尖悄悄红了起来。他嘴里没有什么回答，手却伸过去握住了慕少艾的手。
“哎呀呀，不说话，想必你心里也一定在想我这个老人家啰嗦得不行又扰人得不行，很烦。”慕少艾故作伤心地说到。
“有一点。”羽人非獍的眼神落在对面空白的墙上，过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三个字。但还没等慕少艾夸张地捂着心口表示呜呼哀哉老人家遇人不淑，他又再度开口，淡淡地说：“总是会说很多话，总是能看见你。”
“这是我难得的幸运。过去的日子里我都是自己一个人，会怀疑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是不是正确，每一个想法是不是合乎常理。而大多数的时间里我的周围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
羽人非獍平静地说着，声音冷静又疏离，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他人的心情。
慕少艾不动声色坐得离他更近了些，他们的胳膊紧挨着，两个人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圈出一方小小的独立的天地。
“羽仔，你和我分享这些，也是我难得的幸运。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你身上值得的地方。我当然也有私心，所以我不再拒绝你，会想着来见你。”
“就像现在。”他凑近了，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尖：“你身上有其他Omega的味道，很甜。她一定也心动了。”
他的话音轻的好像一阵飘渺的烟，含在舌尖，似吐未吐，若有似无。
羽人非獍皱了皱眉头，随着他的动作低下头想靠得更近些听清他的话，小声说：“……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慕少艾眯起了眼睛，脑袋微微抬起，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羽人非獍一愣。
“呼呼……你嘴里这是什么味道。”
还没等羽人非獍反应过来，他又迅速地撤回了身子，舌尖伸出一点点舔过自己的下唇，语调懒散地抱怨道。
羽人非獍盯着他在灯光下闪着点点水光的唇，抬起手用大拇指轻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临时镇定剂……当事人心绪不宁，被诱发了信息素。”
“真遗憾。”慕少艾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你今天到明天都得保持这种清心寡欲状态了。”
羽人非獍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等待会我同事来了我送你回去。”
“不是说总能看见我？老这么呆在一起就没什么新鲜感了，老人家我还是先回去吧。”慕少艾“贴心”提议。
羽人非獍看着他兴致勃勃表演欲旺盛的模样决定不再接话，只是把他的手扣得更紧了些。

(十九）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乐波君的电话打过来了，说自己已经快要到医院了，还语气里颇带不满地吐槽到那个恨不逢这么横好像确实不是没有理由，才刚被押回警局不久给他说情的人就联系上了笏政，笏政现在正在赶回警局的路上，估摸着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局里了吧。
羽人非獍听到这话心里一沉。
他倒不是担心笏政为人作风不正，会包庇恨不逢。只官场上的利益关系也不是非黑即白，之中的盘根错节大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跟在笏政身边做事好几年自然也明白笏政拼命想保住他的原因除了两人的师生之谊之外，也有他是目前笏政最得力、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的原因在。
苦境的地下势力网远比想象得要复杂，这几年已经销声匿迹许久的异度魔界的踪迹重新出现，远在西苗让各界都头疼不已的贩毒集团翳流和它不能摆上明面的合作者也在蠢蠢欲动，触角早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渗透了苦境。笏政起先只是从线人那里收到风声，可没过多久新型毒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流通了开来。
对方这两三年来行事愈发嚣张，笏政和羽人他们顺着星星点点的线索把范围缩小到了包括本市在内的三个主要区域。可随着线人一个个离奇失踪，笏政也不免开始着急，现下更是万万不能打草惊蛇。他从学校被笏政一路看顾训练着走到今天，和特地被从平水窟调过来的燕归人心里都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原本一切都被安排得稳妥，但最大的变故却出现在两年前——笏政苦心栽培了多年的助手却在鬼梁的家宴上出了大事故，几乎葬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为了他的事笏政焦头烂额地动用了很多关系，最后还是原本执意追究的鬼梁家不知为何突然主动松了口，才免得他一场牢狱之灾。
笏政会为恨不逢的事特地回警局，姥无艳又闭口不提两人之间的问题，这就证明恨不逢的身份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也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可能需要为了日后的工作做出一些妥协。但是现在姥无艳的情况其实经不起这些妥协的。一旦恨不逢被放出来，他们的身份对于恨不逢没有了威慑的力量，姥无艳很可能会受到二次伤害。
他握着手机几下翻到了笏政的号码，却为电话拨不拨过去犹豫了起来。
笏政做事一向很有思量，即使真的把恨不逢放出来大概也会先为姥无艳想好妥善的安排，而他已经惹了太多的麻烦，实在没有立场再去找笏政谈这个问题。
他眼神黯淡了几分，有些颓然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遇见笏政之前他过了很久没人管的日子，因着孤独缺的关系时常还要处理那些上门找晦气的债主仇家，日子过得吵吵嚷嚷又空空荡荡。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一无所有，父母离开自己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印象很模糊，只有一些零星的责骂的话和不甚愉悦的相处场景还有记忆，而孤独缺又终日不见人影。他在两所名声不怎么好的中学上过两年学，却又因为性格的问题经常被周围的人针对，后来孤独缺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直接让他退了学。
十几岁的时候他做事是没有顾虑的，他没有牵挂，遇到需要帮忙的人随手帮衬一下也并不担心会有其他处理不了的麻烦事。但现在当然不行，他也早就不是当年坐在破败的出租屋里看着月亮升起才会茫茫然地想起又在世上活过了一天的少年。

唰唰。
羽人非獍转过头，发现慕少艾提着一个塑料袋似笑非笑地站在他旁边摇了两下，似乎已经看了他好一会。见终于他发现了自己才悠哉地走了过去坐回他身边，一边从塑料袋里把鸡蛋饼拿出来塞到他手里一边问道：“怎么了，眉头皱得能为医院的灭蚊事业做出贡献了。唯一可惜的是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了，本身也没有什么事业心强大的蚊子什么可以让你的眉头发挥功能了。”
他在用轻快的语调和羽人非獍说着话的同时手里不停拿着吸管把豆浆的封口扎破了，还贴心地把羽人非獍的手机从手心里抽出来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又把豆浆塞进去说：“这个手机先没收，吃完饭再看。凑合吃点吧，这个点医院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
豆浆还温热着，羽人非獍捧着它似乎觉得那颗因为现实的改变而觉得有些疲倦的心都被这微弱的暖意熨帖了。
他原本以为慕少艾中途离开是为了要去科室里转转，没想到是去给自己买了晚饭。
“……凉了吗？”慕少艾见他不动作，以为是自己耽误了点时间以致于晚饭冷了，便抱歉道：“哎呀呀不好意思，刚顺便上去看了会阿九，他不听话，没按时睡觉，和他吵了两句嘴。这抬头一看，又过去了好一会。”
“不是。”羽人非獍摇了摇头，他看着慕少艾，发现医院冷色调的白炽灯的光洒在慕少艾的眼角眉梢，对方琥珀色的眼珠竟多了几分惹眼的璀璨感。一瞬间他莫名觉得自己释怀了。和慕少艾剖白心意之前，他总是下意识地去思考事情最坏的结果，想自己掌控不了的人生，想自己未尽的责任。似乎不管是自己的未来还是对和慕少艾的关系，他都觉得那是一条漆黑无光，只能艰难摸索的道路。
但现在他看着眼前的慕少艾却无端觉得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觉得他眼睛里闪的光好像照射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更远更值得光亮的地方。
换个角度想想，即使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他和他的同事们也会努力去保护受害人的安全，他只需要尽力做好他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他小幅度地扯了一下嘴角，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多谢你。”
慕少艾不明所以，愣了一秒后反应过来以为对方是在谢自己送来的晚餐，于是便十分受用地点头道：“确实，爬三楼也是很辛苦的。”说完还抬了抬他握着饼的手笑着推介到：“这个还是挺好吃的，我值班的时候经常下楼去买两个吃。”
羽人非獍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像冰山深雪融成了涓涓细流，他低下头咬了一口，酥脆又带着微微咸甜的味道就充斥了口腔：“嗯。”
慕少艾看着他咬了两口饼之后才又开口说：“羽仔啊，你那个年审，具体是什么时候啊？”
羽人非獍反应了一会才想起他说的是自己的Alpha精神稳定性测评，于是喝了口豆浆把嘴里的饼咽下去后说到：“一个半月后吧。”
慕少艾长长地哦了一声。
羽人非獍咽下第三口饼的时候才顿悟他问这个问题意欲何为，他耳尖迟钝地泛起粉红色，顿了顿才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闻言慕少艾翘起二郎腿，一只手肘撑在大腿上托着下巴看向他：“我有什么打算……？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有Alpha遇到标记的问题能问出这种画的。你就说说，这种事是我一个人能打算得了的吗？与其交给我打算，还不如交给你来打算吧……哎呀呀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你算你拿不出什么计划周全的’打算’来我也不嫌弃，大不了到时候多实践实践呗。实在不行我请几天假，咱们……唔！”
他倒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越说越来劲，甚至又直起了身子勾住了羽人非獍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和对方头对着头笑眯眯地跑着火车。羽人非獍听不下去了一把把手里的鸡蛋葱油饼塞进他的嘴里，无奈地说：“……你小点声。”
“哎呀呀我说你真的是，现在根本没人嘛……”
慕少艾咬了一口饼，正口齿不清地抱怨着却被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话。他转过身抬起头，发现面前的是个陌生的面孔。大概和羽人非獍差不多的身高，生得很好看，剑眉星目，半长不长褐色头发被一根有些和他清冷气质不搭的黄色发绳束在肩头，又垂到胸口的位置。
对方的眼神只是微微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跳过了他直直地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羽人非獍，语调平稳没什么太多感情地道了句，
“好久不见。”
羽人非獍站起了身，原本和慕少艾窃窃私语时轻松的表情已经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明显的沉重色彩。羽人非獍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他背后的病房的门就被轻轻地推开了来，陪着姥无艳来的医院那个女人探出了半个身子，轻声喊了句：“秋君。”

“原来他是鬼梁飞宇的哥哥。”
慕少艾瞬间明白过来为何羽人非獍一见对方的情绪就像熄了火一般。他转过头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了看，鬼梁飞宇的哥哥愁落暗尘正陪着自己的女朋友一起和姥无艳聊着什么。
“其实也算同学吧。”羽人非獍坐在长椅上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他在警校呆过两年的时间，只是后来因为家里的问题退学了。那次家宴之后我没再见过他。”
慕少艾看够了又坐了回去，挨着他说：“你朋友长得也蛮好看的，和女朋友也是男貌女貌一对璧人。”
羽人非獍闻言抬起眼睛，有些不解地问：“你……”
“你们之前是朋友这件事很难看出来吗？”慕少艾卸了力气靠在他身上笑着说：“你们气质很像啊，一看就是聊得来的那种人，他看你的眼神里也没有深仇大恨。只是你心里一定在埋怨自己埋怨个不停了。”
“鬼梁飞宇上个月才从轮椅上站起来，这件事无论如何是我欠他们的。”羽人非獍淡淡道：“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
“愁落暗尘原本就无意接管家里的生意，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也是因为这件事的关系被迫顶了一段时间鬼梁飞宇在公司里的位置空缺。”
“羽仔啊……这个世上的事呢，要是能事事如意当然是最好了，但既然我们都是普通人，那事情也难免会有做错的时候。做错的事情不能回到过去改变了，可你仍然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弥补你的过失。说不定他们可以原谅你，我可以陪你慢慢等。”慕少艾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到。
“慕少艾……”羽人非獍眼神闪烁了一下，刚想说话，又被慕少艾“嘘”了一声。
“不用跟我说，我明白。你应该和你朋友聊一聊，大概那件事之后你们还没机会说说其他的话。”
羽人非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没曾想在愁落暗尘从病房里走出来之后倒是主动向他发出了邀约：“我们要不要聊聊。”
慕少艾贴心地指了指路尽头的位置说：“直走拐过去，那里很安静，没人打扰你们。”
羽人非獍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站起身，和愁落暗尘一起走向了那条更为安静的长廊。

“对不起。”
两人在灯光昏暗的长廊上靠着窗户沉默地站了一会，羽人非獍声音沉沉地道了句歉。
愁落暗尘抬眼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转回远处立交桥上来往的车流，好像并不把这句话当回事，只随意地摆了一下手说：“这个开场白听起来不怎么样。”
“没有更好的开场白了。”羽人非獍的眉头舒展了些：“两年前，也多谢你。”
“那时候你被关起来了，我又因为飞宇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实在抽不出时间去见你。不过身边的人一直有跟我说笏政在保你，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担心。”愁落暗尘把身子侧过来了一些，看着他说：“我在现场，事情的经过我也看到了，你要是一直为这件事愁眉不展倒也没有必要，那是辜负了飞宇的一番苦心。”
羽人非獍怔住了。
“两年前撤销对你的起诉是飞宇的决定，他说服了我父亲。你也知道我一直跟我父亲不对付，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这份情我不能替他受。”愁落暗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们当年在学校训练的时候他来看过，十把十环，百米记录三秒四，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觉得你厉害得不得了。后来你进了警局偶尔会被报道他也有关注，只是我常年不在家，也没法替他给你传达什么。原本他那次订婚礼，是想托我给你下请帖的，只是我父亲早一步请了你们维持现场才作罢。”
羽人非獍苦笑了一声：“……他一片好意，没想到我却成了破坏订婚典礼的罪魁祸首。”
愁落暗尘摇了摇头：“飞宇的伤未及要害，他也并没有过于介怀这件事，只是我父亲一直想要追究。那时候飞宇状态不好，我父亲为了顾及他的情绪才按下了对你的处理，折中听了意见给了你时限，但是如果之后再出什么岔子估计也不好收场。我找你想说的也就是这件事，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碰到了你，之后我也会联系你。”
羽人非獍点了点头，郑重道：“多谢你。”
“还有一件事，我提醒你一下吧。”愁落暗尘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君怜和姥无艳年少相识，关系一直很好，她要帮我不会坐视不理。但你也有必要知道，恨不逢确实是个难缠的人，他干爹是幽燕征夫的老板贾命公，更重要的是，幽燕征夫现在是鬼梁集团的合作对象之一。”
“按刚才姥无艳的说辞，这次行动你也是跟恨不逢起直接冲突的人，小心他和他背后的势力对你报复。”愁落暗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替鬼梁集团和贾命公打过交道，知道他性格多恶劣。更何况我父亲对你一直有微词。”
羽人非獍垂下眼睛思忖了片刻又抬头道：“谢谢，我明白我是什么处境了。你对我说这些，你父亲会不会……”
愁落暗尘听到这话却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屑的鼻音，他低声道：“我和鬼梁家早就没有关系了。”但他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羽人非獍了然地抬起手，也像他刚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样，拍了拍他的。

（二十）
羽人非獍和愁落暗尘并肩走回医院的长廊里，临近拐角的时候愁落暗尘难得多出了些兴致，远远地指着正在和已经赶到医院的乐波君侧着身子聊着天的慕少艾问到：“他就是你的Omega？”
羽人非獍闻言迅速脚步一顿，抬眼看向愁落暗尘。
愁落暗尘抬了下眉毛，回看向他，好似就真有兴致等他一个答复。
这次羽人非獍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坦然，眼神里再没有以前他熟悉的那种将所有情绪掩饰到尽的防备，反而顺着他的手势看向了慕少艾，过了一会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只是之后又疑惑道：“你听说了什么？”
愁落暗尘收回手插进口袋里，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悠悠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想到你的未来伴侣会是这种风格。”
羽人非獍眨了下眼睛，轻声道：“你可以直白点说根本没想过我会遇到自己的Omega。”
愁落暗尘微微摇了摇头：“这倒不是。羽人，你对自己的认知一向不够准确，你要是没有Omega那也是因为你不想，而不是你不能，所以比起你有Omega这件事来说，我更讶异的显然是你的痛快承认。慕医生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虽然不认得我，但我却对他早有耳闻，你们能够走到一起听起来也有点奇妙。”
“耳闻？你对慕少艾？”羽人非獍微微蹙起眉头。
“是，有点，但是有些话暂时不便多说。羽人，你和慕少艾远比你们想象中得要受人关注。”说完愁落暗尘意味深长地朝慕少艾的方向送了个眼神，下巴微微点了一点：“不管是你对自己还是对他，可能都要再上点心。”
他话音刚落，羽人非獍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略带无奈的哼笑声：“哈，事情来了躲不过，你的忠告我记住了，我不会让他淌进这场浑水。”
听他这么说，愁落暗尘也没再多言，只伸手在他背后轻拍了一下。
羽人非獍得到他的示意便抬起脚步同他一起走向了慕少艾。
慕少艾正津津有味地听乐波君说到“准队长一个回旋踢把恨不逢踹到了墙上，这可恶的犯罪分子毫无还手之力气得眼睛都红了”的时候，余光就扫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的那位不苟言笑英勇善战的准队长，于是便转过身来举起手在羽人非獍面前拍了三下：“呼呼，可真是少年英雄，警界典范！我已经想好了，下次你们再出警就让小乐拿个摄影机，给我三百六十五度记录你的英姿。”
羽人非獍听惯了他的调侃现在根本不再去接他的腔，面色不改地抬手把他鼓掌的手按了下去，转头对乐波君道：“警局那边什么情况？”
提起这事，原本讲故事讲得眉飞色舞的乐波君一下子蔫了下来，不满道：“还能有什么情况，刚才风不知跟我说恨不逢被保释了。这事说出来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你知道是谁来保释他的吗？除了他那个干爹贾命公之外，还有鬼梁集团的董事长，鬼梁天下。”
他这话一出，在场三人脸色都变了。
羽人非獍和慕少艾下意识就看向了愁落暗尘，愁落暗尘闭下了眼睛，接着冲他们摇了下头，羽人非獍和慕少艾便暂时收起了面上疑虑。
贾命公和鬼梁天下有交往这事不是秘密，但俩人之间也绝不是能大摇大摆放在台面上来的关系，愁落暗尘既然不表态就代表这事远比表面上看起来复杂。只是比起贾命公和鬼梁天下究竟在干什么勾当，更为迫在眉睫的显然是姥无艳的安全问题。
大概也是明白羽人非獍的顾虑，乐波君率先开口道：“队长你也不用太担心姥小姐的安全，虽然恨不逢被保释了但是局里给他发了限制令，他这两个月的行动都会在咱们的监控之中。”
在乐波君说话的时候慕少艾没去细听，反而静静地看向了羽人非獍，果然，乐波君刚说完，羽人非獍的眼神就变了些，他克制着情绪沉声问道：“只是对恨不逢发了限制令？在苦境能当街随随便便拿出一把枪并且被当天保释的人，你确定他会乖乖地在我们的监控下？如果说这是局长……”
他话音还未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慕少艾抬起手抚上他的手腕，用力握了一下，紧接着从他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然后递到他面前：“是笏政的电话，把你的疑虑直接告诉他。”
然而此刻羽人非獍却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去接自己的手机。
慕少艾再次把手机往前递了递：“问他。”
羽人非獍终于伸出手接过了手机。

愁落暗尘牵着倾君怜的手走到医院门口，转身对慕少艾道：“就到这里就好了，多谢慕医生。”
慕少艾笑着摆了一下手：“哎呀呀，过于客气了，我可承受不起。如果要说谢谢，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你这次前来算是解了羽仔一个心结。”
“我吗？我不这么认为。”愁落暗尘轻笑了一声：“羽人的心结是他自己解开的，也是你帮他解开的。”
“呼呼，这话怎么说呀年轻人，又有我什么事，我只是个旁观者罢了。”慕少艾笑道。
“他变了很多。”愁落暗尘温声道：“从前的羽人非獍独来独往，不爱与人相交，天大的事也是埋在心里自己消化。”
慕少艾轻轻摇了摇头：“羽人非獍没有变，他从前是个品行端良热心真诚的人，现在也是，我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告诉他有些事说出来会比闷在心里自己解决要好。”
愁落暗尘点了点头：“羽人品性自然是如此，但他愿意接受你的建议，也是对你有极大的信任，慕医生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当年飞宇被送进急诊室，险中给主刀医生提了有效建议的人也是你，你帮过我的亲人，也帮过我的朋友，于情于理这声谢谢我都该说。”
闻言倾君怜惊讶道：“原来慕医生和你还有这层渊源？”
慕少艾连忙摆手解释道：“哎呀呀，这事我可不敢揽功。那天医院里乱得要命，鬼梁飞宇也不是我负责的，我只是帮了个小忙罢了，要不是愁落暗尘刚才在走廊里跟我提起，我自己根本都不记得这事。”
“也是巧合，那天听说送飞宇进医院后我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满医院找人，恰好路过慕医生科室的时候听到这么一段对话罢了。”愁落暗尘对倾君怜解释道，说罢他又转头对慕少艾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和羽人真的很有缘分。这事他知道吗？”
慕少艾笑着摇头道：“这事我既然都不知道，他又怎么会知道，也麻烦小伙子你不要同他提起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无心之举，现在提起也没有太大意思，大家都安好就已经够了。”
愁落暗尘嗯了一声：“好。慕医生，如果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大可以来此地找我。”说完他递过去了一张名片。
慕少艾接过看了一眼，惊讶道：“原来你就是唯一愿舍的负责人？”
倾君怜听到他的讶异的语气，笑着说：“慕医生也知道唯一愿舍？”
慕少艾把名片收进上衣口袋故作夸张地叹息道：“这话说得可是伤透我心，虽然我年纪不小了但看着也没那么落后于潮流吧，唯一愿舍——全市最难预定的餐厅，自从它开业以来我可是被连拒了三回都不止，一次都没有踏进过大门。”
倾君怜和愁落暗尘对视一眼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慕医生，唯一愿舍可是主打情侣餐啊。”
慕少艾哎呀呀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说？君怜小姐是觉得我吃不得情侣餐？”
倾君怜摇了摇手：“那可不是，您当然能情侣餐，就是怕……”
“他可不会怕。”
倾君怜话音还没落，从慕少艾背后就传出一个声音接腔道。
慕少艾也不转头，对着倾君怜和愁落暗尘边撇嘴边耸了一下肩膀。
羽人非獍伸出手同愁落暗尘的又交握了一下，把他拉进了一些低声道：“愁落暗尘，回去可能还是得麻烦你多注意一下。”
愁落暗尘无声地对他使了个眼色表示知道了，随即二人便分开来，愁落暗尘又从身上摸出了另一张名片行云流水般地塞进了羽人非獍手里。
倾君怜看见便调侃道：“下次来之前打电话，百分之百有位置。”
羽人非獍把名片收进口袋里对他们二人道：“谢谢了。”
“客气。那我们先走了，有事再联系。“说罢愁落暗尘就同倾君怜离开了医院。
“以前都说唯一愿舍的老板肯定是个难缠的大人物，因为多有关系的人如果过了时间都订不到座，不管试多少次都一样，因为排单早就到驴年马月去了。现在看来坊间传闻不可尽信啊。”慕少艾见二人走远，就从口袋里又摸出了那张名片感慨道。
“你试过几次？”羽人非獍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慕少艾眉毛一挑，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道：“哎呀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羽人非獍不动如山任由他撞。
“实话实说就是试过，但没自己试过。”慕少艾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卸了力气靠在他身上道：“要不我这次用羽人警官的面子自己去试一试？”
夜里本就寒意更甚，还没等羽人非獍接话，便又起了一阵风，羽人非獍便抬手把他轻轻揽在怀里，缓缓开口道：“我去吧。”
慕少艾在他肩头无声地笑了笑，过了一会才道：“笏政跟你说了什么？”
“不易打草惊蛇。”
羽人非獍只短短地说出了一句话，慕少艾却立刻明白了羽人非獍和笏政的意思，他沉默了半晌又轻叹出一口气。
羽人非獍握了握他的胳膊，这次反过来安慰他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慕少艾站直身子抬起头看他：“不担心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小乐跟我说今天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当时的反应哪怕迟了那么一秒钟，他的枪子儿可能就打进你的身体里了。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是废话，可说和不说也是两回事，我虽然是个当医生的，在医院里天天见的都是些生里来死里去的场面，但我也有怕的时候。”
羽人非獍静静地看着他：“我明白。”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慕少艾无奈地抬起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呼呼，我自然是知道你明白，明白归明白，也要尽力做到才是。你是当警察的，我是做医生的，你的职业责任感我当然也知道，不是要阻你去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万事小心就好。”
“你也是。局长和愁落暗尘都有提醒过我，我因为涉及的案件太多，难保不会波及到你……我想着……”
慕少艾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个了噤声的动作：“少想那些事，你把你自己照顾得妥妥当当就行了。别忘了你现在还是观察期，我们分开或者不分开他们都有理由可以找你我的麻烦，你以为现在和我装不认识可以吗？早就迟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的办法。”
“好。”
羽人非獍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这次多谢你出手相助了。”
贾命公看着恨不逢被送进自己的放进才折回书房对端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茶杯的鬼梁天下道：“不然笏政不会愿意这么快就把恨不逢放出来。”
鬼梁天下摆了一下手，眼色沉沉：“你高估我了，也低估笏政了。他这么痛快卖我这个面子除了为了他们局里那个羽人非獍之外，还为了稳住你我二人，我怀疑他已经查到了些什么，现在退步只不过为了让咱们不起疑心罢了。”
贾命公眯起眼睛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笏政这只老狐狸一向喜欢如此，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不过说起这个羽人非獍……你跟进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吗？”
鬼梁天下慢腾腾地喝了一口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急不忙地说：“笏政也是活该被我掐住七寸，羽人非獍两年前在飞宇的婚礼上丧失理智的时候我就趁机调查过他的背景，也是老天助我，笏政这个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得力助手这两年被我卡得死死的。虽说燕归人也是棘手人物，但他总不及羽人非獍从上警校开始就跟在笏政身边从我们的情况摸得清楚。”
“但羽人非獍不是已经找到了Omega，今年之后如果申诉成功，就……”
“你想太多。”鬼梁天下干脆地打断了贾命公：“我给羽人非獍这两年时间，还是为了用羽人非獍牵制笏政，如果我想让他解除禁令不成功，那他就会不成功，这个意思你明白了？”
“哦？”贾命公走近了他：“那你是早有盘算？”
“原本我还在考虑怎么做才能滴水不漏，让他笏政有怒也发不出，现在，老天爷又给了咱们一个好机会。”鬼梁天下放下茶杯，靠在沙发背上，悠悠地说。
“什么机会？”
鬼梁天下往书房右边使了个眼色：“这不就是机会？”
“你是说……”贾命公惊讶道。
“你的宝贝儿子和羽人非獍因私结仇，逃出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做些年轻人会做的冲动举动我们也阻止不了。”鬼梁天下笑了笑：“现在当家长也很无奈。”
“可可可、可这恨不逢他……”贾命公听到这句话，心里略有疑虑。
“你不用担心，只要不搞出人命，我保他无事。”鬼梁天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故作叹息道：“贾命公，你有个好儿子，不像我，家里净是不听话的不孝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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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1)

6樓發表於: 2020-06-23 18: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一）
羽人非獍伸出胳膊，在一片黑暗中张开了五指，接着小心翼翼地收拢了一些。
空无一物。
然而他分明感受到密度过大的空气纠缠在他的手臂上，那些空气甚至像有自主意识一般沿着他的指尖滑满他整个手掌，黏稠潮湿，但当他想探究周围的究竟是什么时，那些触感诡秘的东西又会立刻消失不见。
还没等他前进两步，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嗡嗡的连续不断的嘈杂声，间或有尖锐的叫声穿透耳膜，牵动他脑内的神经，造成一阵又一阵不规律的刺痛感。他抬起头，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头，张开口鼻想要呼吸，刚才那些浓稠的气体夹杂着雨天里发了霉的地下室的味道一齐涌了进去，迅速夺取了他的全部意识，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同时又好像越来越轻，整个人被裹挟在黑暗里任由摆布，看不见、听不清、闻不到、摸不着，世界都逐渐缩小成一粒看不见的微尘，和他渐行渐远。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他感到自己被紧缚着，胸腔里的氧气被一点点挤压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空气里开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铁锈似的的气味，这点若有似无的气味似乎终于唤醒了他，他在黑暗里陡然睁开眼睛，发疯似的挣扎起来，脑海里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大量的破碎的记忆，耳边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鼻腔里适时地钻进了一丝丝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眼前的黑暗也开始逐渐变成一片血红色，他感到自己的体温开始上升，体内有巨大的、无处排遣的精力想要立刻发泄出来，周围一切从让他窒息变成了让他躁郁。
“砰！”
羽人非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在床上双手紧握着被子坐了三分钟才缓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看，发现床头柜上的台灯不知何时被摔到了地上，头身分离，玻璃灯泡碎在地板上在从窗帘缝隙处偷偷溜进房间的阳光的照射下安静地发着光，一闪一闪，像是一地的星星，尖锐又美丽。
羽人非獍静静地看着满地狼藉，接着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10点50分明晃晃地躺在桌面上。
他拿起手机沉默地披上衣服下了床，穿着拖鞋踩着的地上的碎片走了出去。
门外是他们的客厅，他粗略地转了一圈，发现孤独缺不在客厅厨房还有另一件卧室里。他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两分钟后想起，按照时间，孤独缺应该是和慕少艾在餐厅见面。
他薄俏的唇紧抿成一字的形状，身体紧绷着，好似在狠狠地压制着什么，当他再次拿起手机开始查找联系人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依然在颤抖着。

“哎呀呀，今天天气不错。”慕少艾微微笑着把菜单递过去，主动介绍到：“这里的脆皮烧鹅很不错，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来半只试试。”
孤独缺不去接菜单也不去接话，反而把双臂交叠放在餐桌上往前欠了欠身子，紧紧盯着他。
慕少艾的手伸到一半见对方这个姿态，倒也没有半分尴尬地又把菜单收回来了，自顾自地对服务员说到：“那就整只吧，给我切开，一半一半，这里吃一份，还有一份外带。再要一份豆腐煲，一份水煮牛肉，一份白灼小青菜……再来一瓶白酒好了。谢谢。”
服务员见这二人之间气氛怪怪的，便识趣地记了菜单就离开了。
“还有半份麻烦您给羽仔带回去，晚上热热更好吃。”慕少艾泰然地举起茶壶给自己和孤独缺烫了烫筷子，他把碗筷细心地洗涮干净了后给孤独缺递了过去，笑语盈盈地问道：“老爷子您看了有一会了，看出什么来了吗？”
孤独缺接过慕少艾递过来的碗筷啧了一声：“看出他羽人非獍确实没这个段位跟你这种人精玩。果然笏政不可信，当初诓我说是权宜之计，现在看来，分明是羊入虎口。”
慕少艾哎呀哎呀地笑出了声：“呼呼，老爷子，你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综合医院里一个小小的医生，怎么着也算不上老虎吧？”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咯。”孤独缺施施然地往椅背一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约我出来肯定也不是为了和我闲话家常交流感情的吧，来都来了不如开门见山。”
“我怎么就不能和您交流感情呢？”慕少艾叹着气摇了摇头：“我没有恶意，叫您出来无非也是为了……”
“羽人非獍。”
孤独缺懒懒地接了腔：“你把我叫出来当然是为了羽人非獍，我出来也当然是为了羽人非獍。但是我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和一个不愿意被羽人非獍标记的Omega浪费时间，他自己的事他想拖着我没意见，但是我的时间不是这么浪费的。”
“我……”
听到孤独缺的话，慕少艾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脑子里想了想，大概是羽人非獍还没把更多的事跟家里说。但是以羽人非獍的性格，不说自然就是因为事情在他心里还没把这件事认定为应该做或者必须做的范畴。既然羽人非獍那边在迟疑，那他确实也不能浪费时间兜圈子了，他思索了两秒，还是决定和孤独缺开诚布公：“我们关系如何大概羽仔还没和您细说，但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哦？”孤独缺挑起眉：“这么说你们是打算完成标记了？”
他说得直白，慕少艾也没所谓忸怩害羞的情绪，平静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会得到慕少艾如此迅速的肯定回复，孤独缺居然不自觉坐直了些身子，面露疑虑的问道：“你真的明白我说的意思？”
慕少艾笑道：“我就是那个意思。只是……”他脸上的笑意减淡了些，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只是羽仔现在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我需要搞清楚一些事情，这样才能帮到他。不然即使是完成了标记，对于他也……”
“你确定你要知道？”听到这里，孤独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同一开始的冷淡和之后的调侃、困惑不相同的严肃：“不如我现在直接给你一个机会，趁着你们还没完成标记，离开羽人非獍。”
慕少艾微微一怔，接着笑道：“这次我可真没听懂您是什么意思。”
孤独缺把茶杯握在手里用大拇指摩挲着杯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挺聪明的，有些话不用直说也能明白，你今天来找我自然是因为你察觉到了一些你觉得危险的事情，想找我求证罢了。年轻人，既然已经知道危险了为什么还要向前呢，我给你一个机会跑，你跑不跑？”
他的眼神像一只鹰，被他盯着的时候就仿佛一只即将被捕获的猎物，但凡你露出一点小小的疏漏都会被他立刻察觉并一击致命，和羽人非獍完全不同。这样的孤独缺是怎么培养出羽人非獍这样的孩子的呢？慕少艾被孤独缺盯着，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去思考这些。
“好笑吗？”
孤独缺凉凉地说。
“也不是特别好笑。”慕少艾轻咳了一声，回视他道：“我来找您，不是为了得到确切的信号之后逃出去，就算我真要跑，也是带着羽人非獍一起跑。孤独缺先生，羽人非獍的病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您更清楚，我是个医生，我想要救他，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从您这里获得信息。“
“年轻人，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跑吗？”孤独缺停下了摩挲杯壁的手指：“如果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是羽人非獍之前任何一个相亲对象，可能我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
慕少艾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歪着头，似乎也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因为羽人非獍喜欢你。”孤独缺兴致缺缺地放开了那个被他玩了一会的杯子，他耸了一下肩膀，有可无不可地说着：“为人父母……好吧虽然我不是他亲爹也没兴趣自认是他爹，但养了这么多年也是有点父子情谊在的……年轻人，慕……慕什么？”
“慕少艾。”
慕少艾好意提醒道。
“嗯，慕少艾。羽人非獍和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了吧，他拖着不和你进行标记的理由你心里会不清楚？告诉我，你对他的病了解有多少？”孤独缺平静道。
“心理因素导致发病，对有遗传自他父亲的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我在探究他发病的原因，如果能够找到他发病的原因加上我们完成完全标记，就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治愈他。”
“百分之百？”孤独缺森然一笑：“如果我告诉你他的病的潜伏期有三年，即使完成完全标记你也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你还要试吗？”
言罢，不等慕少艾回答孤独缺就站了起来：“我承认我也非常自私，羽人非獍的情况我比谁都要了解却还在撺掇他相亲，因为我也想试试那少之又少的概率，即使这个决定可能对别人是不公平的。”
“你走吧，羽仔不会纠缠你的，我也当我今天没有见过你。你趁早和他断了联系。”孤独缺抬脚走出位置的那一刻烧鹅被端了上来，服务员一脸不解地看着也随着孤独缺的动作站起身来的慕少艾，手上的菜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慕少艾冲她弯了弯嘴角，接过了她手上的菜，温声道：“我来，帮我把其他的菜打包。”
服务员哎了一声，连忙撤离了战圈。
慕少艾把烧鹅放到桌子上对孤独缺的背影道：“孤独缺先生，谢谢您对我坦诚，但我也已经说过了，我今天来找您不是为了逃跑。”
孤独缺的脚步停住了。
“我们做医生的，除了要对病人负责之外，也要对自己自信，更何况羽人非獍是我的Alpha。”慕少艾坐回了座位上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鹅放进碗里，淡淡地说：“羽仔有天晚上从梦里惊醒，跟我提起过他的母亲，我去咨询当初鬼梁家婚宴的请款、翻看了他在我身边唯一一次情绪不正常的录像，发现了一个共同点，所有的场景里，都有一个受了伤的女人。”
孤独缺转过身子。
他六十上下的年岁，神态身姿仍如正值壮年，每次交锋也势必占得先机，可慕少艾最后一句话吐出的那刻，他却难得没有回应，而是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现在不适合和他在一起。”羽人非獍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睛泛起轻微的波澜，他的手交握着，用力到凸起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
“羽人，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你这种越来越深的顾虑可能也是造成你越来越高频率地陷入噩梦的原因之一。”凤凰鸣给他倒了杯水推到他的面前：“以我对你的了解和我的专业知识来说，我认为你的病发作不是没有原因，我和慕少艾也在积极找寻它并且替你避免它，你迄今为止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慕少艾的事情。”
“到了万一的那天就晚了。”羽人非獍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原本……原本我也以为就像诊断的那样，只是信息素紊乱的问题导致的情绪不正常，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事情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有一天我不受控制，第一个受到伤害的一定会是慕少艾。”
“凤凰鸣医生，我的病情你了解，所以我说的情况你也知道并不是百分百不会发生。”
羽人非獍看着凤凰鸣：“医生，我……”

“啊！”

正当羽人非獍想要开口的时候，诊室外突然传出一声尖叫，羽人非獍闻声立刻放下杯子夺门而出，他刚跑了没有两步，就有两个小护士从楼梯口对着他喊道：“羽人警官！三楼看护病房！”
他呼吸一窒，想起三楼看护病房是姥无艳的所在，于是立刻冲了上去。
三楼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种初闻时淡淡却存在感极高的味道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羽人非獍掩住口鼻跑向看护病房，还没到门口他就一眼看见了倒在门口的两个同事。乐波君脸色还好，只是手臂受了伤正在被小护士包扎着，另一个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已经被两三个人架着抬上了担架车。
羽人非獍拉住乐波君没受伤的那只手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乐波君疼得龇牙咧嘴：“草他妈的，本来四个人看着，突然来了调令走了两个人，我和小李正吃盒饭呢就被俩戴口罩穿护士服的被下了黑手。队长你赶紧去看看姥无艳，他们可能是从窗户跑了。”
羽人非獍闻言站起身来一脚踹开病房的门，果然病房里的唯一一张病床上早已不见了姥无艳的身影。

（二十二）
羽人非獍拐进巷口的同时打开了手机里警用定位系统，他双目环顾四周，脚下谨慎地挪着步子。今天是他轮休的日子，身上没有配枪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工具，当下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和把姥无艳掳走的人保持距离的同时能为同事赶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只是……
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如果是恨不逢下的手，那可能见到追来的人是他，不会轻易给他这个喘息的时间。
空气里此刻仍仍残余一些淡淡的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那是一种极浅淡的芍药的香气，羽人非獍认得这是姥无艳的信息素的味道，证明她不是在附近就是还没离开太久。
这条距离综合医院三条街、坐落在老城区里的小巷子现在空无一人，地上都是拆迁重建时散落满地的砖石瓦砾。羽人非獍越靠近巷尾越觉得气味明显，于是两步之后他选择先停下脚步和警局的人联系。然而还没等他把手机拿起来，一个突如其来的攻击便直袭他的右手，他手腕感受到风的那刻就猛得闪开了身子，可还没等他站稳，另一剂更加猛烈的攻击就紧跟而上，他一抬眼便看见对面带着医用口罩的人双手紧握着一个不知从何处捡到的钢棍直直地朝他的额头袭来。
他咬着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右一侧身，接着风驰电掣间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右膝向上狠狠一顶，竟生生逼得对方痛到松开了手里的凶器。
可也正是攻击来势汹涌他只能凭本能进行回击，所以在他伸手进行防御型攻击的时候，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还是因为惯性的缘故被甩了出去，在粗糙的地面上打了几个滚，屏幕朝下，生死不明。
羽人非獍眼神一凛，刚想拎着手里暂时失去反击能力的行凶者去捡自己的手机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浅浅的笑声，与笑声同时来到的还有突然浓郁起来的芍药香气。
羽人非獍冷着脸转过身子。
“你感不感动？”
恨不逢紧紧搂着垂着眼睛、脸上纱布仍未拆卸的姥无艳，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到：“真是不辜负你天天在医院里等他来看你，现在为了你孤身犯险，你感不感动？啊？怪不得现在就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了，天天心里想的就是这个吧？才认识几天，见了几面，就已经勾搭上了？”
他最后一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笑意没了，多了明显的嘲讽和恨意。
然而当他最后一句说出口时，一直沉默忍受的姥无艳也终于爆发了，抬起一双原本已空洞无波的眼睛狠狠地说：“恨不逢，你像鬼一样缠着我我认了，但你给你自己留点脸面，不要再说这种话侮辱我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罢扭过头去不想再看见他。
“我缠着你？”恨不逢咬牙切齿地抓着姥无艳的头发逼着她和自己对视：“你配让我缠着你吗？你才是被我踹掉的Omega。但是你想当着我的面和别人男人干这种勾当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放开她！”羽人非獍眼神厌恶地看着恨不逢，把手里的人用力往前一带，那人便脚步踉跄地跟着羽人非獍的步调往前走了两步：“恨不逢，限制令颁行期间把受害人掳走，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么？”
他话音响起的时候，地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自带的铃声循环播放不停。
“我把受害人掳走？你有证据吗？是医院的摄像头拍到我了还是你羽人非獍的手机拍到我了？”他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然后墙上便翻下了另一个穿着医务人员的衣服戴着医用口罩的人，在羽人非獍身后捡起了手机，接着用力地往墙外一丢。只听啪得一声，手机落地，不用去看也知道大概已经四分五裂了。
那人扔完手机就走到了羽人非獍身后，羽人非獍警惕地向旁边退了一步，可还没等他有更多的动作，恨不逢又开口了：“羽人非獍，马上警察就来了，人多口杂不方便聊天，我们换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姥无艳一听他这话便紧张地冲羽人非獍喊道：“警官你不要管我了，快走！他是个疯子！”
恨不逢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逼得她无力开口，羽人非獍见姥无艳被粗暴对待连忙上前一步可身后跟着他的人趁他一时失去防备狠狠地朝他的膝窝踢了一脚，接着按着他的左臂和刚才被他控制的人一起反制住了他把他推到恨不逢面前。
“羽人非獍，你身上还有其他定位设备吗？劝你关了吧。你们奈何不了我的。如果待会让我发现你身上还有其他通信定位设备……”恨不逢笑了笑，弯下腰看着他低声说：“你知道诱发剂吗？我如果把这个东西用到姥无艳身上再把她放出去，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他表情无辜，好似在说什么有趣的活动。
羽人非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半晌抬起眼睛，用没有半分温度的语调说：“我跟你走。”
恨不逢点点头：“这是今天我听到的最合心的一句话。”

慕少艾刚推开餐厅的门就接到了越小枫的电话，越小枫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慕医生，有人闯进医院里把姥无艳小姐带走了，羽人警官在现场就追出去了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
寥寥两句话信息量却大到把慕少艾钉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即刻捋清思路跟越小枫沟通道：“小枫，现场有其他警察吗？他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越小枫那边声音嘈杂，他只有竭力地把听筒往耳边按，试图分辨出女孩讲了些什么。
“据说羽人警官的手机里有定位，警察已经在赶过去支援他了。在现场的乐警官李警官都受了伤现在正在包扎和急救。”
“谢谢我知道了。”
慕少艾挂了电话一边往马路边走去打算拦下出租车一边给羽人非獍打电话，然而羽人非獍的电话直到他坐进了车里也还是没通，第三次无人接听之后他终于放弃了联系羽人非獍，转而去打笏政的电话。期间出租车司机略带不满地转过头问他：“到底去哪里啊，总得给个准……”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少艾严肃过头的脸色给成功劝退，只能百无聊赖地玩着方向盘等他的答复。
“追踪不到？”
慕少艾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身上没有其他定位设备吗？”
“信号是在医院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断的，我们的人赶到之后在附近发现了他的手机，已经被人破坏了。”笏政钻进车里急匆匆对司机下了个回警局的指令后跟慕少艾继续道：“医院的监控里看不出掳走姥无艳的人是谁，但是看得出行动迅速有组织，专业的，现在我们分了两条线，一条去查……”
“除了恨不逢还能有谁。”慕少艾冷冷道。
“是，我们已经派人去了贾命公的家里。”笏政叹了口气：“慕少艾，我们已经去找羽人了，如果羽人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也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到你，你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医院附近人烟稀少的巷子只有三条街之外那片要拆迁的区域，那条巷子是个死胡同，恨不逢现在带着两个人行动会变慢，理论上他也不会选择开车，因为那附近十字路口的探头非常多，躲不过的。他应该就藏在周边的居民楼或者仓库里。”慕少艾语调平静地分析道，言罢他把手机听筒拿开了些对司机道：“师傅，烟霞街180号，在巷口处停就好。”
“慕少艾，你……”笏政急道：“你去了也不一定帮得上忙，现场这么乱，不一定顾得上你。”
“你们不用顾我。”慕少艾解释道：“我明白你的明白，我不会轻举妄动。但是按照恨不逢的情况，他既然敢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就代表他现在毫无顾虑，羽仔和姥无艳都很危险，我不可能自己在家里被动地等你的消息。更何况我和羽仔有临时标记关系，对于他的信息素我比别人都要更敏感一些，说不定对你们会是个帮助。”
“……我能劝服你吗？”笏政无奈道。
“看起来不能。师傅，还能快一点吗？”

羽人非獍被身后的人猛得一把推进了一片昏暗的房间里，他的手上紧紧地缠着粗糙的麻绳，动作间已然能看到手腕上被麻绳来回摩擦产生的伤痕。羽人非獍咬着牙稳住了脚跟才勉强没有因为对方粗暴的动作撞到墙边的类似铁架的东西，踉跄了两步侧着身子让肩膀抵在墙壁上才找回平衡。
但姥无艳没有他这么好的体质，被掐着后颈一路带来，这个本身就因为上次重伤没有恢复完全的女人已然面上毫无血色，脚下打着晃，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喘气才能维持神智的清醒，刚一被带进屋子，她就像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坐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原本被梳理得顺滑整洁的一头浓密的卷发现在乱糟糟地、有气无力地垂在肩膀上。
她脸上的纱布在急色匆匆的逃跑路上被蹭开了一大块，里面尚未愈合的伤口仿佛一朵处于腐烂状态的花隐晦地盛开在她的脸上，和她苍白却美丽的面容构成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画面。
羽人非獍才刚站稳身子，余光一瞥，就看到了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的姥无艳。而在姥无艳身边，除了一个始终蒙着面罩看不清表情的打手之外，就是皮笑肉不笑、用一种俯视的姿态好似在打量一件有趣的商品模样的恨不逢。
他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出离的愤怒。
他在几天前救下了这个惨遭毒手的女人，擒获的凶手，甚至把对方送进了看守所。但不过一个晚上，这个人就被轻而易举地保释了，现在在他面前有恃无恐地继续作恶。
除了鬼梁天下自己的背景，几年的辛苦追查，笏政把观察圈缩小到市里几个有名望有关系的大老板头上，有能力让这条制毒贩毒线在笏政眼皮子底下成型的人没有几个，鬼梁天下自然也是在怀疑行列，而贾命公几乎就是就是他们的准目标人物之一，但他们至今都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可以去深挖这条线。
谁都知道动了鬼梁天下不仅仅是动了一个财阀这么简单，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有什么错，她为什么要为此付出代价？
羽人非獍的手在身后紧紧地握成拳头。
“你在生气？”
恨不逢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阴恻恻地看着羽人非獍开口道，他的语气里有两分惊讶和三分克制不住的笑意，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抬起脚踢了一下呼吸微弱的姥无艳，用尖锐又夸张的声音说：“能耐不小，勾引男人的手段越来越高深了，在我手里任我鱼肉的小警察也敢为了你和我叫板了。”
姥无艳听到这句话突然瞪大了眼睛，提着一口气，狠狠地说：“恨不逢，你不要自己脑子里都是下流的事情就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下流。”
“我下流？”他指着自己失笑，接着敛了笑意蹲下身子捏着姥无艳的下巴眯缝着眼睛冷冷道：“今天在医院里，病房的门一开，你脸上那收都收不住雀跃的表情是为了我吗？不是因为听到门口两个小警察聊天的时候提了你这个姘头的名字？嗯？”
“贱人。”
他说完松开捏着姥无艳下巴的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那块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纱布终于被打落在了地面上。
“恨不逢你别碰她！”羽人非獍厉声道，他边说着边想上前阻止恨不逢，但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打手一脚踹到了腰腹，后背狠狠地砸到了墙上。
“心疼了？”恨不逢啧了一声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手，好像是在拍落灰尘一般，他抬起眼睛看着羽人非獍，嘲讽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标记她吗？因为觉得脏。也难为你什么都不介意。但是呢……”他往前走了几步抬脚碾在羽人非獍的肩膀上，低声道：“我恨不逢生平一恨别人拂我的面子，二恨别人动我的东西。即使这东西我不要了扔了摔碎了，那也是我的东西。你想玩不是不能玩，得按照我的规矩玩。”
他言罢，抬手拍了两下，原本昏暗的房间居然自动亮了起来。
羽人非獍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视线模糊了两秒钟才恢复正常，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画面时，他的蓦然睁大了眼睛，心里好像有一扇紧闭许久不得出路的门被打开了。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里大大小小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的试剂和样本，在这个房间紧连着的隔壁，可以隐约看见拐角处露出的仪器的一角。而刚才被他误以为是铁架的东西其实是个合金玻璃柜，里面摆着成瓶的淡蓝色药丸。
恨不逢专注地在贴着另一面墙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两秒钟时间没有克制住表情的羽人非獍，当他终于把自己要的东西找到时，羽人非獍已然恢复了那种目不视人一脸淡漠的老样子，好似对周围的环境毫不在意。
恨不逢献宝似的把一管淡黄色的试剂在羽人非獍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你猜这是什么？”
羽人非獍厌恶地别过头。
恨不逢也不介意，语调温和地说：“是好东西。别说我这个人不讲人情，我早就说了，你想玩不是不能玩，得按照我的规矩玩。”

笏政刚下了车就看到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警戒线外面色凝重的慕少艾。他摆了一下手示意跑过来跟他汇报情况的警察去忙，自己径直走向了慕少艾。
“有消息吗？”
笏政脚步一顿，站在慕少艾身后确认了一遍他身体没动也没用余光瞟自己才心服口服道：“我当年建议你转行去学法证的建议还是对的，这判断力和敏锐度不从警也是屈才了。”
“当年你们那里可不收Omega。”慕少艾转过身淡淡道：“他们不让我进去，说无关人等不能进入现场，帮个忙。”
笏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动了一下手指，指着慕少艾对不远处的小警察说：“给他一个证。哦对了，再派个人跟着他一起……燕归人来了没？就让燕归人跟着他吧。”
慕少艾接过证戴在脖子上对笏政的做法嗤之以鼻：“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周围还全是警察，我总不至于在这里出事吧。”
“你别跟我犟。贾命公家的那个小子从小被宠到大，不知天高地厚，指不定会干什么疯批的事出来。慕少艾我劝你可行行好顾着点自己吧，你身上挂的可不是一条命那是两条啊，你要是万一在现场出了什么问题羽人出来还不得跟我拼命？”笏政对他双手合十拜了拜。
慕少艾皱着眉头看着他：“……呼呼，笏局长你措辞能注意点吗？”
“得得得我不跟你贫嘴，定位仪通讯器都戴好，万一你那边发现羽人的踪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发信号给我们你再行动……唉燕归人你来了？快快快，这位是慕医生，霹雳综合医院的人才，咱们这次搜救行动了特派人员，护好了啊，他出了什么事羽人出来得跟你算账。”笏政一转身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的燕归人，便热络地拍了拍燕归人的肩膀把慕少艾引荐给他，自己则去另一个方向指挥现场的工作了。
“你好。燕归人。”燕归人冲着慕少艾敬了个礼。
“我们之前见过。”慕少艾微微笑了笑：“多指教。那别废话了，找人要紧。”
他说完就掀开警戒线的封锁绳钻了进去，身手矫健地在跃过一堆瓦砾径直往羽人非獍失踪时最后被记录到的地点去。燕归人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只有在他提出一些问题的时候才出声解答。
等到慕少艾从巷尾围墙的一处嗅到了一丝浅淡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熟悉的风雪气味，试图从那面墙翻过去时，燕归人才第一次主动开口道：“别上去了。”
慕少艾手脚并用爬到一半，转过头疑问慢慢地“嗯？”了一声。
燕归人皱着眉头郑重建议：“……怀孕的时候还是别做这种剧烈运动了，羽人知道也会担心的。”
慕少艾心里一声卧槽被燕归人震撼到没扒住墙上的石块当场屁股着地姿势十分不雅地摔到了瓦砾上。
（二十三）
针管里的东西被注射进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原本安静的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推搡的声音。恨不逢警惕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还陷在羽人非獍胳膊里的针头就这么顺势被拔了出来。
羽人非獍不知道他针管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本欲挣扎又因双手被缚的缘故被房间里的打手照着腹部踹了个正着，几番折腾下来他嘴角已经出现了血丝，最终还是被按着肩膀让恨不逢把那管东西打了进去。
恨不逢和打手一齐起身，失去支撑的羽人非獍终于体力不支仰靠在了墙壁上，身上的伤痛和药物的作用一起袭来，让他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一种被慢火灼烧般的缓慢又密集的疼痛中。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昨晚梦里，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和自救的办法，体会不到除了痛之外的任何感受，只能在痛苦中煎熬着。
他紧闭着双眼，豆大的眼珠从额头沁出来，他的鼻腔口腔里满是铁锈的味道，太阳穴一炸一炸地好似要裂开，然而正当他感觉自己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一阵浅淡的、令他熟悉过头的味道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甚至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身上的痛苦战胜了试图让他失去清醒的大脑，竭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但就在他的眼睛看清了来人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比之前更加强烈的窒息感。他听到自己沙哑得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以一种突兀音量响起。
“慕……”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和着口腔里的血沫咽下。

慕少艾和燕归人是在墙后的路边发现羽人非獍留下的记号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被用红色的瓦片刻在地面上，他们随后循着被留在居民楼墙上、窗边的那些不起眼的记号还有慕少艾对空气中一点一丝的羽人非獍的信息素的感应，他们来到了一个已经有了年头的小区门口。这个小区不同于这个繁华都市里的其他居民区——不管有多残破总是住满了外来务工的人们——它里面只坐落了三栋看起来没有生气的居民楼。这三栋居民楼从外观看来只有极少数的住户，那些住户晾晒的衣服被挂在窗外，为这片有些荒凉的地方增添了一点点的烟火气，但除了这几家之外，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门窗紧闭，甚至连挡风的玻璃都已经破碎。
“你觉得会在这里吗？”燕归人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虽然这个小区比较僻静，但是坐落在闹市区口，往前两步就有摄像头。羽人的记号也是在这里断了的。”
“我们时间不太多了。”慕少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时间，转头对燕归人道：“我猜他们就在里面。”
“嗯？”燕归人挑眉。
慕少艾一边示意他跟自己走一边解释道：“我走到这里才明白我们之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你知道这栋小区是所有人的是谁吗？”
“不知道。”燕归人跟在他旁边，眼神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每个小变化。
“这栋小区在二十几年前是凌氏的资产，后来被捐出去做小学，大约十五年前凌氏集团发生了重大变故，这块地便又被凌氏回收盖了这个小区。不过小区盖完之后凌氏就被官司缠身，所以一直没有投入使用，中间耽误了有七八年的时间吧，直到凌氏新的主理人想起了它，这栋楼才开放购买权。”慕少艾走到最近的一栋居民楼下停住脚步，转头对燕归人道：“凌氏集团后来被改名换姓，就是今天的鬼梁集团。我相信你们之前有调查过这里。”
燕归人不出意外地点点头：“你很聪明。但是我们之前的调查没有什么结果。这个小区三栋楼里每一间房子我们都摸透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慕少艾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居民楼的入口半天，突然道：“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街边的摄像头坏了一个？”
燕归人皱眉：“不太可能，这里的摄像头我们每个月都会有同事检修。”
“坏了的。”慕少艾肯定道：“至少今天坏了。它是集境前年设计出来的最新的一款摄像头，特点是探照范围无死角，但是今天我们路过的时候，我发现它的移动范围比产品本身设计的小了很多。而按照角度推算，它照不到的地方刚好就是……”
慕少艾退后了两步，微微向右边侧了侧身子，抬手手指着第二栋居民楼道：“这里。”
燕归人顺着他的手看向那栋居民楼，沉声道：“我去给笏局打电话，你在这里等一下。”

慕少艾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分头行动。”
燕归人不解道：“什么？”
“呼呼……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暗地里搜查了居民楼几次都没有搜到什么，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根据地根本就不在居民楼里。”慕少艾轻轻一扯把他拉到一边：“既然不在上面，那应该是在……”他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你这一身太惹眼了，而且你是个Alpha，一旦接近就很容易被他们察觉和防备。我建议你去联系笏政调警力来支援，我去前面探探路。”慕少艾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通讯仪定位器都装备得很完全，万一我被他们抓住了，也相当于直接给你们带路了。”
“不行。”
燕归人想也没想就干脆地拒绝了慕少艾的提议：“我答应了笏局要好好保护你。”
“哎呀呀，燕警官，现在我们时间想行还是不行。他们手里是先机，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羽仔在什么位置，万一人一多打草惊蛇他们把羽仔转移了，那局面就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慕少艾坚定道：“你听我的不会出问题，如果你真的担心这个方法不安全，你大可以立刻就把笏政他们叫过来随时跟进我的位置。”
“不行，这太……”燕归人拉着他的手腕，却被他轻拍了两下示意放开。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也很担心……”慕少艾眼睫动了两下，刚才满脸的自信里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羽人非獍等不起了，再者现场除了他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Omega，他们两个都很危险。这是最快的方法，懂我的意思吗？”

羽人非獍艰难地半撑起身子看着被推进房间的慕少艾，心里的不解和惊恐混杂在一起乱成一锅浆糊。但他又不敢贸然去喊慕少艾的名字或者给他太多的关注，他不知道恨不逢知不知道他俩的关系，不知道如果恨不逢发现慕少艾和他的关系之后会不会用什么卑劣的手段去对待慕少艾。
所以他只能把心里的不安全都咽下。
“他是谁？”
恨不逢把针管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惊疑地问把慕少艾推进门来的另一个打手。
“一个路过的Omega，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我怀疑他有问题就把他带进来了。”打手声音里无甚感情地说到。
“哦？”恨不逢凑近了一些，看着慕少艾扯了扯嘴角：“进来之前搜身了吗？”说着他就去碰慕少艾的衣服。
慕少艾眼神淡淡地原地侧了侧身子，避开了恨不逢的手，没给恨不逢哪怕一个眼神，双手插在口袋里好像真的只是个无感的路人。
恨不逢大概是被他的态度逗乐了：“今天也太热闹了，不要告诉我你真是来散步的。”
慕少艾啧了一声，眼神绕过他看向了羽人非獍，但看清羽人非獍身上的伤势之后，他的态度比刚才的淡漠又多了几分寒意。下一秒他竟然也回了恨不逢一个笑，温和道：“呼呼，我是来找人的。”
他话一出口，羽人非獍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却又被恨不逢的打手按住了肩膀只能半跪着在原地动不了半分。
“羽仔，别动。”慕少艾出声阻止道，他看到羽人非獍嘴角的血丝和额头上的汗珠就知道羽人非獍现在情况不妙，再妄动可能会加重伤势。
“嚯，精彩。”恨不逢鼓了两下掌：“太精彩了，居然还有Omega为你只身前来，羽人非獍，好大的福气。那这不是更好玩了吗？”
“你想玩什么？”慕少艾后退了一步，眼神凛凛地看着恨不逢。
“我可以告诉你我想玩什么，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和羽人非獍是什么关系。”恨不逢笑道：“这个交易很公平对不对？”
“哎呀呀……”慕少艾苦恼道：“看不出来吗？我是他的Omega呀。”
“嗯？”恨不逢的眼神流露出一点诧异：“你就是那个，那个……综合医院的小医生？”
他话音刚落，原本被压制住的羽人非獍突然挣脱了挟制冲了过来，狠狠地把恨不逢撞到了一边，自己因为平衡不了向旁边栽去，慕少艾眼疾手快连忙把他揽在怀里拂开他被汗浸湿站在脸颊上的刘海，急道：“羽仔你怎么样了？”
恨不逢被羽人非獍的袭击激怒了，他随手从桌子上摸了一柄工具刀，横眉怒目地朝羽人非獍和慕少艾挥了过去。而此时悠悠转醒的姥无艳不知何时蓄了力气，趁着打手和恨不逢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的时候猛得站了起来径直冲去夺恨不逢手上的刀。
就在慕少艾和羽人非獍堪堪避过了恨不逢的第二次攻击时，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恨不逢在混乱中让刀刃再次划过了姥无艳未愈的伤口。
啪嗒。
啪嗒啪嗒。
姥无艳瘫坐在地上，从她颤抖的指缝里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皓白的手腕滑落，一滴滴砸在地面上，逐渐汇成一片殷红。
恨不逢的刀掉落到了地面上，清脆的一声响。他好像也短暂地失了片刻的神，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只是呆呆看着地面上的血迹一动不动。
慕少艾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怀里的羽人非獍在此刻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慕少艾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转过头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到：“羽仔……羽仔你听话，闭上眼睛好不好？”
羽人非獍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慕少艾没有办法只能用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强迫他墙根坐好然后冲出去在房间里翻找起了纱布想为姥无艳止血，可还没等他找到纱布，恨不逢就像惊醒了一样，疯了一般地再次拿起了那管被注射进羽人非獍身体三分之一的试剂，拽着姥无艳的胳膊就要往里面扎，嘴里还喃喃自语道：“你不是想护着他吗，那我就他妈成全你。”
姥无艳拼命挣扎，两个打手要来帮忙却被恨不逢呵斥：“滚开！”
于是慕少艾反倒成了第一个冲到姥无艳身边的人，他把姥无艳护在背后，厉声道：“她现在的身体不能注射任何刺激性药剂！恨不逢，你现在只是绑架，你想让罪名严重成谋杀吗！”
“她不能注射？”恨不逢冷漠道：“那你能吗？”
慕少艾怔了片刻，不是为药剂，而是因为恨不逢的眼神。那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神，也不是一个能讲道理的人的眼神。
他扶着姥无艳往后退了半步让她靠在墙上休息，然后转头道：“好，我替她。”

頂端

白糖海藻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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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1)

7樓發表於: 2020-06-23 18: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四）
“你替她？”恨不逢把慕少艾拽到面前：“羽人非獍标记你没有？你知不知道，在场除了羽人非獍，还有三个Alpha？我把你推出门去，还会有更多的Alpha。”
“你在恐吓我？”慕少艾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大而澄澈，是晶莹的琥珀色，此时里面看不见半分惊慌恐惧，反而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好像听到了某个过时的笑话。
他这种表情反倒让恨不逢陷入了短暂的犹豫，他顿了两秒狠狠道：“地下室的门是密码锁，就算你们的援兵到了也进不来，那时候什么都晚了。我不是在恐吓你，我是在警告谁你比我清楚。”
“有密码就有能解密码的人，我在说什么你也很清楚。”慕少艾话音没落，只觉上臂一阵微弱的刺痛，他眼珠一转，发现冷着脸没再说话的恨不逢已经悄无声息地把针头扎进了他的皮肤里。他眉头微微一皱又迅速恢复正常，而右手死死地握着了恨不逢的小臂，借他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的左臂，直到他眼前、在恨不逢身后的羽人非獍终于用那把被摔到地面上的刀划开了束缚着双手的麻绳，他才猛地推开恨不逢，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致于恨不逢和两个打手都猝不及防就接二连三被羽人非獍手上的麻绳卡住了咽喉。
两个打手被羽人非獍解决得迅速，绳子卡主脖子后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就让对方躺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慕少艾和他配合默契，看见他起身的那一刻就跌跌撞撞地扶着架子爬起来从一墙试剂里扒出了几瓶镇静剂，羽人非獍刚一把人撂倒，他就一人一管对着脖子精准地扎了下去。
恨不逢被勒住脖子的时候还没有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产生一种真实感，等他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时他才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张大嘴，一边努力呼吸一边用手死死地抓着羽人非獍的手臂，指甲在上面抠出了三道血红。他挣扎着扭过头去看羽人非獍，发现羽人非獍眼睛里充斥着之前的未有的血色，看着他的眼神无悲无喜，只神色冷峻地慢慢收紧掌中的麻绳。
Alpha在愤怒的时候会爆发的强大的信息素，可恨不逢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羽人非獍之前受了再多的粗暴对待，他的信息素和体能仍然还在他们三个的掌控之中，可到此刻恨不逢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羽人非獍的信息素是猖狂的风，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裹挟着大片的雪花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像只失去理智的雄鹰一边在长空中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用巨大的翅膀击碎眼前能够看到的一切。恨不逢已经分不清是羽人非獍的绳子让他窒息还是充斥他耳鼻的信息素令他窒息，他的双手从使劲抓挠的挣扎渐渐偃旗息鼓，有气无力从从身体两侧垂了下去。
慕少艾抚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大口地喘着粗气，恨不逢的药剂在他身体里产生反应了，他浑身上下热得厉害，双腿软得像一滩水。姥无艳在他身边想要把他扶起来，他却摆了摆手，艰难地用剩余的理智叮嘱道：“……去、去阻止羽仔。”
姥无艳啊了一声，这才发现羽人非獍的状态确实有些不正常，那不是要让恨不逢丧失攻击能力的架势，那是要杀了他。
姥无艳想听慕少艾的话爬起来去拉住羽人非獍，却发现自己被他的信息素逼得根本近不了半步，只能把求救的目光又投给了慕少艾。
慕少艾叹了口气。他的脑袋已经烧成了一锅浆糊，下半身难以言喻的感受越来越强烈。作为一个对抑制剂失去使用资格的人被突然注射了这么大剂量的诱发剂，再接近躁郁期羽人非獍的话会发生什么他自己真的不敢细想。但是时间不等人，羽人非獍总不能为了这么个杂碎背上罪名，不能被人发现羽人非獍看见血就失去理智……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咬着牙站了起来，勉强走了两步便向前瘫在了羽人非獍的肩膀上。
慕少艾是带着一阵浓郁的清甜气味瘫在羽人非獍身上的，他的信息素无声无息地融进了羽人非獍的身体里，这温和、没有攻击性的气味一朵不起眼的花，缓缓地飘落在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然后这朵花钻进了泥土里，原本空旷、只余冰霜的地面上便成片成片地盛开了一丛又一丛黄色的小花。
羽人非獍的动作一窒，他手中紧握的麻绳被松开了，恨不逢在他面前缓缓地滑倒在地面上，双目无神地小口喘息着。
羽人非獍转过身把慕少艾接在了怀里。
慕少艾抱紧了羽人非獍，手臂伸进羽人非獍的外衣里，扣着他的腰，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他无意在别人面前或者其他公开场合展示他和羽人非獍的感情，但是来自本能的依赖混杂着Omega发情时升腾起的莫名其妙的委屈和躁动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心头里的那点火星因为近在耳边的羽人非獍一下又一次猛烈跳动的心跳声，蔓延到了整具身体。
羽人非獍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拥着他，只有呼吸慢慢地粗重起来。
慕少艾觉得自己逐渐失去了思考能力，羽人非獍的呼吸声在他听来竟像是幻觉一样，只有体温真实可触，于是便贴的更紧了些。他恍惚中想起，他不能保证羽人非獍现在是不是已经恢复了神智，认不认得他，会不会把他当成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卡着脖子把他扔到地上。但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能用侧脸蹭了蹭羽人非獍的胸口，以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通知了……有仪器，马上就到。羽仔啊……我……”
“嗯。”羽人非獍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手臂用了力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姥无艳手足无措地看着羽人非獍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慕少艾。
羽人非獍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抱着慕少艾沉默地跨过躺在地面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三个人往门外走去。
姥无艳看见他们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葱白的手紧紧地按在门框上，接着“砰”得一声关门声让她彻底失去的力气瘫坐在了墙角里，豆大的眼泪终于不住一颗接着一颗滑落到了脸颊上。

慕少艾在漆黑的房间里接受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被压在墙上，腰卡在羽人非獍的左手手掌里，而后颈落在他的右手手掌里。羽人非獍的五指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揉捏着他的腰部，原本就因为药物作用而变得敏感绵软的腰部变得更加无法自控了，它们吸附着羽人非獍有些冰凉的手指食髓知味地主动磨蹭着，好似想得到更多的抚慰。羽人非獍右手轻轻地在慕少艾的腺体上搔刮着，慕少艾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接着便本能地张开嘴巴让羽人非獍侵入得更深，唇舌亲吻交缠间，慕少艾承受不住一般呜咽了两声，但又被羽人非獍封住口舌吞下。他的信息素不讲道理地紧紧缚住慕少艾，无孔不入，无法抗拒。
慕少艾隐约意识到羽人非獍还没恢复，要不就是恨不逢的药效太强烈，连羽人非獍也承受不了，因为平时的羽人非獍绝非这种霸道又缠人的架势。想到羽人非獍现在的状态，他又不免开始忧虑起来，但羽人非獍显然没打算给他走神的时间，指尖从他的后颈下滑，沿着他的领口解开了他上衣衬衫的扣子，驾轻就熟地抚上了他胸口的那粒红点。
羽人非獍一边在他的脖颈处落下轻柔的吻，一边耐性很足地揉搓拉扯着他胸口的红点。慕少艾被他磨得受不了，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但当他意识到隔壁房间里还有人的时候，他又只能低下头圈着羽人非獍的脖子，咬着羽人非獍衣服，把自己发出的奇怪声音再咽回去。
羽人非獍前戏做得足够多了，慕少艾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在升温，整个人像熟透了一样，体内的热潮已经克制不住，几乎要溢出来。慕少艾惆怅地想着警队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万一来不及收拾岂不是要在一堆人面前丢大脸，想着想着他觉得身体更难受了，下体好像已经开始吐出了黏湿的液体，他在羽人非獍怀里挣扎着想先把裤子丢开以免待会没衣服穿，但羽人非獍却依旧把他紧卡在臂弯里令他挣脱不开，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扯开了他的皮带，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慕少艾呼吸一窒。
羽人非獍纤长的、温度有些低的指尖，灵活地从他的尾椎滑到穴口。
慕少艾突然有些迟来的羞耻感，他按住羽人非獍的手，凑近了去亲羽人非獍的唇。
羽人非獍撬开了他的齿关，手中却没有因为他的示好而停下，相反的在穴口按压了两下，沾惹了满手的黏稠的液体之后，直直地钻进了慕少艾的身体里，于是空荡安静的房间里便响起了细微的水声和接连不断的亲吻声。
羽人非獍的手指在他体内有节奏的进出着，左手遂了他的意扯掉了那条碍事的裤子，一用力把他抱到了靠近墙边的桌子上，掰开他两条赤裸的大腿缠在自己的腰上。
慕少艾第一次佩服他这夜能视物的能力，在这几乎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自己似乎真的只能任由摆布，主动权全掌握在羽人非獍手里，而面前这位Alpha好像也真的没有开灯的打算。慕少艾几乎要怀疑羽人非獍肯定之前就有在打这个主意了，而躁郁期发病只是恰好让他抛开了顾虑开始实践罢了。然而他还没开始细想所谓羽人非獍的阴谋，对方的硕大就已经抵在了他的穴口，慢慢地被送了进来。慕少艾被他弄得腰部一酸软，不受控制地向前倒进了他的怀里。
羽人非獍的东西尺寸不小，所以他的身体每次被撑开的时候感受都十分明显，那根不属于自己身体里的存在就这么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慢慢地被送进他的身体里，撑开每一道皱褶，摩擦过脆弱敏感的内壁，一点点进入到最深处。
被侵犯的感觉过于直观，即使得到了快感，慕少艾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可他还没往后退哪怕半分，就又被羽人非獍按着臀部往前一顶，慕少艾伏在羽人非獍的肩头呜咽了两声，那东西终于整根没了进去。
羽人非獍慢慢地在慕少艾体内抽插着，他的吻落在慕少艾的腺体上，那小小的腺体便被柔软的嘴唇抚慰着，又被舌尖轻轻地舔舐。慕少艾被他忽轻忽重的动作逼得红了眼角，想要抢回主动权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渐渐地，走廊里也响起了一些脚步声，慕少艾便意识到是燕归人叫的援兵们赶到了。
恨不逢过于低估他，也过于低估警局对幽燕征夫和鬼梁集团的研究，只是密码确实不是难题，这个地下室入口才是要浪费时间去找寻的地方。即使是他，被带进来之后也被先上三楼再下两楼再上四楼再坐一个隐秘的直达电梯直通地下室的方法给惊讶到了，尝试了好几种方式才把消息传达给在外面等着的燕归人，还不确定燕归人是不是真的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
“啊……”
他低低叫了一声。
……这来的时间也真是太不凑巧了，只能寄希望于姥无艳或者笏政有眼力见儿，暂时不要让人往旁边搜查才好。
他担心于门外的人，身体自然也跟着紧张起开，肠道便搅紧了羽人非獍的物什，那东西便更大了些，被裹挟在温软潮湿的肠道里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羽人非獍眼色一暗，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地上，抱着慕少艾从桌子上下来坐到了地面上。
慕少艾太过熟悉他在情事里的动作，便顺着他的动作往他面前挪了挪，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他一挪便坐到了羽人非獍的怀里，右手扶着羽人非獍的东西对着自己的穴口，慢慢地坐了下去。黏湿的液体随着他们的动作从结合处低落在衣服上，慕少艾把羽人非獍的舌尖引到自己嘴里小口舔着，两人近得没有缝隙，羽人非獍被他撩拨得呼吸越来越烫，粗长的性器也开始逐渐往生殖腔的入口顶撞。
慕少艾被他顶得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羽人非獍从前甚少会顶到他的生殖腔，归根结底还是他们俩不想标记的问题在，后来他主动示好了，羽人非獍又开始退缩犹豫。但是还能再拖吗？不能了。今天也是这种情况，一个受伤的女人，一地鲜血，羽人非獍却没有做出更多伤害别人的行为，他愿意相信这是他的信息素给羽人非獍带来的安抚，今天的事情，至少证明他和凤凰鸣的推测是有理可寻的。所以他得让羽人非獍标记自己。羽人非獍在清醒的时候可能还会拒绝，但现在不会。
慕少艾悄悄地移动了位置，方便羽人非獍更好地进入自己的生殖腔，可因为生殖腔被摩擦顶入的动作，他的双腿已经酸麻，每动一下穴口就像失禁一样吐出黏液。他一边喘着气一边配合着羽人非獍的动作，终于那道生殖腔口在一次次的撞击下被开启了，羽人非獍的性器以一种强硬的姿态侵入了进去。
慕少艾伸出手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但眼角却终是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啪得一声打在羽人非獍的手背上。巨大的疼痛感和快感一齐袭来，远不是从前任何一次高潮时所能体会的，Alpha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完全侵占了他的身体，羽人非獍的性器在他的生殖腔内迅速成结，牙齿也抵在了他的腺体上，慕少艾在窝在羽人非獍的怀里小声啜泣着，羽人非獍抱着他，齿贝咬住了他的腺体，信息素和精液一起被注入他的体内。
慕少艾好似站在白雪纷飞的崖顶，天地皆无，只有羽人非獍紧紧拥着他，给他全部的温度。
“羽仔……”他沙哑着声音在羽人非獍怀里抬起头，伸出手摸了摸刚刚恢复神智、还在喘着粗气的男人的脸上的泪痕：“没事了。”

（二十五）
慕少艾眼睫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上下酸疼得厉害，连眼珠都懒得转动，睁开眼睛后就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用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脑子里能想起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羽人非獍抱着他，压抑地埋在他肩膀上无声地哭着，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得了。
“醒了？”
一个略显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少艾却在听到声音的那刻不自觉舒缓了眉宇弯起了嘴角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呼呼……我是耽误谈医生的时间了？这么没有人文关怀的语调是几个意思？”
谈无欲从鼻腔里发出了对他的调侃不屑一顾的冷哼声，停下了写病历的笔，抬起手帮慕少艾把输液的速度调慢了些：“昨天晚上我又帮你值了一次夜班，加在一起两次了，别想赖账。”
“哎呀呀……我慕某人会是占你便宜的那种人吗？”慕少艾眼珠动了动，环顾了一圈，确定了自己现在躺在霹雳综合医院的病房里。看来事情应该是解决了……那羽人非獍和姥无艳……思及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手指。
谈无欲眼尖手快，一把按在他的肩膀上冷言道：“警告你别乱动。对自己的身体有点数吧，被信息素紊乱折腾得虚弱得要命的身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卧床静养，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好。”
慕少艾抬眼瞥了一下那瓶正逐渐流进他身体里的淡蓝色液体，乖乖地选择了谨遵医嘱，转头问谈无欲道：“羽人非獍和姥无艳怎么样了？还有……”他顿了顿，轻咳了一声，压低音量道：“……我被送进医院来的时候，画面是不是非常不堪入目……我这把老脸你看还能要不？”
他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他清楚异常，当时他自己和羽人是什么状态他明白得不行，衣服撕来扯去到最后也是乱得一塌糊涂，隔壁还就是搜查组，羽人非獍恢复神智没有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总之不敢细想，一想就觉得那画面有点过于刺激，不仅辣眼睛还辣脑仁。
“原来你还知道关心自己的形象，有进步。”谈无欲故作赞赏道。
“哎呀呀你就放过我吧谈医生……”慕少艾无奈道。
“我个人倒是对那种画面喜闻乐见，但可惜的是羽人非獍没给我这个机会，他把你送来的时候甚至已经给你梳洗穿戴整齐了。”谈无欲遗憾道：“除了身上明显的、被标记的气味掩饰不掉之外，其他什么刺激的场面都没见到。”
慕少艾闻言心里一软，羽人非獍做事总是这么周到妥善的，只是：“那他……？”
“他就没有你这么好的卖相了。身上的伤口没处理，你始终没醒他又不知道你是不是犯了其他毛病，看着我给你做完检查送来输液才乖乖地跟越小枫他们走。”谈无欲言罢见慕少艾要起身，不急不忙地又补充了一句：“他可才刚睡着，你要是现在过去又得把人吵醒。”
这话一出慕少艾动作果然停住了，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来回把得失掂量了好几遍才妥协道：“好嘛好嘛我就先不过去了。那除了羽仔，其他的事怎么样了？”
“我顾着你和你的小朋友就了不起了，凭什么觉得我还关心其他事？”谈无欲扫了他一眼无甚感情地说。
“哎呀呀……你在这里跟我说来说去一直没走不就是为了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捋一遍吗？我说谈无欲，你师兄说得还是对的，你呀就是……”
“停。”谈无欲伸出手掌心对着慕少艾做出了一个阻止的姿势。
“姥无艳现在还在加护病房里，她受的惊吓太大，伤口又裂开了，心理和生理都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恢复期。恨不逢跟他的同伙被笏政带走了，人证物证聚在，而且……”谈无欲顿了一下，低声道：“听来的消息，恨不逢关着你们的地方就是笏政一直在找的生产基地之一，幽燕征夫大概是逃不掉了。”
听到谈无欲最后一句话慕少艾哑然失笑，合着还有意外收获，这下倒是好，直接从源头把问题解决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顺着幽燕征夫这条线把鬼梁天下也给掘出来。他好奇心大增，简直想立刻给笏政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又觉得笏政现在大概已经忙到焦头烂额了，实在着实不应该再去打扰。
谈无欲看他表情变了几番，心里大概猜到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便开口劝道：“你就别再管那些闲事了，真有功夫还是把你自己的问题处理掉吧。”
“呼呼，我有什么问题？”慕少艾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先前我劝你抓紧找个Alpha绑定，但是昨天羽人非獍把你送进来的时候我又觉得我这个建议大概还是欠思考。”谈无欲看了他一眼：“好在现在还有补救的措施，怎么做还是看你。”
慕少艾撇了一下嘴还是坐起了身来，自己把枕头竖起来当做靠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靠了上去：“这个建议问题出在哪里？我怎么察觉不到？”
“你也别跟我装傻。之前我跟他没打过几次照面也不知道他在凤凰鸣那儿做的是什么治疗，但是昨天他送你来的时候身上的Alpha信息素差点让屈世途报警，还是凤凰鸣联系了笏政，又让笏政给素还真通了电话才解决问题。”谈无欲双臂交叉抱在胸口看着慕少艾一字一顿：“那时候距离你们完事至少也两个小时了，他眼睛里的血红还没完全消褪，但凡大学上过基础医学的人都该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巧跟我一样还修过神经系统和信息素关系的人来书，这症状意味着什么就明显了。”
“呼呼，正是因为你谈医生事事精通也就该知道他这种病最佳的解决方式就是找出心理症结所在并且和Omega完成标记，精神身体双重安抚事半功倍。”慕少艾笑着说。
“慕少艾不要说这种打马虎眼的话。如果完成标记就能万无一失，就不会出现现在被病症折磨的羽人非獍。这种病有遗传性，也有潜伏期，你就算敢拿你自己去试，你敢……”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嘴，只得狠狠地瞪了慕少艾一眼。
“羽人的病来得这么激烈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是他父母之间是强行标记，不仅如此他俩的信息素匹配度太低，而他小时候又受了很严重的刺激。”慕少艾耐心解释道。
“你怎么肯定你和羽人非獍的信息素匹配度就高？”谈无欲直白道：“现在去查信息素匹配度可是违法的。”
“谈无欲，我觉得你应该去谈个恋爱了。”慕少艾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是被吓糊涂了吗。”谈无欲见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知说不动他，只能换个角度道：“换种说法，虽然我没见过羽人非獍几次，但是就这么丁点时间的相处下来，我也不觉得他会同意你冒这个险。”
昨天羽人非獍把慕少艾送来的时候状态差得吓人。他伤口上流出的血都已经在衣服上凝成了褐色的血块，谈无欲见他的模样还以为慕少艾也受了什么重伤，连忙招呼着把担架车推来，几个人一起安抚了精神状态还未完全稳定的羽人非獍好一会才把慕少艾从他手里接到担架车上。等把慕少艾彻底检查一边确认身体没什么问题之后谈无欲才迟钝地好奇到不知道羽人非獍是在哪里把慕少艾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才送来。谈无欲给慕少艾做检查的过程中羽人非獍一直在不远处直勾勾盯着慕少艾，直到他肯定地对慕少艾的情况下了“没什么事就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的结论之后那人才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沉默地靠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许久。
“我们已经完成标记了。”慕少艾看着谈无欲认真道。
“在诱发剂引起的假性发情期成功标记的可能性只是百分之五十。”谈无欲冷静地说。
“不，我们已经完成标记了。”慕少艾淡淡地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谈无欲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能摇着头叹息道：“慕少艾，你总是做这种事情。”

慕少艾耐着性子等着那瓶药液的最后一滴流进身体才踩着越小枫给他准备的特权——一双新买的毛绒棉拖鞋——下了床。
羽人非獍的病房被安排在他的隔壁。
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他现在睡的那间病房里显然还有两个空位，但他明白谈无欲这个安排也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休息。
他轻轻走到病房门口，本来只想偷偷地往里面看一眼就撤，却不想被坐在床边正准备起身的羽人非獍逮了个正着。
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但是和羽人非獍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就笑了起来。于是羽人非獍便在那个长方形的玻璃窗里看到了一双弯成月牙状的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深寒的冬季也像沁着一汪春水，一笑里面便漾开波纹，一直荡到羽人非獍的心里去。
羽人非獍的病房是特殊病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只有他一个人，好似一个密闭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空间，于是他便对着门外的慕少艾微微张开了双臂，做出了一个他之前好像从未主动尝试过的邀请。
慕少艾作为一个很有情趣的交往对象和一位尊重病人意愿的优秀医生，他三步两步走到羽人非獍面前，欣然接受了邀请。

“呼呼，这么说是笏政支开了你们警局的人，还给你留了车钥匙，所以我们没有被当众处刑？”
慕少艾动了动身子在羽人非獍旁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心安理得地蹭了一把一人间的床位。
羽人非獍把他往怀里又拖了拖，确认他不再乱动了之后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慕少艾伸出手轻轻挠了一下他的下巴，拖长语调道：“姥无艳出事的时候，你刚好在医院，那你今天来医院干嘛呢？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去见缺伯？总不至于是来找我的吧。”
“……是来找凤凰鸣医生的。”羽人非獍拨开了他作乱的手，淡淡道：“我早上情绪有点不稳定，来找凤凰鸣医生做咨询。”
“只是做咨询？”慕少艾不急不缓地追问道。
羽人非獍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睁开了眼睛垂着目光看了看慕少艾，过了一会才无奈地说：“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你也知道我本意不是问你这个。”慕少艾不去和他对视，状似无意地拎起了他受伤的、绑着绷带的手腕打量：“这种时候我只关心结果。你最后做的决定是什么？”
“都到现在了，我还能做什么决定？”羽人非獍揽住了他的肩膀，侧过头去亲吻他藏在银发下的、还微微有些红肿的腺体。他曾经无数次在这里落下过临时标记——注入一点点自己的信息素，它们的气味可以在慕少艾身上停留大概半天不到的时间，然后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他们的关系一样，只是在特定的时间短暂地存在过，不会在对方未来的长久的声音里留下任何其他的痕迹——但现在并非如此。
即使过去了一天的时间，慕少艾的身上依然有着属于他的信息素的味道，虽然不是那么强烈，但却紧紧地和慕少艾原本拥有的清甜的气味纠缠在一起。他只是微微靠近，都能感受到来自身心的巨大愉悦感，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怀抱里这个人和自己产生了密不可分的从心理到生理上的联系。
他绝非圣人，当然会有自己的绮念和欲望，而出于Alpha本能的占有欲和满足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他怀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羽人非獍湿软的舌尖在慕少艾的腺体上轻轻地划过，慕少艾的脊背便像过了一阵电流一般，酥麻感从后颈一直延伸到尾椎，他连忙躲了躲，嘴里哎呀哎呀地叫着：“小祖宗，我现在可禁不起你撩拨，要是一个把持不住再把你这刚被越小枫收拾得好好的身子给伤了，她可得气得把我从三楼追杀到三十三楼。”
羽人非獍在他发间无声地笑了一下，道：“我没要做什么。”
“倒也不是不能做什么，等你把纱布拆了我们再来商量商量做什么。”慕少艾转过头，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一下他的：“羽人警官，老实告诉我，你昨天下午在对付恨不逢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意识？”
“唔……”羽人非獍犹豫了一下，坦言道：“一半一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理智有些控制不了情感，所以下手重了些。”
“嗯？”慕少艾眨眨眼睛。
“我很想杀了他……”羽人非獍在慕少艾耳边轻轻地说道，声音好似一片没有重力的羽毛，飘飘地传入慕少艾的耳朵里：“他碰你的时候我很想杀了他。”
“我在被信息素控制的时候，从来都是耳边听不到声音，鼻间闻不到气味，眼睛看不见除了红色以外的其他物什，那种感觉就像被锁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除了疯狂地挣扎和破坏我没有办法找到任何出口……我以为我快要克制不住杀了他的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声音，问到了气味……”
羽人非獍箍在慕少艾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
“你把盒子打开了。”
“我听见你的声音，循着你的信息素，找到了我的出口。”
“事情好像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糕……你带我走出来了。”
他鼻尖发酸，眼眶泛起热潮，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才把所有的情绪压回去。
“对。”
慕少艾伸出双手揽住羽人非獍的脖颈靠在他的胸口，用平静又不容置疑的语调说：“没事的，事情原本就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一切都会有最好的结果。”
他的眼睛平视着前方白色的墙壁，好像是在回应羽人非獍，又好像是在跟自己对话。

谈无欲查房的时候路过慕少艾的病房，看见床位上的病人已经消失，他站在门外往紧闭了房门的单人间看了一眼，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便带着身后的实习生离开了。

慕少艾在绑架事件后第一次见笏政，是在苦境新闻上。
那时他刚给病房里给精力过剩的阿九同学检查完身体，和旁边的谈无欲敲定了阿九的手术时间，这时候病房里挂着的那块液晶电视正播到《苦境新闻》，节目里穿戴得一丝不苟的笏政笏局长正一脸严肃对着话筒说：经过专案组三年的努力和这段时间里的辛苦工作，苦境最大的贩毒团伙已经被连根拔起。和着他的讲话内容，屏幕上接连闪过专案组捣破贩毒团队研究基地的现场照片。主持人的画外音适时响起：除了当场抓获的恨不逢及其党羽之外，在研究所里搜查到的资料已经充分证明了该犯罪团伙和本市最大的涉黑组织幽燕征夫及知名企业鬼梁集团有关……
“恨不逢这小子直接把背后的靠山给坑倒了。”谈无欲扫了一眼新闻内容，有些好笑地说。
“偏执，自大，没点数。”慕少艾一边写着病历一边撇了撇嘴对这个仅见过一面的绑架犯做出了自己的评断：“幽燕征夫和鬼梁集团也是自作自受。”他把病历一合，冷冷道：“恨不逢这么大一个人随便就从家里跑出来，身边还带着两个得力打手，其中没有别人授意我是不信的。只是这人太傻，转头就把羽仔往自家老巢带罢了。”
“你是该庆幸他傻，但也别忘了你们的命也算是捡回来的，但凡其中出了一点问题你也没机会站在这里吐槽了。”谈无欲给他泼冷水。
“哎呀呀，我福大命大才不会在这种小场合翻船。”慕少艾不屑一顾。
“少艾，你是去打坏人了吗？”
听了面前两位医生你来我往吵了半天，阿九的好奇心终于蹦到了嗓子眼，非得问出口不可了。
“我能打什么坏人啊。”慕少艾伸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小孩子别问东问西的。”
阿九不高兴地瘪了一下嘴，慕少艾的手刚缩回去没两秒钟，他又想起了什么，忙喊道：“少艾少艾，我发现一个小问题。”
“你今天问题还不少。”慕少艾笑道。
“是哦，是有个小问题。”阿九坐起身来，顺着大床往边缘爬了爬，凑到慕少艾袖口抽了抽鼻尖，笃定道：“少艾，你身上的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哎……你以前……唔！”
“呼呼，你瞎说什么，这种事能大声嚷嚷吗……”
谈无欲冷眼看着捂住阿九嘴巴的慕少艾，淡淡道：“慕少艾，皇帝的新衣。堵住会说实话的孩子的嘴也是没用的。”
“怎么就皇帝的新衣了，我也没藏着掖着，但是这种事哪有大声说出来的，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慕少艾松开阿九，顺手捏了一把他的小脸。
“为什么不能说啊……”阿九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那当然因为你是小朋友，小朋友暂时不需要知道这种事情。”慕少艾面不改色地忽悠着。
“他被人标记了味道当然会变了，小学生理课就要学习的内容有什么好打马虎眼。”谈无欲不屑道。
“……”
慕少艾扶额。
“啊！少艾……少艾和羽人叔叔！”阿九拍了一下手。
“知道得还挺多。”谈无欲失笑：“但是现在收收你的八卦小思想好好休息。”
“是啊。”慕少艾摸了摸他的头：“你乖乖的，好好吃饭睡觉，身体养得棒棒的，这样进手术室的时候才有最佳状态。怕吗？”慕少艾弯下腰看着他。
“有一点点……”阿九犹豫道：“但也不是特别害怕！羽叔叔之前有跟我说过，我做好手术之后他会带我出去玩。等我健康之后就哪里都可以去了！比起害怕我更期待！” 他越说眼睛越亮，好像明天就要出发去旅行一般。
“好呀，等阿九好了，我和羽叔叔带你出去玩。不仅这次会带你出去玩，以后都会带你出去玩。”慕少艾温声道。
谈无欲听他话里有话，便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问道：“你几个意思？”
慕少艾对他打了个手势，然后对阿九道：“那你先睡觉，我和谈医生去工作了。”
阿九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和羽仔商量过了，等阿九手术后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去办领养手续。”慕少艾把阿九的病房门带上后拉着谈无欲走了一段距离才开口解释道。
“羽人非獍同意？”谈无欲挑了挑眉毛。
“呼呼，阿九对我们俩都有很重要的意义，他自然是同意的……阿九这个年龄再找领养的家庭不容易，而且他身体还需要长期的护理调养，放在我身边总是最好的。实话说，我当初觉得自己不会有Alpha，所以其实一早已经做好收养阿九的打算了，当然，等手术结束后我也会先问问阿九的意见，如果他愿意，那我们马上就可以办手续。”慕少艾耸了耸肩：“现在不说是为了不让他想太多对身体调养不好。”
“那你接下来也有得好忙。三个星期之后就要和羽人非獍去做最后的标记确定检查了，你确定没问题的吧？”谈无欲好意提醒道。
“哎呀呀……羽仔这件事走程序真的很麻烦，标记确定检查这种事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吧，怎么现在还要去做。”慕少艾无奈道：“检查要一整天，化验结果当天只能出来一项，走完全程得三天，太耽误时间了。我就怕现在卡在他审核期的死线，那不是更亏。”
“谁让因为先天问题标记不成功的情况也有存在，假象标记不能作为他通过审查的证据，我建议你还是多手准备吧，别最后时刻掉链子。”谈无欲推了一把自己的眼镜，严谨地建议。
“这怎么多手准备？勾引他多标记我几次？”慕少艾若有所思。
“……你就当我没跟你说过话。”
“呼呼我开个玩笑嘛，不然我去买通咱们医院做检查的小姑娘？”慕少艾笑了一声。
“随便你。”谈无欲没好气道。
慕少艾嘁了一声撞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把病历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那就随便我了。对不住哎谈老师，我跟羽仔今晚定了唯一愿舍的座，再不下班就要迟到了，东西你就帮我带回科室吧，我直接去换衣服了！”
谈无欲被他撞得往前踉跄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慕少艾！今晚该你值班！你欠我三次了！”
慕少艾装作没听见，一溜烟钻进了更衣室，套上自己的大衣就往外面跑。
外面已经下了雪，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又被医患和家属来回踩过很多次，化成了水，慕少艾跑得着急，下楼梯的时候脚底一错落了空，另一只又特别不巧地打了滑，眼见就要栽倒在地上却及时地被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揽在了怀里。
细细的雪粒从空中落下，慕少艾只抬头看了一眼，笑意便从眼底晕开。
“你在跑什么？又在笑什么？”羽人非獍无奈道。他把慕少艾扶起身来站好，拂去了飘落在他头发上的雪花，然后拉着他一步一步往医院外走去。
”不知道哎……”慕少艾轻声说，他转头看了看视线里逐渐远去的医院，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羽人非獍背影：“好像下班的时候突然有点想见你。”
羽人非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看着他。
“然后我一抬眼，就见到你了。”
“上次也是这样。”
慕少艾走近了一步，把五指张开塞进他的指缝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笑吗？”
羽人非獍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END

“慕医生。”
刚准备把衣服放下来的慕少艾被替他做检查的同事绯羽怨姬出声阻止。
“怎么了？”慕少艾动作一顿：“哎呀呀你倒是快说嘛……我身体健康得很，下面还要去抽血的，着急得咧，今天必须走完流程不然规定时间内拿不到我们的检查结果。”
“慕医生，我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一个？”绯羽怨姬坐直了身子看着慕少艾。
“……好的吧？”慕少艾被这么盯着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打鼓，脑子里不免想到了谈无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前预警。
“好消息是你接下来的检查不用做了，审查结果百分之百会通过。”绯羽怨姬笑了笑。
“哎呀呀……”慕少艾拍了拍手：“咱们的仪器进步到这种地步了，不是只是给我做了个简单的内科检查吗，不用抽血化验了？”
“是啊……”绯羽怨姬对慕少艾勾了勾手指，示意慕少艾看电子显示屏：“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存在任何标记不成功的可能了啊！”
慕少艾眯起眼睛看了两秒钟。
大脑宕机。

“慕少艾还没出来。”
羽人非獍在门口徘徊了两圈，无奈之下只能去求助看起来只是无意中路过的谈无欲。
谈无欲眉毛一挑，刚准备敲门，口袋里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他打开信息迅速地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拍了两下羽人非獍的肩膀，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接着便双手插在口袋里扬长而去。
羽人非獍瞬间陷入了人生最大的困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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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0-06-23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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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其一

滴滴两声从羽绒服口袋里传来，孤独缺摘下刚戴好的手套从口袋里捞出前两天刚收到的新款手机眯缝着眼睛看了看。
-缺伯，我这儿堵车堵得挺厉害的，看着一时半会到不了家，咱们直接饭店见吧。我已经和羽仔说好了。另，你要的酒已成功到手√
孤独缺微微勾了勾嘴角，把手机丢回口袋里，扯着嗓子冲屋里又喊了一句：“阿九！小崽子你好了没！”
阿九耳朵上挂着一个猫耳耳罩从屋里探出头，哭丧着脸说：“爷爷，我这才刚换好衣服准备梳头呢羽毛球就把牛奶撒我一裤子，您也不看着她点。”
孤独缺一听牛奶撒了脸色一变，三步两步跑回去把阿九往房间里推：“嗨！她这不是非要黏着你，我一抱她走她就跟我要拐卖她似的。衣服湿了赶紧换下来，她衣服湿了没？羽毛球！羽毛球呢！”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被一层一层裹得跟小北极熊似的、脑袋上戴着一个白色毛线帽的小姑娘就抱着空杯子从卫生间里一路蹦跶着跑出来，她的帽子上垂下两颗白色的绒球到胸口，一跑动毛球就随着动作一颠一颠。
孤独缺看她跑得快怕是要刹不住车，便蹲下来等她快要撞上的时候张开双臂让她栽进了自己怀里，捏着她的脸问：“干什么去了？”
“打扫卫生。”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举起了手里的杯子：“牛奶。”
“你还没有拖把高你打扫什么卫生。”孤独缺一把把她抱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问道：“衣服湿了没？”
“没有。”小姑娘摇摇头，接着用一只手臂搂住杯子，另一只手空出来指了指卫生间的房间：“洒在那里了，爷爷去打扫吗？”
“你这小洁癖遗传你爸遗传得还挺实诚。”孤独缺嗤笑了一声：“在卫生间就不打扫了，回头再说，再不出发你爸该等急了。”
“爷爷咱们现在就走？少艾不回家了啊？”阿九好不容易又从衣橱里翻出另一条合心的裤子穿好了从换衣间里走出来，几步到了孤独缺面前，整了整自己一身的穿戴笑眯眯地问小姑娘：“宝贝，哥哥帅吗？”
“帅。”小姑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阿九高兴得原地蹦了两下。孤独缺乐了，看着她道：“哟，你知道什么是帅吗就说他帅。”
小姑娘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想出来自己知不知道什么是“帅”，只得羞羞地把脑袋埋在孤独缺肩上。
孤独缺轻轻拍了一下她背，低头对阿九说：“你羽叔叔小时候受了委屈或者心里不高兴了就这样，话也不说就往人身上埋。”
阿九若有所思：“那羽叔叔抱少艾是因为他不高兴了？”
“……”
孤独缺放弃接这个话茬，转移话题道：“机场那条路堵了，慕少艾让咱们去饭店等他。你羽叔叔下了班直接过去。赶紧着吧，听说那家店挺难订的，别迟到了。”
“其实少艾今天才刚回来，咱们在家里吃不也挺好的，不用非要去饭店吧。”阿九见羽毛球的帽子因为动来动去歪掉了，一边踮起脚尖给她戴戴正一边跟孤独缺说到。
“今天还是要特地庆祝一下的。”孤独缺抱着羽毛球往外走去，路过餐桌的时候把她手里一直抱着的杯子放了回去。
“为什么呀？”阿九跟在他后面好奇心爆棚地追问。
为什么呀……
孤独缺想了想。
因为今天刚好是第三年结束呀。

孤独缺在羽人非獍刚出生的时候就见过他。
娆女霏霏被盗夔獠翾强行标记了之后就一直住在苦境最有名的红灯区街尾。这个女人一日比一日疯癫，情绪总在极端游走，但她依然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妓女，因为她的长相无人可匹，漂亮又容易被控制的Omega，即使她的精神有些问题也无法阻止前来光顾的恩客。
孤独缺是这群男人之一，但他也仅仅和娆女霏霏有过那么一次的金钱交易，因为他第二次再去的时候，这个女人的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而盗夔獠翾也死在了一个月前。孤独缺自认不是个好人，但也没有无中作恶的兴趣，他甚至因为当天去之前解决了一笔大单子而大发慈悲地给娆女霏霏留下了一千块钱。
他当时觉得这个孩子是一定活不下来的，所以当他在四个月后的医院里见到护士抱来的那个小脸还没长开、皮肤皱成一团的婴儿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的时间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和奇妙。护士把他当成了孩子的爸爸，有些为难地跟他说孩子母亲怀他的时候营养不良，导致这孩子体质不太好。
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1000块钱让临产的娆女霏霏在破旧的出租屋里用苍白的手按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他自然没有什么当活菩萨的意愿，但考虑到最近赌博手气不太好，总得积点福气，加上又当了孩子一分钟的便宜爸爸，他拿出了自己兜里剩下的两千块钱交给了护士。
护士要把孩子抱走的时候，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随口问了句：“他叫什么？他妈给他取名字了吗？”
护士面色看起来有点尴尬：“起了。羽人枭獍。”
“枭獍？”他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睛攥着小拳头的孩子：“难听。”
说完也不管护士的表情，转身便离开了。
孤独缺再也没有去光顾过娆女霏霏，偶尔能从接触到的牌友里听到这个疯女人打儿子的八卦，但是也无人在意孩子的死活，只当是个饭后谈资罢了。盗夔獠翾的病他们这些人都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个病，盗夔獠翾活着的时候在道上是个会让人发憷的狠角色，孤独缺早些年混迹江湖的时候和盗夔獠翾抢过单子，为了赚到这笔钱他把人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透，包括那个发作周期诡异的狂躁症，但最后他还还没来得及和盗夔獠翾对上，这人就死在了街头。
和信息素匹配度不高的Omega进行强行标记，后代有大概率遗传到这种病。
一家三口都是疯子。
孤独缺在一个冬季的深夜从雪地里捡到满脸是血的羽人枭獍的时候，这句话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羽人枭獍那时候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高比同龄人要矮上许多，一张小脸被擦干净了还是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不知道是被什么钝器划伤的。
羽人枭獍在孤独缺家住了三天，闷声不吭地收拾房间做饭洗碗，脸上没有表情，墨绿色的眼睛也总是低垂着不敢也不愿和人对视。第四天孤独缺见他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敲了敲桌子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这时候小孩的拳头才又攥紧了，和当年在医院里一样，倔强又绝望地攥紧了。
羽人枭獍身上的新伤叠旧伤从没断过，孤独缺时常觉得自己可能就没见过他真正的模样是啥，这孩子不缠人也不说话，被揍得没办法了就跑孤独缺租的房子的楼下蹲一晚上，第二天趁孤独缺睡醒开窗前再跑走。
有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娆女霏霏的病情严重了，离着老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她的辱骂声，孤独缺被这鸡飞狗跳的声音吵得没有办法，披着衣服下了楼跑过去，哐哐哐地敲她的大门，敲到第八下的时候屋子里孩子一声惨叫。孤独缺鬼使神差地抬起脚就把门踹开了。
羽人枭獍的左臂骨折了，但娆女霏霏也跌坐在了地上，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正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
孩子眼睛血红靠在墙角，娆女霏霏捂着额头厉声说：“你就是来锁命的！！你要杀了我！”
孤独缺懒得听她发疯，用外衣把羽人枭獍一裹抱着往医院去了。
那年羽人枭獍六岁。
羽人枭獍七岁那年孤独缺离开了很长时间。
他去集境做一单买卖，做成了下半辈子不愁吃喝，自然也就想不起来苦境还有个矮矮瘦瘦的羽人枭獍。
等他做成买卖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他特地来出租屋把他为数不多的东西打包给搬家公司替他搬到市中心去。也就是在他回去搬家的那天，他随意地抬头一看，便看到了站在阳台上不知被什么伤到了鲜血流了一裙子的娆女霏霏，而站在娆女霏霏对面的是正在被掐着脖子的羽人枭獍。
娆女霏霏发疯已是常态，左右邻居见怪不怪，甚至没人出来看热闹，只有孤独缺从出租屋里跑了下来一路往他们家的方向奔去。
当孤独缺赶到阳台的时候，他看到被掐住脖子本该无力反抗了的羽人枭獍眼睛里再度被血红侵占，这个孩子突然反抓住了娆女霏霏的手腕，然后用力地、狠狠地，把她从阳台上推了下去。
孤独缺一时忘记了呼吸。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和迅速，他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后来回想起来，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把羽人枭獍从现场带走的。
所幸娆女霏霏在世上已经没有亲友了，她的生和死都已经没有人关注，从上到下打点隐瞒娆女霏霏死亡的细节花了他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原本足够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的钱也所剩无几。
羽人枭獍被他带走了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花掉了他剩下的那笔钱，病好之后的羽人非獍记忆缺失，忘了和娆女霏霏相处的细节以及那场阳台上的惨剧。孤独缺乐得他想不起来，带着他改了名字搬了家，一路看着他成人甚至成家。
当年慕少艾见面的时候他便说出了事情的真相。羽人非獍弑母却有其事。他原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段往事羽人非獍兜兜转转还是避不开。
他原本是想给慕少艾一个警告的。
羽人非獍在他身边长到二十多岁，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为此他也对慕少艾动了恻隐之心。
没想到慕少艾听到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请您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可以的话，一辈子也不要让他知道。”
“还有那三年的潜伏期，也不要让他知道。”
“羽仔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如果他知道这些事，未必对他就是好事。万一他那天想起来了，我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他，但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都把这件事埋在心里。”
“这三年之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承担。”

“当然是因为羽毛球三岁了啊。”
孤独缺腾出一只手把阿九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拉起来戴上，然后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羽毛球，还冷吗？”
“不冷。”小姑娘眨了眨墨绿色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羽毛球又不是今天生日。”阿九嘟囔道。
“哎呀你这个小猫问题怎么这么多，请你吃好吃的你还问这问那，他俩请吃饭你跟着蹭不就完了。你羽叔叔能长到一八五就是因为他从小就不瞎问问题。”孤独缺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
“我也能长到一八五！等我明年分化成Alpha之后我能长到二八五！”阿九自信地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道：“爷爷，我们怎么去啊，今天下雪不好打车啊。”
“开车。”孤独缺镇定自若：“我跟我哥们借了辆车就放停车场呢。”
“爷爷你会开车吗？”小姑娘把自己的帽帽往上拨了拨认真地问道。
“我什么车都会，年轻的时候还骑过职业摩托车。”孤独缺哼笑了一声：“你爹还是我教出来的。”
“哇……”
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队长，你电话。”
羽人非獍刚跟慕少艾通完电话准备围上围巾就出发去饭店就被人叫住了。
“我电话？”羽人非獍皱起了眉头：“哪个部门来的？“
“交警大队的天草二十六。”
羽人非獍一脸狐疑地接过了电话：“您好，我是羽人非獍。”
天草二十六热情满满：“羽人队长啊！久仰久仰！”
“过誉了……您有什么事？我这里要去家庭聚餐，赶时间。”羽人非獍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家庭聚餐啊……”天草二十六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但是您父亲和儿子女儿都在我这里呢。”
“什么？”羽人非獍觉得自己大概产生了幻听。
“是这样的，您父亲呢在琉璃仙境那条街上超速，闯红灯，还不听交警指挥强行逃离现场。咳咳，您看您要是现在方便的话，来一趟交警队吧，这人得你来领才行哈。”
“知道了。”
羽人非獍面无表情。
见天草二十六默默挂了电话，阿九凑过去小声问道：“警察叔叔啊……羽叔叔怎么说啊？”
天草二十六挠了挠头：“小朋友啊，羽人队长平时凶吗？”
“不凶！”
他话音刚落，从孤独缺怀里蹦下来的小姑娘就像个小企鹅似的走过来坚定地说：“Daddy不凶哦。”
“那我怎么听说专案组的羽人队长有句判词叫活杀留声啊。”天草二十六蹲下来捏了捏小姑娘白玉似的小脸蛋。
“什么叫活杀留声啊？”十万个为什么小朋友重出江湖。
“就是在羽人队长面前，有些人虽然还能说话但是他已经死了。”天草二十六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哇……”
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再次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得，丢人丢到警察局。
孤独缺无语问苍天。

番外·二

慕少艾在餐厅等到晚上七点钟才把一家老小等来，期间他被提醒了三次预定超时座位不能预留，他没有办法只得给愁落暗尘打了个电话把他叫到现场来才把这件事搞定。
迟到的缘由羽人非獍在电话里跟他说得很清楚，老爹带着两个小的闯红灯就算了还拒不伏法负隅顽抗逃出了两个街区才被逮到。这事听起来脱线得要命但是放在孤独缺身上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愁落暗尘听他一脸无奈地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先笑了。
慕少艾哎呀呀地假装抱怨道：“笑一下就行了，也不用这么一直笑，好歹是在你自己的店里，注意点你的店长形象。”
愁落暗尘清咳了一声止住笑意：“你现在倒是关心起我的形象来了，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破坏规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
“呼呼……认识这么多年总要让我们占点便宜吧，那也不枉埋名出生的时候我给你们包了这么大一个红包。”慕少艾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
“你非要这么算的话那红包也最多是还羽毛球出生时我包的红包吧。”愁落暗尘点了一下桌子笑道，接着他压低声音慢慢道：“不过我不是在笑你全家都迟到，我是在笑孤独缺老前辈。他当年在道上也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黑白两道做事大多是要卖他个面子的，更别说没人敢随便请他到警察局了。没想到现在因为带着两个孙子闯红灯进去了一回，有趣，有趣。”
孤独缺早年间到底在道上是做什么的这事慕少艾和羽人非獍都不算知根知底，之前也只是偶尔听笏政随口提上那么一两句。愁落暗尘因为鬼梁集团和幽燕征夫的原因在地下市场呆过那么一段时间，接触到的相关人事远比他们多得多，对孤独缺的了解也比他们深入，但是有些话既不能摆在台面上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问。
笏政开始的时候对慕少艾把两个孩子交给孤独缺带是有些微词的，好几次看着慕少艾欲言又止，搞得慕少艾直接跟他坦诚地说孤独缺也不想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所以羽人干脆把老房子卖了，把自家隔壁的一人居给买了下来，平日里如果他们俩都有值班的情况，孤独缺就帮忙到隔壁去照顾一下孩子。
就凭孤独缺能把羽人非獍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带大，慕少艾对他就放一百个心。要真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无非也就是教育手段的问题。但是现在看来比起孤独缺的教儿手段，显然羽人非獍的育儿手段他更值得他头疼。
“你这话也就现在说说吧，待会缺伯来了听到你这么说可得跟你拍桌子。”慕少艾调侃道。
“孤独缺大概也不会当着他两个孙子和你的面跟我拍桌子。”愁落暗尘优哉游哉喝了杯茶。
“你这又是从何而来的自信？”慕少艾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羽人非獍刚发来的短信，说快到餐厅楼下了，于是就一边回着短信一边和愁落暗尘瞎侃。
愁落暗尘瞥了一眼慕少艾手机上和他来回数条短信的羽人非獍的对话框，轻笑了一声，说：“当初恨不逢他们落网之前，幽燕征夫和鬼梁集团就已经做了对你下手的打算。”
慕少艾按着九宫格的手一顿，抬起了眼睛，发出了“嗯？”的疑问声。
“羽人是块难啃的骨头，但你不是，所以那时候我才提醒他多注意你的安全。幽燕征夫为了避嫌，花了大价钱从外面雇佣杀手想在羽人去最终检查前对你动手。”愁落暗尘凑近了他低声说到。
慕少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但是你猜怎么着？”愁落暗尘放下了杯子：“没人敢接。”
“所以最后恨不逢找来的打手还是他自家的伙计。”慕少艾眼珠转了转想通了其中的逻辑。
虽然和他见面的时候孤独缺仍是一副不好相与想劝他趁早抽手离开的模样，但恐怕在知道了羽人非獍心里有他这个人之后早早地就做起了盘算。孤独缺这嘴硬心软的性子羽人非獍学了一半，看起来这两父子还是有许多的相似之处的。
想到这里慕少艾不禁又笑了笑。

“笑什么呢你们俩！”
慕少艾刚抬起头想去找声源怀里就结结实实地撞进来一个小东西，狠狠地把他的注意力又拽了回去。他哭笑不得地把怀里撞得帽子都歪了“小企鹅”给薅出来揉了揉她的脸蛋问道：“宝贝，撞疼了没有？”
“爸爸……”羽毛球刚被薅出来一双大眼睛就迅速地蓄起了泪水，配上恰到好处的哭腔看得慕少艾心里一抽一抽的。
慕少艾把她抱起来又把旁边看见他兴高采烈的阿九揽在怀里揉搓了两下才终于得空去看一脸无奈的羽人非獍和孤独缺：“她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一路上都好好的，一看见你就哭。”孤独缺摊开手。
羽人非獍先同愁落暗尘打了个招呼送他离开，然后走到慕少艾前面伸手接过哭得满脸是泪的羽毛球，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在她脸上擦了两下才淡定地说：“想你了。”
羽毛球一听这话又害羞得栽进了羽人非獍的肩膀上，两个小胳膊揽着羽人非獍的脖子，慕少艾怎么逗都不抬头。
慕少艾外出学习走了有半个月，羽毛球出生之后就没离开他过这么长的时间，平时看着小脸板得一本正经的吃饭睡觉都乖得要命，牛奶撒了还知道要及时清理，没想到还是委屈得不行，都憋在心里一点都不往面上露。
慕少艾一边轻拍着窝在羽人非獍身上的羽毛球的背一边听孤独缺说着这些，听完也没说话，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反倒看向了抱着孩子面色如常的羽人非獍，孤独缺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突然就笑了出来。羽人非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于是他便竭力地把笑意压下去严肃道：“哎呀哎这都几点了，咱们还是先吃饭。”
阿九听到要吃饭了就甜甜地凑上来问道：“少艾少艾，有拔丝芋头苹果小菠萝可以吃吗？”
慕少艾敲了一下他的脑壳，佯装生气道：“拔丝芋头苹果小菠萝是什么东西，你趁我不在又偷吃了多少麦芽糖？”
“哥哥吃了十二支！”
羽毛球从羽人非獍的怀里抬起头，字正腔圆地举报。
她的毛球帽还卡在脑袋上，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白色绒球织成的围巾，告发阿九的时候挺起胸膛理直气壮。
“嚯，宝贝，半个月不见会数数了？”慕少艾笑着把她的帽子和围巾拿下来又用手指把她被帽子压乱的披肩发顺顺整齐。
“哪儿能啊，这不是阿九天天嚷嚷自己吃了多少支么。”孤独缺伸出筷子加了块黄瓜凉凉地补刀。
“没有没有！”阿九扯了扯慕少艾的袖子瘪着嘴说：“也没有十二支……”
慕少艾捏了一把他的小脸：“乖啦，下次少吃点就行，小心蛀牙呀小伙子。”
阿九见慕少艾没有生气的迹象便吐了一下舌头安心地转头去找孤独缺帮自己夹因为手短够不到的冰糖肘子。
慕少艾把手里的毛线帽和围巾来回看了两圈，往羽人非獍旁边挪了挪板凳，把围巾和毛线帽往他眼前递了递：“你买的？”
“嗯。”
羽人非獍把羽毛球在儿童专用椅上安置好才得空回应慕少艾。
“她身上那小熊似的外套也是你买的？”慕少艾指了指羽毛球那件背后帽子上还支楞着俩大耳朵的羽绒服问道。
“嗯。”
羽人非獍耳朵尖微微地红了一点。
慕少艾失笑。

羽人非獍是毛绒控这事在羽毛球出生之前他都没有发现，准确来说他意识到这件事，是在羽毛球半岁之后。
羽毛球出生后的前半年慕少艾一直觉得羽人非獍还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他甚至偶尔觉得羽人非獍面对羽毛球的存在有点不知所措。他直觉羽人非獍很爱这个孩子，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孩子相处或者怎么爱，这种矛盾的心情让羽人非獍在那段时间辗转难眠，心力交瘁。
孤独缺到他们家时看见低气压的羽人非獍从家里出门上班，会直白地大着嗓门问慕少艾：“是你生孩子还是他生孩子，他整天顶着黑眼圈一脸憔悴的干什么玩意呢？”
慕少艾啧了一声：“家里突然多了个小的，大的心情受影响也是正常的，总得给他点时间适应。”
“阿九都没受影响他受什么影响。”孤独缺嘁了一声。
旁边对着婴儿摇篮逗宝宝的阿九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水蓝的大眼睛，困惑地“啊？”了一声。
羽人非獍调整好心态是在半年后，这个时间点慕少艾十分之肯定，因为就是那个时候羽人非獍开始往家里疯狂囤东西。小到耷拉着两只兔耳朵的婴儿帽，大到装饰成云朵城堡的婴儿床，中间穿插着款式不同的婴儿服——小鸟兔子猫咪熊猫小绵羊。
羽毛球长得可爱，肤色随羽人非獍天生冷白皮，脸型又像慕少艾一张瓜子脸，碧绿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羽人非獍买的那些呆萌可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毫不违和，适配度百分之百，就是回回慕少艾和孤独缺带着阿九出门遛崽的时候都会引起围观，和她爹一贯低调的作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慕少艾一开始还是受到了一些冲击的。毕竟羽人非獍也一米八五的个子，平时里又是苦着一张脸的忧郁模样，一开门看见他手里抱着挺大一毛绒兔子的时候视觉上还是有些震撼的。后来慕少艾也想开了，羽人非獍的童年生活差到他恨不得直接让那段日子清零，现在羽人非獍对羽毛球生活用品的购物欲大抵也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补偿心态。
当然也不止给羽毛球，找到了当爹的感觉之后慕阿九同学也成了直接的受益者之一，羽毛球不会说话，羽人非獍就挑着他自己感悟到的女孩儿喜欢的东西买，阿九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爱好可就明明白白了，什么电动赛车摩托车乐高和游戏机之类的也没少了，除了慕少艾严格禁止的零食之外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搬了不少回家。
慕少艾没办法，干脆把之前放杂物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专门给他们放玩具。

一顿饭七点开始吃，接近九点才结束，他们一齐出门的时候天空上又飘起了小雪，偶尔还起一两阵冷风。停车场离餐厅还有一段距离，只能先走到停车场。
羽人非獍检查好阿九和羽毛球的保暖装备已经穿戴整齐后，一抬头，发现慕少艾只穿了个棕黄色的呢子大衣。
慕少艾缩了缩脖子搓着手道：“哎呀呀你别这么看着我，集境那边儿二十几度，我根本没想起来买围巾这事儿。”
孤独缺刚抽完一根烟回来，看见羽人非獍正在瞪慕少艾就低下头凑在阿九耳边说：“看见没小崽子，这得吵架，我带你先跑？”
阿九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我没觉得要吵架啊……哎呦……”
孤独缺使劲儿揉了一下他的脸：“我说要吵就要吵，带上你妹妹我们先跑。”
“宝贝要跟少艾走，才不跟……哎呀爷爷！”
阿九还没说完就看孤独缺一把抄起了羽毛球，另一手拉着他就往前走。
慕少艾看了一眼急急带着孩子的孤独缺，夸张地哇了一声，假装抱怨道：“羽仔啊你看看你，把孩子老人都吓走了，越来越凶咯。”
羽人非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腔，往前走了一步凑近了慕少艾，接着拎起自己的包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了一条围巾围到了慕少艾脖子上。
慕少艾低头看了看，白色的绒球，似乎是羽毛球身上那条的亲子款，慕少艾笑了笑，歪着头去找羽人非獍的眼睛，促狭道：“呼呼……看来羽人警官在心里盘算很久了哦。”
羽人非獍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哼，握着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番外·三

小孩子睡得早，羽毛球在回家的路上就趴在慕少艾怀里睡着了，阿九原本在和孤独缺你一句我一句拌嘴，车开到一半也终于撑不住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羽人非獍在驾驶座上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上两眼后面的情况，他第三次抬眼的时候孤独缺忍不住出声抱怨道：“我早就说我来开车我来开车，你想看跑后面看个够不就得了。”
慕少艾听到这话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一下。
羽人非獍沉着脸不回话，等到车子在十字路口被红灯拦下来的时候他才声音里无甚感情地对孤独缺说：“如果不是你驾照被扣下来了的话我也不是非要开这个车的。”
孤独缺干脆嘁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不再跟羽人非獍搭话。
雪天路滑车多，原本三十分钟上下的车程他们折腾了将近五十分钟才到家。下车的时候羽人非獍先从慕少艾怀里把羽毛球接过来抱进自己怀里，转头去后备箱拎他的行李。阿九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没带脑子地拽着慕少艾的袖子跟在他身后。孤独缺在一片兵荒马乱里悠悠然地撑起了从羽人非獍车里摸出来的一把伞一拽一拽地走到正在关后备箱的羽人非獍面前：“看吧，孩子还是得给我抱吧。”
慕少艾正低头给慕阿九戴帽子，他穿得少又怕冷，正冻得恨不得缩成一团赶紧回家，耳边听到孤独缺还有空在寒风里对羽人非獍发表这挑衅宣言的时候顿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羽人非獍垂下眼睛看了看羽毛球，小姑娘眼睛紧闭着，睫毛浓密纤长，在车库里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阴影，一双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羽绒外套下的制服上衣，睡得那是天塌不惊。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羽毛球的手就收得更紧了些，脑袋还不住往他怀里拱。
羽人非獍耸了一下肩膀对孤独缺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家这个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对他的信息素有点依赖感，如果是在他怀里睡着了那多半是扒不下来的，小爪子抓得死死的，戒备心一流。
孤独缺瞪了一眼羽人非獍，口是心非地说：“我还不稀罕抱她。”转身便走了。路过阿九的时候眼神又下瞟了一下，揉了一把意识不太清醒的阿九的脑袋一下，把伞往慕少艾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背着手就要离开。
慕少艾叹了口气拖着阿九往前两步追上孤独缺又把伞给他递过去：“您也当心着点吧，现在流感传染得挺厉害的，小心别着凉了。”
孤独缺不理会他也不去接伞，径直走自己的路。
羽人非獍拖着行李箱又抱着孩子一路小跑追上他们言简意赅地做出了决定：“你们俩一起打着吧。”
慕少艾探过头看了一眼，羽毛球缩在羽人非獍宽大的羽绒外套倒是一点也淋不到雪，睡得安详得要命，于是便笑着打趣道：“还是这小东西知道怎么舒坦。”
他的鼻尖在风雪中被冻得红红的，头发也被吹乱了披散在肩膀上，羽人非獍看了他一眼便急急催促道：“其他的话回家说，先上楼。”

屋子里早些天就被羽人非獍打开了地暖，二十二度左右的温度既不燥热闷人也不寒冷难耐。慕少艾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僵硬的四肢和被风吹得生疼的脸颊终于得到拯救。
阿九困得要命，赶他去洗漱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慕少艾只能任由他游魂一样地飘进了自己房间“砰”得一声砸到床上。羽毛球没有阿九那么好安排，在羽人非獍怀里依旧是死活不撒手。慕少艾进更衣室前路过小房间，看到羽人非獍皱着眉头低声喊着羽毛球醒一醒，把外套脱下来挂好理好回到小房间里还是看到羽人非獍皱着眉头低声喊着羽毛球醒一醒。
慕少艾靠在门框上看了半天生生把自己看笑了，走过去从羽人非獍肩膀上探出头看着羽毛球说：“你还不了解她么，一睡着了就雷打不动，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名字还不是你的问题。”羽人非獍轻轻用地拍了拍羽毛球的背，小姑娘呜咽了一声还是没醒。
慕少艾撇了撇嘴：“哎呀呀这种事情总不能怪我呀。”
羽人非獍看了他一眼，没做声，过了一会才低下头又唤起了羽毛球，只不过这次换了称呼，声音更轻了些：“宝贝，醒醒，到家了。”
羽人非獍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平日里又从不用这把好嗓子说甜言蜜语，所以他喊起这种亲昵的称呼来格外对慕少艾的胃口，满足了慕少艾的恶趣味，他十分满意地拍了拍羽人非獍的腰：“愿意为了家庭做出一定的牺牲这点我还是非常欣赏羽人队长的。”
羽毛球的名字是后来才定下的，之前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是没有名字的。那时候慕少艾就直接喊她宝贝，这句宝贝喊了小半年便改不过来了，阿九和孤独缺也都直接跟着喊宝贝。羽人非獍脸皮薄，之前也从未用宝贝之类的称呼喊过别人，但后来他发现他的小姑娘只有在喊宝贝的时候才知道是在叫自己，即使后来定下了名字，这个潜意识也改不了。过了两年宝宝大一些了，知道羽毛球也是自己的名字了，但是她一睡着的时候还是只认宝贝这个名字，羽人非獍被逼得没办法了也只能跟着一家老小开口喊宝贝。
不过被他这么一喊，羽毛球倒是真的悠悠转醒了，松开了抓着羽人非獍制服的手，眨巴着一双睡意未散的大眼睛用气声喊了句：“爸爸……”
“爸爸在。”慕少艾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说到：“先睡觉好不好宝贝，等明天睡醒了再跟爸爸聊天。”
羽人非獍看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就把她放到了小床上盖上了被子，还不忘把床头的毛绒兔子往她枕边塞了塞。

慕少艾背靠在卧室的那扇木门上似笑非笑任由羽人非獍打量，那双和羽毛球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颜色更深邃些许的墨绿色眼睛黏在他的身上，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用视线检查个彻底。
羽人非獍身型比他大上一圈，虽然平日里他穿着修身的警服只让人觉得他身材高挑修长好看起来有些单薄，但慕少艾却知道这件制服脱下来的话会露出他因为常年坚持锻炼而留下的一身劲瘦却不夸张的肌肉，所以被这样的羽人非獍这么围靠在木门旁，压迫感不太容易被忽视的。
不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坚决要反抗的普通群众慕少艾先生还是决定要主动出击，他伸出手指戳在羽人非獍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嘴里慢声细语地说：“哎呀呀羽人队长，从见面到回家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了，你总共也没跟我说几句话，想想那些话吧也都冷淡得可以，怎么，是不是咱们半个月不见你开始发现生活里没有我的好处了，开始享受没有人在你身边多话的感觉了？”
他话音未落，羽人非獍就又靠近了他些，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清冽的风雪的味道变得愈发浓重了。慕少艾不自觉往后躲了躲，可背后就是木门，躲无可躲，慕少艾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看，这就是现在的Alpha，说不过了就要开始用信息素耍流氓了，社会的悲哀。”
“说完了吗？”羽人非獍淡淡地开口。
“哎呀呀，你猜猜……”
他还没呈口舌完之快下面的话就被羽人非獍堵进了嘴里。
羽人非獍来势汹汹，他的信息素和舌尖就像窗外肆意作乱的风雪一样不由分说地涌进了慕少艾的口腔里，掠夺了他的呼吸和主动权，把所有的节奏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羽人非獍握着他的腰捧着他的侧脸把他往自己身上带，慕少艾挣扎了几下无果干脆破罐破摔揽上了他的脖颈。
羽人非獍对慕少艾的身体熟悉得要命，于是那双手便从他的侧脸一路抚摸滑落到了他的腺体上，不需多大的动作，只要轻轻用大拇指摩挲一下那个脆弱又敏感的部位，慕少艾就会立刻眼眶泛红、身体颤抖。慕少艾被轻易制住了脉门，好似有些恼意，刚往后撤了撤口舌，又被羽人非獍按着后颈扣在怀里送了回去。
慕少艾原本就会对他的信息素起反应，被亲了几下之后便被锁在这小小的怀抱里动弹不得浑身发软只能借着他胳膊的力道站着。羽人非獍看他脸色潮红眼底还有点泛光的模样还是放开了他，只把他圈在怀里抚着后背亲了亲额头。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慕少艾便又闲不住地抱怨起来：“羽仔啊你真的学坏了。”
“怎么学坏了。”羽人非獍抱着他到床边坐下，纤长灵巧的手指从毛衣下摆滑进去，在光滑温热又柔软的腰部揉捏着：“集境的伙食不怎么样？”
“呼呼……一般般吧，学习任务挺重，食堂对付对付就过去了。”慕少艾卸了力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的手在自己的毛衣里作祟：“可能是瘦了点。”
那只手从后腰游走，然后摸着慕少艾的肋骨一路向上停留在了胸口，慕少艾的毛衣因为羽人非獍的动作被撩起了一角，露出白皙的皮肤。
慕少艾伸出手摸了摸羽人非獍的侧脸，羽人非獍便会意低下头和他接吻。
羽人非獍的手摸到了他胸前的凸起，轻轻地捻按了起来，慕少艾的嗓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两声轻哼。男性Omega的胸部在妊娠期和哺乳期会变得涨鼓起来，但又比女性Omega的要小上很多，哺乳期结束恢复的多少要看每个人的体质。慕少艾的胸部其实已经看不出来有什么明显的迹象了，但撩起衣服来看还是能看出一些什么来，加上由于体内激素的作用这部分敏感得要命，随便被拨弄揉搓两下乳尖就会硬挺起来。
慕少艾睁开了眼睛，羽人非獍翠绿的眼睫近在眼前，而这副好看的眉眼的主人此刻的呼吸和自己的交融在一起，薄俏的嘴唇因为自己变得亮晶晶的，而自己周身能够感触到的地方全是他那因为思念而变得有些霸道的信息素。如果说什么是全身心的放松，大概就是现在吧，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被羽人非獍的信息素和指尖撩拨得不行，而羽人非獍在失控边缘的手指力度也在彰示着什么。
“羽仔。”他的舌尖在羽人非獍的嘴唇上小小地舔了一口，琥珀色的眼睛在水晶灯下乖巧得要命：“去浴室好不好？”

羽人非獍把慕少艾抱在怀里，鼻尖在他的腺体处嗅了嗅，那里因为慕少艾动情的缘故正散发出清甜的味道诱人深入。羽人非獍眼神暗了两分，没多犹豫便吻了上去，舌尖濡湿了那一小块凸起的腺体，极致的快感便迅速从后颈的那一点蔓延至全身，慕少艾低声呻吟了一下，让后背更紧地贴上了羽人非獍的前胸，浴缸里的水因为他的动作泛起波澜，和水里的人一样躁动不安地跃动着。
两个多星期没有亲近，身上的信息素又像催情的药剂一般作怪，慕少艾穴口已经变得湿软，而羽人非獍的性器远比他想象中的反应还大，坚硬如铁一般卡在他的臀缝处一下一下慢慢地摩擦着。慕少艾艰难地在水里翻了个身面对着羽人非獍，葱白的手指挑开他因为水汽被黏在额头的碎发，懒洋洋地问：“怎么不动呀……”
他边说着，另一只手就向下握住了羽人非獍的性器轻轻地撸动了起来。羽人非獍的东西很大，他一只手勉强可以抚慰过来，只是这次动了两下他便松了手，撇了撇嘴佯装不满道：“不做了不做了，我坐了这么久飞机本来就累得要命，你还在这里跟我摆架子。”
羽人非獍无声地笑了笑，坐起来拉着他的手说：“那就不做了，你需要休息。”
慕少艾眯起了眼睛：“哎呀呀，现在你说不做，我又偏要做了。”
羽人非獍也不反驳，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后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慕少艾被他亲得有些迟来的羞赧，双手又揽上了他的脖子，双腿打开跪在他身体两侧，上身倾过去低声问了句：“我说羽仔，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话的时候湿热的气息扑在羽人非獍的眼睛上，羽人非獍一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便伸出两只手从他的后背搂了上去，慢慢地说：“我以前也觉得两个星期没有很长。”
他的下巴抵在慕少艾的肩膀上，双臂紧紧地把慕少艾扣在怀里。他的脑后，慕少艾轻笑了一声，拉长了声调道：“哦——原来是和羽毛球小朋友一样，受委屈了。那现在委屈劲儿过去了吗？我们可以做点大人做的事情了吗？”
羽人非獍松开他，难得有些调侃意味地问道：“大人要做的事情又是什么。现在不是吗？”
“那看来需要出差归来的慕老先生教一教羽人非獍小朋友。”慕少艾一脸正色地看着羽人非獍说。言罢他把羽人非獍推开了一些距离，然后弯下了腰，手里捧起羽人非獍的性器，慢慢地送进了嘴里。
慕少艾的舌尖湿滑，在马眼处不住地游走，羽人非獍发出一声闷哼。慕少艾抬手把垂到额前的银发别到耳后，从羽人非獍这个角度便能把他的动作看得更加清楚，莫约是感受到了羽人非獍的目光的温度，他张大了些嘴巴，把那根东西吞得更深了些。
“慕少艾……”羽人非獍有些难耐地推了一下慕少艾的肩膀，慕少艾不为所动，拂开他的手指更为卖力地吞吐起那根东西。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推开羽人非獍手指的那一刻，嘴里东西更大了些，顶端渗出了些微凉的体液。大概也是明白自己的状态，羽人非獍更加强势地想把慕少艾推开，但是身体的反应比他还要快，慕少艾还没把那根东西拿出来，羽人非獍就在他嘴里射了出来，慕少艾被呛了个好歹。
羽人非獍忙拿着刷牙的漱口杯给慕少艾接了杯水，还没递到他嘴边，慕少艾却看着他着急的模样一下子笑了出来，乳白色的精液还挂在他的嘴角，眼睛此刻完成了姣好的月牙状，像是碎了漫天的星子在里面，看得羽人非獍心里猛地一跳，只得伸出大拇指去抹他嘴角的东西哑着嗓子无奈道：“笑什么……”
“哎呀呀，你长得好看，我看到就高兴，知好色则慕少艾，是不是很合逻辑？”慕少艾没接那杯水，湿漉漉的一张嘴直接凑过去亲羽人非獍，羽人非獍把水杯往旁边一丢，两只手把他抱了个满怀。
“我都这个年纪哪里是你的少艾。”羽人非獍摸了摸他的脸。
他硕大的性器又硬了起来，明晃晃地顶在慕少艾的小腹上。
“你永远都是。”慕少艾微微笑了笑，他伸出手握住羽人非獍的性器，慢慢地送进了进去。利刃一般的物什不容拒绝地往深处探索着，逐渐地撬开他的身体。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它会被肉壁接纳、依赖、紧紧吸附，好似天生就这么契合。
满足感掩盖了痛感和羞耻感，慕少艾抵在羽人非獍的额头上发出了轻轻第一声喟叹。
羽人非獍开始了缓慢又绵长的抽插，一下一下，力道不重却角度却极尽刁钻。慕少艾的敏感点被一次次磨碾过，浓烈的快感一次比一次要命，因为在浴池里的缘故，交合时的水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慕少艾被他顶的疲惫不堪，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哼哼着随他动作，羽人非獍的手掌从他的喉结一路摸到他的胸口，到小腹处时那只手犹豫了一下，力度更加轻柔地抚了上去，好像稍微用力便会碰坏一般，慕少艾不言不语，半睁着眼睛看他动作。
“……羽毛球刚出生的时候，我不太敢看她。”
羽人非獍的声音缓缓响起。
“除了强烈的不真实感之外，我还有些后怕。”
“你那时候很难受，被推进手术室里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在外面怎么等都等不到你出来。我不是第一次等在手术室外面，但好像没有一次像那次一样难熬。”
羽人非獍的语调平静，慕少艾却好像从里面听出了一丝颤抖，于是他动了动，让自己的胸口更加贴近羽人非獍，让两颗跳动的心只隔着薄薄的皮肤。
“羽仔呀……得到珍贵的礼物，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我感谢你带给我阿九，感谢你带给我羽毛球。”慕少艾蹭了蹭他的侧脸：“我也很感谢你把自己带给我。我爱你呀。”
羽人非獍身体一僵，接着更紧地抱住了他。
慕少艾感觉到他扎在自己体内的东西瞬间变得更大了，那根东西贴着他紧致的内穴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羽人非獍松开了他，看着他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慕少艾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羽仔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羽人非獍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凑近了些，水亮的薄唇印在他嘴唇上，轻轻说了声，
“我也很爱你。”
“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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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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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10-12

鮮花(6)

9樓發表於: 2020-07-12 23: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啊太好看了啊！看標題還以為又是雙向暗戀甜蜜文，結果這兩人竟然算是先性後愛啊，難得難得，前面慢吞吞磨蹭到旁人都急死了，好不容易感情敲開有了進展，突然出現懸疑劇情向！！要不是拉到後面孩子都有了我都快嚇死惹！！！不過羽毛球這名字哪來的真是又可愛又好笑哈哈哈XD 看羽慕談戀愛真是甜滋滋的，啊對了西風小妹跟她在電視上一見鍾情(?)的燕歸哥哥有進展嗎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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